第三卷 風盡角弓鳴
第336章 黑狗血
龍香葉卻死活不想再坐這輛車，徑直帶著梅香來到杜恆霜坐的車跟前，皺著眉頭道：「你下來，咱們再換回去吧。」
蕭士及帶著杜恆霜和孩子、還有家人，住進老宅，還沒有安頓好，現任洛陽大司馬趕過來拜會。
蕭士及沉著臉走過來，看見龍香葉軟軟地往後躺倒。
蕭士及除了跟洛陽的大司馬喝了杯茶，別的人都不見，然後另外換了便服，悄悄去楊氏寄居的尼姑庵，打算先見一見楊氏。
就連蕭嫣然都半信半疑。因為龍香葉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以前她雖然也看杜恆霜不順眼，但是從來沒有這樣失儀。——也許真的是需要用黑狗血沖一衝……
大家明白這是「出發」的意思。
這話正好觸到龍香葉的痛處，她最怕別人知道她被山賊擄走過，衝著杜恆霜的臉照頭就啐了一口：「小娼婦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離開過？我明明一直在後面的車裡，你睡迷了眼瞎說你娘的！」
蕭士及冷冷地道：「沒有怎麼辦。我們的車隊遇襲這件事，外面的人肯定會知道。但是兒子保證一定沒有人知道娘和梅香被擄走的事兒。」
一個僕婦忙去裝著雜物的大車上，抱了一個小黑壇過來，對杜恆霜道：「夫人，黑狗血。」
安姐兒被知數抱在懷裡，只覺得一陣凌厲的風從耳旁刮過，將細嫩的小臉颳得生疼，然後眼睜睜看見祖母一巴掌打在抱著她的知數姐姐臉上，頓時嚇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知數摸了摸被龍香葉
來到洛陽，他們一家人當然住進蕭家在洛陽的老宅。
兩人跟在蕭士及他們後面追過去，來到柱國侯大車翻車的地方，龍香葉對梅香道：「去把我們的包袱取出來。」她們這趟出遠門，吃得喝得穿得用得，都準備了很多東西。其中也有鞋。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往龍香葉和知數的下半身看過去。
梅香沒有法子，只好把自己的鞋脫下來，跪在地上，給龍香葉穿好。
第二天傍晚時分，蕭家的車隊終於進了洛陽城。
安姐兒倒是睡了一晚上，比平哥兒精神好，神采奕奕地從被子里鑽出來，伸出雙臂讓知數給她穿衣裳。
平哥兒昨晚緊張了一晚上，到快天亮的時候，才實在抗不住，昏昏沉沉睡著了。
蕭嫣然從後面的車裡探頭出來，看見這一幕，也急得不行，忙下了車，來到龍香葉跟前，勸道：「娘，別嚇著安姐兒。您不是一向最疼她的？今兒是怎麼啦，您仔細手疼。」
有些僕婦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副樣子，怎麼可能是在後頭車裡坐著？
蕭士及已經帶著親兵走了，只留下梅香在原地等著她。
「小娼婦！嚎得什麼喪！你娘還沒死呢！」龍香葉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都在懷疑她被山賊玷污……一時失去理智，破口大罵起來。
「對你來說，你最重要的人，不就是你媳婦
蕭嫣然看了杜恆霜一眼，默默讓開。
幾個親兵將柱國侯建制的大車趕過來，對杜恆霜道：「夫人，這車沒事，結實著呢。」
蕭家的人也都趕緊上車，車夫揮動著馬鞭，往前奔行。
龍香葉從昨晚到今天，一直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這樣的情形，她還從來沒有經歷過，當年蕭家被抄家，她帶著孩子被人從蕭家趕出來，還以為已經是她這輩子最慘的時候了，沒想到還有比那時候更慘的事情發生。
梅香忙過去細看，從車座底下的空格里，將包袱取了出來。
蕭家的祖墳在洛陽城外不遠的地方，旁邊就是祭田，還有一個田莊。祠堂設在蕭家老宅裏面。
杜恆霜從車裡看著外面的街道，很有些百感交集。
兩個養娘也從車上下來，一個抱著還在熟睡的平哥兒，一個背著抱著大大小小的包袱，跟在杜恆霜後面。
杜恆霜問道：「你們都檢查好了？」
幾個親兵用力將大車正過來，正在查看有沒有壞的地方。
現在被知數一下子叫醒，還有些怔忡，愣愣地看著知數焦急的臉，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蕭士及冷下臉，也不理龍香葉，轉身就走。
杜恆霜臉色一沉，對蕭嫣然使了個眼色，讓她躲開，然後從知數手裡抱過嚎啕大哭的安姐兒，一邊拍著她的後背勸哄，一邊對旁邊的僕婦道：「山裡晚
安姐兒看見龍香葉和梅香站在車旁，先甜甜叫了一聲：「祖母，梅香姐姐……」明亮的大眼睛往兩個人身上看了一眼，又道：「梅香姐姐，你怎麼沒有穿鞋？祖母，您的大氅破了，好幾個大洞……」
她在這裏渡過她的少年時期，很多記憶還很鮮活。
梅香的腳比龍香葉大許多，龍香葉穿得並不舒服，但是想著要遮掩過去，不穿也不行。
「你們要幹什麼？！」龍香葉又驚又怒，不敢相信杜恆霜會當著眾人的面對她不敬：「老大！老大！你們侯爺呢！讓他過來！他娘要被他媳婦逼死了！他死哪兒去了？！」
龍香葉覷著眼睛看著蕭士及：「那你發給誓。若是讓別人知道你娘被人擄走，你媳婦不得好死！」
後面養娘抱著平哥兒也上了車，跟著另一個養娘，還有知數，幾個人一起上車坐定。
杜恆霜下意識別過頭，避開龍香葉的唾沫，再探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有著隱隱的怒氣，但是很快也明白過來，龍香葉要面子，肯定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昨晚被山賊擄走的事兒，再一想也是自己太不小心了，便忍著氣改口道：「婆母沒事就好，媳婦沒有去將婆母接過來，是媳婦的錯。」說著，下得車來，沖龍香葉斂紝一禮，算是向她道歉。
知數忙將平哥兒和安姐兒叫醒，道：「咱們換輛車坐。」
蕭士及翻身上馬，
親兵紛紛上馬，跟在他後面追過去。
在原地轉了兩個圈，龍香葉終於還是慢慢蹭出來。
「士及！」龍香葉大急，待要不走，可是這林子里陰森森的，滿山遍野都是松柏，頂著白雪，映著雪青的松針柏枝，林間似乎還有野獸綠瑩瑩的眼睛……
龍香葉哼了一聲，瞪了一眼車裡面的人：「還不下來？」
對杜恆霜趕車的人，一直是錢伯，杜恆霜也對錢伯最放心，聞言便道：「那我們上車去吧。」說著，抱著還在抽泣的安姐兒上了車。
知數匆匆忙忙用大氅將安姐兒裹好了抱下來。
身後的僕婦忙架住她，看向杜恆霜。
幾個親兵連連點頭。
蕭士及本帶著親兵在掩埋昨晚死去的人，還有給受了傷的人清洗上藥，包紮傷口。
龍香葉只覺得五內俱焚，有些歇斯底里，伸手將蕭嫣然推開：「你知道啥？！還不給我滾！」
杜恆霜點點頭：「都淋過去，然後給老夫人吃一粒鎮靜丹。」鎮靜丹本來是諸素素給蕭士及專門配製的，用在公事上的。後來杜恆霜知道了，也鬧著讓諸素素給她一瓶備用，沒想到先在龍香葉身上試試藥效了。
然後另外兩個僕婦過來，按住龍香葉的胳膊，塞了一個東西到她嘴裏。
龍香葉殺豬般大叫。
大齊的人出門在外，都會隨身帶著黑狗血和桃木做的護身符，到了陌生的地方，如果有不幹凈的東西，黑狗血和桃木護身符是最能祛邪祟的。
一直
大家看向龍香葉，見她滿臉通紅，一直罵罵咧咧，跟平時的樣子大不一樣，都覺得杜恆霜說得很有道理。
龍香葉陰著臉從林子里出來，對梅香道：「給我重新綰個髮髻。」又指著梅香的鞋道：「把你的鞋脫下來給我。」
龍香葉眼角的餘光瞥見這些僕婦臉上曖昧不明的微笑，心裏陡得升起一股邪火，臉色一沉，手臂高高揚起，往知數臉上啪的一聲，抽了一個響亮的耳刮子。
很快洛陽大大小小的官員都來蕭家老宅門房投遞名貼。
這一次，沒人唧唧歪歪扯後腿，他們走得快多了。
梅香不用說了，一雙苧麻襪子髒的不像樣子。本來是白色的，現在看上去更臟。
杜恆霜一邊拍著趴在她肩上抽泣的安姐兒，一邊道：「把黑狗血清理一下，送老夫人去車上歇著吧。」又轉頭對梅香道：「我給你幾粒鎮靜丹，老夫人一醒，就再給她吃下。等到了洛陽，就不用吃了。」說完看也不看蕭士及一眼，抱著孩子往後面的大車走去。
杜恆霜從車裡探出頭來，看見是龍香葉，大喜道：「婆母，您可回來了！您沒事吧？那些山賊……」
聽見龍香葉的叫聲，蕭士及的臉又黑了幾分，大步轉過山路，正好看見一個僕婦將一壇黑漆漆的東西潑到龍香葉臉上。
龍香葉身上披的大氅下擺果然破破爛爛，大毛裡子掉得滿地都是。
蕭士及大怒：「這是什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