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盡角弓鳴
第347章 作死
知數忙應了，匆匆忙忙往諸素素和杜恆雪住的百草堂跑去。
諸素素攏了攏大氅，走上台階，看著杜恆霜披著寶藍色緙絲貂毛大氅，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口，笑著問道：「霜兒，怎麼不進去？站在門口做什麼？」
梅香慌忙應道：「咱們府裡頭就有兩個好郎中。」說著，慌慌張張來到門口，拉開大門，對站在門口一臉焦急的蕭士及和杜恆霜道：「侯爺，夫人，老夫人失手將自己傷著了，要請郎中瞧一瞧。」
諸素素點點頭：「有禮。」又問梅香：「到底發生什麼事？」
如今看見楊氏完全不受她威脅，心裏更是恨她入骨。
諸素素冷笑一聲，一手將龍香葉的胳膊重重一甩，手指悄悄用勁，掐在龍香葉的虎口之上。
諸素素敏銳地察覺到杜恆霜不再稱呼龍香葉「婆母」，而是叫她「老夫人」，雖然更加恭敬，但是也更加生疏，便鬆開手：「那我進去了。你別著急，不會有事的。」諸素素拍拍杜恆霜的手，發現她的手一片冰冷，而且還微微顫抖。
杜恆霜回頭，看見諸素素背著藥箱進來，忙道：「素素快進去，看看老夫人怎樣了。」
杜恆霜嘆口氣，吩咐知數道：「去看看諸郎中好些沒有。如果好些了，請她來看看。若是沒有，就拿侯爺的帖子，去請個好些的御醫過來吧。」
梅香見了，大驚失色，忙叫了楊氏過來，又派人去正院給蕭士及和杜恆霜報信。
諸素素忙整了整臉色：「呃，
梅香忙道：「這是我們蕭家的太祖母。」
杜恆霜搖搖頭：「我回去也睡不著，不守在這裏，我不安心。」
楊氏這才衝過去，將龍香葉在空中亂晃的雙腿抱住，對周圍目瞪口呆的丫鬟婆子道：「還不快來把你們老夫人解下來？」
慈寧院上房的裡屋床邊，諸素素正在給龍香葉診脈。
說話間，兩人來到龍香葉的慈寧院。
一路上，諸素素問了問知數，龍香葉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
龍香葉氣得倒仰，一不小心，將腳底的綉墩蹬了一下。那綉墩頓時如圓軲轆一樣往屋角滾去。
「站住！」楊氏威嚴地呵止她們：「開什麼門？你們不看看現在什麼時辰了？能讓外男進節婦的屋子嗎？！」
看著諸素素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裡面，站在門口的杜恆霜才發現自己手心捏著一把汗。
「來了來了！」諸素素對著裡屋大叫一聲，馬上又回頭對杜恆霜使個眼色，低聲嘀咕道：「真是嚎喪啊……這人欠收拾……」
梅香忙將滾到牆角的綉墩正過來，然後和另外一個丫鬟荷蕊一起，將綉墩搬到龍香葉腳下，讓她掂著腳。
杜恆霜苦笑著搖頭，推著諸素素進去：「現在不是說風涼話的時候，你快進去吧。那是他親娘。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她顫抖著聲音不敢說下去。
諸素素聽了，跟她想象的差
龍香葉本來就不是真的要上弔，只想嚇唬嚇唬蕭士及和杜恆霜，還有威懾一下這個老不死的楊氏而已。
梅香看了看蕭士及，遲疑著道：「……我去請侯爺和夫人去了。」不想從自己嘴裏說出來。
諸素素歇了十多天，倒是大好了，此時已經睡下。
當天晚上，龍香葉氣憤不過，拿著汗巾子掛在裡屋的橫樑上，打了個結，想一死了之。
蕭士及大急，顧不得杜恆霜在旁邊，飛快地往屋裡衝過去。
裏面傳來一聲蕭士及的怒吼：「郎中呢？！請了這麼半天的郎中，人都死哪兒去了？！」
楊氏就把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
龍香葉兩手抓不住汗巾子，將自己真的吊了起來。
杜恆霜推辭：「我就不進去了，在這裏等著就行。你快進去吧。剛才還聽見聲兒，這會子連聲音都聽不到了。」很是焦急的樣子。
「你這個鬧法，今兒不死，明兒也會死。大家早做準備，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諸素素冷冷地道。
龍香葉也算是一品誥命夫人，
知數並沒有進去，不知道裏面的情形，只是道：「就是梅香過來回報，說老夫人要上弔呢……」
哪一樣情分更大一些，她也說不明白。
「哦，你站在這裏做什麼？咱們一起進去吧。」諸素素拉著杜恆霜的胳膊往裡走。
她的藥箱放在一旁的圓桌上。
楊氏力大，抱著龍香葉的雙腿往上託了托，就將她從汗巾子套圈裡解下來，抱到一旁的床上放平。
「那是自然。我見過閻王爺，跟他有交情。」諸素素笑嘻嘻地打趣著，步履輕快地走向裡間。
本來在裝暈的龍香葉忍不住痛，大叫一聲「疼死我了！」
「你胡說什麼呢？！」蕭士及怒吼一聲：「我娘都快死了，你還說這種話！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哪裡對不住你，你要這樣咒我娘親？！」
「諸郎中真厲害！」跟著她一起進去的梅香笑著奉承一句。
院子里的大紅燈籠當然已經被楊氏命人都取下去了，只留下幾個氣死風燈，在院子里閃著慘白的光。
諸素素噗哧一聲笑起來。
蕭士及沒有做聲。
「我又沒死？準備什麼後事！」龍香葉大怒著從床上坐起來。
知數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諸郎中為何發笑？」
諸素素在心裏嘆息，面上只是點點頭：「放心。就算她死了，我也能把她從閻王那裡拉回來。」說完大步流星往裡走。
請楊氏來的主意，是自己的爹爹杜先誠提議的。雖然蕭士及也說過，就算沒有這個真
楊氏端著茶水，慢悠悠地走進來，看著站在綉墩上，作勢要把腦袋往汗巾圈子裡套的龍香葉道：「你要是個烈性的，早把自己弔死了，還要等到今日？」說著，坐到屋裡中央的圓桌旁邊，放下茶水：「有本事現在你套。套好了，明年的今天，我多給你上柱香，多給你燒些紙錢，讓你在地底下過個好年。這個柱國侯府呢，就真的只有我一個老封君了。」
聽說龍香葉那邊又出了亂子，諸素素嘆息著從被窩裡起身，披上大氅，背著藥箱，跟著知數往龍香葉的慈寧院趕過去。
蕭士及半跪在龍香葉床邊，兩眼赤紅地盯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面色煞白的龍香葉，特別是她脖頸上那一股紫紅色的勒痕，讓他內疚之餘又深深後悔。
龍香葉見蕭士及和杜恆霜根本就進不來，自己做這番姿態給誰看呢？雙手拽著那白汗巾子，恨恨地道：「那是我兒子！哪裡是外男？！」
「看見了吧？大孝子！——你娘就是這個死樣子！不管你孝順還是不孝順，她就在這裏，作天作地。不管你跟你媳婦的關係好還是壞，她就在這裏，愛搭不理。」諸素素刻薄地道：「也不用吃藥了。一個人要作死，誰都攔不住。趁早準備後事吧。」
諸素素一邊診脈，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著蕭士及的臉色，在心裏暗曬，又看了
「對於節婦來說，所有的男人都是外男。包括自己的兒子和老爹，你不知道嗎？」楊氏嗤笑一聲，吹了吹茶水上的茶沫。
蕭士及愕然地聽見龍香葉中氣十足地大叫。——一個快死的人不可能喊得出來這樣中氣十足的叫聲。
楊氏這才搖頭道：「一天到晚地鬧，不鬧你就不安生是不是？龍氏，你想清楚，就算是你親兒子，遲早有一天，也會被你鬧得跟你離心離德。——到時候，你可別怪別人。禍福無門，唯人自招。」說著，又對梅香道：「還是去請個郎中來瞧一瞧吧。」
頭一次，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
他們為人夫，為人妻，但是同時，也為人子，為人女。
杜恆霜心裏無比凄惶。她受不了別人詆毀自己的爹娘，蕭士及也是如此。就算他們的爹娘再不堪，也是他們的親生爹娘。
外面蕭士及和杜恆霜趕到，緊張地拍著門問道：「太祖母，老夫人，出什麼事了？你們開門啊！」
歐養娘匆匆趕來，看著杜恆霜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慈寧院上房門口的廊廡底下，氣死風燈的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映在台階的石級上。
「夫人，咱們回去吧。這裏風大。」歐養娘忙幫杜恆霜擋在風口。
屋裡的丫鬟婆子想去開門。
知數暗暗好笑，裝作也無事的樣子，道：「諸郎中這邊請。」
龍香葉的脖子上一股紫色的勒痕極是明顯，她捂著脖子，粗喘著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