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55章 相思（上）
一個忤作走上來，對杜恆雪拱手道：「請縣主讓一讓，讓小的給她驗一驗。」
杜恆雪知道，她現在已經是縣主。孫耀祖和知書的有意栽贓，她完全可以利用她縣主的身份，直接將這兩人打入大牢了事。
那個如同發著光的女子，就是他心裏一輩子放不下的牽挂。
杜恆雪拿著一個調羹，將砂鍋裏面的藥渣都颳了出來，放到碟子里。
「麻煩再給我拿個碗過來。」杜恆雪彬彬有禮地對孟頭兒道。
孟祥垂手道：「被這毒婦扔到地上了。葯湯都灑在地上，小人只將砸碎的葯碗帶過來了。」說著，命人呈上那幾個碎碗片。
杜恆雪笑著點頭，拿了雙筷子過來，將那紅色的黃豆大小的東西挑出來，舉起來給堂上堂下的人看，朗聲道：「是，這是相思豆，也叫相思子。」
杜恆雪的唇抿得緊緊的，在腦子裡急速回想她看過的那些醫書，還有那些有關草藥的圖畫。
杜恆雪笑了笑：「相思斷人腸，本就是劇毒。這名字也沒有叫錯。」
諸素素窒了窒，訕笑道：「原來這句話是說紅豆能真正斷送人的性命，我還以為是打個比方來著。」
這時，京兆尹大堂外面傳來一陣輕微的喧嘩，如同春風拂過水麵，盪起一陣漣漪，很快就消失無蹤。
「脈息全無，心跳停止，身子變涼，但是還沒有屍斑出現。」那忤作當著眾人的面，將柳彩雲查驗一遍，拱手對堂上的許紹道：「大人，這女子應該
許言邦背著手站在堂下的人群後頭，遠遠地看著在堂上侃侃而談的杜恆雪。她面目間自信坦然，正如脫胎換骨一般。
許紹瞧了瞧這個平平無奇的碎瓷片，問知書：「你可知罪？」
別人如果不信，她就要證明給他們看……
那葯湯帶著股淡淡的香味兒。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爛成絮狀物的碎片，看上去像是在水裡泡過頭的花瓣。
「那碗葯呢？」許紹的眉梢跳了跳，又問道。
孟頭兒忙道：「縣主言重。」親自跑下去抱了一摞粗瓷大碗和細長的碟子過來，擺在堂上呈放證物的條桌之上。
從藥渣可以推斷藥方，甚至可以推論出服藥的人得的是什麼病。
知書聽見杜恆雪說話，忙轉過來對著杜恆雪磕頭道；「二小姐……哦，不，縣主，柔嘉縣主，奴婢一心為主，縣主一定要救救奴婢啊！」
在旁邊聽了半天，杜恆雪心裏有了一個主意，她看向許紹問道：「許大人，可不可以把那位孟頭兒帶回來的葯湯給我看看。」
杜恆雪拉住諸素素：「素素姐，彆氣。為這種人氣壞身子不值得。——這件事，我有計較。」
可問題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兩人就這樣紅口白牙地說是她指使的，而且在一般人看來，還真就是這麼回事兒……
杜恆雪從來沒有做過位高權重的人。現在託了杜先誠的福，一下子變成
知書被孫耀祖的目光嚇得瑟縮著，往旁邊挪了挪。
而她更不想讓別人都這樣誤會她。
「聽說古天竺有情花劇毒，我大齊有相思子劇毒，也算是相得益彰了。」許紹在堂上聽杜恆雪和諸素素說起相思子的劇毒，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諸素素蹲下來，重新查看柳彩雲的瞳孔、呼吸、心跳，還有脈搏。
那忤作也是先探了探柳彩雲的鼻息，道：「沒有氣了。」然後撥開柳彩雲的眼皮瞧了瞧：「瞳仁還未放大，應該剛死不到半個時辰。」
「大人真是見多識廣。」杜恆雪不著痕迹地恭維了許紹一句。
孟祥也上前拱手道：「回大人的話，小的今日接到孫家下人報信，說孫家有人要謀害他們主母。小的稟承大人意旨，身為捕快，就要護一方安寧，聽到此等喪心病狂的事，自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寧願是小人搞錯了，也不想因為小人一時疏忽，斷送一條人命。因此小人帶著兄弟們趕往孫家，在孫家下人的幫助下，將這個毒婦當場捉拿。當時，她正端著一碗葯給死者喝。」
她要查看的，就是藥渣。
因為一般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位高權重的人肯定會以勢壓人，而且肯定會以權謀私。你要不謀人家都不信。
知書哭喊道：「……不關奴婢的事！是孫耀祖讓奴婢做的！奴婢是被逼的……」又嚷著道：「衙差一進來，那碗就灑在地
她從來沒有暗示或者指使過孫耀祖弄死柳彩雲，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諸素素心裏一動，想起剛才好像見過柳彩雲的手指頭動了動，但是又疑惑，到底是她眼花，還是柳彩雲剛才沒死，但是現在已經死了？
可是在懂得藥草的人眼裡，這些是會說話的證據。
諸素素見狀，也走過來和杜恆雪一起查看。
杜恆雪用帕子墊著手，將那砂鍋的兩隻耳朵攥住，慢慢往那粗瓷碗里傾斜。
一點氣息都沒有。
杜恆雪走到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柳彩雲身邊。
結果和那忤作驗的時候一樣，就是柳彩雲已經死了。
杜恆雪拿著調羹，在藥渣里仔細划拉，一樣樣看過去。
或者認為她想跟孫耀祖破鏡重圓，只有柳彩雲是絆腳石，所以仗著自己的身份，指使、或者暗示孫耀祖將柳彩雲弄死都是有可能的。
杜恆雪更加小心，將這兩樣東西都扒拉到碟子的另一邊單獨放起來。
諸素素眉頭緊皺，站起來湊到杜恆雪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孟祥趕緊命人將剩下的葯湯和那隻死兔子都拿過來。
那忤作道：「孟頭兒帶回來一鍋葯湯，據說是這女子死前喝的最後一碗葯。小的剛才在後房用兔子驗過，兔子喝了之後，已經死掉了。依小的看，應該就是被那鍋葯湯毒死的。」
「你可知死因？」許紹一隻胳膊撐在面前的案桌之上，沉聲問道。
「孟祥，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許紹又問那個剛才衝進孫家，當場將知書逮到的衙役頭兒。
許紹點點頭：「呈上來。」
諸素素見這知書還口口聲聲攀咬杜恆雪，很是氣不過，走過去一腳將她踹開，怒道：「我見過不要臉的，還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不要臉的！當初背主偷人，現在又倒打一耙！——你說的話也能信，豬都能上天了！」
杜恆雪低頭看了一會兒柳彩雲，慢慢蹲下來，在柳彩雲的鼻間探了探。
諸素素拍拍額頭，忙道：「啊，雪兒的記性真好。我也想起來了，紅豆子確實有劇毒，食之即死。——這樣毒辣的玩意兒，居然被人取了個『相思』的名字，真是諷刺。」
將裏面殘留的葯湯都倒了出來，剩下的就是藥渣了。
諸素素捂著鼻子，湊過去仔細看了一眼，就道：「……好像是相思豆？」聲音有些遲疑，她沒有杜恆雪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對於不常用的藥材，她要仔細查書才能確定。
將那相思子放下，杜恆雪又用調羹將那糊狀的花瓣舉起來，給堂上堂下的人看。
諸素素站在杜恆雪身邊，一臉與有榮焉地看著她，臉上好似明晃晃的寫著五個字：「這是我徒弟！」
「素素姐，你看……」杜恆雪的手一抖，從藥渣里扒拉出一顆紅色的黃豆大小的東西。繼續划拉，從藥渣里划拉出更多的紅色小黃豆一樣的東西。
杜恆雪站
杜恆雪聽了，眉頭緊皺，道：「如果柳彩雲沒有喝到葯，她嘴角的黑血是怎麼回事？難道也是被嚇得出血？」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支？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杜恆雪感慨地念著一首大齊家喻戶曉的詩：「紅豆的別名又叫相思豆，相思子。都說紅豆最相思，可是有幾人知道，紅豆的種子，也就是這相思子，有劇毒。」
「這是入葯的杜鵑花，不僅有劇毒，而且有強大的麻痹作用。據說當年神醫華佗的麻沸散，裏面就有少量的杜鵑花瓣。」杜恆雪博聞強記，說起來一套是一套，聽得堂上堂下的人一片嘩然，都對她信服不已。
杜恆雪走過來，端起葯湯嗅了嗅。
杜恆雪點點頭，讓到一旁，看著那忤作給柳彩雲驗屍。
再看看那紅色的大小如黃豆的東西，杜恆雪眼前一亮，對諸素素道：「素素姐，你覺得這是什麼葯？」
黑黑的藥渣在不懂藥草的人看來，就是熬藥剩下的垃圾廢物。
孫耀祖看見杜恆雪站在柳彩雲旁邊，披著藍紫色的大氅，巴掌大的小臉越發雪白無暇，更加把地上那個死女人襯得面目可憎，心裏又悔又氣，忍不住瞪了知書一眼。
柳彩雲面容蠟黃，骨瘦如柴，嘴角凝著一絲黑血。身上的大襖和裙子揉得皺巴巴的，如同鹹菜一般看不出顏色。走近的時候，柳彩雲身上那股惡臭和腥膻更加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