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56章 相思（下）
那一世，沒有人來解救她，為她沉冤，為她昭雪，所以她在凄然輾轉中死去。
蕭士及看見她嬌嗔的樣兒，正要再打趣兩句，眼角的餘光卻看見人群里有些男子直愣愣地盯著杜恆霜，兩眼發直，看著真令人討厭。
杜恆霜聽了這話，頓了頓，居然哭不出來了。
「但問無妨。」許紹在堂上聽得津津有味。
一個男子還不死心，索性蹲下來，仰頭瞧著杜恆霜的臉。
這一次，是柳夫人帶著柳家的下人過來了，還有桂竹帶著柳彩雲生的兒子，和知書生的女兒也跟在柳夫人後頭走進來。
「真的沒有喝？一勺都沒有喝？」杜恆雪追問道。
堂上杜恆雪已經放下那裝著杜鵑花瓣的調羹，對許紹道：「許大人，有幾句話，我想問問知書，不知道大人同不同意？」
「她們要做什麼？」杜恆霜看得好奇，低聲問蕭士及。
孫許氏被柳夫人打得暈頭轉向，正靠在牆邊喘氣。此時看見柳彩雲又活過來了，忍不住恨恨地「呸」了一口。
幾個衙役上前，將兩盞油燈和一壺燒酒放到條案上。
在她死去的時候，她有沒有想過自己這個姐姐呢？
蕭士及大怒，上前拎著那人的衣襟，將他高高提起，隨手一揮，就將他遠遠地扔出去。
杜先誠兩手叉腰站在他們不遠的地方，也是深思地看著杜恆雪。
柳夫人擠出人群，一看見躺在堂上那個面黃肌瘦的女子，完全認不出她就是自己的女兒，一把拉住桂竹問
「看什麼看？！——再看挖你的眼睛！」
而那一世，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沒有來解救自己的妹妹？！
杜恆雪也不知道知書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孫耀祖看見柳彩雲居然又活過來了，頓時呆若木雞，心裏一陣陣失望排山倒海而來，牙齒咬的咯蹦響，恨不得撲上去將柳彩雲再掐死算了。
杜恆雪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知書：「知書，你仔細說說，柳彩雲是如何喝下你手裡的湯藥的？」
蕭士及悄悄將自己的帕子遞到杜恆霜手裡。
杜恆霜忙用蕭士及的帕子印了印眼角。
「我的兒啊，才一個多月不見，你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了？！」柳夫人哭著，在那兩個差婆手裡掙來掙去，轉眼看見跪在堂上戴著枷的孫許氏，柳夫人如同瘋了一樣對她叫罵：「你這個死虔婆！你把我女兒怎樣了？！她生了病，你是怎樣照顧她的？——你是嫌她死得不夠快嗎？！」
果然沒過多久，地上躺著一動不動、臉上插滿銀針的柳彩雲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來。她咳嗽得那樣劇烈，吐出一口口黑血。
湧泉穴是人身上的大穴之一，最是受不得刺激。
等銀針被烤得發紅，杜恆雪和諸素素才將銀針一根根插到柳彩雲頭上、臉上和胸口。
蕭士及轉頭看去，卻見堂
杜恆雪站起來，對許紹朗聲問道：「許大人，我和師父傾力相救，已經將柳彩雲救活過來。——大人，剛才知書和孫耀祖都說是我指使他們毒死柳彩雲的，現在可以洗刷他們潑在我身上的髒水了吧？」
諸素素拿手往柳彩雲鼻子間探了探，皺眉道：「要下猛葯試試。」說著，索性將一盞點燃的油燈捧在手裡，來到柳彩雲的腳底，脫了她的鞋襪，用油燈上的燈火直接炙烤柳彩雲足底的湧泉穴。
許紹在心裏嘆口氣，揮揮手：「給她們油燈和燒酒。」
兩個差婆衝上來，一左一右架住柳夫人。
聽著柳夫人的話，杜恆霜眼前又出現了當日在夢中見到的情形！
杜恆雪和諸素素對堂上的喧嘩充耳不聞，兩人半跪在柳彩雲身邊，專心致志地拿著從藥箱裏面取出來的銀針，用燒酒擦拭過以後，又在點燃的油燈上反覆炙烤。
蕭士及搖搖頭：「這我不懂。」
在許紹看來，如果已經死得透了，自然是救不活的。如果能救活，那肯定是沒死。
桂竹指著堂上那個睡在門板上的女子，低聲道：「那就是。」說完低下頭，不敢看柳夫人的眼睛。
許紹皺著眉頭，等柳夫人發泄夠了，才將驚堂木一拍，怒道：「
諸素素和杜恆雪一邊將烤得紅通通的銀針扎入柳彩雲身上最關鍵的穴道，一邊用燈火炙烤柳彩雲的湧泉穴。數管齊下，只要柳彩雲還有一線生機，她就能活過來！
許紹抬頭，這才看見海西王和柱國侯蕭士及都來了，忙以目示意。
她拭了淚，將帕子塞回到蕭士及手裡，嗔道：「就知道胡說八道。誰為她流淚了？——罰你回去洗帕子。」頓了頓，又加一句：「把我的帕子也要都洗了。」
杜恆雪微笑著看向許紹，既不畏縮躲閃，也沒有以前那樣的孺慕溫良。
「詐屍了！」
「最多在唇上沾了點兒，那一勺都倒在地上了！」知書死活不承認她喂柳彩雲吃過葯。
「怎麼啦？」蕭士及很是驚訝：「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跟柳彩雲有交情？」
杜恆雪低聲對諸素素說了幾句話。
孫耀祖和孫許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驚疑不定。——杜恆雪想做什麼？！
孫許氏頭上被揪得亂七八糟，許多地方甚至露出光禿禿的頭皮，疼得她如殺豬一般的叫。只恨她的雙手戴著枷，無法自由活動，不能跟柳夫人對打。
「什麼？！」柳夫人往後踉踉蹌蹌退了幾步，扶著自己的婆子站住了，抬眼向地上那不像人樣兒的女子看去，眼裡的淚水唰地一下子流出來：「我的兒啊……」她哭叫著就要撲上去。
唯有孫正平伸長脖子往那邊看。
轉眼間就只剩
許紹點點頭：「自然是他們誣告。——不過，你到底是如何判斷柳彩雲還未死的？」
桂竹的賣身契還在柳夫人手裡，不敢私自逃走，便親自去柳家報信，然後跟著柳夫人一起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京兆尹的大堂上。
那個低矮昏暗的屋子，躺在床上面黃肌瘦、瘦骨嶙峋，全身散發著惡臭的女子，本來是杜恆雪，是她最心疼的妹子，雪兒……
許紹的眉頭高挑，看了杜恆雪一眼。
堂下許多觀望的閑人看見剛才一個死得透透的女屍，居然動了起來，而且咳嗽得吐出黑血，都嚇得紛紛後退，爭先恐後往門外跑去。
「讓開，讓開，讓我們過去。」堂下又傳來一陣喧嘩聲。
柳夫人回頭看著躺在門板上的柳彩雲，只覺得心如刀絞：「兒」一聲：「肉」一聲，抖衣而顫。
海西王微微搖頭，讓他不要做聲。
杜恆雪就對許紹又道：「請許大人給我們兩盞油燈，還要烈烈的燒酒。」
知書瞪著眼睛大叫：「她沒有喝！她……她就抿了一口，濕了嘴角而已！」
知書看見柳彩雲活過來，心裏又驚又怕，忍不住手腳並用，往一邊躲起來。
「詐屍了！」
蕭士及重重咳嗽一聲，將杜恆霜披風上的風帽展開，給她戴在頭上，將她的小臉遮得嚴嚴實實。
「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女兒已經死了，你們還要糟蹋她的屍身嗎？」柳夫人看得又驚又怒，衝著杜恆雪和諸素素大叫起來。
杜恆霜心亂如麻，將自己的臉捂在蕭士及大大的帕子里，低低地啜泣。
「攔住她！——公堂之上，豈容人喧嘩！」許紹驚堂木一拍，厲聲呵止道。
京兆尹大堂外面的喧嘩，其實是杜恆霜、蕭士及和杜先誠三個人帶著各自的隨從悄悄過來聽審。
許紹點點頭，看向杜恆雪和諸素素那邊，問道：「你們在做什麼？是不是要向大家解釋一下？」
桂竹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看見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闖進來，先將知書抓走，又把柳彩雲放在門板上抬走了，還有孫耀祖、孫許氏和孫正平，這孫家三個主子，也被衙役一索子鎖到官府。
孫正平鬆了一口氣，盤算著既然柳彩雲沒有死，京兆尹大人應該就不會治他們的罪了。
柳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叫聲十分凄厲。
杜恆霜拽了拽他的衣袖：「別這樣兒，讓人笑話。看那邊，雪兒和素素不知道要做什麼呢。」
那兩個差婆才又上前，將柳夫人拖到一旁站著。
諸素素點點頭，斬釘截鐵地道：「行！值得一試！」
滿身殺氣的蕭士及終於擋住了那些覬覦的眼睛。
看見杜恆雪在堂上光芒四射，杜恆霜的眼角有些濕潤。她裝作不經意地抬起手，別過身子，想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淚水。
杜恆雪頭也不抬，一邊將炙烤得發紅的銀針往柳彩雲臉上的人中穴上扎進去，一邊沉聲問諸素素：「人中、湧泉、檀中、鳩尾、天枕，還要哪些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