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70章 慈母
「我的兒啊！」徐奶娘抱著緙絲襁褓，大聲哭喊著，掀開襁褓的蓋頭。
她到了王府二十多天，開始是不敢，後來……後來本是一片慈母之心，只想換一陣子，這樣就能借王爺和王妃的勢，給自己的兒子請好的郎中，用好的葯治病。只要治好病了，她自然能把孩子再換回來。沒想到今天，諸素素居然說要把她們的孩子都送回去，她嚇得魂飛魄散，六神無主。——直到見到那個從外面來的「家人」，才鬆了一口氣。
毅親王對著諸素素微微搖頭。
「那是我杞人憂天了。王爺怎會不知輕重呢？」諸素素訕訕地道，對王妃轉頭道：「王妃，我去把她弄醒。王妃想問什麼都行，但是，她不一定說實話的。」
但是她又擔心其實是一場誤會。總不能看見別人的孩子生得可愛，自己的孩子黑黃多病，就不認自己的骨肉，把別人的孩子佔為己有吧？她是真的只想認回自己的孩兒，不想錯認……別人的孩子再好，她也不要！
「她還暈著。素素，你能把她弄醒嗎？」毅親王問道。
「招什麼招？你以為我不知道？本王什麼都看在眼裡！——你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十天前的晚上，偷偷把小世子和你的病秧子換了個兒？你以為這些天，你不顧本王的親子，拿著你的病秧子當小世子的時候，本王會看不出來？！」毅親王見徐奶娘完全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德行，索性用諸素素的猜測來詐出真相。
諸素素「哼」了一聲，站到一旁。
毅親王大喜，反手握住毅親王妃的手：「蘭舟，我知道你一定會跟我一條心的！」說完又道：「可是這條路很是兇險，如果成功，當然什麼都不用說。可是如果失敗，我們就只有闔族俱滅的下場。——包括他，你捨得嗎？」毅親王摸了摸王妃懷裡孩子的頭。
看見毅親王真的兩個孩子都不要了，用力將兩個襁褓拋向天空，徐奶娘嚇得魂飛魄散，完全是下意識一般衝過來，接
諸素素點點頭：「只要沒死，弄醒應該沒有問題。當然，若是王爺那一板磚砸得太重，也可能把她砸成傻子，就算弄醒了也沒用。」諸素素是擔心砸成腦震蕩什麼的，就不好問話了。
這兩個襁褓就是這兩個孩子今天包的襁褓。一個是大紅綉著百子圖的緙絲料子，一個是淡藍色綉著石榴的絲綿料子。緙絲襁褓當然是小世子的襁褓，絲綿料子的是奶娘孩子們的襁褓，大家都認識的。
毅親王看見徐奶娘的眼神閃爍，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緩緩地道：「你別想打歪主意。你一死，我保證你的孩兒一定生不如死。——你知道什麼叫『人偶』嗎？就是用這麼大的小娃娃做的，揭開頭頂的皮，灌進水銀，一點點地灌，不要灌的多，每天灌一點，到他一歲的時候……」
毅親王就對徐奶娘道：「你說我們冤枉你，我們因何事冤枉你？」
兩人含淚對望，心心相印。
王妃莞爾：「我省得。」
「你關他們做什麼？」王妃奇道：「那時候你並不知道會出這種事啊？」
毅親王抱著兩個襁褓來到屏風前面，冷冷地看著縮在牆角的徐奶娘，厲聲呵斥道：「賤人，你好大的膽子！——敢魚目混珠，你是想滅九族嗎？！」
裏面根本就沒有孩子，而是一個條形的枕頭在裏面。
諸素素在屏風前面終於將徐奶娘弄醒了，就咳嗽了一聲。
毅親王就問王妃：「你想怎麼做？」
徐奶娘一聽毅親王居然什麼都知道了，頓時如同見了鬼一樣，失聲叫道：「你怎會知道？！」
毅親王拍拍她的肩膀，坐在她身邊安慰她，「真的不關你的事，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咱們都是這樣過來的，你聽說過有幾個孩子被奶娘換過的？這不是頭一次嘛，以後一定會注意的。再說，就算真的換了，她想把孩
「最後一個機會，你既然不想認自己的孩子，我也無所謂了。我有的是妻妾，就當沒有這個兒子了，以後她們還能再給我生兒子。這個兒子，就讓你們九族陪葬吧！」毅親王惡狠狠地說道，將手上的襁褓往上空狠狠一扔。
「不然我怎麼會跟你們瞎摻和，同意素素那匪夷所思的挑選奶娘的法子？——我本來就想給小世子挑替身的。既然素素說得頭頭是道，我就想著不如兩件事合為一件事，一道手做了。再說四個奶娘將來肯定由我們養一輩子，怎會把她們送出去，以後給有心人做把柄？」毅親王看著毅親王妃的眼睛，想知道她是不是跟他一條心。其實他還挑了四個小女嬰。如果生出來是個女兒，就要用另外四個孩子做替身。
這兩個孩子擺在面前，細看五官長得確實有些像，不過一個胖，一個瘦，一個白皙粉嫩，一個黑黃乾癟。但是瘦的這個，這些天因為病痛，讓王妃操碎了心，對他還是有幾分感情。而胖的那一個，卻著實可愛誘人，就算不是她的親生孩兒，她都會忍不住想抱一抱，親一親。更何況現在諸素素和王爺都說，這個才是她的親生孩兒，更是讓她的母愛滿滿地溢出來，抱在手裡就不肯鬆手。
徐奶娘支支吾吾地道：「……王爺說奴婢魚目混珠，奴婢真的沒有這麼大胆子啊！」
「……都是我的錯。我是做娘的，卻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孩兒是誰。」王妃的眼裡蘊滿了淚，盈盈欲滴地看著毅親王，臉上滿滿地自責和愧疚。
毅親王和諸素素、王妃，以及兩個孩子在屏風後面，徐奶娘躺在屏風前面的地上。
徐奶娘一聽，就知道王爺、王妃還不能確認他們自己的親生孩兒是誰，頓時又升起信心。——若是她現在就死在他們面前，他們會不會永遠分不清誰是他們的親生孩兒？自己的兒子，是不是也會因此留一條性命
王妃想了想，道：「搬個屏風過來。讓無關人等都出去。」
「今天不就差一點帶出去了！」王妃心有餘悸，將懷裡的襁褓抱得更緊。
毅親王指了指那麻袋。
毅親王妃沉吟道：「還是先打殺一下她的僥倖之心，也確認一下誰才是我們的孩兒。」
諸素素沒有理她，自己垂手站到一旁，等著屏風後面的兩個人拿主意。
諸素素髮現自己又多嘴了。人家兩口子是做什麼的？需要自己這個半調子來提醒人心險惡嗎？——諸素素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讓你自作聰明地多嘴多舌！
「諒你也不敢！」毅親王瞪了她一眼，將手裡的兩個襁褓往前一推，問徐奶娘：「這兩個孩子，誰是你的孩子，誰是我們王府的小世子？」
這是一條荊棘路，也是一條通向至尊的榮耀之路。
那一天，諸素素過來給小世子診脈。小世子因為王妃的關係，確實有些喘疾，但是在諸素素的照料下，根本就沒有大礙。這讓徐奶娘的心裏就更加活動起來。
屏風裡面，毅親王悄聲問王妃：「你想如何問？」
王妃恍然大悟，低聲道：「……原來你想養著他們做替身。」
一聽諸素素威脅她兒子，徐奶娘立刻閉了嘴，給諸素素磕頭道：「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諸郎中饒我兒一命啊！」
毅親王笑了笑：「我是不願意掃素素的興。其實這些孩子出了二門，就會被我的人帶到別的地方單獨關起來。你以為我真的會放他們出去？」
當初她本是不知道王府選奶娘的事兒，但是有人看中了她，讓她去應選，還許諾如果她能去毅親王府做奶娘，她的兒子肯定會健康長大，說不定還有大福氣。暗示她可以把小世子跟自己的兒子掉換一下。她的兒子因娘胎裡帶了病，生得本就比同年齡的孩子要小，跟小他一個半月的小世子比起來，好像剛剛好。
徐奶娘睜開眼睛，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看見
「徐奶娘人呢？」王妃問了一句，盯著那婆子背上人形的麻袋。
諸素素也想去接，但是毅親王橫了她一眼，止住了她的腳步。
牆角就有一架屏風，以前是擺在屋子中央的。因王妃坐月子，長時間待在裡屋，嫌屏風當著礙眼，就移到牆角去了。
徐奶娘渾身打個哆嗦，忙對著毅親王匍匐著跪下來，一個勁兒地喊冤：「……王爺冤枉！王爺冤枉！奴婢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啊！是諸郎中，一切都是諸郎中讓我做的啊！」
諸素素用麻袋在徐奶娘臉上蹭了蹭，將她臉上的血跡擦拭乾凈，然後取出銀針，往徐奶娘的人中扎去。
「不要說了！」徐奶娘大叫一聲，捂住耳朵，更緊地蜷在牆角。
徐奶娘一見這個包著枕頭的襁褓，也知道自己中計了，急中生智，又道：「奴婢一心為了小世子，王爺還不信奴婢的忠心？」
上前就衝著徐奶娘的臉抽了兩個大耳刮子，又踹了她一腳，道：「你再敢胡攀亂咬，我讓你兒子一輩子生不如死！」
毅親王搖頭：「穿什麼衣裳。他又多病，又壞脾氣，我要他做什麼？趁早扔到外面喂狗！」說著，對外面叫道：「來人！給我牽一條大狼狗過來！」
毅親王親自去將屏風移過來，然後命那婆子放下麻袋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毅親王、諸素素和王妃，還有兩個包在襁褓裏面的孩子，以及躺在麻袋裡暈迷不醒的徐奶娘。
毅親王妃會意，握著毅親王的手晃了晃，輕聲道：「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是支持你的。該爭就要爭，該殺罰決斷的時候，一定不要手軟！」
反正她是上了賊船了，不如搏一搏，說不定自己的兒子就一輩子做「小世子」了！
王妃眼珠轉了轉，道：「我有個主意。」說著，湊在毅親王耳邊說了一通。
王妃眼含淚花，頷首道：「一起生，一起死。我們本是一家人，本來
毅親王伏在王妃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
徐奶娘看著那孩子，遲疑著點點頭，心疼地道：「王爺，給小世子穿上衣裳吧。小心著涼。」
毅親王笑道：「好好好，你的嘴可真夠硬的。我就什麼都不說了。」說著，走到屏風後面，將那黑瘦乾癟，又開始咳嗽的孩子光溜溜地抱起來，走到屏風前面：「你說，這個才是小世子，是吧？」
諸素素一聽就怒了。還真的扯到她身上了！
她確實是十天前的晚上將孩子偷偷換了的。
諸素素一窒，想起毅親王大概跟蕭士及一樣，跟人打架砸磚肯定是老手，更不會在事情還沒有明了的時候，就把手上重要的污點證人給弄死了。
在這條路上，如果有人願意跟你攜手同行，榮辱與共，不離不棄，雖敗猶榮。
毅親王聽完，擰了擰她的鼻子，笑道：「都是做娘的人，還這麼促狹。——行，就試一試她。這一試，肯定就能試出真相了。」
來到屏風前面，諸素素蹲下來，解開麻袋的繩結，掀開口子，看見裏面閉著眼睛的徐奶娘。額頭一塊鼓起的大包，還有血跡凝結在臉上。
徐奶娘這才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匍匐著向毅親王爬過去，叫得聲嘶力竭：「王爺不要啊！不要啊！奴婢都招！什麼都招！」
毅親王緩緩走過去，將那絲綿料子的襁褓揀起來拍了拍，慢條斯理地道：「果然，那小世子的襁褓，才是你的孩兒么？——誰給你這麼大胆子，連小世子都敢換？！」
果然徐奶娘的弱點就是她的兒子。
毅親王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有分寸。絕對只是砸暈了而已。」
王妃點點頭，將兩個孩子並排放在床上，將他們的襁褓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