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76章 毒誓
一個影子逐漸加深，另一個影子卻漸漸變淡……
這滿屋子裡，大概只有永昌帝一個人還相信自己的兩個兒子是兄友弟恭的典範了……
諸素素看著安子常那張壞笑的俊臉就有想抓花他的臉衝動。
在心裏晃晃小爪子，諸素素皮笑肉不笑地道：「喲，我道是誰，原來是安國公閣下大駕光臨。好久不見，您吃了嗎？」
永昌帝知道今天的事，委屈了毅親王和小世子，便點點頭，溫和地道：「問吧。」
毅親王這幅裝樣兒，太子氣不打一處來。他瞪著毅親王，目光中滿是指責：「肯定是你小子乾的！」
可惜她遇到的是杜恆霜，一個不肯含含糊糊的人。
說實話，若杜恆霜自己不是那個被太子妃「栽贓陷害」的人，她都要為太子妃鼓掌叫好，大聲讚歎幾句。
毅親王這一手，明顯比太子老辣。
「誰潑你髒水，我打斷誰的腿！」蕭士及淡淡地道。
「我哪裡編了？在哪裡說的，你自己都記不住，我怎會記得住？」太子妃曾經慣會說白話，深知說白話的要訣，就是要模糊。含含糊糊，才能糊弄人。
今日之事，想想就覺得兇險。
「我不想做甚。——太子妃還沒有說清楚，我到底是何時跟太子妃說過『滴血認親』這種事。」杜恆霜頓了頓，又道：「我這人就愛較真。太子妃想把這件事栽到我頭上，就是打錯了算盤。我雖然品級沒有太子妃高，但我也是一品侯夫人，被您隨隨便便就扣上屎盆子，實在是氣不過。」說著，杜恆霜又高聲對太子道：「太子殿下，請恕臣婦無禮了。太子妃今兒不說清楚，臣婦絕對不會放她走……」
杜恆霜鬆了手。
諸素素惴惴不安地反思，想著自己有沒有在太子妃面前露過馬腳。
「咦，這麼有禮，我都不認識了。——你是我認識的素素嗎？」安子常故意繞著諸素素走了兩圈，成功地將中堂之上眾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對
毅親王見勢不妙，又看見蕭士及的面色逐漸黑沉，忙搶在永昌帝之前開口道：「柱國侯夫人，我明白這件事跟你無關。你莫要得罪太子妃，給柱國侯招禍。」
那樣至高無上的位置，有誰願意白白拱手相讓呢？
太子妃心裏一喜，面上越發的楚楚可憐，對著蕭士及細聲細氣地道：「柱國侯，你別罵你夫人……她是不好意思……」
「好了！」蕭士及厲聲打斷杜恆霜的話。
那是要挖墳起屍，然後用血滴在屍體的遺骨之上，看看那血能不能溶進骨頭裡面。
三言兩語，居然又替太子開脫，又企圖把整件事，栽到杜恆霜頭上！
以後若是看不見了，其實更好。不然眼前老是晃著兩個影子，跟白日見鬼一樣，雖然她不害怕，但是真心覺得膈應。
太子妃忙提著裙子，跌跌撞撞來到太子身邊，偎在太子身邊低泣。
太子妃飛快地睃了杜恆霜身旁的蕭士及一眼，似乎有難言之隱，輕笑著道：「……這，在這裏說，不太好吧？」
永昌帝張了張嘴，想替太子妃撐腰。
不過在永昌帝面前，他不敢，也不能和毅親王撕破臉。
太子妃身後重影的變化，自然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永昌帝卻是將手裡的小世子送回給毅親王妃，站起來淡淡地道：「徐牛誣告不成，畏罪自殺，也是罪有應得。——跟大理寺說一聲，叫他們結案。」這是要息事寧人了。
「夠了！」永昌帝沉下臉來，覺得太子妃雖然有錯，但是杜恆霜未免有些恃寵生驕，完全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杜恆霜深吸一口氣，對毅親王行禮道：「多謝王爺明禮。」繼而舉著手發誓：「恆霜從來不做低三下四的鬼祟之事。
如果所有人的血都能在清水裡相溶，根本就沒有差別，古人怎麼會拿來做驗定血統的東西呢？——完全不具有可操作性。
太子妃就算是栽贓，杜恆霜也得受著。
「怕什麼？」蕭士及終於握住她的手，綉著青綠色藻葉紋的寬袍大袖垂了下來，蓋住兩人十指相扣的雙手。
還怕什麼重影不重影？！
屋裡所有的人都往太子那邊瞧了一眼，然後紛紛別開頭去，若有所思地互相看了看。
可惜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但是杜恆霜豈會容她玩這手把戲。她出手抓住太子妃的胳膊，沉聲道：「太子妃殿下，請把話說清楚。我是在何時、何地，跟太子妃說過這種話？我為什麼要說這種話？請太子妃明言。」
或者說，太子現在，還沒有解題的能力。
雖然沒有人說話，但是兩個人真正心照不宣了。
太子在心底鬆了一口氣，眼底滿是柔情，定定地看著太子妃。
毅親王轉頭看向太子，長揖在地，彬彬有禮地問道：「大理寺少卿胡清流跟『徐牛』沆瀣一氣，誣告我王府嫡長子，請問大哥要如何處置？」
太子妃眨了眨眼，像是剛從沉睡中清醒過來，她輕輕咳嗽一聲，溫婉地走過來，偎在太子身邊，怯生生地對毅親王福身行禮道：「二弟，今兒都是我的錯。要打要罵，悉聽尊便。——太子……」她溫柔地抬眼看著太子，眼裡滿是溫情和崇拜：「太子殿下是替我受過。我只是曾經聽柱國侯夫人提過一次『滴血認親』，就記住了。其實真的要如何『滴血認親』，我並不知曉。我錯就錯在，不該在這種時候，說這些我自己都不明白的話。」
陛下旨意已發，下面的人當然無所不從。
杜恆霜雖然沒有正眼看著太子妃，但是她無時無刻不在留意太子妃那邊的動靜。
其實試
她的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在大發雷霆：「……你個不中用的！我就闔了一下眼，你就鬧出這樣大的事！你以後不要出來了！給我滾！……」
她可是知道，同是天涯穿越人，相逢必定宰一刀。跟人認老鄉神馬的，早就過時了。
諸素素扶著安子常的胳膊大笑起來。
握著這雙手，她頓時勇氣十足。雖千萬人，吾往矣……
杜恆霜警醒過來，鬆開手，掩飾著捋了捋頭髮，笑道：「沒事，沒事，剛才有些害怕。」
諸素素知道，要不是她以前就通讀古醫書，看過一些類似洗冤錄之類的書，她也不會知道，原來古時候的「滴血認親」，真心不是用血滴在水裡玩融合這樣兒戲。
「真是笑話。太子妃說我說過這話，我卻不記得自己說過這話，更沒有跟太子妃說起過。——太子妃卻拿不出我說過這話的證據，翻來覆去就一句是我說的，就真的是我說的了？太子妃這樣做，和那『徐牛』的誣告有什麼差別？」杜恆霜說著，拍了拍額頭：「哦，我明白了。這『徐牛』果然是太子妃指使的，行事風格跟太子妃真是一脈相承，都是張口就來，什麼話都敢說。哼，也不怕閃了舌頭。我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就這樣被你潑了髒水！我就算做鬼，也要去閻王殿跟你打官司！」
說著，太子妃又來到杜恆霜身邊，咬了咬下唇，露出一排雪白的貝齒，對著杜恆霜道：「柱國侯夫人，你當日跟我說過『滴血認親』，為何不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樣陷我于不義，豈是君子所為？！」
但是，這可能嗎？
看不看得見，不是她能做主的。
太子如果不處置胡清流，就是他包庇胡清流，故意陷害毅親王和他的嫡長子。
太子妃居然有這樣的來頭，諸素素覺得自己以後更要謹言慎行了。
杜恆霜的雙手握得死緊。
一聽「徐牛」居然在大理寺暴斃身亡，太子的眼神不由自主看向毅親王。
不過她現在是被人栽贓陷害的人，心情自然不一樣了。
「你要怎樣不客氣？」杜恆霜挑了挑長眉。
杜恆霜對太子妃深惡痛絕。若不是毅親王剛才提醒她，杜恆霜差一點就要動手了。
太子妃聽著這話，禁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當然，如果太子表示這事跟他無關，不管如何處置都不要問他，就會更加寒了他手下的心。——因為一個懦弱怕事的頭領，比一個狠毒自私的頭領更讓人覺得沒前途。
「怎麼啦？」蕭士及悄悄問道。
毅親王心裏狂怒，面上卻只能一臉欣喜地向永昌帝表示嘆服。
太子被毅親王當面挑撥的話氣得七竅生煙，對著太子妃沉聲道：「真真，你說不過這些市井之人的。——還不給我回來！」
在這一刻，罩在兩人之間那層溫情脈脈的面紗終於被徹底撕得粉碎。
反正就算她能夠看見重影，也沒有為她增添更多的籌碼。依然需要她用自己的腦子，來跟對方周旋。
誰叫太子妃是君，杜恆霜是臣呢？
還是眼不見，心不煩最好。
毅親王的問題，對於太子來說，完全是一道無解的題。
蕭士及看也不看太子妃，對杜恆霜道：「你也是。人家潑髒水，你潑回去就得了，做什麼要咒自己？——以後再讓我聽見你跟人爭執，我可不客氣了！」
安子常笑著走過來，捅捅她的胳膊問道：「咦，你怎麼啦？一臉心虛的樣子。——又做什麼壞事了？」
若是真的動手，事情就越發不可收拾了。
永昌帝背著手，默默地看著這一幕，眼神更加諱莫如深。
蕭士及偷偷伸出手，想握住杜恆霜的手，卻發現她的一雙小手握成拳頭，攥得死緊，拽都拽不開。
毅親王咬咬牙，上前一步，對永昌帝拱手道：「父皇，兒臣有件事，
太子明顯也感覺到這種壓力，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憋屈和憤懣。
毅親王露出驚訝無比的樣子，目光卻不畏懼：「是，是我做的，怎樣？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們大哥別說二哥，誰也別說誰！」
真正的「滴血認親」，其實難度是非常大的。
中堂上的人看著一幕，都在心裏犯嘀咕。
太子妃難道一瞬間脫胎換骨了嗎？
中堂之上也響起忍俊不禁的笑聲。
如果它們從太子妃身上跑了怎麼辦？
太子妃的臉上一下子漲得通紅，她緊咬著下唇，帶著股怨恨狠狠地掃了蕭士及一眼，轉身就要走，卻發現自己的胳膊還被杜恆霜抓著，忙甩了甩胳膊，怒道：「你還想做甚？！」
「徐牛」的事，可以不追究，但是別的人，卻不能放過。
「有什麼不好的？——你繼續編，我聽著呢。」杜恆霜拽著太子妃的胳膊不放，一句話就讓她的臉色有些難看。
噗——！
太子妃居然不知道這些事，卻是知道在這個世間還沒有出現過的「兒戲」滴血認親，就很有些意思了。
太子如果處置胡清流，同樣不僅坐實了這件事跟他有關，而且還會寒了跟著他的那些手下的心。——烹走狗的時候，也要狡兔死了才烹。狡兔還沒有到手，就把走狗烹了，誰還會給他賣命呢？
太子妃全身軟綿綿地，靠在身旁的宮女身上。
杜恆霜有一絲恐懼。如果重影合二為一，變成一個，她還能不能看見它們？！
永昌帝最高興他們能夠兄弟同心，不要為了皇位爭搶，傷了兄弟情分。
太子妃說完就轉身要走，不給杜恆霜分辨的機會。
蕭士及的手掌寬大幹燥溫暖，烘得杜恆霜心裏都是暖暖的。
杜恆霜深深嘆一口氣。
諸素素卻往她身後躲過去，將自己整個人都藏在杜恆霜後面。
太子背著手，直直地看著毅親王，唇角抿出一條醒目的直線。
這番話，是坐實了太子就是胡清流的幕後指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