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80章 拿捏
聽了杜恆霜的回話，龍香葉果然縮了縮脖子，不甘心地道：「你不說，我不說，外面的人如何知道？——若是知道，一定是你傳出去的，你才是最不孝的！」
龍文平正想打個圓場，沒想到龍香葉梗著脖子道：「誰得罪我？當然是那個楊氏。你把她送走，我說不定還多活幾年。」
「當然沒有。我大兒媳婦最孝順了。——是吧，弟弟？」龍香葉一邊哄著杜恆霜，一邊給龍文平使眼色，讓他幫著說好話。
龍淑芝忙道：「娘，大哥有自己的兒子啊。而且現在大嫂又有了身孕，如果再生一個男胎，跟我們凡哥兒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但是今兒因是岳父、岳母到訪，他就沒有出去，而是在家裡陪客人。
「呃……」杜恆霜梗了一下，笑了笑：「我就不去了。二弟那邊丫鬟婆子盡有，孩子又小，還是不要去的人太多，免得驚著孩子。」
「我還能騙你？如果你們願意，喏，讓你們泰及過兩天來我們家，太子妃會另外派人去我們家，跟泰及說話。」崔氏今日專門到柱國侯府，就是為了這事兒。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去也不行。
龍香葉這人牛心孤拐，誰的話都不聽，第一愛面子，最擔心有人在背後說她閑話。
杜恆霜止住抽噎，斜睨龍香葉：「真的沒有？」
跟龍香葉過招這麼多回合，杜恆霜也算是摸出點兒道道。
杜恆霜笑著起身送她，一邊走一邊道：「我還好。每日帶著平哥兒和安姐兒出去湖邊走走，練練箭，射射弩，身子好著呢。」
龍淑芝有些失望，問道：「夫人去了老夫人那裡，會不會再過來？」
安子常求陛下賜婚，和諸素素訂了親，這是最近長安的一大盛事，甚至比崔家的「鸞台選婿」還要轟動。
「是這樣的。我前一陣子回娘家住了幾天，跟崔家大房的老爺說了會兒話。崔大老爺說了，若是泰及能幫太子妃和太子做點兒事，等太子登基，你們不就是從龍的功臣？——到時候，何止封侯，說不定也能夠弄個國公做做呢……」崔氏越說越美，恨不得自己的女婿馬上變成國公爺，女兒就能做國公夫人了。
諸素素堆著滿臉的笑走進去，對屋裡的人微一頷首，問道：「孩子呢？」
杜恆霜自己帶著丫鬟婆子，當然不用慈寧院的下人帶孩子玩，就吩咐自己的丫鬟：「帶平哥兒和安姐兒去隔壁屋裡玩。」
那婆子就忙
諸素素咳嗽一聲：「夫人去給老夫人請安了，這會子沒得空。」見暖閣厘米沒有孩子，就又問了一聲：「孩子呢？」
而杜恆霜是大嫂，蕭泰及是小叔子，總要避忌一下。怎麼可能知道小叔子在家，做大嫂子的還巴巴地趕過去見客，自然是推不過去了。
「這個我卻不知道。不過夫人現在有了身孕，容易累著。剛去給老夫人請安，還要安排晚上的飯食，不一定有功夫過來。不過夫人讓我向親家太太問好，請您多擔待些。」諸素素眉眼一搭，就明白龍淑芝想拉著杜恆霜給她在娘家做臉呢。
「真的啊？！」杜恆霜一派驚喜，忙道：「舅老爺，您可得好好跟我說說，外面的人都是如何誇我的。來，老夫人，我們一起聽聽，免得老夫人又說我不孝……」
「舅老爺來了。」杜恆霜跟著孩子們稱呼龍文平。
那婆子在暖閣前回了一聲：「二爺、二奶奶，諸郎中來了。」
「快請進來！——大嫂是不是也來了？這邊坐……」暖閣裏面傳來龍淑芝欣喜的聲音，緊接著暖閣的門帘打裏面一掀，一個圓圓臉的丫鬟從裏面探出頭來，側身請諸素素進去。
屋裡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欠身出到外屋候著。
杜恆霜就笑著問道：「老夫人如何哭得這樣厲害？可是誰得罪老夫人了？說給媳婦聽聽，媳婦給老夫人出氣。」
諸素素當沒看見，只給奶娘抱來的孩子診了診脈，道：「這孩子身子弱，以後盡量不要抱出去。但是在屋裡，也不能門窗關的太嚴實，要經常通風，保持潔凈，特別是孩子住的屋子，穿的衣裳，用的東西，都要乾乾淨淨的。」
屋裡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退了出去。
因龍淑芝的爹娘今日都過來瞧她，蕭泰及就留在內院沒有出去，陪著岳父岳母說話。
他忡然變臉，不悅地道：「岳母晚上留飯吧，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頭也不回地掀開帘子，自己出去了。
龍淑芝的娘親崔氏是清河崔家旁支的嫡女，因蕭士及的關係，她娘家曾被納入清河崔家的嫡系以內。
崔氏點著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地道：「還問我？——我問你們啊！都是做爹娘的人了，怎麼就不多長個心眼兒？！」
如今她日日晚上念經的時候，都在默念「楊
婆子嘴裏的二奶奶就是說的蕭泰及的妻子龍淑芝。龍淑芝的爹就是龍香葉的親弟弟，也是蕭士及和蕭泰及的親舅舅。龍淑芝和蕭泰及兩個人也算是親上加親。
蕭泰及他們住的院子，在柱國侯府的西南邊，跟杜恆霜住的正院隔得有些遠。
崔氏心裏很是不虞，面上極力忍耐，沒有帶出來，只是低頭喝茶。
先前杜恆霜就借口去龍香葉的慈寧院請安，沒有來龍淑芝和蕭泰及的院子。
但是院子還是非常大的。
往事歷歷在目，如同表面結了痂的瘡疤，外面看上去似乎已經好了，裏面的血肉模糊只有自己知曉。
兩個孩子高高興興地接過禮物，又給龍文平行禮道謝，再向龍香葉請安問好，很是聽話。
蕭泰及笑著道：「諸郎中……哦……不，應該很快就是安國公夫人。不知安國公打算什麼時候迎娶諸郎中？」
等諸素素走遠了，崔氏才沉下臉來，道：「你一直對我說你們在這府里千好萬好，怎麼如今過成這個樣子？——大哥沒有大哥的樣子，大嫂也沒有大嫂的樣子。這是渾不把你們當人啊！」
崔氏滿意地笑了，跟龍淑芝又閑話兩句，就起身道：「我去大姐那裡瞧一瞧。你坐著別動，別去外面吹風了。剛滿月不久，還是要注意一些的。」
龍文平見是杜恆霜來了，忙站起來打招呼：「是恆霜啊，一向可好？」又給兩個孩子拿出見面禮。
但是蕭士及不受清河崔家的拉攏，崔家對她娘家也就淡了。
因龍香葉知道，混不吝的人真的是說到做到，外面的面子全不顧的。只得快步追上去，拉住杜恆霜，還得費心費力，小心翼翼、低聲下氣地哄著她：「媳婦啊，我剛才是說錯話了。你沒有不孝，絕對沒有不孝……」
龍淑芝知道，太子妃崔真真，就是清河崔家大房的嫡長女。她如果發話，十有八九會成的。
今日是十五，楊氏去廟裡打蘸去了，只有龍香葉一個人在慈寧院。
龍香葉在一旁看傻了眼。她沒想到杜恆霜如今說笑就笑，說哭就哭，唱念做打，四角俱全。誇她她就對你笑，罵她她就哭，還動不動就要出去找人評理。——這人這樣一個混不吝的性子，倒是讓龍香葉完全對她沒轍了。
龍文平當然不敢，也不想把這個姐姐接回龍家。
杜恆霜就「哦」了一聲，淡淡地
龍文平忙會意點頭：「正是正是。外面的人都誇柱國侯夫人賢良淑德，是婦德典範呢。」
不能穿華衣美服，也不能吃山珍海味，更不能沾葷腥。每日只能關在屋子裡綉繡花，看看書，別的什麼都不能做。
在崔氏心裏，封國公已經是到頂了，封王從來沒有想過。
崔氏知道龍淑芝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就挪到龍淑芝身邊坐著，給她出主意：「現在你們有了兒子，難道不盼著他以後也能有好日子過？甚至也能繼承一個爵位？」
今日她弟弟龍文平過來瞧她，她就跟見了救星一樣，拉著他哭哭啼啼說個不停，甚至暗示龍文平開口，將她接回娘家去住，這個府里，她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崔氏簡直被這兩個人氣倒了，就差拿鞭子來抽醒他們，道：「大伯父怎麼能跟親爹比？也不是我說你們，當初，你們可是有爵位的。泰兒是伯爵，我們淑芝還是伯夫人。如今呢，你們就是兩個白身啊。住在這府里，你們還不如外院的大管事。真是何苦呢！」
這話如針一樣扎進蕭泰及心裏。
諸素素跟著那婆子走進來，繞過院子中間的插屏，來到二房院子的上房。
龍淑芝知道蕭泰及是生氣了，一個勁兒地埋怨她娘：「娘啊，我們過得好好的，娘非要說三道四，是嫌我們日子過得太好，要給我們找些事做么？」
龍淑芝從炕上下來，發現諸素素後面沒人跟著，忙道：「大嫂呢？大嫂怎麼沒有來？」
看完孩子，諸素素轉身就走，一刻也沒停留。
說起自己剛生的兒子，龍淑芝心情好了許多，笑著道：「娘，我們家凡哥兒還小，才剛滿月呢，想那麼多做什麼？」
崔氏撇了撇嘴。她倒是想這樣啊，但是人家看不上他們龍家，只盯著蕭家呢……
蕭泰及也跟著笑了笑，道：「我大哥是柱國侯，跟著他，我們凡哥兒以後一輩子也不用愁。」
崔氏的眼珠子轉了轉，試探著問道：「若是我有法子，讓泰及能立點兒功，以後……他封侯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四進的院子，比外面一個中等人家不差分毫。
龍淑芝和她娘親在暖閣說話，蕭泰及在旁邊相陪。
孫子都有了的老姑太太，怎麼可能回娘家啊？
暖閣裏面只剩下崔氏、龍淑芝和蕭泰及三個人。
龍淑芝連連點頭：「
「啊？！」龍淑芝悚然而驚：「娘能有什麼法子？」又道：「娘若真的有法子，不讓爹去做侯爺？或者再不濟，讓弟弟得這份大功，為何要給我們家二爺？」
大白天的，蕭泰及一般不在內院，應該是在外面鋪子里。
那婆子無法，只好帶著諸素素一個人去二房住的院子。
蕭泰及咳嗽一聲，做個眼色。
崔氏在龍家自己做主慣了，因是崔家女，一直是高人一等，就連柱國侯府她都自矜身份，沒有經常過來。
那是在杜恆霜和蕭士及都雙雙「被死亡」的時候，蕭泰及「借襲」了大哥蕭士及的爵位，成了蕭家的家主。龍淑芝當然就是伯爵夫人，也是後院主持中饋的人。
崔氏見蕭泰及還敢跟她甩臉子，心情更加惡劣，對龍淑芝道：「娘是為你好。你自己想想，當初你是伯爵夫人，泰及是伯爺，你們在那伯爺府，是不是比在這裏暢快多了。」
自從楊氏來了之後，龍香葉就被迫跟她一起守節，過得苦不堪言。
因毅親王府的事兒，杜恆霜對柱國侯府的後院門禁管得更加嚴格。一般上門的親戚朋友，帶幾個丫鬟婆子都要事先說清楚。進來之後，有專人陪著，不能隨意在這裏走動，以免出現些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情形。
龍香葉這兩三個月真是過得生不如死，聽說天氣暖和了還要出去曬大太陽刨土種花，龍香葉就恨不得老天一道雷劈下來，將多管閑事的楊氏劈死算了。
就偶爾來一次，杜恆霜這個寒門庶族出身的商家女，居然就這樣大模大樣，連親戚情分都不顧了，見都不見她一面。
諸素素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嫁妝不用自己綉，都是綉娘備好的。」說著伸出自己的右手，道：「我的手，只會扎針，不會繡花。」
大概夫人還不知道二奶奶的爹和娘來了？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往隔壁屋裡跑過去，丫鬟婆子呼啦啦跟著過去。
杜恆霜立刻兩眼含淚，道：「老夫人這話，媳婦實在是擔不起。說媳婦不孝，可是犯七出的大罪。媳婦沒有法子，只有出去找人評評理，看看這事到底是媳婦不孝，還是老夫人有意磋磨媳婦！」說著，轉身就要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淌眼抹淚。
龍淑芝聽見這話，又驚又喜，忙道：「娘說真的？——真是太子妃的意思？」
杜恆霜帶著孩子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龍香葉坐在
「老夫人這樣說，實在是太不孝了。我們蕭家唯一的老祖宗，居然在老夫人嘴裏指名道姓。嘖嘖，老夫人，這話要是傳出去，不知道外面的人要如何指著老夫人的脊梁骨說閑話呢。」杜恆霜氣定神閑地道。
好似一夜之間，蕭泰及和龍淑芝的爵位和誥命都沒了，若不是老娘龍香葉還活著，蕭士及肯定要把他們倆趕出家門了。
舉凡有人上門，都要報與她這個當家主母知曉，由她發了對牌，才能憑著牌子把人領進來。
杜恆霜哪裡會不知道二房來了親戚呢？
楊氏會種地，但是柱國侯府當然不需要她種地，她就打算等開春了在院子里種花，還要拉著龍香葉一起勞動。
龍淑芝只好目送著崔氏離開她的院子，往龍香葉的慈寧院去了。
從蕭泰及院子里來的婆子吃驚地看著杜恆霜道：「夫人，難道您不過去瞧一瞧我們二少爺？」
「說什麼？」龍淑芝挪了挪，有些不安。
龍淑芝臉上飛紅，拉著崔氏的衣袖搖了搖，道：「娘，您可別這麼說。大哥、大嫂對我們仁至義盡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蕭士及和杜恆霜兩個人居然都「死而復生」，一前一後回來了。
那婆子卻以為二少爺病了，不用她多說，夫人都會主動來瞧一瞧。畢竟是二房親自上門來請諸郎中，況且今日二奶奶的娘親和妹妹們來了，夫人也應該過去看一看吧？——都是親戚。
龍淑芝低下頭，不再反駁崔氏的話。
崔氏在旁邊聽見，這才有些動容，道：「原來你就是安國公的未婚妻子啊？——怎麼還在行醫呢？應該在家裡綉嫁妝備嫁吧？」
諸素素背上藥箱，對杜恆霜頷首道：「我去看看，你多休息。春頭臘尾最容易生病，你是雙身子的人，更要小心。」
龍淑芝心不在焉地應了，謝了謝諸素素。
龍香葉心裏其實憋屈得想要吐出一口老血，可是為了穩住杜恆霜這個混不吝，不讓她出去亂說，壞她的名聲，她這個做婆婆的，只好說些違心的話了。
「好了，這屋裡也沒有外人了。有話你們就說吧。」崔氏敲著身旁的炕桌，問龍淑芝和蕭泰及。
龍香葉用帕子醒了醒鼻子，讓人帶著兩個孩子下去。
奶娘便抱著孩子下去了。
當年意氣風發，當家做主，現在卻是寄人籬下，要跟下人一樣，盼著從侯爺和侯爺夫人手裡漏下一點好處，才能養活一家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