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81章 心疼
剛才卻哭得那個樣子。
蕭士及知道，杜恆霜一向大度，就算被龍香葉拿話堵了，也從來是窩在心裏，沒有跟他抱怨過。被他母族的親戚欺負了，更是一個字都不會說。
杜恆霜一直表示著濃厚的興趣，追問著各種細節，讓龍文平足足「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心滿意足地道：「唉，外面的人真是謬讚了，我哪有這麼好？」一邊說，一邊對龍香葉道：「老夫人，留舅老爺和舅太太吃晚飯吧。楊太祖母說會從廟裡帶些齋菜回來，都是外面吃不到的好菜呢。」
杜恆霜見是龍淑芝的娘崔氏來了，笑著微微欠身問好，又道：「舅太太來晚了點兒，才剛舅老爺跟我們說外面的人都誇我賢良淑德呢，我死活不信，舅老爺急了，就一五一十說給我聽。」
「弟妹！」
屋裡四口人，龍香葉縮在牆角的圈椅上裝聾子。
「真的？」杜恆霜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更加欣喜的神色，嘴裏卻道：「真是很難相信啊。舅老爺，不如您再說一遍，給舅太太聽一聽，看看是不是這樣話？」
蕭士及徑直來到暖閣，卻看見龍香葉、龍文平和崔氏三個人並排站在一起，氣勢洶洶地瞪著杜恆霜。
蕭士及遙想著杜恆霜受到的屈辱，痛得心裏直抽抽。
平哥兒和安姐兒在隔壁屋裡玩累了，正坐在一起吃點心。
杜恆霜低低地應了一聲，低垂著頭，只露出一截雪白的粉頸，輕盈地轉
一個性子硬的跟石頭一樣的女子，卻能被這屋裡三個人氣得哭成那個樣子，真不知道受了怎樣的委屈……
崔氏撇了撇嘴，對杜恆霜很是不滿，打算擺起舅母的架子給杜恆霜小小的一個教訓，便道：「孝不孝順，外面的人如何知道？你雖然是柱國侯夫人，到底是晚輩，有你這樣對待你婆母的嗎？——你知不知道，孝順乃是七出的大罪……」
蕭士及恰好在這個時候來到龍香葉的慈寧院，想看看杜恆霜為什麼帶孩子去了這麼久，還不回屋。
龍文平兩手搭拉在身前，眼皮都不抬：「啊」了一聲：「是這樣的，誇你孝順有禮，還說……」
蕭士及低下頭，只來得及看見雪白輕紗下面罩著的櫻粉色裙衫在他腳上一閃而過，竟讓他起了一陣酥麻，從腳趾尖如同閃電般沖向頭頂。
「啊？」龍文平心裏一抽抽。可是看著杜恆霜期盼的眼神，又實在拒絕不了，只好一邊回想著剛才自己編的好話，一邊對著崔氏又說了一遍。
蕭士及笑了笑，舉起手制止龍文平繼續說下去：「舅老爺別說了，我都知道了。——今日太晚，我就不留兩位了，還請自便，不然宵禁就走不了了。」
龍文平一個勁兒地給崔氏眨眼睛使眼色，眨得眼皮都快抽筋了，崔氏才明白過來，
龍香葉見杜恆霜都走遠了，蕭士及還是低著頭站在那裡，心裏很是發虛，輕輕叫了一聲：「老大？」
龍文平噎得快吐血，只好搜索枯腸，現編出許多話來誇杜恆霜。
崔氏正好走進來，聞言忙問道：「什麼不用了？」
蕭士及大怒。他都親自來了，這崔氏還敢這樣說話，剛才還不知道怎樣拿話堵霜兒的心！
崔氏對杜恆霜輕狂的樣兒很是看不上眼，哼了一聲，道：「我們哪裡敢對您夫人無禮？她不對我們無禮，我們就謝天謝地了，還敢給她臉色看，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這長安城誰不知道，得罪了柱國侯夫人，非死即殘。我們崔家的三郎，現在成了廢人一個，不就是拜她所賜？我老婆子還想多活幾年，可不敢給你娘子臉色看！」
崔氏的嘴唇翕了翕，喉嚨里發出幾個含糊不明的聲音，好像在應和龍文平的話。
讓他昧著良心誇杜恆霜，他容易嗎他！
一聽「齋菜」兩個字，不僅龍香葉頭疼，就連龍文平都馬上覺得嘴裏沒味兒，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和你舅母回家吃就行了。」
蕭士及回過神來，抬頭看見對面三個人臉上有些心虛的樣子，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淡淡地道：「幾位都是長輩，也請顧念著霜兒是雙身子的人，受不得委屈。若她有失禮之處，請多多包涵，
「老大？剛才我們沒有做什麼，是霜兒自己就哭起來了，不信……不信，你問你舅舅，還有舅母！」龍香葉看見蕭士及的樣子，心頭大急。千萬別讓他誤會他們剛才三個人在一起欺負他媳婦啊……
龍文平也走到龍香葉身邊，扶著龍香葉的另一邊胳膊，心有餘悸地道：「大姐，您這兒媳婦……」
就是這樣的人，居然也能放進來給杜恆霜添堵……
想到霜兒身懷有孕，還要應付這些人層出不窮的挑釁和臉色，蕭士及心痛如絞。但是到底是長輩，他也不能當面讓人難堪，只得把一雙手背在身後，握得骨節咔咔作響，聲音帶了幾分森然，一字一句地道：「原來舅太太真當自己是清河崔家的人。」不然也不會把崔家三房的崔三郎，說成是「我們家三郎」。雖然人家可能認都不認識她，當時並不妨礙崔氏跟崔三郎一起同仇敵愾。
「還說我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意委屈家人。好的東西都是給家裡人，家裡人不要了，才留給自己。——是吧？」杜恆霜一本正經地補充著。她的記性雖然不如杜恆雪能過目不忘，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龍香葉卻只要杜恆霜忘了她剛才說她「不孝」的話就好，哪敢去破壞杜恆霜的「興緻」。
蕭士及現下明白，崔氏並無一絲一毫想到杜恆霜是孕婦，也沒有想過她是嫁到龍家，是龍家媳婦，而龍家，是他
可是已經晚了，杜恆霜已經聽見崔氏的話，也立刻明白崔氏今日來者不善，是要給自己一個教訓來著，笑盈盈的臉上馬上「晴轉陰」，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淌，收都收不住。
眼看說到日頭西下，院子灑滿暮靄，龍文平才把第二遍誇杜恆霜的話說完了。
崔氏聽得滿臉黑線，暗暗往龍香葉那邊拋了個眼神，想讓龍香葉阻止杜恆霜在這裏借故往她自個兒臉上貼金。
一句話，崔氏根本就不當自己是龍家人。
龍文平話未說完，便看見杜恆霜拿帕子捂著臉，整個人哭得梨花帶雨，肩膀一抖一抖的，極是傷心。
龍文平重說一遍，還沒有杜恆霜記得多，只覺得十分尷尬，不住拿袖子抹汗。
崔氏愕然地看著龍文平：「……什麼賢良淑德？」
而杜恆霜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屋角，拿帕子捂著臉，雙肩輕輕顫抖，嗚咽飲泣之聲時有所聞。
龍香葉和龍文平一起出聲制止崔氏說下去。
崔氏耐著性子坐在那裡，皺著眉頭，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在心裏暗暗埋怨龍文平編的瞎話太離譜不說，而且編得太長……
龍文平連連點頭：「確實沒有。我剛才還一直誇霜兒來著，說外面的人都說她賢良淑德呢，她高興得不得了，讓我說一遍又一遍。」說到最後，龍文平的聲音裡帶了幾分不滿。
她面色白皙粉嫩，特別水潤，如今臉上珠淚點點，更增幾分水色
「嗯，舅老爺剛才說的是，他們誇我對長輩孝順有禮，舅老爺忘了說這一句了。」
龍文平剛才編出來的話，自己都未必都記得，杜恆霜卻每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杜恆霜聽得很仔細，在旁邊還不斷提點龍文平。
「崔氏！」
雖然屋裡並沒有外人，可是崔氏看見杜恆霜一個堂堂的侯夫人，居然說哭就哭，一點端莊持重的貴婦樣兒都沒有，還是對她十分鄙夷，甩著帕子走到龍香葉身邊，扶著她的胳膊，做推心置腹狀：「大姐，您看，這些小輩啊，一天不教訓都不行。不教訓就是您自己吃虧……」
龍香葉有些著急地站起來，唯恐崔氏把這件事鬧大。
龍香葉被杜恆霜說得抬不起頭，再加上心裏打著小九九，也不敢接話反駁，吭都不吭一聲。
杜恆霜心滿意足地站起來道：「老夫人，您可都聽見了。外面的人沒有不誇我的。您以後要是再說我不孝，我們就去找外面的人評理去。」
蕭士及只當她害羞，便道：「你先帶孩子回去吧。我還沒有吃飯呢，廚房也在等著你們開飯。」
話音剛落，杜恆霜的哭聲已經停歇下來，只拿帕子捂著臉，並不肯放下來。
蕭士及一見就急了，以為龍香葉借口親戚來了，又在親戚面前拿杜恆霜做筏子，頓時臉色一沉，走到杜恆霜身邊，攬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別哭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哭多了，小心以後生的孩子也是個愛哭的，那你可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