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82章 送信
走到院門口的時候，碰到從廟裡回來的楊氏。
屋子裡頓時靜悄悄的。
崔氏眼神閃爍，看了看龍文平，又看了看龍香葉，總覺得這姐弟倆有什麼事情瞞著她，忍了又忍，才打算回去問龍文平，到底是怎麼回事。
龍香葉給楊氏介紹：「他是我娘家兄弟，親兄弟。」又指崔氏：「她是我娘家弟媳婦。」頓了頓，又得意地道：「是清河崔家的姑娘。」
「大姐真是越發糊塗了。我聽淑芝說，她這陣子經常丟三落四，剛說過的話，轉身就忘了。——我看著，這是不是生病了？」崔氏試探著問龍文平。
楊氏這樣問，明顯是把她當做了嫡女。
饒是杜恆霜有心理準備，也被龍香葉的這番話氣得臉色白了一白，胃裡一陣翻騰，差一點就要吐出來。
她十分機靈，看得出來也是受過訓練的。在轉述龍香葉的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原話原說。
他們家，其實是崔家出了五服的旁支的庶出，跟清河崔家，除了都姓一個「崔」字，大概也沒有太大的聯繫。
她跟龍文平想的是差不多，就是雖然蕭家那次回洛陽遇到山賊，但是有蕭士及和蕭家親兵相隨，蕭家女眷是不可能出問題的。若是蕭士及沒有跟著他們回去，而杜恆霜遇到山賊，那還有些意思。
龍文平也有些疑惑，但是不願意說自己的姐姐真的得了癔病，不悅地道：「我大姐好好的，哪裡有病？縱然有病，也是被那厲害的兒媳婦給氣病的！」
難道杜恆霜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有問題？
龍香葉今日本來就憋了一肚子氣，此時聽了崔氏架橋撥火的話，更是心頭火起，冷笑道：「有身孕了不起嗎？白眉赤臉的，哪裡來的孩子？如何去了一趟洛陽就有了？哼，她不過哄我那個棉花耳朵的兒子罷了！縱有孩子，也不知姓趙姓錢！你們希罕那雜種羔子，我不稀罕！做女人誰不會養孩子？如你們家淑芝那樣，才是一點攙
楊氏知道說的是龍香葉，抿嘴低眉一笑：「也好，我就給她留一點子。」
杜恆霜在炕上坐下來，上下打量了彩兒一眼，先問道：「你幾歲了？在慈寧院服侍多久了？是如何進來侯府的？」
「嚇死我了，原來是只貓。」崔氏用手拍著胸口，把窗欞闔上。
這番話在龍香葉心裏不知倒騰了多少個來回，一直不敢對任何人說。
蕭士及恭恭敬敬給她打招呼行禮：「太祖母回來了。」
龍香葉的暖閣里，龍文平和崔氏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哪個男人都受不了這種事吧。
龍香葉滿臉委屈地叫了一聲：「老大，你媳婦……」
彩兒就在知數屋子裡面等著。
龍香葉回來之後，崔氏就對龍香葉道：「沒法子了，你媳婦現在有身孕。有孕的人最大，任你再有理，在人家的肚子面前，你也得退讓三分。——以後別跟她鬧了，你沒看士及的胳膊肘已經全歪到她那邊去了嗎？他眼裡哪裡還有你這個做娘的？」
楊氏吃了一驚。清河崔家的姑娘，可是五姓女中最尊貴的，怎會嫁給龍文平這樣既非士族，又非官身的商戶庶族人家？
看見杜恆霜扶著知數的手走進來，彩兒忙低頭行禮。
杜恆霜低下頭，仔細思忖半晌，道：「這事不能聽之任之，我得想個法子，掐滅她的念想才是。」
龍香葉捂著嘴，整個人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訕訕地道：「是我剛才胡說八道。」又警告龍文平和崔氏：「你們出去可別亂說。叫我知道一點風聲，大家親戚都別做了……我可是不認你們這樣的親戚的。」
龍香葉也猛地用手捂住嘴，似乎自己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龍香葉聽得一愣。不是說守節不能看戲聽曲兒？
知數的臉色很是嚴峻，湊上前來，對杜恆霜道：「夫人，才剛慈寧院掃院子的粗使丫鬟彩兒
暖閣裏面，龍文平輕聲埋怨龍香葉：「我的大姐啊，這種話怎麼說得出來？若是讓侯爺知道，恐怕是親娘也不認了。」說那孩子不知道姓趙姓錢，不就是說不是蕭士及的種……
楊氏會意，便不再問，笑著道：「你們坐一坐，我去吩咐人把齋菜熱一熱，大家一起吃晚飯吧。」
崔氏訕訕地笑了笑，便把此事丟開不提，就等著蕭泰及上門，他們好去給崔家送信，讓他們派人過來跟蕭泰及說話。
楊氏走進來，看見龍文平和崔氏在這裏，笑著對龍香葉道：「原來你有客啊，難怪今日不願意跟我去大興善寺打蘸。我跟你說，今日大興善寺可熱鬧了，從江南來了一個厲害得不得了的戲班子，在大興善寺里唱佛戲，要唱三天三夜呢。你啊，可真是沒有眼福！」
知數是大丫鬟，沒有跟別的丫鬟婆子一樣住在後罩房，而是住了靠進垂花拱門的東廂房那邊最南的一個套間。
蕭士及忙道：「只要一部分就可以了。太祖母還要給老夫人留一點吧。」
「在奴婢房裡。」知數忙在前面領路，帶著杜恆霜去她住的廂房。
知數忙端一杯清水過來，給杜恆霜喝下，一邊在旁邊給她順氣，安慰道：「夫人，糊塗人說糊塗話，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彩兒看見知數還站在杜恆霜身邊，也不敢坐，笑著道：「奴婢站著舒服，夫人就讓奴婢站著吧。」
「敢問你是清河崔家大房，還是三房的姑娘？」楊氏忍不住問道。
外面窗欞底下傳來一陣動靜，似乎有人撞倒了掃把，在靜寂的屋子裡，那聲音聽起來特別刺耳。
「那倒要聽聽。」杜恆霜淡淡地道：「彩兒在哪裡？」
五姓女尊貴，本就是指的嫡女。五姓中的庶女，並且是旁支的庶女，也尊貴不到哪裡去。
柱國侯府的正院里，杜恆霜照看著兩個孩子和蕭士及吃晚飯，
彩兒點點頭：「侯爺也知道的。」頓了頓，又補充：「去年臘月入內院的一批人，都是侯爺親自挑選的。」
蕭士及知道杜恆霜現在不吃外面做的東西，但是楊氏盛情難卻，他還是道：「太祖母只記得霜兒，就不我了。——我倒是想討一些齋菜吃呢。」
崔氏臉有些紅。她不是嫡女，而是庶女，況且她的娘家是最近佔了蕭士及的光，才被大房納入嫡宗，其實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杜恆霜的眉頭擰了起來：「你是蕭義買進來的？侯爺知道嗎？」
聽完也覺得無語。
剛才杜恆霜還說要留他們吃飯呢，到了蕭士及這裏，居然就要開口趕人了！
杜恆霜見她把小丫鬟支走了，就知道她有話要說，笑著問道：「你這蹄子搞什麼鬼？神神秘秘地，到底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
楊氏看見龍香葉疑惑的眼神，思忖幾分，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著跟她解釋：「……佛前的戲，是唱給佛祖聽的，不算壞了規矩。」也就是說，廟裡打蘸唱的戲，守節之人也是可以聽的，不同於一般人家叫戲班子進來聽戲取樂。
呵！這可有意思了……
杜恆霜喝了水，覺得沒那麼難受了，才長嘆一口氣，道：「真是……你說她得有多恨我啊。素素說，老夫人是用生命在恨我呢。我到底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呢？就算不喜歡我，可是這種話說出來，丟臉的不是我一個人啊，而是她兒子，她孫子，還有整個柱國侯府，和蕭家。就連她自己，也是沒臉見人啊！」
龍文平和崔氏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完全不是她想的那回事。
「沒問題啊。我只是擔心這些素菜，你們男人不愛吃。若是你想吃，我派人給你送去就是。」楊氏說著，招手叫自己的小丫鬟過來，吩咐道：「把今日從廟裡帶回來的齋菜給侯爺送過去。
崔氏自己的生母，也是妾室。庶女出身的她，才會嫁給同樣是庶子的龍文平。
那小丫鬟屈膝謝過知數，忙忙地趕去吃晚飯。
龍文平和崔氏目瞪口呆，看著龍香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龍文平忙道：「不用麻煩了。我們馬上就回家去了，都是在長安城，以後多走動就是，不急在一時的。」
楊氏也不苦留，笑著點點頭，對龍香葉道：「是你的親戚，好好安置吧。我去收拾收拾，晚上同你說話。」
楊氏沐浴完畢，換了衣裳過來，跟龍香葉一起吃晚飯。
砰！
杜恆霜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知道這些人，原來是蕭士及的安排，她頓時就安心了。
她剛關好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面如土色，連滾帶爬地從窗子底下爬出來，飛快地順著迴廊往院門那邊跑，側著身子穿過半開的院門，往正院那邊去了。
兩人又寒暄幾句，就各自離去。
楊氏看了看天，笑道：「這天色不早了，吃過晚飯嗎？我這裏帶了齋菜回來，你要不要給霜兒帶一些過去？」
崔氏剛才架子端得足足的，這會子實在拉不下臉說自己是庶女，只好含含糊糊地道：「我娘家跟清河崔家大房是旁支……」
龍文平和崔氏隨即告辭離去。
知數如今是柱國侯府數一數二的大丫鬟，就連外院的大管事都要對她客客氣氣的，她早就不做這些隨身伺候的活兒了。
知數苦笑著搖頭：「她要想得明白這些，就不會整這些幺蛾子了。」
崔氏在回家的路上，終於把這件事問了出來。
龍香葉應了，送楊氏出去。
龍文平見狀，上前給楊氏行禮：「見過楊太夫人。」
彩兒就把先前在慈寧院聽到的龍香葉說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彩兒不敢抬頭，垂眸低聲道：「回夫人的話，奴婢今年十二歲，是去年臘月由蕭大管事專門送到慈寧院服侍的，也是蕭大管事把奴婢從府外買來的。」言罷抬頭看向杜恆霜，大著膽子道：「
今日著實惱了，居然不知不覺在龍文平和崔氏面前說了出來。
那個院子里，從來就沒有小事。再小的事，都會是在別處掀起軒然大波的大事。
杜恆霜對龍香葉的性子實在是太了解了。
蕭士及打斷她的話，沉聲道：「娘，霜兒是有身孕的人。您就算不喜歡她，不看在我們兩家多年的情分份上，也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們蕭家骨肉份上，對她多擔待一些吧。」說罷，對龍文平和崔氏點一點頭：「兩位什麼時候要出府，吩咐一聲，我派人送兩位出去。看這情形，兩位宵禁之前是不會出府了。——我那邊還有事，失陪了。」說著，轉身大步離開屋子。
「坐吧，別站著說話。」杜恆霜指了指對面的錦杌。
崔氏的爹爹，也就是龍淑芝外祖父，也是庶出，而且是清河崔家出了五服的旁支家裡一個婢女所出。
杜恆霜心裏一動：「慈寧院的？」就是龍香葉的院子。
知數從廂房出來，對跟在杜恆霜身後的小丫鬟道：「你去吃晚飯吧，我來伺候夫人。」
桌上擺的是從大興善寺帶回來的齋菜，味道很是不錯，可惜龍香葉心裏有事，完全沒有胃口。
「誰在外面？！」崔氏衝過去，支開窗欞，卻沒有看見人，只看見一隻雪白的貓，從院牆上一躍而下，跑到外面去了。
「不會……當然不會……」龍文平連忙保證。他吃飽了撐的才出去亂說。再說，去洛陽的事兒，他也知道一些，蕭士及是跟著去的，怎麼可能那孩子不是他的？大姐真是越來越糊塗了……
杜恆霜沒有堅持，點點頭：「也行。你有什麼話要說？」
龍香葉心裏大悔。早知道，她就跟著楊氏去了，省得今日在這裏被杜恆霜佔了便宜，吃了憋，還有苦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