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91章 風不止（下）
幸虧有大車，知畫抱著孩子躺在車裡，就開始了坐月子。
知畫抱著孩子，忍不住哽咽起來。
知畫當然不會要她的銀子，笑著搖搖頭，道：「您太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又問他們：「你們要去哪裡？怎麼惹了那群……賊人？」
後面的山賊兄弟跟著往前沖，哇哇大叫著，氣勢十分兇猛。
那婦人拉著兩個孩子跪下給知畫磕了頭，才帶著孩子上了後面的車。
「你知道不？我跟柱國侯夫人十分要好。這樣吧，到了長安，我就帶你去柱國侯府，見一見柱國侯夫人。到時候，你只要告訴她你夫君的姓名，她應該能托侯爺幫查一查的。」知畫笑著說道，很是歡喜自己能幫到丹娘。
兩個孩子甜甜地對知畫道：「多謝大恩人。」然後伸手拿點心吃。
那婦人笑著搖頭：「沒事的。多謝夫人搭救。」說著，從自己胸前掛著的褡褳裏面掏了半天，掏出一個小小的荷包，低頭看了半天，手裡攥著，鬆了又緊，緊了又松，終於下定決心一樣，將那荷包遞了過去，道：「夫人看上去就是大戶人家出身，我們窮家小戶，沒有別的東西，就這點碎銀子，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還望夫人笑納，賞給您的下人也行。」
那婦人執意不肯，只說怕孩子吵著她休息，只自己一個人在大車裡陪著她，幫著伺候知畫坐月子。
知畫笑著打趣：「果然是一朵俏麗的黑牡丹，真是難得。」其實仔細看丹娘的臉，皮膚有些粗糙，雙手更是枯黃不堪，遍布老繭，明顯操勞過度。
丹娘躊躇半晌，並不想把全部的事情都說出來，就掩飾道：「倒是知道一點。他原是在柱國侯手下做官的。」想著用柱國侯的名頭震住這夫人，她應該就不會再問下去了。
知畫窒了窒，忙道：「這話說出去要笑掉別人的大牙，丹娘可不要這樣說。」又問她：「你夫君在哪裡做事？」
山賊乙：「……」
一群
那穩婆回頭，看見是今天收留的那個衣衫襤褸的窮婦，撇了撇嘴，很不以為然地道：「你懂什麼？老身我接生了數百個孩子，都是掏出來的……」說著，手裡加了把勁兒。
這邊營地里就只剩下知畫的丫鬟婆子，還有那些走不了的老人和孩子。
「你聽我數數。憋著氣，每次數到三，你就用力，可以嗎？」那婦人似乎是熟手，幫著知畫調好胎位，給她接生。
穩婆過來伸手一探，忙道：「夫人，是快生了，您趕快預備著吧。」
再說，知畫現在肚子里有孩子，更是看見孩子就心軟得一塌糊塗。
車簾一掀，知畫的婆子探出頭來，滿臉驚恐地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大出血啊……」
好在當年杜恆霜生產的時候，她在旁邊照顧過，知道一些基本的事項，便忍著肚子里一陣強過一陣的陣痛，吩咐丫鬟婆子下車燒水，準備各種東西，同時通知老十三，跟他說，讓他多叫些人過來護衛。
而本來還在睡覺的山賊，還有那些軍士，都被知畫生孩子的慘叫聲驚醒了，個個爬起來，尷尬地彼此對望一眼，都默默別過頭去，往遠一些的地方分散躲開了。
她揉肚子的時候，知畫確實覺得疼得好些了，也沒有像先前那樣叫，便點點頭，氣息微弱地道：「可以。」
婦人生孩子，本就是一條腿跨在鬼門關裏面。
兩個孩子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精緻的點心，雖然饞得慌，但是卻很有教養，只是看著自己的娘親，不肯伸手拿點心吃。
山賊……
「這可麻煩了。如果你連他在哪裡做事都不知道，怎麼能尋到他呢？」知畫皺起眉頭，覺得這事有些棘手。
「請問你貴姓？你夫君是做什麼？」知畫好奇地問道，一邊讓婆子給兩個孩子拿點心吃。
「劉媽！劉媽！」知畫趕緊叫著穩婆過來。
他們救下的婦人帶著孩子過
那穩婆正蹲下身子，拿手往知畫下面掏，一邊掏一邊道：「這孩子腳先出來的，要塞回去，轉個方向再生。」
她的身下，那婦人還在揉著她的肚子，幫她排出胎盤。
「好了！——還是個大胖小子！」那婦人麻利地用知畫早就準備好的白布將那孩子身上擦了擦，然後用襁褓抱起來，放到知畫懷裡。
老十三一聽更是火了。
那群追殺的黑衣人沒想到居然碰到敢跟他們硬拼的人，不由停下腳步，沉聲道：「你們是哪條道上的？報上名來，我們大王山手上不死無名之輩！」
大王山是他們的山寨好不好！——這群奶奶個熊，還真的冒名冒上癮了！
過了一會兒，知畫的慘叫聲不但沒有降低，反而越來越慘烈，在夜空里驚醒不少夜棲的飛鳥，都呼啦啦飛上夜空。
知畫自己有幾個丫鬟婆子伺候，所以跟那婦人也就是說說話而已。
那婦人肅然道：「不把她拉開，今日你們夫人就一屍兩命死在這裏了！」
那婆子支支吾吾地道：「這是我們大當家請來的穩婆……」
那婦人一聽急了，忙道：「讓我瞧瞧。」說著，伸手將婆子推開，爬上了大車。
她身子底子好，自己很快就下了奶，可以自己餵養孩子。
山賊甲：「……」
大嫂您不是寒磣我們吧？
老十三探頭一看，只見三五個蒙面黑衣人也從拐角處追了過來。
一盆盆的熱水端進來，一盆盆的血水又端出去，直忙活到日上三竿，才算是收拾好知畫和孩子的東西。
那些黑衣蒙面人本事雖然不小，但是人數著實太少，很快就被山賊們團團圍住。
居然真的就要生在半路上了。
很快知畫的慘叫聲就從車裡傳出來。
知畫點點頭：「這樣確實比較難尋。除了他的姓名，你一點都不知道他在哪裡做事嗎？」
知畫撂開車簾，看見是一個穿
結果知畫聽了十分驚喜，竟是雙手一合，拊掌大笑道：「哎呀這可真是巧了。——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
那三五個黑衣人見勢不妙，立刻打一聲唿哨，手裡長刀舞作一團光影，殺出一條血路，落荒而逃。
「嗯，快上來吧。早點上路，到晚上就能到長安了。」知畫便讓身邊的婆子帶這婦人和兩個孩子去後面的車上，跟丫鬟婆子擠一擠。
那婦人心疼孩子，忍不住道：「吃一點點。」又對他們道：「先謝過這位大恩人。」
丹娘用手撫了撫自己兒子的頭頂心，低聲道：「他離家三四年了，每年只捎些銀子回來，從來沒有隻言片語寄回家。今年……一直沒有音訊，我擔心他是不是病了，所以想著帶孩子來見見他。」
山賊丁：「……」
那婦人手邊的兩個孩子，一個男孩，大概六七歲了，一個女孩，才三四歲的樣子，生得十分乖巧可愛，偎在那婦人身邊，眨著大眼睛看著知畫淺淺地笑。
「夫人也是去長安？」那婦人又驚又喜。如果這夫人願意帶他們一程，當然是求之不得。說實話，她也擔心剛才那些黑衣蒙面人其實沒有跑遠，她不敢再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走路。——如果只有她一個人，這條命送了也就送了，可是兩個孩子她卻是捨不得。
老十三他們是做慣劫道的，知道窮寇勿追的道理，再說，他們現在的身份已經不再是山賊了，自然不能手上再落下人命案子，所以在後面裝模作樣罵罵咧咧兩句，便收手回返。
那婦人聽著聲音有些不對，從後面車上下來，來到知畫的車旁邊，敲著車門問道：「夫人，可要我幫忙嗎？」
抱著孩子左右無事，不睡覺、不餵奶的時候，知畫就跟這婦人攀談起來，還讓那婦人把孩子帶過
「你們是大王山？！——那我們就是大王山他老子！敢冒你爺爺的名，真是不想活了！弟兄們，給老子上！」
許是白天的時候受了點驚嚇，又或許是足月了。
不由大怒：奶奶個熊！老子從來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做山賊還蒙他娘的面！——這是往老子們身上潑髒水啊！
知畫欲哭無淚，只好吩咐自己的丫鬟婆子趕緊準備。
那婦人急道：「這位夫人一看就是生頭胎，怎麼掏得出來？！——你當是母豬下崽子啊！」說著，彎下腰，將那穩婆的手抽出來，對旁邊手足無措的婆子道：「快把她拉開！」
想了想，還是道：「你們去長安？正好，我們也是去長安的。不如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反正他們一家插手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也是個整人情。
車子裏面，知畫躺在車裡的長榻上，聲嘶力竭地叫著，車裡一股濃濃的血腥氣。
因為這婦人幫她接生的關係，知畫對她十分感激，便讓她帶著孩子坐到她的大車上來。
那婦人看見穩婆的舉動，厲聲道：「如果是腳先出來，你塞回去之後，就該揉肚子了，還在下面掏什麼？」
那婦人跪在知畫身前，用手探了探宮口開的大小，又在她肚子上不住摩挲、上下撫動，揉了半個時辰，漸漸感受到那孩子正了過來。
後面蕭士及留下的軍士也策馬奔過來，加入戰團。
大傢伙兒都在這裏了，哪裡還有別的山賊？
知畫疼得快從長榻上摔下來了。
那婦人面露愁容，道：「小婦人帶著孩子要去長安城尋夫，不知怎地，被這幾個賊人盯上了，非要我們的命不可。」說著，又對知畫深施一禮：「夫人既然執意不收，還請告知夫人的名諱，小婦人回去好早晚三炷香，天天敬著夫人，讓菩薩保佑夫人長命百歲。」
山賊丙：「……」
總之當天晚上的時候，知畫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身下一片水跡。——她破水了
知畫：「……」
「弟兄們！把這群冒名頂替的傢伙拿下了！」老十三一聲怒吼，帶頭揮刀沖了過去。
呃……那怎麼尋夫啊？長安城那麼大，人那麼多，可不是你那裡的小村鎮。
啊？丹娘很是疑惑，她說錯什麼了？
知畫笑著撫了撫小女孩的頭：「吃吧，不值什麼的。吃完我那裡還有。」
丹娘笑了笑，道：「哪裡能跟夫人比？夫人才是美若天仙。」
那些值夜的山賊個個聽得頭皮發麻，還得若無其事守在四周警戒。
「夫人，那群……賊被我們打跑了。」老十三對著知畫坐的大車大聲說道。
那婦人也想孩子，便允了，將兩個孩子都帶過來坐著。
丹娘低下頭，一雙手有些不安地絞著自己胸前的褡褳，過了半晌，才輕聲道：「……我……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做事。」
那婦人又叫了一個婆子上來，吩咐道：「將你們夫人抱著坐起來，幫她用力。」然後就開始數數。
知畫車上就只留下一個穩婆和一個伺候的婆子。
那婦人穿著一身藏藍色苧麻布衣衫，並沒有系裙子，而是撒著寬寬的褲腿，一手一個拎著自己的孩子，大叫著衝過來，對著這些拿著刀的漢子道：「英雄救命啊……後面有山賊要追殺我們母子！」
「……不用謝，你們沒事吧？」知畫有些心虛地問道。雖然那些追殺的山賊不是他們這夥人，但是他們以前也是做這個的……
「我夫家姓衛，娘家姓左，小名叫牡丹，村裡人都叫我丹娘。」丹娘說話很是爽利。
那婆子才悚然而驚，不由自主將穩婆拉住了，讓那婦人過去幫知畫生產。
在數到十來個「三」，邊已經破曉的時候，知畫只覺得肚子里一陣猛地收縮，再下一刻，肚子立刻輕鬆起來。
好在後面的胎盤排出很是順利。
那婦人跟知畫相處一段時間，知道知畫也是去長安尋她夫君的，而且自己剛給她接生，就算是壞人，也要念這一點香火情分，便跟她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