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96章 背影
柱國侯夫人是縣主的嫡親姐姐，別說隨手送一個丫鬟，就是送一百個丫鬟，也是送得起，沒必要大驚小怪。
「快！甲三右拐，乙二回防，丙一攔住對方的奔馬，丁四在我後面掩護！」衛星峰從容不迫下著命令，雙腿一夾，驅著馬飛速奔跑，身子伏在馬背上，手裡拿著長長的馬球杆，目似寒星，盯著那一個小小的馬球奔跑過去，手起桿落，將小小的馬球射入網中！
丹娘怔怔地站在那裡，看見衛星峰彬彬有禮地向公主躬身致意，然後等在門邊，等公主府的大門關上之後，才轉身走下台階。
杜恆雪扶著兩個丫鬟下車，進到柱國侯府坐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還是帶著兩個丫鬟。
從馬球上摔下來送命的人比比皆是。願意花功夫去練馬球，並且有這個財力練習馬球的人本來就很少。
最後一個決勝球的時候，衛星峰虛晃一槍，驅馬快速奔行，快到對方陣前的時候，騰地一下躍起，竟然從對方頭頂上高高飛過去，同時手起桿落，將馬球勾入對方的網中！
如果衛星峰真的心狠手辣，那麼，讓丹娘跟他見一面，斷了念想，不再以他為意，他們才好從容布局。
這個公主府，想是修建得比較倉促。在丹娘看來，還不如柱國侯府。
馬車裡面，還有兩個丫鬟候在那裡。
無數人削尖了腦袋要求得一張請帖。
不過裏面的地兒倒是一樣大。
丹娘多麼熟悉那種眼神……
果然丹娘又道：「夫人，這件事，還望夫人幫丹娘遮掩一二。丹娘不想別人知道這件事，去為難……」張了張嘴，還是最後一句話咽了下去。
永昌帝聽說，不僅不怪罪，反而給她賜下不少西域的美酒和美食，讓他們盡情玩樂，還送來一把七星寶劍，說是當做彩頭，給今日馬球大賽最出眾的騎手。
場上的駿馬頓時狂奔起來。
為了這一次盛會，千金公主準備了一隻駱駝，讓大家烤全駝吃。
衛星峰嘴角噙笑，一個利落的翻身上了馬，揮手對著那些在看台上的貴女示了示意。
她跟著杜恆雪坐上步輦，足足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才來到馬球場。
丹娘在公主府外面大街的拐角處東張西
丹娘一眼就看見了衛星峰。
兩人棋逢對手，竟然打了好幾個回合，比分拉鋸一樣上升。
如今又是千金公主府，還有陛下的彩頭助興，衛星峰決意拿下第一的名頭，也好為自己的名聲再添幾把柴火。
丹娘坐在黑暗中，久久地看著兩個孩子沉睡的樣子，腦子裡回想著跟衛星峰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徒留一聲嘆息。
每日里不是招了長安城的貴女賞花飲酒作樂，就是打獵跑馬尋歡，在長安城恣意遨遊，真有些樂不思蜀之感。
反正只要衛星峰娶了崔盈盈，他們總有一天要對上的，也不急在一時。
有了陛下撐腰，千金公主府的馬球大賽真正在長安城成了大熱門。
這一次，她是第一次召集男人來公主府打馬球。
一個小廝牽著馬走過來，服侍衛星峰上馬。
「得分！」
看台上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一道極為熟悉的眼波朝他看了過來。
因此馬球打得好的人更是難得。
最近她受穆夜來影響，迷上了打馬球，已經在長安城組織了好幾次馬球大賽。
長安城的貴女們手執紈扇，擋在自己的雪膚花貌之前，一邊互相之間竊竊私語，一邊不時往那邊同樣是意氣風發，穿著打扮不俗的貴公子們看過去。
銅鑼聲再次響起來，比賽開始了。
自從那一夜，永昌帝跟萬貴妃說了，讓她別逼著千金公主嫁人，萬貴妃就特意去問了千金公主自己的意思。
得到帖子的人怎會輕易轉讓？再說公主府又不是菜市場，說換人就換人，當人家的侍衛太監是擺設？！
杜恆霜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我妹妹是海西王的義女，聖上是看在海西王的份上，給了我妹妹一個爵位。我妹妹會醫術，也是醫士，千金公主請她過去，大概也是要為那些打馬球的夫人小姐們看著些。」
他們柱國侯府跟崔家雖然有嫌隙，但是丹娘是無辜的。杜恆霜不願意把自家的好處建立在丹娘的痛苦之上。更何況丹娘是知畫託付給她的救命恩人，為了知畫的救命之恩，杜恆霜
待她知道千金公主自己暫時也沒有嫁人的打算，也就罷了，求著永昌帝給千金公主賜了公主府邸，出宮自住了。
馬球比賽結束之後，是公主府的燒烤宴會。
千金公主出府之後，才覺得做公主真是不錯。
杜恆霜嘆口氣，一隻手虛扶了一下：「你起來吧。我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讓你見他一面。」看著丹娘，杜恆霜明顯感覺到，她不想把這件事鬧大，甚至說不定不願意讓人知道她的存在，免得讓衛星峰難堪……
藍天白雲之下，青色的草場，棗紅色的駿馬，香榧木的馬球杆，戴著雪白面紗的異族侍女，說著怪腔怪調的大齊話，恭恭敬敬地過來領杜恆雪入座，給她斟酒，擺上各色丹娘從來沒有見過的果子糕餅。
丹娘轉身的一剎那，坐在馬上的衛星峰猛然抬頭，看見了丹娘的背影。他的臉上頓時褪去血色，金棕色的面龐變得很是蒼白。
她最喜歡找許多人一起打比賽。
就算是一直在暗中盯著她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她帶進去的丫鬟，和帶出來的丫鬟，有一個人已經換了……
衛星峰手臂一僵，幾乎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看向那眼波投來的方向。
丹娘感激地又要跪下磕頭。
丹娘點點頭。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見他一面。把銀子留下來，讓柱國侯夫人幫著轉交給衛星峰也是可以的。可是在她心裏，如果她不親自見他一面，當面跟他把話說清楚，她覺得這輩子會死不瞑目……
杜恆雪的醫術，如今已經很有些造詣。雖然比不上諸素素，但是也有自己的獨特之處。
比賽結束了，不出所料，衛星峰拿了毫無爭議的第一，當然也得到了陛下送來的那把作為彩頭的七星寶劍。
還是跟著杜恆雪好一些。
諸素素也被邀請了，她卻不想去。如果諸素素也去，杜恆霜直接讓丹娘跟著諸素素過去了。
丹娘茫然地看著這一派富貴風流的景象，心裏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自卑，覺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第一次，她明白了穆夜來跟她說的話：當你看見命定的那個人，你就知道什麼叫非他不嫁……
丹娘跟在杜恆雪身後，看著一群群鮮衣怒馬的青年男女，說笑著進了公主府。
衛星峰下了馬：「我有些不舒服，你把馬先騎回去。——我去找醫館瞧瞧病。」說著，追著丹娘的背影而去。
明亮的陽光之下，他的笑容就如陽光一樣刺眼，又如陽光一樣和煦，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照入千金公主心裏……
「馬球開始了！各位趕快上馬！」一聲銅鑼聲響起，場上的喧嘩聲靜了一靜，然後又向開市的東西市一樣，人聲更加沸騰起來，間或還夾雜著駿馬的嘶叫聲。
沒想到衛星峰在前面先走，卻還比她后出門。
不過諸素素生性聰明，又能察言觀色，若是真的跟她過去，這件事肯定就被揭穿了。
這種感覺和認知來得太突然，突然到千金公主想哭，不是難過痛苦的哭，而是高興喜悅的哭。
「衛大爺，您怎麼啦？」那小廝嚇了一跳：「是不是病了？」
丹娘眼看衛星峰一個人匆匆離去，忙對杜恆雪輕聲說了一句，也閃身跟在他後面出了府。
過了幾天，杜恆霜叫丹娘過來，道：「這些天，我們給衛星峰送過帖子，都被他婉拒了，不肯上門來。而他家裡，里裡外外都是崔家的人，連門房廚子都是崔家送與他的，我實找不到機會讓你能見他一面。幸好明兒千金公主府打馬球，我妹妹是縣主，也得到邀請，要過去坐一坐。你不如扮做我妹妹的侍女，混在人群中，找機會跟衛星峰見一面？」
千金公主急忙勒馬俯身，嚇出一身冷汗。
一群穿著白衣的男子翻身上馬，開始第一輪比賽。
千金公主勒著馬，茫然地立在場上，眼裡心裏都只有衛星峰剛才那陽光燦爛的笑容。
千金公主坐在馬上的呆樣兒沒有引起大家的疑惑，再加上她換了男裝，大家都以為只是一個不甘心認輸的少年而已……
客院里，兩個孩子已經睡得沉了，發出均勻細微的鼾聲。
千金公主看著衛星峰在馬背上縱橫捭闔，指揮若定，將對方打得稀里嘩啦，潰不成軍，頓時眼前一亮，忍不住換了
杜恆霜在心裏下了判斷。
那麼多穿白衣的男子當中，只有他最為醒目。
馬蹄的盧，顛簸著來到千金公主府。
看見縣主身邊的丫鬟換了一個人，這些丫鬟雖然有些奇怪，但是也沒有多想。
所以最多也就是和丹娘一樣，扮作侍女小廝，跟來瞧一瞧熱鬧。
衛星峰有一雙深邃的非常漂亮的眼睛。只要他願意，當他專註地看著女子的時候，能夠讓女子恨不得溺斃在他含情脈脈的眼波裏面。
大門裡面，千金公主居然親自出來送他。
說來也怪，千金公主雖然文不成，武不就的，但是在玩樂上，確實有幾分天賦。
「你還想見衛星峰？！」杜恆霜很是驚訝，暗自琢磨，若是蕭士及做出這種事，她一箭射死他都是輕的，還想抱著新人享受榮華富貴？——做夢！
可惜丹娘死都不肯。
就連蕭士及那邊，杜恆霜都逼他發了誓，一定不要插手丹娘和衛星峰的事兒。
打馬球是一項很危險的運動。
這一天，天氣晴好。陽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點都不燥熱。
杜恆霜憐她一片痴心，卻又有她自己的堅持和骨氣，就沒有任著自己的性子行事，而是小心謹慎地幫丹娘尋找機會。
「請夫人幫幫忙……我就這一個念想……」丹娘說著，在杜恆霜面前跪了下來。
衛星峰卻是難得的天才。
她還對衛星峰有情。
丹娘沒有多想，滿懷感激地對著杜恆霜行了大禮，就跟著知數回客院歇息。
她見過比衛星峰更俊美的男子，比如柱國侯蕭士及、比如安國公安子常，她也曾經夢想過，如果跟他們在一起，是什麼感覺。不過那些時候，她只是想想而已，並沒有真的放在心上。可以說，從來沒有一個人，給她剛才這樣深的感觸。
學馬球沒有幾天，就把馬球老手穆夜來打得無還手之力。
衛星峰沒有想過在這裏久待，拿了彩頭，跟千金公主客套幾句，就先告辭而去了。
丹娘穿著杜恆雪丫鬟的衣衫，低著頭，扶著杜恆雪上了馬車。
丹娘久久地注視著衛星峰含笑的面容，突然全身勇氣盡失，無法跟他再見一面了。她毅然轉身就走，匆匆離開了公
衛星峰目前依然是丹娘要維護的人。唯恐打老鼠傷了玉瓶，他們只好暫時放衛星峰一馬。
丹娘一時忘形，抬頭定定地盯著衛星峰的方向。
衛星峰只看見那邊看台上，是柔嘉縣主杜恆雪所在的位置。
他的目光朝那邊看台上的貴女中搜尋了一番，不由失笑著搖搖頭。——不可能的，她遠在鄉下，怎會突然來到這個馬球場？這麼多年，她對他的話一直言聽計從。他讓她留在鄉下，她就一定不會出來的。就算有休書，她也不會不聽他的話的……
杜恆霜止住她，道：「衛星峰明日會跟著他們兵部的人一起參賽。崔家據說從清河祖籍來了人，有要事，沒人去公主府參加比賽。——你見機行事吧。」
他雖然出身貧困，從軍之後才學的打馬球，卻是打得比那些練了十幾年的貴族子弟好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杜恆雪柔嘉縣主制式的馬車就停在柱國侯府門口。
站在杜恆雪身後的丹娘見狀一怔，忙低下頭。
雖然不若柱國侯蕭士及那般俊美，可是也有他的獨特之處。
丹娘等了幾天，才等來這個機會，知道自己因為不想把這件事鬧大，給柱國侯夫人添了許多麻煩，哪裡還敢挑挑揀揀？忙道：「不會太麻煩令妹吧？」又有些好奇，不知道杜恆霜的妹妹為何是縣主。她知道，柱國侯和柱國侯夫人，都是寒門庶族出身的良家子。
從小到大，只要想起這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她就能鼓起勇氣，面對生活中無數的苦難。
劍眉星目，鼻若懸膽，鬢若刀裁，金棕色的肌膚，更讓他增添幾分男兒氣概。
若不是丹娘不肯讓別人知道她的存在，依杜恆霜的脾氣，恨不得直接把她帶到崔家大門口，求崔家高抬貴手，將她男人放出來……到時候，肯定崔家和衛星峰都顏面盡失。
回過頭，正好看見衛星峰縱馬落到地上，從自己這一方的網前回過頭來，望著自己微笑。
咣咣咣！
平樂公主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還要在宮裡住著。
杜恆霜淡淡地道：「你放心，我們不會說的。」頓了頓，又道：「但是紙包不住火，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著，起身離開東次間，回自己的內室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