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16章 撐腰
在門口的時候，跟一臉虯髯的海西王杜先誠打個照面。
兒子出生了，蕭士及便派人去海西王府和京兆尹府送紅雞蛋和拜帖，還有杜家在洛陽的親戚，這一次也要送到。上一次杜恆霜生龍鳳胎的時候，他們跟洛陽杜家那邊沒有來往，因此什麼消息都沒有送。這一次，因杜恆雪歸宗的事兒，才跟那邊的宗族重新走動起來。況且如今杜家的族長，是杜恆霜和杜恆雪正正經經的堂兄。這族長的爹，是杜先誠的嫡親大哥，確實是很親近的親戚。
杜恆雪眼珠一轉，知道爹爹定是不放心姐姐早產的事兒，抿嘴笑了笑，跟著知數出來。
杜先誠收起笑容，不悅地警告方嫵娘：「怎麼可能是柱國侯夫人的問題？哪個當娘的不是著緊孩子？——京兆尹夫人不要有事就找霜兒的麻煩。」竟是聽不得有人說杜恆霜不好，哪怕是她娘都不行。
「怎樣了？」杜先誠有些著急，瞥見歐養娘和知數驚訝的目光，忙掩飾道：「我義女柔嘉縣主呢？昨晚匆匆忙忙出來，到現在都沒有個信兒，本王心裏著急。」
杜先誠和方嫵娘心裏都是一沉。
蕭士及背著手一直站在產房外面的院子里，一晚上沒有闔眼，定定地盯著產房的大門，到天亮的時候，滿眼都是紅血絲。
蕭士及抿了抿唇，把這邊的事交代一番，就跟著諸素素和知數一起回到正院。
諸素素搖頭道：「治不好的。她整個人都崩潰了，現在這個樣子，也是苟延殘喘，不然她是活不下去的……」
西次間里，坐著的都是自己人。
蕭士及也忙過來，對海西王和方嫵娘行禮。
杜先誠微微頷首，用帶了海西口音的大齊話問道：「京兆尹夫人也來看孩子？」末了又解釋自家的來意：「我的義女柔嘉縣主是柱國侯夫人的親妹子，她在這裏照顧柱國侯夫人，我聽說柱國侯夫人早產，所以過來瞧瞧。」
方嫵娘看了眼睛發酸，抹乾凈眼淚才出來。
龍香葉端起一盤點心，對著自己身邊空無一人的座位，笑嘻嘻地道：「老爺，這是我親手做的點心，好吃么？」說著，放下點心，又抓起地上一件深藍團花的袍子，對著
那丫鬟忙道：「奴婢是來收拾屋子的！」
來到龍香葉住的慈寧院門口，杜恆雪十分吃驚地看到這院門前戒備森嚴，好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守則那裡。
蕭士及這樣大禮參拜，一定有內情。而且不是霜兒的錯，那就一定是蕭家的錯了。
杜恆雪想了想，擔心杜先誠一時鬧騰起來，便也跟著過來，也是要看著杜先誠的意思。
那丫鬟臉上已經被龍香葉撓得血跡斑斑，只好將那包袱擋在面前，大聲求饒。
杜先誠哼了一聲：「帶路吧。」
「老爺，這裏只有我們倆，你高不高興？沒有人能靠近你，貼身伺候的活兒，我來做就可以了。我可不樂意讓別的女人靠近你，一點點都不能，見了我就心煩。」龍香葉笑眯眯地道，心情似乎好了許多，然後開始脫衣服。
杜恆雪心裏一沉，看了看杜先誠，又看了看方嫵娘。三人皆是一般無二的凝重神情。
「老夫人怎樣了？」
蕭士及便領著杜先誠和方嫵娘去龍香葉的慈寧院。
然後將他們帶到離月子房遠一些的西次間坐下說話。
杜恆雪忙打斷他的話，道：「姐夫，你別把別人的事兒往自己身上攬！是你做的，你不用推。不是你做的，你也不用這樣吧？！」說著，對方嫵娘和杜先誠道：「義父、娘，事情是這樣的。」說著，就把今日在宴會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方嫵娘明知道龍香葉討厭她，也知道她給自己的女兒添了無數的堵，甚至兩次導致孩子早產，可是看著她現在的樣兒，又覺得可憐，忍不住問道：「她這個樣子，還能好嗎？」
方嫵娘一窒，低頭不語，快步走上台階。
只見龍香葉穿著一襲大紅遍地金的袍子，頭上插滿金光閃閃的艷飾，正面對著大門，跪坐在一條長案後頭。
那丫鬟畏畏縮縮往旁邊看了一眼，不知道龍香葉對誰說話呢，臉上嚇得雪白一片。
兩個婆子忙將大門關上。
方嫵娘在京兆尹府聽說杜恆霜又是早產，氣得大怒，直接帶了人來到柱國侯府，要
看見蕭士及帶著人過來，忙行禮道：「侯爺。」
龍香葉見了大怒，一巴掌揮過去：「敢偷看老爺！活的不耐煩了，給我把她的眼睛挖下來！」說著就要撲上去，挖那丫鬟的眼睛。
諸素素倒是先前給杜恆霜診過脈，並不驚訝，她不客氣地對蕭士及道：「發生什麼事你不知道么？——今兒老夫人那一巴掌，可是動了胎氣了！」
「不用你收拾！」說著，龍香葉傲慢地往屋裡四周看了一眼，似乎屋裡站滿了丫鬟婆子一樣，她拿手指頭一一點著道：「你們都給我出去！我的屋子，不用你們服侍！我要親自服侍老爺！老爺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你們都是想爬老爺床的狐媚子！以後老爺沐浴更衣、吃飯睡覺，都只能由我靠近他！你們誰靠近他，誰就該死！」
蕭士及木著臉道：「她是我娘親，她的錯，就是我的錯。我代我娘親向兩位賠不是。」
杜恆霜見有杜恆雪和諸素素都在旁邊，府裡頭的事有知數和歐養娘看著，十分放心，闔上眼沉沉睡去。
杜恆雪就著諸素素的手看了看，嘆息道：「是個哥兒，又是早產。素素姐，你要多費心了。」杜恆雪在這方面的經驗不如諸素素多，她也想趁這個機會，好好學一學對早產兒的護理常識。
蕭士及苦笑著，來到方嫵娘和杜先誠面前跪下。
諸素素忙著給早產的孩子清洗，又要特殊護理，忙得滿頭大汗。
蕭士及沒有說話，諸素素嘆息道：「這是第幾個丫鬟了？從昨天到今天，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已經有好幾個丫鬟被她抓得血淋淋的。」
諸素素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笑道：「還好。我仔細檢查過，只要好好帶，過了滿月就沒事了。——霜兒正好坐月子，就她自己餵奶，咱倆輪換著帶，沒問題的。」
進到柱國侯府裏面，聽說杜恆霜還在睡，他們沒有去打擾，只方嫵娘進去看了一眼孩子。
蕭士及這才仔細打量了一番，眉眼和杜恆霜很是像，若不是先聽穩婆說了是兒子，他說不定會以為是個女兒，笑了笑，道：「他是太陽剛升的時候出生的，就叫他陽哥兒吧。」
長案
一個丫鬟收拾了屋裡，抱著包袱從裏面屋裡蹭出來，正好被龍香葉看見。她唰地一下子衝過來，衝著那丫鬟兇悍地撓了一巴掌，呵斥道：「誰讓你進屋子的？！」
蕭士及匆匆掃了一眼，問道：「霜兒沒事吧？」
早產的孩子，並沒有力氣大聲哭叫，只像小貓一樣哼唧兩聲，就沉沉睡去。
「王爺來做什麼？」方嫵娘僵硬地對他行了一禮。
「她還好，剛睡了。」諸素素笑著道，把孩子強行放到蕭士及懷裡。
「自然是要教你的。不過我也會一直在這裏待著，嫁人的事，你不要操心。安國公這一陣子出去了，不在長安，我也沒有心思辦嫁妝了。等他回來再說吧。」諸素素不以為然地道。
杜恆雪也悄悄地笑，道：「女兒還以為義父要來真的。——姐姐可捨不得姐夫受累的。」
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太陽正好升起來，光芒萬丈，灑在整個小院上空。
蕭士及抬起頭，定定地看了杜先誠半晌，緩緩站起來，道：「好，我帶兩位去見一見我娘。」頓了頓，又道：「希望兩位看在我死去爹爹的份上，好歹不要跟我娘一般見識。」
杜先誠的眼睛眯了起來，不待蕭士及出聲，就沉聲道：「士及，我老實跟你說，當年我跟你爹雖然說定了這門親事，但是我也跟你方嬸嬸說過，若是你不成器，我不會讓霜兒嫁給你！——看看你現在，都做了些什麼？！當初你不在家的時候，霜兒九死一生，我也就罷了，好歹你還給她掙了個誥命回來。可是你現在好端端在家裡，還讓霜兒的身孕出事，你可知道，女人生產，是一隻腳踏進鬼門關啊！你這個樣子，我如何放心再將霜兒交給你！」竟是大有威脅蕭士及，如果他膽敢對杜恆霜不好，就要他們和離的架勢。
那兩個婆子側開身子，將屋裡的情形顯露出來。
杜先誠背著手看了一會兒，過來呵斥道：「龍香葉，蕭祥生來接你了！」
因是早產，孩子不大，應該不難生。只是還沒有足月到入盆的時候，羊水流干之後，孩子一直降不下去，是杜恆
大家才發現，這個院子的窗子都被封得嚴嚴實實，跟一座活死人墓一樣。
諸素素和匆忙趕來的杜恆雪一起給杜恆霜接生。
龍香葉無動於衷，根本就沒有聽見杜先誠的話，面無表情地走回條案旁，跪坐下來，端起剛才那碟點心，堆起滿臉笑容，對著空無一人的座位，又將剛才的話重新說了一遍：「爺，這是我親手做的點心，好吃么？」說著，放下點心，又抓起地上一件深藍團花的袍子，對著那邊的座位道：「還有這衣裳，也是我親手裁的，老爺要不要試一試？」
杜先誠沉著臉，不客氣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霜兒不是才七個月，怎麼就生了？還是晚上突然發動，把雪兒叫過來？」
蕭士及咳嗽一聲。
方嫵娘當然知道杜先誠也是擔心杜恆霜早產的事兒，才匆匆趕來的，不過當著外人的面，沒有人會這麼說，便也只僵著臉笑道：「王爺有心了。霜兒是我女兒，我自然是擔心的。」頓了頓，又像是訴苦：「上一次也是早產，這一次又是。若是沒有別的原因，定是我那霜兒自己不懂事，我今兒非要教訓她一頓不可。——都是當娘的人了，還這麼不注意，可教人怎麼放得下心？」
這話是對著蕭士及問的，杜恆雪張了張嘴，被杜先誠凌厲的眼神頂了回去，只好閉口不語。
蕭士及苦笑著道：「王爺言之有理。今日之事，是士及的錯……」
杜先誠這才信了，搖頭道：「她果然是瘋了。」以他對龍香葉的了解，不瘋是不可能當眾脫衣服的。
杜恆霜因知道蕭士及一直候在產房外面，不想他為她擔心，便咬緊牙關，一聲都沒有叫出來，忍得狠了，下唇咬得儘是血印子。
來到慈寧院的上房，同樣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守在門口。
七個月就出生的孩子，小得和貓咪一樣。
方嫵娘也很是不虞地道：「上一次是龍鳳胎，早產也就罷了，這一次可不是龍鳳胎，如何還會早產？可是霜兒做了些不該做的事？」說著，虎視眈眈盯著蕭士及。
「瘋了。」杜先誠冷靜地道：「就是不知道是真瘋，還是
「又是龍香葉這個死婆子？！」杜先誠既驚且怒，一掌將身邊的小方桌打破一個角。霍地一聲站起來：「你帶我去見她！她再敢這樣，拼著把霜兒帶走，我也不讓她好過！」
知數親自去了一趟慈寧院，見那邊亂鬨哄地，正在把楊氏的東西往外搬，也不知道出了何事，只是進去對蕭士及和諸素素回道：「侯爺、諸郎中，夫人發動了，這會子快生了。兩位若是有空，還請撥冗前去。」
臨到院門的時候，看見杜恆雪背著藥箱氣喘吁吁地趕來，諸素素招呼她一起進去。
知數忙行禮道：「奴婢去叫柔嘉縣主。」說著，匆匆進了杜恆霜的月子房，對杜恆雪道：「柔嘉縣主，海西王來了，要見縣主呢。」
杜恆雪才想起來諸素素八月就要出嫁了，忙道：「會不會耽誤素素姐的功夫？——要不素素姐把要做的事教給我，我來帶孩子。」
蕭士及吃驚得嘴都合不攏：「不是才七個月？怎麼就要生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諸素素背著藥箱走過來，淡淡地道：「真瘋，如假包換的真瘋。」
杜先誠感慨地嘆口氣：「真是欠了他們蕭家的。」
瘋癲的人，很少有痊癒的。就算有，也都是臨死之前的迴光返照。
海西王虎著臉走在後頭。
兩個婆子趕緊衝上去，將龍香葉拉開，那丫鬟才一溜煙跑了出來，對蕭士及道：「侯爺，奴婢沒法伺候老夫人了。您看奴婢的臉，已經被撓成這個樣子，還要挖奴婢的眼睛……」
為了方便說話，蕭士及將屋裡伺候的人都支出去，讓她們去準備中午的席面，招待方嫵娘和杜先誠。
杜先誠看見杜恆雪亦步亦趨地跟著自己，悄聲笑道：「你別擔心，我是故意凶給他看的。」
蕭士及拿出對牌給守門的婆子，那婆子才放他們一行人進去。
「她這是……？」方嫵娘一下子捂住嘴，難以置信地問道。
諸素素將孩子抱到另一個屋子，讓蕭士及進來看一看。
看見杜恆雪驚訝的目光，蕭士及淡淡地道：「太祖母已經搬出去，不在這裏住了。」蕭士及抬頭看了看這個院子，聲音里有些悵然：「這個院子，只給老夫人住，以後就要封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