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36章 圈套
泉姨娘正要反口相罵，突然想起當初萬二老爺從戲班子贖她和紅翹的時候，賣身契上的主家確實是萬二老爺的名字……臉色頓時灰敗如土，一下子軟癱在地上。
萬二老爺最近沒有再提並嫡之事，好像對戈姨娘格外內疚，越發寵著她，見她來了，忙走上前來問道：「你怎麼來了？可是珍哥兒晚上沒有吃好？要不以後你來跟我們一起吃吧。」
妾室不敬主母是大罪。
泉姨娘莫名其妙，忍不住道：「這有什麼好羡慕的？」
「真是太陰險狡詐了！」
聽泉姨娘哭了半天，耿夫人才一臉為難地道：「既然這樣，我就留下他吧。可是你到底是他的生母……」
泉姨娘一不做、二不休，將當時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說出來，包括紅翹跟萬二老爺偷情的事兒，末了又道：「老爺您看，這種背主偷漢的奴婢，是不是該狠狠打死！」
「這會子知道哭了？這會子知道哭，那時候下手的時候怎麼不輕點兒？也是一條人命啊……你也下得去手。」差婆罵罵咧咧地給泉姨娘戴上枷。
泉姨娘回頭，看見是耿夫人抱著她的兒子茂哥兒，一臉無奈地站在她面前。
「五個月？」
她本來母憑子貴，以為跟耿夫人並嫡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但是轉眼間耿夫人居然把那泉賤人的兒子抱回來了！
一定是的。她手裡還有萬二老爺的兒子呢。自己出了丑，難堪的是萬家，又不是自個兒？
而自己的姐姐，永遠是自己的姐姐，畢竟血濃於水。
戈姨娘偶爾去耿夫人房裡請安，見到耿夫人、茂哥兒和萬二老爺其樂融融的樣子，真跟真正的一家三口一樣，簡直氣得戈姨娘咬碎銀牙。
「五年零十個月。」那人桀桀笑了一聲，又嘌的一聲擠爆一隻虱子。
耿夫人將茂哥兒接回萬家，萬二老爺立即決定將茂哥兒上到耿夫人名下，成為嫡子。
耿夫人嘆口氣，道：「好好的日子你不過，就知道
泉姨娘心情頓時輕鬆起來，站起來把身上的衣衫捋平：「這也是沒準的事兒。——說不定明兒你就要過堂了。你在這裏多久了？」
萬二老爺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對戈姨娘道：「我雖然寵你，但是也不能讓你這樣血口噴人！——你可知道，她是你的主母！你這樣說，要置我們萬家於何地？！」
和千金公主那種人做朋友，隨時會把你一腳踢開。
泉姨娘猛地抬頭問道：「夫人，您不是來救我的？老爺真的能看著我嫁給別人？」她知道耿夫人來看她，肯定是萬二老爺指使的，不然耿夫人跟她沒有任何交情，如何會到這個腌臢的地方來？
泉姨娘被那聲音嚇得毛骨悚然，一溜煙跟著提她過堂的差婆出去了。
泉姨娘一見就暈過去了，就沒有聽見後面縣官到底是如何審結的。
戈姨娘當然如獲至寶，馬上行動起來。
泉姨娘呆了一呆，忙道：「紅翹是我的婢女，她背主偷漢，罪該萬死！」
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紅翹早就化成一幅枯骨了，還能驗出什麼來？——去也是白去，裝模作樣而已。
那人搖搖頭。
這一天，萬家三房人在一起吃完晚食，閑坐喝茶。
耿夫人自己的兩個女兒都已經長大嫁人了，身邊只有茂哥兒一個小孩子，不免將一腔母愛傾注到他身上。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一份跟泉姨娘案子有關的信息落到戈姨娘手裡。
千金公主已經大勢已去，穆夜來不打算在她身上再下功夫。
戈姨娘卻這樣信誓旦旦指責耿夫人幾項可以殺頭的大罪，真不知道到底是誰不想活了。
戈姨娘撲通一聲跪在萬二老爺面前，將自己的證據呈上：「老爺請看！這些就是證據！——耿夫人指使紅翹的家人前來告狀，其實那家人不是真的，而是假的！他們自己都招了！」末了指著耿夫人道：「就是她！自己沒有兒子，又不想
穆夜來閉上眼，抱起雙臂，靠到車板壁上，懶得跟這個丫鬟解釋。——如果這個丫鬟也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那就讓她做小姐算了……
穆夜來點點頭，往裡面挪了挪。
「那就是說，是你殺的？——把那日的經過從實招來！」縣官再一拍驚堂木。
那縣官老爺受了人的指使，故意在堂上做張做致，又命人去亂葬崗發掘紅翹的屍首，還派了仵作去「驗屍」。
那丫鬟一驚，忙低下頭：「奴婢不敢，只是看見公主殿下有些不開心，明明很想留三小姐說說話，三小姐卻……」
「我的兒子呢？」泉姨娘拚命掙扎。
夕陽中，那女人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深深地印在茂哥兒心中。以致很多年後，長大成人的茂哥兒總喜歡坐在家門口前看夕陽，特別是夕陽下被拉得長長的影子，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此是后話不提。
「……覺得噁心是吧？」那女犯笑吟吟地甩了甩手，將那虱子屍體甩脫，又去頭髮找虱子：「我剛來的時候，也看著噁心。可是我在這裏等了這麼久，等到這監房裡以前那女犯都死了拖出去了，還沒有等到我過堂。——你昨兒來的，今兒就過堂，肯定是有後台。」
來到大堂上，泉姨娘四下張望，並沒有看見萬二老爺的身影。——難道她想錯了，並不是萬二老爺？
過了許久，耿夫人才掏出帕子給她拭淚，道：「知道厲害了？以後流放到嶺南，記得機靈點兒，不要跟人爭無謂的閑氣，有人看上你，就找個人嫁了吧……」
「……難道是五年？」泉姨娘傻了。在這裏待了五年，還不知道犯了什麼罪……你一定得罪人得罪狠了……
縣老爺又問：「
那人伸出一個手掌。
一般就算是寵妾，在男人旁邊扇扇枕頭風是肯的，但是當眾羞辱主母，除非是不想活了，沒有哪個妾室敢這樣做……
那差婆正要說話，就聽見監房的門響了一聲：「有人來看你了。」
耿夫人聽得莫名其妙，將茂哥兒緊緊地摟在懷裡，不悅地道：「戈姨娘，你在說什麼話？——你知不知道，你說這種話，我完全可以把你扔到祠堂，由宗族處置。」
「下跪何人？」堂上縣老爺厲聲問道。
戈姨娘看向耿夫人，剛才的柔弱頓時一掃而空。她看著耿夫人，整個人如同利劍出鞘一樣，厲聲道：「耿瑞秋，你蛇蝎心腸，陰奪人子，還企圖殺掉被流放的泉姨娘，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一個女犯往亂蓬蓬的頭髮里抓了抓，逮出一隻肥胖的虱子，並在兩指之間一用力，嘌的一聲擠出一團血漿，看得泉姨娘捂著嘴就要吐。
那紅翹的家人聽了卻一頓嚎哭，伏地大叫著道：「青天大老爺！這女人跟我們家女兒一樣，都是賤籍，她憑什麼說她是主子？！——再則我家女兒是賣給萬二老爺為婢，可不是賣給這個賤人！」
堂上驚堂木一拍，泉姨娘不由自主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泉姨娘低著頭，一一答了。
泉姨娘頓時淚如泉湧，拽著耿夫人的裙子底哭得嗚嗚咽咽。
「茂哥兒怎麼啦？」耿夫人看了看爬在自己懷裡的茂哥兒，有些莫名其妙，摸摸他的額頭，也沒有發燒，很正常啊……
耿夫人一臉不忍：「老爺如今連個官銜兒都沒有，救不了你啊……老爺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被判流放，也是你的造化。以後好好帶著孩子過日子吧。」
穆夜來看了那丫鬟一眼：「我做什麼事，還要向你解釋？」
原來她跟紅翹的地位沒有兩樣。難怪萬家說把她趕出門就趕出
泉姨娘暗忖自己縱然有錯，也只是知情不報的小錯。
她做什麼事都沒有了興趣，一心琢磨要怎樣將耿夫人拉下馬來……
「五天？」
泉姨娘一愣，心裏霎時琢磨開了。——難道是萬二老爺聽說她有難，來救她了？
泉姨娘眼裡只看見自己的兒子，見他穿得整整齊齊，額頭上的紗布像是又換了新的，小臉白裡透紅，緊緊地摟著耿夫人的脖子。
耿夫人聽了半天，到底不忍心，沒有按照萬二老爺說得做，只是道：「孩子我幫你養著，若是有一天，你能活著回來，就來萬家找我，我讓你們母子相認。他願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有你這樣一個母親，完全由他以後自己決定，你看行不行？」
啪！
戈姨娘帶著幾個人走進來，對著萬老太太和各位老爺行了禮，給眾人打了個招呼道：「老夫人、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大嫂、弟妹。」就是不提耿夫人。
「夫人，您是來給我把兒子送來的嗎？」泉姨娘一咬牙，戴著枷給耿夫人跪下來：「婢妾求夫人收留這孩子吧。他是老爺的親骨肉啊！」
戈姨娘也因此膽兒更肥，又覺得抓住了耿夫人的把柄，對著萬二老爺柔柔一笑：「多謝二老爺，奴奴不餓，珍哥兒也吃得好。——奴奴今日過來，是為了可憐的茂哥兒。」
「啊？流放？那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怎麼辦？他還小，才三歲啊！」泉姨娘哭得死去活來。
泉姨娘忙道：「夫人放心！婢妾把他交給夫人，就由夫人做主。誰是他的生母，還不是夫人說了算？——只要他能好好長大，婢妾這一輩子不認他都是可以的！」說完又嗚咽道：「夫人，婢妾這一去，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呢……夫人就不要推辭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
唯一傻了眼的，就是戈姨娘。
還是搖搖頭。
耿夫人雖然不是很願意，但是萬二老爺開口，她也沒有多說什麼。
她還是幫自己的姐姐穆淑妃來得划算。
「三小姐，快回去吧……天色晚了。」穆夜來的丫鬟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丫鬟伸手放下車簾，陪笑著道：「三小姐，今日公主殿下要留三小姐吃晚食，三小姐為何推辭了？」
不過還是將紅翹的枯骨抬了來。
同監牢的女犯都特別羡慕她。
快要到手的鴨子飛了，任誰都不會高興。
她只知道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判謀殺罪名成立，但因紅翹是婢女，她還有萬二老爺說情，沒有判斬立決，而是判的流放三千里。
泉姨娘歪坐在地上，哭得哽咽難言，最後道：「既然如此，還求夫人收留茂哥兒……他才三歲，怎能跟我去嶺南那種地方？他這一輩子可就毀了啊……」
泉姨娘這才滿心感激，忙道：「行！行！沒問題！」說完又自覺說漏嘴，忙道：「夫人放心，婢妾一定不會回來的！」
茂哥兒獃獃地窩在耿夫人懷裡，偶爾看一眼蓬頭垢面的泉姨娘，覺得她的聲音聽上去甚是耳熟，但是看她的樣貌，又無論如何不認得，只得緊緊抱住耿夫人的脖子，目送著那個女人戴著枷，被兩個差人押解著，一步一回頭地往長街街頭走去。
流放要由長安縣的兩個衙差押解，去往千里之外的嶺南。
明明幾房人一起吃的時候，妾室是不能上桌子的，可是萬二老爺這麼說，完全是沒有把她當妾室。
泉姨娘被抓到長安縣，在陰暗狹小的牢房裡惴惴不安地過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被長安縣的縣官老爺提審過堂。
按照大齊律例，主子無故打死奴婢，確實只要賠償一定的財物就可以了，在鄉間一般是賠償牛或者豬。在城市就是用錢贖買。如果奴婢是犯了錯被主子處死，主子什麼責任都不用承擔，只要及時向官府報備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