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50章 今非
安子常嘛，只要他給她正妻的體面，她不介意跟他分享她的床。
劉愛巧扶著腰道：「爹，您也該去看看郎中啊，一直這麼咳也不是事兒。」
想通這一點，諸素素心情十分歡暢，臉上不由自主帶了笑容，對那女子道：「回去好好想，想好了來回我，我派人給你打點。」
「看什麼郎中？家裡都沒米下鍋了，還看郎中？——沒事，放心，咳不死。」劉秀才又咳嗽兩聲，用拳頭堵住嘴，慢慢調息，在牆邊緩緩坐下，看著院牆上的天空出神。
劉秀才不想承認自己看走眼，硬著脖子道：「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當初誰知道他那官兒這麼不牢靠……若是知道他是靠那女人，打死我也不會讓你去跟他啊。」
這是她用近二十年生命，得出的深刻教訓。
安國公跟前朝皇室的恩怨，真是能編一部大戲了，可惜以安國公睚眥必報的性子，沒人敢真的捋虎鬚，只是私下說說閑話而已。
左面的女子全都跪了下來，嗚嗚咽咽哭泣起來。
諸素素還沒有廟見呢，就成了實打實的一品國公夫人誥命，一時在京城的貴婦當中，除了嫡長公主平樂公主，沒人有她的位份高。
況且，她自己也有很多心理問題，她還等著有大無畏的男人來拯救她呢……
諸素素的娘親尤倩娘和繼父吳屠戶的家，跟諸家以前的小院子在一個裡坊，和吳世成、劉秀才的家，當然也在一起。
這也是事先跟杜恆霜說好的。
三朝回門的時候，諸素素沒有回柱國侯府，而是回了自己娘親和繼父的家裡。
居然還真嫁了……
諸素素更加興緻勃勃，忙道：「這你放心，我一定幫你辦到。只是你說，今兒送走的這些人，都是不足為慮的，是什麼意思？」
吳世成在毅親王府的小位置，就在諸素素出嫁的前一天，也就是他去柱國侯府鬧過一場后的第二天，被毅親王府正式除名了。
至於安子常，諸素素聳聳肩
吳世成將棍子咣當一聲扔到地上，氣呼呼地大步離開了院門口，到小酒館喝酒去了。
他想不通，安國公那樣的人，位高權重，又是安西王族出身，怎會娶諸素素這樣一個既沒家世，又沒名聲的遊方郎中？難道是安國公得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病，需要諸素素幫他遮掩一二？
雖然她也曾經暗暗對安子常有過心悅，但是跟著他這麼長時間，安子常連正眼都不看她，她早就心灰意冷了，不想上趕著巴結安子常。
撲通！撲通！撲通！
劉秀才舉著一根粗棍子，氣喘吁吁地站在吳世成身後。
「一年零十個月。」那女子淡淡地道。
竟然這樣坦白。
「吳世成！孩子哭了，你還不去換尿布！」頭上矇著一塊灰布巾子的劉愛巧因為生了孩子，產後失於調養，顯得面黃肌瘦，不復當初水靈靈的俏模樣。
「不必著忙。——讓她們收拾收拾自己的行李。她們的隨身之物，都讓她們帶走吧。」諸素素長舒一口氣，有些不忍地看著這些女子。
長安的高門女子都很不喜歡這個地方。
此時聽說夫人讓他辦事，哪有不從的？扶著帽子勾著腰，風一樣跑進來，對諸素素行禮道：「夫人放心，小的這就送她們去感業寺。」
劉愛巧扶著牆從屋裡出來，看著大開的院門，還有在院門口指著外面叫罵的劉秀才，有氣無力地道：「爹，您幹什麼啊？在門口那麼大聲，讓街坊鄰居聽見該多丟人啊……」
劉秀才瞪了她一眼，還是撐著牆根慢慢站起來，走到台階上劉愛巧站的地方，低聲道：「巧兒，這樣下去不行啊。你想這樣過一輩子？」
「你又打我！——我說了已經沒米了，做什麼飯啊！」吳世成大吼一聲，從地上站起來，奪過劉秀才手裡的棍子，握在手裡掂量掂量，嚇得劉秀才抱頭就跑。
諸素素嫌惡地看著他：「康管事你叫什麼叫？」
劉婆子忙道：「夫人，還有四位姑娘，在夫人出來之前已經回去了。」
「夫人，會不會弄錯了？這些姬人，公爺碰都沒碰一下，怎會有身孕？」康管事只覺得額頭上的汗涔涔而下，整張臉變成豬肝色。
同時長安城也傳遍了昨日安國公府有刺客的事兒。
康管事因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早就嚇得戰戰兢兢。昨晚一晚上沒睡，將內院收拾得乾乾淨淨，外院各處的大火都撲熄了，就指望公爺能看在他勤勉的份上，饒他一次。
安家的家廟在安西荒漠？！
吳世成很是茫然。
那女子見諸素素說得真切，也有些激動。
「那就這麼說定了。揀日不如撞日，你們今天就收拾東西去吧。——公爺，能不能麻煩康管事送一送她們？」諸素素笑容可掬地道。
諸素素問她：「你是想回家呢，還是找戶人家嫁了？」
康管事忙道：「夫人大仁大義，慈悲為懷，小的佩服！佩服！」
安子常剛才怒氣沖沖，現在已經恢復平靜，淡淡地道：「這些人送給我的時候的，大概都不是處子了，切什麼脈？——我說直接殺了，夫人非要救她們一命，說是要積德。唉，我這輩子殺了那麼多人，就連前朝皇帝都宰過，這德，不積也罷。還是都殺了吧，免得以後麻煩。」
她註定無人可倚靠。
諸素素提出送她們去感業寺，本是嚇唬她們，誰知道，安子常冒出一句：「安家的家廟在安西荒漠」，就將感業寺襯托得跟天堂一樣。
今日來這裏，她純粹是不來不行……
「夫人，您既然為我著想，我也不妨跟您提醒一聲，您今兒送走的這些人，都是不足為慮的。」那女子笑了笑，對諸素素福了一福，道：「至於我，我還是想回家。若是您能親自派人送我回家跟我娘團聚，然後命我父兄將我嫁一戶好人家，我將感激不盡，這輩子都會唯夫
哼！
諸素素恍然大悟，明白了那女子的意思，笑道：「原來如此。」又命人給那女子賞了五十兩銀子，再派專人好生送回家，此是后話不提。
那女子福身道：「我是公爺以前麾下副將的庶女，公爺封府之後，我爹將我送給公爺。」
那女子笑了笑，看了站在諸素素身邊的劉婆子和銀翹一眼。
吳世成想得腦殼發痛，都想不出理由。
「你跟著公爺多久了？」
劉秀才和劉愛巧催著吳世成出去找工，不能在家白吃白喝，他出去兩天沒找到，就不想再努力了，反而天天跑去里坊的小酒館賒酒喝，才短短几天功夫，就欠了一堆的酒錢，讓劉氏父女頭疼不已。
感業寺在長安郊外不遠的地方，從前朝開始就是皇家寺廟，裏面住的人大多是犯了過錯的妃嬪。世家大族裡面失足的女子也有被家人送到感業寺暫住或者為尼的。據說裏面的師太無比嚴苛，管教得那些女子服服帖帖，再大的刺兒頭在那裡都會被削得乾乾淨淨。
一醉解千愁真不是白說的……
她的這一段人生，是要為自己而活。她要活得像個人，一個大寫的人，不僅僅是女人。
「啊？！」安子常沒有做聲，康管事卻失聲叫了起來。
「夫人，夫人，求夫人大發慈悲，救我們一命。我們不想死啊……」一個個都淚眼淋漓地向諸素素求情。
那些女子深深地低垂著頭，再不敢往安子常這邊飛一個眼風。
「當然。你是我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康管事不過是個下人，何提『麻煩』二字？」安子常立刻答應了諸素素的請求，命人將康管事叫了過來。
「什麼？」劉愛巧皺了皺眉：「爹，還是您上來吧。我這身上還沒好，走不得路的。」
吳世成一下子從官身變成了什麼都沒有的平民，沒有了位置，當然連那一點點俸祿都沒有了，劉家一下子就捉襟見肘了。
她來這裏一趟，不是
她是知道安子常有很多女人，也不介意跟她們分享安子常，但是她很介意被人挑戰自己作為正室的權威。
既然安子常這麼說了，那些姬人當然選感業寺。
將這些人都解決了，銀翹忙道：「夫人，不如打鐵趁熱，趕緊把那四個人也解決了吧。」很是急切的樣子。
永昌帝聽說了，還將安子常召到宮中，親自安慰他一番，待聽到安子常無事，有事的是他的妻子諸素素，永昌帝十分同情，大筆一揮，立刻就把諸素素的誥命批了下來。
安子常故作生氣，怒道：「你們一個個的，打量夫人心腸軟，好欺負是不是？這也求她，那也求她，是不是要她把位置讓你們坐，你們才能罷休？！——哼，不知所謂，一群寡廉鮮恥的賤人！」說著，一甩衣袖，竟是揚長而去，往外面去了。
都是青春年華，卻要伴著青燈古佛過一輩子了……
諸素素大婚之後的第二天，安國公府當然是一片繁忙。
國公夫人三朝回門，那排場，那氣度，嘖嘖，讓那個裡坊的人足足說了一年，說得吳世成和劉愛巧如同過街老鼠一樣抬不起頭來。
諸素素扯著嘴角笑了笑，指著左面那一大群姬人道：「這些就是要出家的。」頓了頓，還是都說了，免得以後安子常想起今天的事兒，又覺得她善妒、不賢啥的：「這些人，我不知道當時是怎麼回事。但她們都不是處子了。」說著看向安子常：「公爺若是相信我，我可以給她們逐一切脈，凡是有身孕的，可以留下來。到底是公爺的血脈……」
「丟人？他不嫌丟人，我怎麼會丟人？」劉秀才說得急了，爆出一大聲猛烈地咳嗽，咳得腰都彎下去了。
「吳世成你這頭豬！你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還不給我去
蹲在門口看著國公府車駕來回奔跑的吳世成抱著胳膊，木木獃獃地看著一身錦繡的諸素素從車裡下來，那個俊美不凡的安國公牽著她的手，滿臉笑容，跟她一起進了吳屠戶的小院子。
劉愛巧也瞪了劉秀才一眼：「爹，您又想怎麼樣？當初是您說吳世成是個官兒，非讓我嫁他。如今怎麼又說這話？」
這是她唯一要捍衛的東西。
諸素素就看向那個一直默不作聲的女子，問道：「你是誰送給公爺的？」
諸素素在心裏啼笑皆非，面上還是一派正經地道：「罷了，誰讓我這人心軟呢，見不得人哭，特別是女人。——康管事，帶她們回去收拾東西。這邊的這位姑娘留下。」說的是那個唯一一個是處子的女子。
諸素素有種無語到極點的感覺。她還以為，安家家廟就在這國公府後頭呢……
那女子有些驚訝，看了諸素素一眼，喃喃地道：「夫人，您不是讓我們出家為尼嗎？」
諸素素搖搖頭：「不用了。她們既然懂規矩，我不會為難她們的。」她自己可沒心思去做各種局來打擊這些姬人，沒的辱沒自己身份……
這些天來，他覺得喝醉了最舒服。
過了半晌，劉秀才像是下了決心，對劉愛巧招了招手：「巧兒，你過來，我有話要說。」
他真是瞎了眼，千挑萬選，給自己的女兒挑了這樣一個眼高手低，一點本事都沒有的男人，誤了女兒的一生，也讓自己下輩子都無福可享。
康管事忙帶著這群哭哭啼啼的女人出去。
「你跟那些人不一樣。那些人我一看眼神就知道她們水性楊花，心術不正，送她們出家，這個世上也能少些是非人命。你若是想回家，或者想嫁人，我都能幫你。——唯獨一條，你今兒跟著她們一起來鬧我，我是萬萬容不下的。」諸素素說得很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