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58章 揣摩
蕭士及心裏一動，忙道：「是有些奇怪，開始我也是不信的，可是後來，我跟王爺說了之後，王爺一整天都面色凝重，我才信了她的話。」
這些人偷偷交換一個眼色，笑得賊眉賊眼。
杜恆霜端坐淺笑，斜睨他一眼：「我沒事啊。我就是好奇，那穆貴妃說了什麼事兒，連王爺都鄭重其事。」極力掩飾自己的不悅，可是她不知道她在蕭士及眼裡，就跟水晶一樣透明。她的情緒好惡，完全瞞不過蕭士及的眼睛。
龍香葉以前是很跋扈，但是現在，她只是一個病人，而且是一個完全失去神智的病人。
以前杜恆霜來的時候，龍香葉都會被紗布將兩隻胳膊綁起來，捆在身子兩側。
杜恆霜等那人開了大門，往裡面瞥了一眼，問道：「老夫人這幾日怎麼樣？」一邊說，一邊上了台階，往慈寧院裏面走。
龍香葉人事不知，餓了都不知道說，只是餓的時候，比別的時候狂暴一些。
居然一轉眼的功夫，他的腦子又轉到琢磨毅親王的反應上面去了。
她杜恆霜犯得著跟這樣一個人置氣，繼續放任下人欺凌龍香葉嗎？
再過一個多月，應該就能全部做好了。
「你敢？！」杜恆霜嬌嗔著，一雙手就不由自主捂住自己的后臀，身子悄悄往旁邊挪了挪，離蕭士及遠點兒。
「夫人，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辦好差事，怠慢了老夫人，請夫人責罰！」那婆子撲通一聲跪下，對杜恆霜行禮不迭。
「我沒有相信她的話。」蕭士及著急地道：「我就是隨口跟王爺這樣一說。你知道的，我們打獵是打獵，也不能一整天都不說話。後來王爺重視……」頓了頓，蕭士及又若有所思地道：「看來王爺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兒，到底是什麼事兒呢？」
蕭士及想了想，笑道：「穆夜來說，穆貴妃告訴她，徐文靜要倒霉了，還有漠北恐有異動，然後才是江南。」說完又道：「這些沒頭沒腦的話，
杜恆霜的雙頰霎時紅得如同天邊的晚霞。
杜恆霜挑了挑眉，目光里漸漸凝聚了怒火。
她生平最恨欺凌弱小之人，又怎會自己去做這種她最討厭的人？
杜恆霜眯起眼睛，不善地瞅了蕭士及一眼，待觸到他探究的眼神，又忙低下頭，道：「我就是奇怪啊，你去城外打獵，穆三小姐本來應該去徐家赴宴，可是她沒有去徐家，卻專門去城外等你，給你說這個消息，你……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頑皮。」蕭士及輕輕拍了杜恆霜一下：「再這樣，我可不會容情了。就算你是孩子他娘，我也一樣打你的屁股。」
「從何說起？當然要從當年，穆三小姐千里迢迢去漠北救你說起。」杜恆霜不再掩藏自己的心思，正色道：「那時候，你懷疑她的用心，如今，你怎麼一點都不懷疑，就完全相信她的話，並且說與王爺聽？」
杜恆霜仔細看了看龍香葉的面容，淡淡地道：「好像比前瘦了許多，你們是怎麼給老夫人餵食的？」
特別是他們大房沒有小妾姨娘，就非常省事了。
杜恆霜冷笑道：「還真成了我的錯了。先前侯爺是怎麼說的，你都忘了嗎？你好大的膽子，這可是侯爺的親娘！你就敢這樣挫磨她？！」
他要在自己面前特別慎重地掩飾，自己才應該上點兒心。
好吧，自己剛才完全在庸人自擾。人家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老夫人龍香葉瘋了之後，蕭士及就把慈寧院封了起來，只派了幾個有力氣的婆子跟在裏面伺候。
來到慈寧院，杜恆霜讓知釵上前敲門。
炫麗的霞光從大門處照進來，映在杜恆霜的側臉上，眼角眉梢都染上幾分艷桃紅的春意。
丫鬟婆子不能塗脂抹粉，凡是塗脂抹粉的，都一律趕出去。料子的顏色也都統一，春夏是以綠色為主，淡綠、老
杜恆霜決定不再提這事兒，瞪了蕭士及半晌，又忍不住笑了，別過頭肩膀一抖一抖地。
杜恆霜確實不明白這些話什麼意思，但是蕭士及，可不像不明白的樣子。
可是她的面色這麼紅，眸子這樣水意盎然，就算她再掩飾，也逃不過她幾個親近侍女和管事媳婦的眼睛。
看守龍香葉的幾個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支支吾吾，陪笑著道：「夫人，您就別管她了。這麼巴心巴肺地對她，就算她好了又怎樣？還不是一樣挫磨夫人？——我們這些下人都看不下去呢……」
柱國侯府的主子，只有大房蕭士及、杜恆霜這邊，加三個孩子。二房蕭泰及、龍淑芝，和他們的嫡子，以及蕭泰及的一個偏房，一個庶女。還有一個沒有出嫁的妹妹蕭嫣然。另外就是慈寧院那邊的楊太夫人，和已經瘋了的老夫人龍香葉。
日子一長，龍香葉自然就瘦下來，因為營養不良。
蕭士及含笑看了她一眼，湊過去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晚上我就敢。」說完抱了抱她：「今兒早點睡。——浪上人的火來，你可得給我滅……」
杜恆霜咳嗽一聲，起身帶著知釵出去了，往楊太夫人住的念暉閣請安，順路先去被封了的慈寧院查看一番。
負責看守龍香葉的幾個婆子都蹭了進來，跟著那婆子跪下，一起給杜恆霜磕頭。
龍香葉瘋了之後，力氣奇大無比，每一次發病的時候，非得幾個婆子一起上，才能制住她。
柱國侯府的正院上房裡，知數和歐養娘在外間看著丫鬟婆子收拾桌子，打掃屋子。
不要打量老夫人瘋了不知事，就能隨便磋磨她。
柱國侯府也有針線上人。衣裳料子是外院採買的，送進來之後，管事按照名單去量體
和別的世家大族，動輒十幾房的人口比起來，實在是人口很簡單。
明明是這些婆子消極怠工，居然還打著是為她好的旗號。
蕭士及怔了怔：「這是從何說起？」
杜恆霜忍住心底的醋意，點點頭，道：「那你現在相信穆三小姐是一心為你的了？」
畢竟都只是下人而已，誰會如同親生父母一樣盡心儘力？
「行了。你們這些人，拿著侯府一個月五兩銀子的份例，就是這樣辦差的。」知釵也冷笑道，對杜恆霜道：「夫人，還是讓蕭大管事來辦這事吧。」
蕭士及這樣做，也是要把杜恆霜摘開，免得讓她不好做。
「當然沒有。」杜恆霜搖搖頭，在心裏已經把蕭士及不知道痛毆多少遍了。
歐養娘問知數：「快換季了，府裡頭要添置的衣裳都開始準備了嗎？」
這個名聲不僅難聽至極，而且也是杜恆霜自己都受不了的。
自己也是小題大做了。用素素的話說，作來作去，就作得自己男人記住了別的女人的名字……
每年四季衣裳，給府里的下人和主子都要準備。每次都是上一季賞下一季的，現在是秋天，要準備冬季的衣裳了。一般給下人，都是每次賞兩套，好換洗。準備的衣裳有底衣、外裳，男的還有一件袍子，女的另外有裙子和半臂。料子都是上好的苧麻布，細緻的程度不比綢緞差。
「也不是穆貴妃親口說的，是聽穆夜來說的。她說……」蕭士及像是覺察到什麼，說話聲戛然而止，偏頭看了杜恆霜一眼，聽出了杜恆霜語氣有些怪怪地，雖然沒有疾言厲色，可是她是他看著長大的，他知道她，在某些方面跟他一樣，就是越重視的事，越會顯得輕描淡寫，甚至從語氣神情中完全看不出來。——只有特別熟悉他們行事的人，才能體會出這樣細微的差別。
這是擔心龍香葉會突然犯病，傷著了杜恆霜。
龍香葉
蕭士及暗忖自己剛才到底是哪句話說得不對，讓自己的小乖乖又不高興。
那婆子弓著腰陪笑道：「老夫人這幾日還好，只是天熱，總是嫌屋裡燥得慌，總愛出來逛一圈。」
反省半天，他也想不出哪句話不對，再細細查看杜恆霜的神色，似乎也不是特別不高興，只得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沒有不高興？」
外面的天色逐漸暗下來，院子里鱗次櫛比掌上燈。
門上一塊小木板被拉開，裏面的婆子探頭看了看外面，見是杜恆霜來了，忙對裏面叫了一聲：「看好老夫人，夫人來瞧老夫人了！」
已經時近深秋，天一黑就有涼意。
可惜蕭士及忘了，內院的事，無論怎麼摘，杜恆霜作為柱國侯府的主母，都脫不了干係。
柱國侯府的內院規矩是歐養娘定的。
蕭士及見了，越發火熱，匆匆忙忙站起來道：「我去看看平哥兒和安姐兒，等他們睡著了，我馬上回來。」
她要是今兒縱然了這些婆子，說不定明天就會傳出來，她這個做媳婦的，為了報以前的仇，故意使壞，挫磨已經瘋了的婆婆了……
慈寧院現在是封院狀態。杜恆霜也只能進來看看而已，這邊的人事安排，都是直接由蕭大管事做主的。
歐養娘放了心，道：「你記得催著些兒就行。」說完又誇蕭士及：「咱們侯爺不喜歡拈花惹草，也沒有憐香惜玉之心，真是咱們夫人的福氣。——雖然早先因為老夫人，讓夫人頗受了些委屈，但是和別家比起來，其實好多了。」
杜恆霜點點頭：「你們要仔細照看老夫人，若是有不妥，要馬上回報。」
幾個婆子跪在屋裡，愣怔好一會兒，才各自起身，不敢再偷懶耍滑，趕緊給龍香葉洗澡，又給她餵食吃飯。
杜恆霜雖然跟龍香葉不對付，但是現在看她
知數管著府里下人的衣裳鞋襪添置，歐養娘管著主子那一邊。
那幾個婆子都是按著飯點給她餵食，但是她不願意吃的話，也懶得管她。
看著蕭士及遠去的背影，杜恆霜極力平復著自己上翹的嘴角，不想讓過來收拾屋子的下人看出端倪。
不過一般瘋子也沒有長胖的，倒也是常情。
什麼穆夜來……穆貴妃……，對蕭士及來說，大概就跟外院的掃地婆子一樣，只是個代號一樣。
「行，你讓人去外院跟蕭大管事說一聲，明兒去正院見我。」杜恆霜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你怎麼啦？」蕭士及放下筷子，往杜恆霜那邊挪過去，坐到她身邊，攬住了她的肩膀，笑著問道。
「啊？你怎麼哭了？」蕭士及還以為杜恆霜是傷心地在哭，又回過神來，忙扳著她的肩膀想要安撫她。
那婆子一聽，知道不好，這些話，就算夫人是這麼想的，也是決計不會承認的。自己怎麼就豬油蒙了心，一心想著在夫人面前上好，就忘了這一茬了？
可是杜恆霜回過頭，蕭士及看見的，是一張旖旎笑臉，肌膚勝雪，雙眉如彎月，令人不可逼視。
知釵在旁邊瞥見杜恆霜的臉色，知道她已經怒不可遏了，忙站出來指著那婆子道：「你嘴巴放乾淨點兒！你自己故意磨洋工不幹活，讓老夫人瘦成這樣，卻把這理由扣在夫人頭上！——我且問你，可是夫人讓你這樣做的？有還是沒有？！」
有些壞名聲，她一點都不介意，比如說她狠辣，說她善妒，甚至說她嗜殺都可以，可是如果說她欺凌弱小，她自己都會氣炸肺。
那婆子應了，領著杜恆霜進了正屋。
知數點點頭，道：「外院已經開了單子過來。我照單把數目填上去了，明兒應該就能把料子送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