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68章 紅裙
杜恆霜被這美景看得目不轉睛，只覺得眼睛不夠用了。
雖然兩人並沒有坐得很近，但是一張雙人席上，只坐了兩個人，遠也遠不到哪裡去。
杜恆霜好奇地跟著諸素素，漸漸發現面前的小路越來越陡峭，似乎在往小山丘上爬，而路旁的楓林卻越來越密，抬眼望去，都是深深淺淺的紅色，層林漸染，旁邊似乎有溪流淙淙流過，水氣氤氳，竟有幾分平林漠漠煙如織的景象。
路上遇到好些個內侍和護衛守在那裡，但是見到是諸素素和杜恆霜，都沒有多說話，擺擺手讓她們上去了。
林間樹枝開啟處，卻是諸素素笑盈盈地走了出來。
一行人說說笑笑，往前方奔去。
可能是諸素素剛才太過驚訝，叫得聲音大了一些，讓外面的護衛聽見了，有人往林子里叫道：「誰？！誰在那裡？——出來！不出來我放箭了！」
穆夜來面上帶著端莊矜持的笑容，玉指纖纖，在剝幾粒葡萄，放到蕭士及面前的白玉碟子里，又取了一塊金黃色的哈密瓜過來，切成長條，放到蕭士及面前。
兩人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配合默契，似乎是多年的夫妻一樣。
眼看面前的路越發開闊起來，回頭看去，漫山遍野的紅葉都在自己腳下，四周還有白雲飄曳，直如仙境一般。
在大齊和大周之間，他們一直舉棋不定。直到最近，永昌帝齊伯世派安國公安子常秘密去往夏侯家族所在的定州，跟夏侯家家主談好條件，封夏侯家家主夏侯林為西平郡王，其唯一的嫡子夏侯元為世子，家下人等都叫他小王爺。
那中年文士笑了笑，道：「真正的美人，是不分男女的。太主公當年，側帽風流，迷倒天下多少人？——都說蘭陵王容顏無雙，那是他晚生了幾年。若是跟我們太主公容顏正盛時對戰一場，他一輩子都沒臉摘下他的面具！」
雖然楓林紅艷，天空更是藍的化不開，可是這般濃艷的顏色，卻壓不住後面那
杜恆霜看了莞兒，正要打趣兩句，卻見安子常帶著那劍舞女子往席上去了，留下的空檔正好讓她看見一處對著這邊楓林的席面。
一群人都呆望著後面那個左顧右盼的女子，直到她的身形消失了，那錦衣男子身邊的中年文士才忍不住捻須道：「天啦，過了這麼多年，我終於又見到當年太主公容顏全盛時候的風采了。」
安子常不知說了些什麼，兩人一起放聲大笑。
杜恆霜搖搖頭，正色道：「素素，你知不知道隨便闖入不該去的地方，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的。」
蕭士及皺眉看著諸素素淺綠色的裙擺，心裏一沉，站起來對另一邊的太子說了句「失陪」，就匆匆離去，往林子里追過去。
諸素素察覺到杜恆霜的異樣，轉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倒抽一口涼氣，失聲叫道：「那那那……不是柱國侯？他不是出去辦差去了嗎？」說完趕緊閉嘴。
這裏守衛森嚴，明顯是有大人物在這裏宴飲。她們不請自來，是不是太莽撞了？
穆夜來就又剝了一顆放進去。
他們這一族，複姓夏侯，曾祖夏侯信，當年美貌無雙，偶爾出城遊獵，回城的時候有些晚，因擔心城門關了，忙飛奔過去，不小心讓風吹歪了帽子，被周圍的人看見，讚嘆不已。於是全城的男子第二天都故意歪戴著帽子，側帽之舉風靡一時。因此夏侯信也被稱為「側帽風流」。
杜恆霜卻不肯再往前走了，她拽住諸素素，輕聲道：「還是回去吧。——我總覺得不舒服，不想去那邊。」
夏侯林在定州受封，同意讓唯一的嫡子夏侯元跟著安子常來到長安，謁見永昌帝。
錦衣男子聽了也笑，道：「文先生當
那中年文士長嘆一聲：「朝雲公主是最小的一個，居然也過世了。前朝帝女，如今只剩下一個朝陽公主還在東躲西藏。」說著，又警告身邊的這些人：「你們記好了。主公說過，咱們跟前朝皇室要劃清界限，以後有誰知道前朝朝陽公主的消息，一定要報給陛下知曉。——咱們既然選擇了歸順大齊，就不要再跟前朝有任何瓜葛！」
蕭士及本來正在跟安子常調笑，突然覺得面上一熱，如同有人在深深凝望他一樣，不由自主往林中看去。
層林深處，幾個高大彪悍的健仆簇擁著一個俊眼修眉的錦衣男子和一個中年文士坐在玉鞍馬上，看著林中小路上的兩個女子出神。
楓林深深，他只看見一角橙紅色的裙琚輕擺，心裏頓時狂跳起來。
安子常鬆了一口氣，忙走過來對護衛道：「沒事，沒事，這是我夫人。」說著，親昵地拉著諸素素的手：「素素，來，我給你介紹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
杜恆霜垂眸沉吟。
兩人來到一顆中間分叉的大楓樹後面，探頭往前面看去。
諸素素沒法，對杜恆霜匆匆說了一句：「咱們出去吧。」就大步往外走。
諸素素又道：「你看，剛才路上也有內侍和兵甲在查崗，但是都放我們進來了，說不定沒什麼大不了的，也或者，有我們的熟人呢？你說是不是？」神情間很是急切。
杜恆霜聽著那笑聲，總覺得有些陌生，不由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耳垂。
就在她被諸素素拖著在楓林小路上奔走，入迷地看著風景的時候，沒提防自己看在別人眼中，也成了最美的一幅畫。
矯若游龍，翩若驚鴻，一舞劍器動四方，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氣勢磅礴驚人。
那中年文士笑著斜睨錦衣男子一眼，道：「小王爺想說什麼？」
林中的男人都沉默下來。
那中年文士一本正經地道：
諸素素咬住下唇，看了看杜恆霜，又側耳聽了聽那近在咫尺的鼓樂聲，終於折衷道：「那咱們就躲在樹叢中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諸素素卻非去不可，推著杜恆霜道：「好人……你陪我一次，就一次！」
諸素素驚訝，伸手指著楓林對面的方向，道：「不是吧？我聽得清清楚楚啊，就在那邊，就他的聲音最大，你怎麼會聽不出來？——來，跟我過來！」說著，拽著杜恆霜的手，在楓林小路上左一彎，右一拐，像是有人在給她指路一般往前走去。
諸素素瞠目結舌，瞪著杜恆霜道：「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亂講亂講亂講！我怎麼可能對那種人動心？！我只是好奇……實話說，他出去好久了，一直音信全無，我到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把自己當做大禹了，到底有幾次過家門而不入！」
「走吧，前面就是太子今日宴飲的地方，小王爺想是還沒有見過太子吧？——待屬下跟您好好說說。」那中年文士策馬和那錦衣男子並轡走到最前面，身後的隨從慢慢散開在林間小道上，似有意，似無意地將這段路封鎖起來。
蕭士及也不回頭，隨手就從面前的碟子上捻起一顆剝了皮的葡萄放到嘴裏。
他們看見的那兩個人，正是諸素素和杜恆霜。諸素素在前，杜恆霜在後。
杜恆霜目光幽幽地看著這一幕，嘴角慢慢上翹，竟是無聲地笑了起來。
所以夏侯家跟前朝大周和現在的
那錦衣男子悄悄問那中年文士：「文先生，您說我曾祖父的容顏舉世無雙，那剛才那位女子肖似我曾祖父，不是偶然的吧？」
杜恆霜漸漸覺得不妥。
前面那個女子嬌小俏麗，顧盼神飛，觀之忘俗。
那錦衣男子卻沒有生氣，笑著道：「那是自然。剛才我見到那位女子，也極為驚訝。她的眼睛，生得有些像我……那位表姐，不過最像的，還是我曾祖父。那副畫像掛在爹的書房裡面，我從小看熟了的。」
原來這裡是樂游原的最高處，整成了一塊圓形的宴飲場所。
諸素素和杜恆霜都被那女子的劍舞吸引住了，攀著樹榦中間的縫隙看得津津有味。
「謹遵先生之命！」那些高大彪悍的健仆一齊將右手負於左胸，于馬上對那錦衣男子和中年文士含腰行禮。
杜恆霜沒有跟上去，反而轉身向後，往她們來的地方走出去。——那種場合，她實在沒法子待下去。
可是安子常對於她，和蕭士及對於杜恆霜，是完全兩種不同的關係啊，怎麼可能待遇一樣？
場中放著一面一人高，直徑一丈多寬的大鼓，鼓上有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正在舞劍。
今日從宮裡出來，是專程來赴太子的樂游原楓林宴的。
她才抱怨過安子常，轉眼就輪到蕭士及做了同樣的事。
杜恆霜看著諸素素，微微笑道：「你就嘴硬吧……還不承認你對安國公動心？」
前朝大周之前的大魏朝皇后，是夏侯信的女兒，前朝大周第一任皇帝的皇后，也是夏侯信的女兒，而當今大齊皇帝永昌帝齊伯世的娘親，也是夏侯信的女兒，在齊伯世登基之後，被追封為皇后和皇太后。
諸素素跺了跺腳：「喂！你別這幅樣子好不好！——他有可能是我兒子的爹，我關心他有什麼不對？」
夏侯信不獨美貌過人，而且是大名鼎鼎的武將。不過他最厲害的，還是有三個嫡女都分別嫁給皇帝，做了皇后，被人稱為「三朝岳丈」，天下第一
一個隨從好奇地問道：「太主公不是男人嗎？那可是女人啊……能一樣嗎？文先生你什麼眼神啊？」
杜恆霜還是微微笑著，側頭看著諸素素。
那女子一手執劍，一手舞動綢帶，輕盈地從大鼓上跳下來，彎腰對著安子常行禮：「謝過安國公！」
諸素素卻不肯半途而廢，再說她也急著要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安子常。
前面諸素素已經拉著杜恆霜來到了那鼓樂聲和歡笑聲越來越近的地方。
那錦衣男子的目光投向遠方，望著前面杜恆霜消失的方向，皺眉道：「也許是我想多了。」說著，將話題岔開，和中年文士說起大齊朝廷的事。
細長的條案後面，居然坐著蕭士及和穆夜來！
安子常一走這麼多天，什麼消息都沒有，今日剛聽見他的聲音，居然是在這裏喝酒作樂，諸素素很是奇怪。
諸素素看得咬牙切齒，低聲怒道：「死安子常！沒事裝什麼土豪！——那是我的錢！都是我的！」
杜恆霜側耳聽了一會兒，只聽見那邊傳來紛繁嘈雜的人聲和鼓樂聲，完全分辨不出是誰的聲音，忍不住往臉上刮著手指頭羞諸素素：「素素，你是想你夫君了吧？還跟我說對他沒感情，沒感情你能從那些人裏面聽出他的聲音？」
「是啊是啊，都是夫妻了，說句互相關心又有什麼不對……」杜恆霜學了一句嘴，便拉起諸素素的手，往路邊的楓林中走去。
一舞既終，只聽見安子常大聲喝道：「好！——賞！給我重重地賞！」話音剛落，無數錢往大鼓前面的地上扔過去。
蕭士及並沒有看著穆夜來，而是笑盈盈地轉頭跟安子常說話。
而後面那個女子……所有的男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她的面容簡直美得難描難畫，更難得身姿高挑，一雙長腿，高高的束腰裙襯得胸高腰細，偶爾一轉眸，目似寒星，看得人一跤跌進去，再也爬不出來。
曲曲折折的小路如同長蛇盤山，每一個轉折前面都是不同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