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71章 說合
在後方跟這些閑人扯皮拉縴，他不是不會，就是不耐煩。
「啊？說了也沒用？」諸素素沒招了，撓了撓頭：「那我真的沒有法子了。在感情上，你向來比我勇敢，比我聰明，如果連你都沒有法子，我的法子就更扯淡了。」
杜恆霜點點頭。他們兩家其實在一個裡坊，來往極是方便。
夏侯元踱步到蕭士及坐著的條案前頭。
杜恆霜跟著上了安國公府的大車。
「素素，我不是有意要瞞你……」諸素素臉上的表情很是明顯，看得杜恆霜有些慌亂，她握住諸素素的手，有些急切地道。
「真的？！」兩個孩子驚喜得要暈過去了。他們長了這麼大，出去玩的次數屈指可數。
最後還去狀元樓吃了一頓外面的飯菜。雖然這裏的飯菜沒有他們府里自己的廚娘做得好吃，但是對於孩子來說，味道從來就不是他們看重的。他們還是更喜歡在狀元樓吃飯。
那邊安子常追著諸素素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的時候，看見杜恆霜帶著兩家的丫鬟婆子還在那裡等著。
但是諸素素相信，杜恆霜是不一樣的。她曾經經歷過那麼多的磨難，甚至能從自閉中走出來，這個坎，她一定能走過去！
穆夜來的臉一下子騰地紅了，忙站起來道：「侯爺、小王爺，你們請用，我先下去了。」說著，眼裡含淚，看了蕭士及一眼，緩緩退下。
想到杜恆霜的反應，明顯安子常似乎說到點子上了。可是蕭士及總是想不通，既然能跟他生死與共，為何連這一點小小的委屈都不能受？就算失了面子，但是能得裡子不就行了嗎？
兩人說著話，已經回到了柱國侯府。
他知道，杜恆霜對蕭士及來說，有特殊的意義。一直以來，他不認為蕭士及能真心倒向他這邊，除非，他能跟他的妻子決裂……
蕭士及心不在焉地跟夏侯元說笑著，等太子轉頭過來，才道：「殿下，小王爺剛才說了件很有趣的事兒，微臣想跟太子說一說。」
蕭士及眼底的不耐煩一閃而過，對穆夜來道：「你先讓一讓，我和小王爺有話要說。」
蕭士及躊躇半晌，還是道：「你給我收拾東西。我過兩天要出征了。」
夏侯元笑了笑，道：「這裏沒法說。」
安頓好這兩個孩子，她才去看最小的陽哥兒。陽哥兒還處於吃了睡，睡了吃的階段，她仔細驗了驗他的尿布，看見沒什麼異樣，才回自己屋裡。
他們到家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可是蕭士及還沒有回來。
可惜，現在確實是為時過早。只要等到太子登上大位的那一天，她成了皇后，哪裡需要忌憚什麼柱國侯府？還不是她砧板上的肉，到時候，她就是讓蕭士及停妻另娶，蕭士及都不得不照做…
這人好像就是太子的貴客……
安子常匆匆對諸素素道：「你勸勸霜兒，柱國侯，也許有苦衷。」說著，深吸一口氣，克制自己不去看杜恆霜，轉身往山上走去。
安子常點點頭：「我帶你去吧。」說著，和諸素素一起並肩往太子那邊走過去。
杜恆霜心裏跟著怦怦直跳，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她站起身，去給蕭士及收拾東西。
果然人家是夫妻啊……
杜恆霜頭也不抬，道：「你在外面沒有女人照料，東西寧願多一些，也不要少了。」
就和吸毒一樣，染上毒癮的人，要戒毒是非常難的。
杜恆霜「哦」了一聲，走回床里坐下脫鞋。
蕭士及已經賦閑很久了。陛下沒有要用他的意思，他也沒法子，前些日子才一直悶在家裡。
諸素素的話，跟探子給太子剛才密報的情況差不多，顯見說的是真話。
如果一下子將穆夜來捧上正室的位置，穆夜來很可能會反水，反而跟蕭士及站到一起，這樣對東宮反而是弊大於利。
太子妃也是這個想法。他們夫婦倆難得有這樣一致的時候，所以都想著籠絡穆夜來，讓她做那條牽著蕭士及喉嚨的繩子。
杜恆霜斜睨著諸素素，看著她不斷上翹的嘴角，還是兩腮上的紅暈，明明是一副懷春少女的樣兒，搖著頭噗嗤一笑，伸出玉白的手掌，在諸素素眼前晃著，嘴裏故意道：「素素，素素，回魂了……回魂了……」
看著杜恆霜回來了，兩個孩子歡呼著跑過來，圍著杜恆霜嘰嘰喳喳說話。
諸素素搖頭，很坦白地道：「剛才我是有些不高興。但是想開了，就沒事了。你承受了那麼多痛苦，我怎麼還會去讓你雪上加霜？」
杜恆霜下了車，帶著自己的丫鬟婆子回府去了。
杜恆霜的笑容淡了下去，她低下頭，整了整身上的披帛，將聲音壓得很低：「素素，其實，我知道他的苦衷。他事前都跟我說過的。」
剛才安子常的話，明明就是說給他聽的。說他在外人面前打杜恆霜的臉，根本就沒有把杜恆霜當他的妻子。
吃完晚飯出來，已經是彩霞滿天，快要到黃昏了。
「這樣啊……」太子看了看天色，好像才剛過正午，就問道：「這事急嗎？」
太子笑著擺擺手：「安國公夫人客氣了。孤想請都請不來呢，何談不請自來呢？」又問：「柱國侯夫人不是跟你一起過來的，怎得沒有過來？是不是看不起孤啊？哈哈……」
太子妃本來不明白，但是聽了太子的分析，就默默贊同了。畢竟她現在對蕭士及已經沒有心思，然而杜恆霜兩世都是她的大仇人，她不將她弄死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諸素素笑著屈膝
前世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生活就像是一場強暴，如果不能反抗，就躺下來享受吧……
諸素素看見兩邊的人影漸漸稀疏，快要到他們住的里坊了，才對杜恆霜咬耳朵：「你別傷心，聽說柱國侯有苦衷的。我們公爺都鄭重跟我說的，可能真的是有很大的苦衷。」如果真的是性命攸關，那……也沒法子了。比如如果皇帝硬要賜婚，你能怎麼辦？要麼玉石俱焚，要麼就將苦果咽下。
這兩個孩子才從先生那裡回來，正在吃下午的一頓點心。
杜恆雪聽說是姐姐送來的，忙出來跟她說話，道：「姐姐，進去坐坐吧。」
諸素素知道錢伯是有本事的人，比自家的車夫強多了，忙應了，出聲讓車夫跟錢伯調換。
諸素素笑了笑，攜著杜恆霜的手道：「去我的車上吧，我送你回府。」
諸素素回過神，嗔著打了杜恆霜一下，道：「你現在不難受了？我跟你說了那麼大的秘密，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伺候夏侯元的下人忙將他的酒杯和果盤送過來擺上。
諸素素心裏不開遏止地升起一絲嫉妒。她本來以為自己是杜恆霜最好的朋友，誰知人家最親密的人，還是她的夫君。
可是在外面小小的傷了她一點臉面，她立刻就甩臉子給他看。——她的性子怎麼這麼倔呢？還是自己太慣著她了？
他是一個武將，他的戰場，一直都在金戈鐵馬的戰場上。
諸素素的眉頭皺了起來，看著安子常的背影，心道，老娘我早就看出來是有原因……但是連安子常都鄭重來說一遍，會不會那個苦衷是很大的苦衷？她就算再不以為然，也不能再在杜恆霜面前架橋撥火了。
杜恆雪吐了吐舌頭，笑道：「那我就不留你們了。」又道：「明兒一定要來啊，我和義父都在家裡等你。」
蕭士及帶著夏侯元走過來，像是有話要對太子說。
這車極大，諸素素的丫鬟都在後面兩輛小車裡面，不到前面伺候她。
諸素素又不確定起來。她始終認為蕭士及的所作所為不可原諒，但同時，她不是杜恆霜，也不是蕭士及，這是人家夫妻的事兒，她是不是也應該適可而止，不要摻合太多呢？
杜恆霜回府之後，先去看了平哥兒和安姐兒。
諸素素回頭，看見蕭士及身邊已經坐了剛才那個小王爺，抿嘴一笑，手上暗暗給安子常伸出大拇指，誇了誇他，就道：「公爺彆氣，我這就回去了。不過，」諸素素頓了頓：「我要去太子那裡說一聲，免得太子說我們不恭敬。」
這一刻，她真的明白杜恆霜的感受。雖然她從來沒有這樣投入的愛一個人，但是她可
杜恆霜看了看天色，搖頭道：「我明兒再來。今兒晚了。」說著，掀開車簾讓杜恆雪看那兩個已經頭靠頭睡著了的孩子，悄聲笑道：「他們倆頭一次玩得這麼瘋，在車上就睡著了。」
杜恆霜戴著幕離，一手拉著一個孩子上了柱國侯府的大車，要回柱國侯府。
中間還讓錢伯趕著車拐到海西王府，將自己從狀元樓帶來的幾個杜先誠最愛吃的菜著人送了進去。
「哦？什麼事？」太子很感興趣。
在杜恆霜這件事上，太子跟太子妃很有分歧。
嘩嘩的水聲從浴房傳來，聽在杜恆霜耳朵里，似乎往日的融洽時光又回來了，她的心裏升起一絲希望。——是不是，他們之間還是有救的？
「這事急不急，不在我們，而在別人。」蕭士及緩緩說道，面色很凝重。
蕭士及去浴房沐浴。
蕭士及察覺到有人過來，抬頭看見是剛剛太子殿下給他介紹過的夏侯家小王爺，忙站起來笑道：「小王爺這邊坐？」請夏侯元在他身旁坐下。
諸素素笑道：「當然不是。柱國侯夫人您是知道的，向來要面子。前些日子，柱國侯在您的東宮為了您太子妃的女官，給了她好大一個沒臉，她真不好意思再去東宮了。您這裏舉辦的宴飲，她更是害怕再來自討沒趣。今兒要不是我好奇，她是死活拽著不讓我上山的。」
諸素素同情地嘆息一聲，拍拍杜恆霜的肩膀。
太子聽了心裏一動，飛快地瞥了蕭士及一眼。
「啊——？！」諸素素沒想到，自己想了無數個委婉勸說杜恆霜的主意，人家兩口子早就溝通過了。
不是人人能做安子常，就因為不想要皇帝給他爹賜婚，他就能宰了皇帝，硬是用小家的恩怨，促成了這一場朝代的更迭。
太子也笑：「想不到威震敵膽的安國公，居然被一個郎中收服了。」
哎瑪，這麼一想，她家公爺真是好帥……
杜恆霜一看見這兩個孩子，什麼傷春悲秋的情緒都沒有了，她蹲下身，抓著兩個孩子的手道：「吃完點心，娘帶你們出去逛逛，好不好？」
杜恆霜點點頭：「快去吃吧。吃完換衣裳，然後咱們再出去。」
諸素素坐在車裡，默默地看著柱國侯府的庭院深深，想到自己府里的四個妾室，也暗暗嘆了一口氣。
兩人帶著兩家的丫鬟婆子下了山，來到兩家的大車停靠的地方。
杜恆霜點點頭：「一定。」便讓錢伯趕車回柱國侯府。
太子妃一向是主張讓穆夜來直接取代杜恆霜。
說到女人，杜恆霜猛然想起來剛才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的事情，回頭
「如果實在受不了，就跟蕭大哥說一聲吧。我想蕭大哥應該能想到別的法子的。」諸素素給杜恆霜出點子：「你以前還告訴我，心裏有話要及時跟安子常說，不要猜來猜去。如今到了自己頭上，怎麼就不敢了？」
「剛剛傳來的消息，江南蕭銑反了，自立為帝，改國號大樑！」蕭士及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太子說要向陛下舉薦我為大元帥。」
杜恆霜看見諸素素下來了，點頭道：「你終於來了，我都快等不及了。想著你再不下來，我就帶著我的人先回去了。」
杜恆霜抿緊唇，過了許久才道：「……我說過的。」那次吵架的時候，她已經說過她的意思，但是蕭士及有不同的想法，他們誰也不能說服誰。
在家裡，他對她千嬌萬寵，甚至她那樣對待自己的親生母親，自己都沒有怪過她。
蕭士及披著袍子從浴房出來，看見杜恆霜已經給他收拾了兩個大大的包袱，堆在牆邊的炕上，不由笑道：「不用那麼多，家常用的帶一些就夠了。外面的戰袍會去兵部領的。」
杜恆霜知道諸素素有話對她說，就讓錢伯過來趕車。
諸素素想把手抽出來，可是看見杜恆霜那樣惶恐的面容，再想想她完全不像作偽的落寞神情，心裏一軟，用手指點了她的額頭一下：「你啊，枉費我為你多方打算，你居然瞞著我！」
杜恆霜猛地抬起頭：「出征？怎麼回事？！——陛下願意用你了？」
太子對蕭士及的心結頓時放下一半。
蕭士及在旁邊雖然裝作沒聽見，只是跟夏侯元說話，其實心裏也很不舒服。
這一下午，杜恆霜都帶著孩子坐車在長安的東市遊玩，帶著他們去買筆墨紙硯，去買街邊的糖人，還有看他們如同普通孩子一樣，在朱雀大街上呼嘯奔跑，心情不由自主跟著開朗起來。
這些女人有多感情用事，太子可是清清楚楚。
安子常就對太子拱手笑道：「內子兇悍，還望太子恕罪。」
太子會意，道：「那咱們先喝酒，吃點兒東西再回東宮議事。」
這一天，蕭士及很晚才回來。
大車隆隆地前行，逐漸離開了樂游原的地界兒。
諸素素並不知道太子的打算，只覺得蕭士及太過份了，本來還想說兩句，但是安子常在旁邊輕輕咳嗽一聲，諸素素只好住嘴，對太子屈膝行禮告辭離去。
他回來的時候，看見杜恆霜還沒有睡，愣了一下，淡淡地道：「以後早些睡，不要等我了。」
安子常見狀，背
穆夜來沉吟著，不好再坐到蕭士及身邊，四處看了看，只好往太子那邊走過去。
安子常帶著諸素素來到太子跟前。
知數和歐養娘有些不安地在門口踱來踱去，杜恆霜卻不以為然，命人將兩個孩子抱去擦洗一下，就直接讓他們睡下了。
「柱國侯夫人想多了。孤怎會不給她面子？無論怎麼說，她都是柱國侯的原配嫡妻，還是生有兩個嫡子，一個嫡女，她的地位，是不可動搖的。」太子意味深長地說道。他知道諸素素跟杜恆霜是知交，說給諸素素聽，也是讓她傳話給杜恆霜。
穆夜來這才鬆了一口氣，輕拍胸口，想往自己剛才的座位走過去，卻發現那裡已經被一個異常美貌的男子佔了。
蕭士及像是沒有聽見安子常的話，還在跟夏侯元比劃著什麼。
蕭士及就和夏侯元又回到剛才的座位邊上，卻見穆夜來又坐過去了，正在給蕭士及溫酒。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們都能勸別人，卻無法勸服自己。
太子卻不想將好處都讓穆夜來一個人佔了。他覺得最好的狀態，就是杜恆霜做失寵的原配，而穆夜來，做蕭士及的寵妾。
杜恆霜心裏一松，知道諸素素是不計較了，忙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瞞你。其實，瞞不瞞都一樣。你知道嗎，就算我知道他在做戲，我還是受不了。我看見他們在一起的樣子，一點都不覺得是在做戲。——你說我該怎麼辦？」眼巴巴地看著諸素素，像是個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太子微微點頭，對安子常擺手道：「當然，當然。」就看著安子常送諸素素下山。
夏侯元也不推辭，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言罷走過去，一撂袍子坐在蕭士及身旁。
這樣穆夜來會繼續需要他們東宮撐腰，來跟杜恆霜斗。
杜恆霜笑了笑，誠心誠意拉著諸素素的手道：「素素，你真的不怪我吧？」
安子常呵呵一笑，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她是臣的原配嫡妻，維護她的臉面，就是維護臣的臉面。夫婦一體，乃是常理嘛。誰踩她的臉，當然是踩臣的臉。這是人之常情，太子殿下肯定比臣懂得多。」
她習慣了他的愛，他的寵，十多年過去，那些愛戀和依賴早就深入骨髓。然後有一天，她發現，原來他的那些憐惜和寵愛，可以不是她一人獨佔，還可能要跟另一個女人分享，就算是做戲，那些場景卻實實在在擺在她面前。這種惶恐和恐懼，對於杜恆霜來說，簡直跟天塌下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