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79章 過招
「是你們侯爺。」穆夜來微微一笑：「你也知道，你們侯爺要出征，太子妃有幾句話要囑咐他。」說了，又覺得有些彆扭，加了一句：「當然，也是太子的意思。」
穆夜來一笑，沒想到還真把杜恆霜給激出來了……
杜恆霜掩袖輕笑：「瞧你說的，跟拉皮條似的，也不怕辱沒了太子的名頭。——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杜恆霜輕快地一閃身子，從他身邊掙開，道：「你別想歪了，我吃什麼醋？誰人值得我吃醋？」撇撇嘴，很是不屑的樣子。
柱國侯府的大門吱呀一聲在穆夜來面前關上。
柱國侯府的大門打開，杜恆霜從門裡出來，看著站在角門那邊的穆夜來道：「穆三小姐，請問有何貴幹？」
杜恆霜本來不想理會，可是次次被人堵到家門口，她不出去一下還讓人以為她是怕了。
穆夜來笑道：「當然不是以女官的身份。我會女扮男裝，做柱國侯的隨身小廝。」
「誰？」蕭義問了一句。
穆夜來猝不及防，被從馬車裡面掀了出來，如滾地葫蘆般滾了下來。
「氣魄？」蕭士及一笑：「有什麼氣魄？」
這個機會，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就算現在不鬧，這顆懷疑的種子埋下了，蕭士及這出征一路，自己心裏會逐漸被各種猜疑設想所佔據，等蕭士及出征回來，自己也一定會鬧，到時候，還是會被蕭士及徹底厭棄。
穆夜來居然還背著手候在那裡。
杜恆霜笑了笑，低頭又看著面前的賬本，道：「你轉告他，說讓他費心了。他那裡有多少銀子，我比他清楚。——我的嫁妝鋪子，是我的財產，我想怎麼用，不關他的事。」她明白了蕭義的意思，直言了當讓他不要操心。
可是那馬被打瞎眼睛，瘋一樣拉著馬車在街上亂跑，居然像是被人牽引一樣，往穆夜來這邊奔過來。
杜恆霜笑了笑，不置可否，指了指酒瓶道：「這瓶酒給你留下，你也可以帶去江南。我不打擾你了。東西已經給你收拾好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去齊元帥那裡報到？」
杜恆霜攏了攏薄氅，淡淡地道：「哦，出征大軍裏面除了帶紅帳妓女，還可以帶隨身女官？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是太子妃首創吧？
知數也吃了一驚，道：「不會吧？夫人最近沒有什麼要用錢的去處啊？」又問蕭義：「你把這事跟侯爺說了嗎？」
穆夜來笑了笑，好脾氣地站在那裡候著。
蕭士及點點頭，道：「你終於想明白了。你夫君不會這麼沒眼光。有這樣好的妻子，怎會為別的女人動心？」
回到正院，知數來到杜恆霜房裡問道：「夫人，外院的大管事蕭義已經追著奴婢問了幾天了，說想見夫人。」
「我不是讓你跟他說，我不見嗎？」杜恆霜皺了皺眉。
「這樣啊？那我去問問夫人吧。你別急，應該沒事的。——會不會是底下人乾的，夫人並不知情？」知數往內院走，一邊問道。
「沒有。侯爺出征在即，這事說了增加侯爺負擔。」蕭義搖搖頭，袖著手，可憐巴巴地看著知數。
「做什麼？沒做什麼啊？就是同往常一樣，打理侯府，照看孩子。哦，對了，夫人也常去看二小姐。」知數說的二小姐，就是柔嘉縣主杜恆雪。
所以不管怎麼說，杜恆霜只會一步步親手把蕭士及越推越遠。
「那我去問問。」知數說著，進了二門。
知數不假辭色，搖頭道：「我幫你說了，夫人不肯見你，關我什麼事？」
外院的大管事蕭義看見知數，像是看見救星一樣衝過去，打躬作揖地道：「我的姑奶奶，小姑奶奶，你倒是幫我說句話啊，我想見一見夫人。」
「夫人，什麼事？」
「哎！不用通傳了，你讓我進去就行！」穆夜來想了想，從車裡下來，卻見蕭義跑得比兔子還快，一句從角門進去了。
蕭義沒法子了，咬著牙道：「這陣子，夫人到底在做什麼？」
又一聲石子兒破空的聲音傳來，砸在那馬的另一隻眼睛上，徹底打瞎了這匹馬。
對於和蕭士及的關係，杜恆霜已經想得很明白。她不是非他不可，但是就算她要走出這個柱國侯府，也是她主動走出去，不是被這些魑魅魍魎擠出去！
蕭義苦笑著道：「不可能啊。店鋪的買賣是要東家的契紙和手印的。我去查過一個過了檔子的鋪子，真的有夫人的簽名和手印。」
穆夜來急速滾動，卻還是
「你就安安心心把這一仗打下來再說。至於你是什麼位置，又何必在意？你盡量表現得任勞任怨，既做給太子看，也是做給陛下看的。你也知道，這功勞到底是誰的，誰看不出來？那皇叔就算沾了你的光，以後也要承你的情的。不妨以退為進，好好謀划謀划。」說著，杜恆霜又笑著道：「最近蕭銑稱帝一事，已經傳到長安了。聽說他封了他唯一的女兒為皇太女，光這一點，就覺得他還是有幾分氣魄呢。」
蕭義笑眯眯地道：「是太子妃啊，我這就去請夫人出來接懿旨。」
嗖！
「你要見夫人做什麼？」知數有些不耐煩，想讓她幫著傳話，卻又沒一句準話，誰願意被他當槍使？
杜恆霜搖搖頭，用手捂住他的嘴，止住他沒有說出口的話，淡淡地道：「沒有。我知道你有正事，怎會著急呢？你此去江南，我只望你記得還有一個家，家裡有妻兒老小。」
一聲石子兒破空的聲音突然傳來，正砸在拉車的馬的眼睛上。
正要去外院蕭士及那裡提醒一下，就看見門房的門子過來，悄聲道：「大管事，那女人又來了。」
嗖！
「還有誰？——穆侯家的小姐唄。咱們侯爺也真是狠心，現在說不見就不見，真是可惜了這麼一個大美人……」那門子笑嘻嘻地道。
錢伯就在外院住著，來得很快。
想到自己這一次要跟在蕭士及身邊，一起去江南，穆夜來就激動不已。
這一計，杜恆霜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杜恆霜點點頭，正色道：「放心。你平平安安回來，我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家。」
「哦？那是給誰的？」
蕭士及似乎不信，偏頭看著她，打趣道：「怎麼啦？不吃醋了？我的小醋罈子……」說著，就要伸手把杜恆霜抱起來。
但是毫無疑問，以前那個杜恆霜的弱點，被這些人分析透了，所以她們可以左右她的喜怒哀樂，甚至把手伸到他們夫妻之間。
「嗯，那就有勞了。——好走不送。」杜恆霜淡淡點頭，轉身進去。
蕭士及沒有多想，笑了一下，又坐回去對著江陵的地形圖冥思苦想。
杜恆霜凝神想道。若是以前，自己肯定回去
蕭士及摸了摸左頰，並不在意，跟著嘆息一聲，放下書本，接過杜恆霜遞過來的酒杯，仰脖就喝完了，又要：「再滿上。」
蕭士及嘆口氣：「不能再拖了。明兒就去。——家裡的事，就都託付給你了。」
幸虧她還有幾分功夫，連忙往街旁邊滾去。
回到內院，杜恆霜讓知數將給蕭士及準備的幾個包袱送到外院。
穆夜來有些遺憾，進一步道：「也罷。柱國侯夫人跟柱國侯夫婦一體，我跟您說也是一樣的。——是這樣的，我是太子妃的女官。太子妃說，柱國侯這一次出征，太子很是不放心他，所以讓我陪著他一起去，有事也好關照關照。我從小習武，騎馬射箭都是好手，所以跟去也不會扯柱國侯的後腿。柱國侯夫人，我們完全是公事，您不要想歪了，在長安城敗壞我的名聲就不好了。我雖然說了今生不嫁，但是我穆家清清白白的名聲，卻不是您能隨便羞辱的。」
居然沒有氣得火冒三丈，立刻大打出手……
錢伯面不改色，點頭離去。
穆夜來掀開帘子，看見是蕭義，微微頷首道：「蕭大總管有勞了。我來，是替太子妃傳話的。請勞煩通傳一聲。」
蕭士及若有所思地看著杜恆霜：「你是說……不妨事？」
「能人之所不能，為人之所不為。」杜恆霜靜靜地道：「這就是氣魄。士及，你是武將，打仗的事情，你懂得比我多。我是內宅婦人，見識是不如你，但是我也知道，你要立於朝堂之上，不能只靠你的武將功勛。太子如今這樣對你，不僅僅是他不信任你的關係。」
朱雀大街上，穆夜來正在穆侯府的大車裡笑得一臉滿足。
蕭義踹了他一腳，瞪著他道：「又胡說！再美能有咱們夫人美？——這種外面的狂蜂浪蝶就該遠遠打發了，還上門，真是馬不知臉長！」
「奴婢說了，不過，蕭義今兒說實話了，他說，他是想問夫人有沒有需要用錢的去處。說如果需要，他那裡任憑夫人取用。」
杜恆霜嫣然一笑：「我沒什麼本事，只能言盡於此。你……好好保重吧。」
穆夜來再讓自己的
那門子捂著腿在地上轉圈，哎呦叫疼，又道：「咱們夫人是美，可是架不住天天看啊。您老還裝，不知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嗎？偷著的不如偷不著的……」
裏面已經亂糟糟的，正在打包。
難道自己註定就是個做苦力的？——打贏了，戰功歸齊孝恭；打輸了，他這個「實際的三軍統帥」就要承擔全部罪責！
穆夜來一窒，道：「不是給你們夫人的。」
「滾！就你小子聰明！」蕭義罵了他一聲，還是轉身去了蕭士及的書房。
知數無法，只好原原本本把杜恆霜的話轉告給蕭義。
「柱國侯夫人，怎麼是您來了？我是奉了太子妃之命，來見柱國侯的。」穆夜來故意道。
杜恆霜嘆口氣，拿出兩個酒杯，滿上酒，遞到蕭士及面前：「來，喝杯酒。這是雪兒釀的參果酒，可以寧神養氣。你最近太心浮氣躁了，看你臉上都冒小疙瘩了。」
蕭士及眉頭緊皺，看著杜恆霜道：「你什麼意思？可不可以把話說明白？」
蕭士及在那裡指揮，讓人給他把要用的書都包起來帶走。
杜恆霜想了想，還是拎著一壺酒去外書房看他，試著問道：「要不，去問問海西王？或者他有什麼好主意？」
杜恆霜如今就像一個不相干的人，旁觀著以前的自己，冷靜地分析著對錯好惡。但是她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她懷念那個可以熱情激越、衝動易怒、不管天翻地覆、闖了禍有人兜著、始終被人鍾愛著的杜恆霜……
無論怎麼分析，她們都是不想自己跟蕭士及在一起啊。
這是找上門來了？
「啊——！」穆夜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她的腿好像斷了……
蕭士及實在有苦說不出。他不想接旨，但是又不得不接。自從接旨之後，他整個人就更加沉寂，整天待在書房寫寫畫畫，跟誰都不說話。
「也罷，我去看看吧。」杜恆霜放下賬本，披上深紫捲雲紋的薄氅，帶著幾個丫鬟婆子，坐上小轎，慢慢悠悠來到大門口。
知數兩手一攤，道：「我真的是沒法子。要不，等侯爺回來之後再說吧。」
蕭義回到府里，沒有去蕭士及那裡回報，反而去了後院，再一次求見杜恆霜，這一次明明
蕭義苦著臉道：「才剛我知道夫人來了外院，可是等我趕緊趕過來，夫人偏又走了。你說，這是要做什麼？」
那笑看得蕭士及怦然心動，忍不住站起來握住她的手，道：「我這些天沒有回後院，你是不是著急了？你放心，我沒有……」
杜恆霜又給他斟上，輕言細語地道：「士及，我覺得這件事，未嘗不是好事。反正你是要做給太子看的，若是他真的給了你莫大的恩惠，到時候真相大白的時候，那些人會怎麼看你，你想過沒有？」
杜恆霜回到府里，立即對知數道：「給我把錢伯叫來。」
「如果等侯爺回來，夫人的嫁妝鋪子恐怕都賣光了！」蕭義大急。
蕭義聽著，倒是放下一半心，但是還有一半心，怎麼也放不下來。
蕭義一拱手：「您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傳。」
蕭義道：「那我就直說了。夫人的嫁妝鋪子，最近怎麼一個接一個地賣了？敢是夫人需要用錢？若是真的要用錢，我這裡有，侯爺說了，夫人那邊想用多少就用多少，何必要賣嫁妝鋪子？讓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侯府過不下去了。」
看著杜恆霜清白的臉色，穆夜來忍不住想笑，暗道太子妃真是促狹，非要來刺激杜恆霜一下。不過不得不說，太子妃的計策實在是太管用了。
杜恆霜招招手，對錢伯耳語幾聲，最後道：「……別讓人看見。」
看見蕭士及這幅樣子，心思完全在這場戰役上，蕭義就又悄悄退了出來，自己來到大門外頭，看見穆侯家的大車，走過去拱手道：「穆三小姐，請問有何貴幹？」
她如果跟蕭士及鬧，結果肯定是讓蕭士及更加煩她。但是她如果不鬧，就只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跟著柱國侯去江南。以她的偏激性子，怎會受得了？——忍得了一時，忍不了一世，等他們從江南回來，肯定還是會鬧的……
那馬長嘶一聲，前蹄立起，疼得當街亂跳，然後狂奔起來。
蕭士及想起來，杜先誠其實提醒過他，讓他不要太相信太子，說太子不一定能讓他得這個征南大元帥的位置，很是臉紅，卻不好意思去見杜先誠，只是悶頭坐在書桌後面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