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81章 沆瀣
朱雀大街離柱國侯府那麼遠，離穆侯府倒是近一些，而且朱雀大街上人來人往，你還真難說到底是有人故意把馬的眼睛打瞎，還是有人不小心扔了兩顆小石子兒，那馬運氣不好，正好被打瞎了。——其實都說得過去。
安子常偏著頭看著諸素素：「你的賬房到底有多黑？」
穆夜來的丫鬟見主子沒有拒絕的意思，就開始老老實實交代今天的行程。
「不是……」一旁穆夜來的丫鬟怯生生地道。
安子常有些頭疼。
安子常忍俊不禁，回頭看見躺在病床上的穆夜來，收了笑容，淡淡地道：「原來是穆三小姐斷了腿。怎麼？不願意住在這裏？不住更好啊，我家素素剛成親不久，我不想她太操勞的。你若是想回家，現在交了銀子就可以走了。」
「是安國公夫人。」安子常指了指諸素素：「她現在是安諸氏，不要再叫錯了。」
「你們是先去了東宮？然後去柱國侯府？然後要回穆侯府？結果在朱雀大街上突然驚馬？」諸素素逐漸將這些事情串聯起來。
好吧，就算苦肉計，也要男人在場的時候好不好！
這……這……這……是她認識的安國公嗎？！
放開手，諸素素才慢條斯理地問道：「你去江南做什麼？那裡在打仗，朝廷的討逆大軍都快要開拔了。」
諸素素放下胳膊，正要瞪眼。
「回家？好，那你的腿以後還能不能站起來，我就不保證了。你只要出了我這醫館的大門，就跟我無關了。——另外，凡是拒絕在我這裏住下的病人，以後都會列入本醫館『再不醫治』的名單。所以，你想清楚了？」諸素素馬上嘰嘰呱呱地把條件擺出來。
當然最重要的是，在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上，完全沒有可能抓到兇手啊啊啊！！！
諸素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艾瑪啊！這是來給她撐腰了？！以後討債的時候，是不是都可以趾高氣揚地說一句，不給錢？！——
諸素素還是有些不高興，喃喃地道：「下次，你要先跟我說一聲。」她才是老闆好不好！
本來她還想是不是跟杜恆霜有關，想著要不要幫她「洗脫嫌隙」……
諸素素收回跑得沒邊的思緒，嘆口氣道：「穆侯您言重了。我盡量吧。」說著，叫了人過來打理穆夜來的傷勢，又將穆侯和他帶來的下人都請出去。
「你這麼有錢有身份有地位，大概不是想故意被人撞好誑錢的吧？——你要是想故意訛人，我這裏可不會被你出證明的哦！」諸素素開始腦洞大開，設想各種可能的情形。
艾瑪，真丟人！
諸素素心裏一動，又捏了捏穆夜來的小腿骨。
諸素素忍不住笑了一聲，忙轉過頭，不讓穆夜來看見她的笑顏。
穆夜來滿頭大汗，但是臉色已經比先好多了。她搖搖頭，氣息微弱地道：「不用了，我要回家。」
敢情她是被自己的車壓斷腿的啊！
可憐天下父母心。
諸素素什麼都好，就是一說到錢，立刻六親不認，誰要看病不給錢，就跟剜了她的心一樣。
「傷筋動骨一百天。一百天以內，你要在床上躺著，不能下床行走。」諸素素冷冷地道：「還有，你的腿到底怎麼傷的？說清楚了，我也好對症下藥。」
「好吧，把今天你做的所有事情都說一遍，我要詳細了解，才能開出最合適的方子。」諸素素又循循善誘。
諸素素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隨口吩咐幾句，又道：「陪床的人只能有一個人。多一個人，要多交一份錢。」
安子常踱了過來，給諸素素整了整髮釵，聲音裡帶著笑，道：「你急吼吼地突然跑出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那，以後有人看病不給錢，你讓他們找本國公說理。說不過本國公的，一律拉到後院做花肥！」
諸素素是國公夫人，按品級比穆侯
穆夜來的丫鬟出去跟穆侯說了。
但是作為醫生的職業道德，讓她不能如同杜恆雪一樣鬧情緒，故意袖手旁觀。——杜恆雪那小妮子，還要敲打敲打。既然跟她學醫，這一點職業道德肯定要培養出來的。不然就哼哼……杜恆雪應該很好嚇唬吧……
既然來了個冤大頭，她諸素素不坑她就不是諸素素了！
但是這個時候，她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能走。也許走了，她的雙腿就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這個後果太嚴重，她承擔不起。
這是誰這麼天才？——居然用這種讓人有苦說不出的損招兒……
安子常很確信，如果自己和銀子一起掉進河裡，素素一定一個猛子紮下去，先撈銀子！
諸素素閉了閉眼，默念：高富帥不懂屌絲的苦……哼，看在私房錢份上，不跟他一般見識！
治好了穆夜來，肯定杜恆霜要給她白眼兒……
穆夜來懶得跟諸素素周旋，就閉上眼睛，思考著要不要回家。
「就算她不給銀子，你也不要口出惡言。老娘老娘的，聽了我耳朵難受。你再不把嘴巴放乾淨點兒，我就……我就不給你發私房錢！」安子常出手狠准快，一下子掐住諸素素的七寸。
諸素素在屋裡指揮著一個婆子給穆夜來清理傷口。然後她親手把穆夜來腿骨對好了，貼上自己特製的膏藥，讓那婆子包紮，然後再用兩塊柳條板給固定住。
諸素素連忙往旁邊讓了讓，低頭看見穆侯花白的頭髮，還有滿臉求肯的表情，心裏一軟。
穆夜來對錢財不甚在意，再說今天又痛又累，實在撐不住，就睡了。
穆夜來強笑著點點頭，對自己的丫鬟吩咐道：「出去跟我爹說，讓他去安國公夫人醫館的賬房交錢吧。」
居然和那個卑賤的郎中一樣，開口閉口不離銀子！也跟那個賤人杜恆霜一樣，滿腦子銅臭氣！
「啊——！」穆夜來如同
穆夜來哼哼唧唧地道：「我的腿，我的腿，能不能治好啊？我還要趕著去江南……」
穆夜來的丫鬟哭著道：「我們好好地，坐著車在大街上走，突然拉車的馬被兩粒石子兒打瞎了眼睛，就拉著車亂跑起來。我們被顛出車外。三小姐不小心，被那車從腿上壓過去了……」
但是安子常從年歲上說，本來就比穆侯年輕，從輩分上說，他也是晚輩，諸素素作為他的夫人，當不得這樣的大禮。
不想治穆夜來，是她的陰暗小心思。
「可是她看病不想給錢！老娘——我不是做白工了！」諸素素一下子緊張起來。這麼多年做小郎中，跟各方人士周旋，都靠她自己一個人努力打拚。那時候，她掙一點點小錢，都要費儘力氣。這股對錢財的重視，對貧窮的恐懼，已經深入到她的骨髓了。
「哪有黑？都是明碼標價好不好？——不信你去看。我這裏夠本事！哼，諸氏醫館朝南看，有病無錢莫進來！」諸素素麵無表情地抱著胳膊站在迴廊底下。
諸素素不理他，自己往外走，道：「我要去看霜兒，你去不去？」
「你知不知道，那穆夜來今兒好倒霉，居然在朱雀大街上被自己的車壓斷腿！」諸素素眉飛色舞地道。
穆夜來剛剛痛醒過來，聽見諸素素說的話，只覺得又要氣暈過去！
穆夜來的丫鬟不敢自專，看向穆夜來。
「乖女兒你放心，爹一定找最好的郎中幫你治好！」穆侯說著，轉頭求著諸素素：「諸郎中，請問我女兒的腿也沒有救？」又道：「您是安國公的夫人，安國公是我們昭穆九姓之一。我們昭穆九姓同氣連枝，在這大齊共進退，還望諸郎中費心救我女兒！」說著，竟然一撂袍子，給諸素素半跪下來。
若不是她實在沒有力氣，簡直要破口大罵了！
諸素素自覺笑得很職業，但是看在穆家人眼裡，都覺得這位郎中笑得很是猙獰……
穆
諸素素在心裏暗爽，面上保持著「職業微笑」，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那看來是穆三小姐流年不利啊，出門沒看黃曆吧？也許今天不宜出門。」又問：「如果你們不想在我這裏住下，也行，還是要到我的賬房先結賬。不交銀子，不能出我的醫館大門。」
穆侯便去賬房。
但是一聽在朱雀大街驚馬，立刻沒事了。
穆夜來的丫鬟滿臉漲得通紅，瞪著諸素素的背影，正要說話，卻見諸素素已經若無其事轉過頭來，一臉笑容道：「她的腿傷比較嚴重，要在我這裏先住幾天。——你們誰去外面的賬房先繳費？」
想到杜恆霜，諸素素心裏一動，再看向穆夜來，臉上已經有些壞壞的笑容。
一個小女子，在搭上蕭士及和毅親王的關係之前，就能撐起這樣一家醫館，著實不容易。
諸素素：「……」無知的古人，連「碰瓷」都不懂……
穆夜來轉頭看見穆侯，立刻眼淚汪汪地撒嬌：「……爹，女兒腿好痛！」
穆侯知道是要剪開裙子給穆夜來的腿包紮，就連忙出去了。
「你什麼意思？想看病不給錢？！」諸素素大怒，習慣性地，她往前走了一步，衝到那丫鬟跟前，那手指在她胸前指指點點：「你試試不給錢！老娘不信你能活著走出這個大門！」
「素素！——你已經是我的夫人了！如何還要出此惡言？！你是不是要丟光我的臉！」從門口傳來安子常的聲音。
然後就聽見穆侯的怒吼聲。
誰會吃飽撐得自己跑車底下被壓？！就為了幾個銀子？又或者為了苦肉計……
穆夜來瞪著安子常，都忘了自己雙腿的劇痛！
回來的時候，對諸素素道：「……我給打了個八折。」
諸素素回頭，看見安子常一臉不悅地負手站在那裡，似乎對她剛才說的話很是不滿。
杜恆霜笑了笑，給諸素素添上一杯熱茶：「居然是斷腿？
一想到這個前景，諸素素髮現自己已經管不住自己的雙眼了，它們一個勁兒地眨啊眨啊，還對著安子常冒星星……
她才不想治穆夜來呢！
噗嗤！
安子常不放心，還是過去瞧了瞧。
穆夜來帶來的丫鬟從來沒有來過諸素素的醫館，對她的風格也不熟悉，聽了只覺得十分荒謬，輕哼一聲道：「諸郎中，就算您是安國公夫人，可是我們三小姐，卻是穆貴妃的親妹子，也是太子妃的女官。您看，這樣的身份，是您攔得住的嗎？」
諸素素咬了咬唇，居然出聲反對：「公爺，在這醫館里，我是諸素素，這是諸氏醫館。」哼，這是我的婚前財產……
安子常明白了她的意思，回頭瞅了她半天，點點頭，道：「好吧，在這裏，你是諸郎中，不是安諸氏。」說著，也往四周看了看，對於諸素素的本事還是心生幾分佩服之意。
安子常不由自主地跟著去了。
安子常又道：「不過穆侯答應送我五百匹安西戰馬。——我給你把差價補足，行不行？」
「哦，那就是苦肉計？我說姑娘啊，你這番苦肉計，倒是要做給誰看啊？——唉，不是我說你，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怎能這樣作踐自己呢？只為了一個男人？你不累我這看客都累了……」諸素素嘟嘟囔囔說著閑話，聽得穆侯臉上發燙，忍不住用拳頭捂在嘴前咳嗽一聲，希望諸素素不要說了。
而且穆夜來這時候是病人，她是醫生。
兩人來到柱國侯府，安子常立刻被蕭士及請到外院去看他收拾的東西，同時向安子常請教一些事情。
安子常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道：「知道了。——你還記不記得我是你男人？」
諸素素就轉頭看向穆夜來的丫鬟。
穆夜來哼哼唧唧地道：「問我的丫鬟吧。她們都看著呢。」
諸素素就來到內院見杜恆霜。
穆夜來向來很有決斷，她馬上拿了主意：「我住下來，就勞煩諸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