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寶典》第五卷 遙知未眠月

第502章 收網

第五卷 遙知未眠月

第502章 收網

蕭士及跑來送她,在那搖晃的車廂里,眼裡含淚,聽她氣息微弱地對他說:「我本想學胡旋舞,跳給及哥哥看的。現在來不及了。及哥哥留著這副腳鈴,等我學會了,再來長安戴上這副腳鈴,跳給及哥哥看,好不好?」
「大哥你越發粗俗了。」穆夜來不屑地別過臉,懶得跟這個大哥再說話。
穆侯大公子接過信,當著她的面就拆開了信封細看。
那是一個春和日麗的下午,杜恆霜和諸素素兩個人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子下吃茶聊天。
諸素素在午後告辭,杜恆霜和她一起出了門,去海西王府,暗示這兩封信可以原樣讓穆侯大公子送出去。
穆夜來不肯,道:「我姨娘也只損失了五萬兩,為何要十萬兩?」
諸素素看著杜恆霜,在這一剎那,她明白了她心裏曾經有過怎樣的痛徹心扉。那個曾經對蕭士及毫無保留,將自己的心直接袒露給他的杜恆霜,已經死了。現在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個如同鳳凰涅槃的成熟女子。——雖然成熟,但是,並沒有以前那個年輕氣盛、不加矯飾的杜恆霜美麗動人。
那是那一年,他們杜家一家從長安搬回洛陽的時候,她在車上送給蕭士及做紀念的。那時候,她絕食抗議,死也不要跟蕭士及退婚。
諸素素默默地讀完了,道:「除了第二封有些太直白,第一封的殺傷力還是蠻大的。我不認為一般的男人能抵抗得住這滿紙的柔情。」說著,還把信紙衝著杜恆霜嘩啦嘩啦搖晃兩下。
這樣的溫情和大氣,就將穆夜來期期艾艾的思念和哀怨襯得十分狹隘和不堪。
杜恆霜挑了挑眉,笑道:「素素,你知道江陵的戰況如何?」
少年蕭士及在昏暗的車廂里,雙眸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她記得他鄭重點頭:「我等你給我跳胡旋舞。」
穆夜來無法,又覺得大公子說得還是有那麼些道理。
杜恆霜笑著將信遞給諸素素。
杜恆霜笑道:「你看,穆夜來在你的醫館住了幾個月,跟你一樣,早就跟外面脫節了。她大概不知道,江陵現在戰事正酣,士及正焦頭爛額地收拾南寧郡王齊孝恭留下的爛攤子,絕對沒有心情來品味她這樣委婉哀怨的風花雪月。——我看她的算盤是打錯了,這第二封直接要錢的信,是非拿出來不可。」
臨走的時候,他偷偷去包養的外室春娘那裡住了兩晚上才啟程。
諸素素忍不住淚盈于睫。
低頭沉吟良久,穆夜來又提筆寫了一封信,這一封,明明白白提出要借銀子五萬兩,說自己和姨娘很是拮据,家裡嫡母不斷逼迫,日子過得極為不堪云云。
大公子這才喜笑顏開地拊掌道:「這就好了!咱們家可是要托你的福,發一注大財了。」大公子已經拿定主意,只要這十萬兩來得順順噹噹,他那欠的一百萬兩銀子,可都要著落在他便宜大舅子身上償還了……
她要的是他真正把她當和他一體的妻子看待,不是他的寵物,也不是他心目中那個永遠的小乖乖。就算她以前是,她現在也已經長大了。沒有人能一輩子停留在幼年時代。如果有,那是腦子出了毛病的智障兒,不是正常人。
可惜這世上大多數人,都在錯過和被錯過之間搖擺。
穆夜來愣怔半晌,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反駁大公子的話,再加上她等了真是太久了,她太想知道自己在蕭士及心裏的地位,便又默默地坐回去,將那封借銀五萬的信撕了,重新寫了一封借銀十萬兩的信。
諸素素拿著杜恆霜遞過來的帕子醒了醒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哽咽著道:「好,霜兒,就算那個臭男人變了心,你還有我們這班朋友。沒有蕭士及,咱們還有別的男人,那誰,那個小王爺,不是對你很感興趣嗎?你不要太避嫌啊……」
「不會吧?」諸素素愕然,又看了看穆夜來的第一封信:「怎會適得其反?我看了,說實話,我都有些動心。」
大公子梗著脖子道:「喂,你不是要試一試在他心裏的地位嗎?不是銀子越多,地位就越高?」
大公子想了想,覺得這個法子倒是不錯,說不定有那麼萬中無一的希望,這蕭士及真的戀姦情熱,見了小情人訴苦的信,立刻就把十萬兩銀子乖乖奉上。豈不是能藉機再要一點?退一萬步說,就算蕭士及裝聾作啞,他就再把第二封明明白白借銀子的信拿出來,蕭士及就是臉皮再厚,當著自己的面,肯定不會吝嗇一點銀子的,不然他大男人的面子往哪兒放?!——就算手頭上暫時沒有,也要給他湊出來!
諸素素做了個翻白眼的樣子,一下子趴到葡萄架下的小石桌上,有氣無力地道:「別問我這些事情,我全不懂,也不感興趣,行了吧?」
諸素素怔怔地聽著杜恆霜淡淡地說著當年的事情,眼裡不由湧上淚花,忙轉身用手背抹了,回頭笑著道:「這一手實在是太厲害了!蕭大哥絕對逃不過你的手掌心的!」
不管怎麼說,自己的大哥就算不念兄妹之情,但是有關銀子的事情,他是從來不會出錯的。
寫完給大公子瞧了,結果大公子還是不滿意,讓穆夜來改成借銀十萬兩。
他們到底是青梅竹馬的少年夫妻,一起走過那麼多的風風雨雨,一起分享過那麼多的心事和回憶。好的,不好的,美妙的,不堪的,他們在彼此面前,沒有秘密。
當年寧死也要在一起的少男少女,如今都到哪裡去了呢?
不管怎麼說,自己的妹妹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兩人在長安出雙入對也有一陣子了,誰都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經是蕭士及的人,蕭士及不要她,就沒人娶她了。這樣一個吃閑飯的傢伙養在家裡,難道不用付銀子?
穆侯大公子撂了袍子,在穆夜來的書桌前坐下,翹著二郎腿道:「這是你們娘們兒的想頭,卻不是爺們兒搞得懂的。我跟你說,你一個字不提,他絕對不會想到這方面去。——如果你就是這樣的信,大爺我是不用去送了。因為去了也是白去,一文銀子都拿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是要冒著生命危險去的,卻一點好處都撈不著,我去作甚?這賠本的買賣我可不做!」竟是要甩手不幹了。
穆夜來頓時臉都紅了,跳起來要從大公子手裡把信搶回來,氣憤地道:「大哥,你怎能偷看我的信?!」
諸素素對別的東西也就罷了,唯有那赤金腳鈴吸引了她的主意,拿起來把玩了一會兒,問杜恆霜:「是你小時候帶過的?」
春娘就趁他在她家住的時候,將他的兩封信搜了出來,偷偷拆開看了,各譽錄了一份給自己人送過去。
杜恆霜指著那胖胖的墨汁小腳丫道:「這是陽哥兒的小腳印。前面的兩個字,是平哥兒和安姐兒寫的。」
這樣一想,大公子就覺得萬無一失,立刻收拾行李,打算去江陵親自見蕭士及一趟。
諸素素好奇地道:「可不可以給我瞧一瞧?」
諸素素這才明白過來,笑著捶著石桌子道:「嘖嘖……只要這第二封信一拿出來,她不食人間煙火的聖潔大度形象,就沾了臭不可聞的銅臭味兒了!」
這兩封譽錄的信當然最後落到杜恆霜手裡。
杜恆霜點點頭:「正是如此。」
諸素素打開來,只看見雪白的宣紙上,只寫著「家裡一切安好,勿念」這八個字,但是在這八個字下方,卻有「平、安」兩個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小孩子寫的,然後在「平安」兩個字後頭,還有一個胖胖的小腳丫圖案,印在那「平安」兩個字後頭,連起來,就是「平安歸來」的意思。
大公子嗤笑一聲,拿手指頭點著她的腦袋道:「你腦子魘著了吧?——你一個字不說,人家就能明白你在說什麼?你當男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你放個屁,他就知道你今兒吃的是肉還是魚?」
穆夜來現在真沒有挑剔的條件。不管她信不信得過自己的大哥,如今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他了。除非她自己去江陵。可惜那地兒太遠,她又不識水性。不是跟著蕭士及,她根本就不想走那麼遠的路。太子妃被禁足,她也只好將就自己的大哥。
大公子一邊看信,一邊正色道:「十萬兩銀子這樣大的數目,我當然要小心謹慎一些。」說著從信封上抬眸,看著穆夜來皺眉道:「你寫得都是些什麼東西?!——怎麼一個字都沒有提借錢的事兒?!你唧唧歪歪整張紙,都是些廢話!」將信扔回穆夜來懷裡:「重寫!清清楚楚寫要借十萬兩銀子,最好不用還利息!」
杜恆霜偏了頭,笑得眼波一閃:「好啊,我會仔細考慮的。」
杜恆霜慢慢看完穆夜來的信,笑了笑,長吁一聲,道:「原來她不過是這種段數而已。若是這樣的招兒也能讓士及動心,他也不值得我做什麼了。——我直接收拾東西,帶孩子走人。」
杜恆霜卻似笑非笑,看向窗上已經有些舊了的雨過天青色窗紗,恍惚道:「……若真要比對男人的手段,比對士及的了解,穆夜來活一百輩子都不是我的對手。我只是一直不情願這樣做。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我和士及之間,還要用這樣的手段,才能讓他明白我們之間的牽絆。」說著,回頭看著諸素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不帶絲毫眷戀和情緒:「這些手段既然使了出來,就證明我把我們之間曾經有過的情意都拋諸腦後了。從這一刻起,他已經離開了我的心。」
當她叱責杜恆霜不該把心捧出來給蕭士及踐踏的時候,她還不懂,原來被一個人這樣毫無保留、一心一意地珍愛過,是多麼的幸福和不容易。
杜恆霜含笑點頭。
穆夜來抱著自己的信,不滿地道:「你懂什麼?我一個字不說,蕭大哥都主動送錢給我花,才證明他心裏真正有我。」
穆夜來就笑著應了,將那封信交到大公子手裡。
杜恆霜捧起茶杯輕抿一口,又捻了一塊玫瑰糯米紅豆糕吃了,笑著道:「你說得不錯,那是一般而言。但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脫離現實的狀況。有時候你覺得很動人,但是看在別人眼裡,卻覺得很無聊,甚至壓力太大,反而會適得其反。——這,就會是一個適得其反的例子。」她指了指諸素素手裡的信紙。
杜恆霜悠悠地笑,道:「我也把他晾得差不多了,現在是要慢慢收網的時候。這一次,我也給他準備了一封信。」說著,帶著諸素素走進內室,給她看自己準備的東西和信。
諸素素就問杜恆霜:「人家出招了,你怎麼辦?就坐在家裡等?——嘖嘖,你也真心狠,柱國侯一去五個多月了,你居然就忍得住,一個字都沒有給他寫過。我可是聽說,他隔三差五就有給你寄信、送東西回來的。」
穆夜來卻不肯把這信直接交給大公子,只讓他發誓,一定要先拿第一封傾訴相思之意的信出來。如果蕭士及一直無動於衷,等要走的時候,讓大公子再拿出第二封借銀的信即可。
除了信以外,還有一個大大的包袱,裡面包了兩雙千層底的布鞋,兩雙牛皮長靴,幾身新做的天竺棉布內衣,還有一對小孩子尺寸的赤金腳鈴。
杜恆霜遞過去一副帕子,溫溫柔柔地道:「別難過,素素。我這怎麼做,並不是要挽回士及的心。若是他的心已變,我不屑挽回。我自有我的驕傲。——我之所以這樣做,唯一的目的,不過是要把穆夜來比下去而已。我要做的,是在士及面前一步步揭開穆夜來真實嘴臉,讓他看看這個『大度』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麼貨色。我沒法跟穆夜來一樣做小伏低,因為那不是我的長處,我不能以己之短,攻其之長。再說,我求的,也不是士及的憐惜和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