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遙知未眠月
第507章 杜漸
穆侯大公子連連點頭。只要不讓別人知道，悶聲大發財的道理他最懂……
杜先誠背著手走了一圈，沉吟道：「這些人越來越多，應該是有人在背後鼓動。」
等他走了之後，杜恆霜將蕭義叫了來，沉默半晌，道：「侯爺吩咐，給穆夜來十萬銀子，你能湊出來多少？」
聽著知數的話，想起求官的人，還有穆侯府，杜恆霜腦海里靈光一閃，猛然想到一個法子。
第二天早上，知數過來叫杜恆霜起床，笑著道：「夫人，今兒外面的人像是少了一些。」
杜先城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審視她到底是意氣用事，還是真的想魚死網破、一拍兩散……
杜恆霜一直到回到柱國侯府的時候，還早想著這件事。
她不準備用銀票，她要用車把這十萬銀子送到穆侯府大門口。
她要去掉這個「誥命夫人」的頭銜，最好的法子，不就是蕭士及被奪爵么……
杜恆霜苦笑道：「這種事，你說誰會舒服？」
杜恆霜跟著嘆息一聲，用手揉了揉額頭，似乎十分無奈而悲哀，那份脆弱看得穆侯大公子都有幾分不忍，只好別開頭，看向偏廳外院子的璀璨春光。
杜先誠雖然有心想幫蕭士及說說話，但是發現自己完全無話可說。站在男人的立場，他能體會蕭士及的感受和心思，但是當蕭士及的行動傷害得是他女兒，他發現自己無法站在男人的立場繼續同情他，甚至幫他說話。
穆侯大公子忙轉過頭，一臉氣憤地擼袖子道：「她敢！她要敢還回來，我揍得她滿地找牙！」跟誰過不去都不能跟銀子過不去，這是穆侯大公子一輩子牢不可破的信念。
如何自己不動手，也能讓柱國侯府被奪爵？
「不明白了？這就不明白了？」杜先誠看著杜恆霜極少露出來的木訥樣子，開心地笑了：「很簡單，你的目標我同意，但是，你不能親自動手。我不想你因一時之氣，以後後悔一輩子。」
知數笑著湊近道：「夫人，奴婢聽說，有些人是跑到穆侯府走門路去了……」
杜恆霜有些不耐煩了，道：「爹，這件事我們已經早就看出來了。所以我不會讓她們進來的。」只要她不見這些人，這些人哪
可見男人對於婚姻之外的女人能對自己的婚姻造成什麼樣的殺傷力，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因著齊人之福的考慮，自私的男人就忽略了自己老婆的感受，但是好在絕大部分男人都是不會忽略自己孩子的感受的……
如果她想真的離開蕭士及，她第一要做的，不就是要去掉這個勞什子「誥命夫人」么？
杜先誠笑了笑，伸手做了個安撫她的手勢，道：「你剛才說得話，倒讓我有些新的想法。」
杜先誠笑了笑，耐心跟她解釋：「我不是為士及說話，但是你也不要忘了，他是在江陵緊張的戰事中，沒有想周全是完全可能的。你生氣可以，但是不能昏了頭，忘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這番話確實極有道理。
蕭義愣了一下，下意識道：「不會吧？憑什麼啊？」
杜恆霜怔了一下，才點頭道：「正是。」又問道：「我不會見她們的。爹不用擔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牽絆，這是毋庸置疑的。沒有人能夠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偏不倚。
杜恆霜忙道：「現在才三月，等到了六月，娘教你們鳧水行不行？」
杜先誠睜開眼睛，靜靜地看著杜恆霜，沉聲問道：「你為什麼想這麼做？你到底是想清楚了，還是意氣用事？除了你要報復士及，還想達到什麼目的？你都仔細籌劃過沒有？——我說過，你做事一定要前思後想，不能殺敵一千，自傷八百。那樣沒什麼意思。你長大了，就要想得周全一些。」
杜恆霜微笑：「憑她是侯爺的救命恩人。」頓了頓，又道：「也是要了結這個救命的事兒。不管如何，她確實是救了侯爺一命，而且那時候的侯爺，還是我的夫君。——于情于理，我也應該出份子感謝她。罷了，你從侯爺的產業里抽五萬現銀，我給你五萬現銀補足十萬，今天下午，你用大車把銀子送到穆侯府，就說，奉侯爺之命，給穆三小姐送銀子花。別的事情，一個字都不提。聽見沒有？」
蕭士及在這件事上
看他在投靠太子這件事上的舉動，還有對穆夜來的看法的轉變，就知道蕭士及太過心高氣傲，以為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杜恆霜很是不忿，低下頭撥弄著裙琚上掛著的羊脂玉福字鏤空佩，半晌方抬頭道：「但是他對穆夜來心存憐惜，是不爭的事實。我怎麼說他都不聽，就要跟那個賤人拉拉扯扯，現在好了吧，那賤人順桿兒往上爬，開口就是十萬兩銀子，然後他還問都不問我，就一口答應下來，還不用借，要送給她！」
母子三人在後花園逗留到太陽下山才回房。
作為蕭士及的妻子，她這樣想，這樣生氣，是完全理所當然的。
這個法子，不僅能讓她不親自動手，而且能控制損害的程度，絕對不會出現不可收拾的局面。——當然，這話不能對蕭士及說，對他來說，肯定是不可收拾了……
杜恆霜沒料到爹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為蕭士及說話，頓時嘴就不滿地嘟了起來。
杜恆霜瞪大眼睛。她怎麼覺得自己和爹說的不是一件事？
杜恆霜就命人上茶，茶過一巡，才低聲道：「穆世子，這件事，我想了兩天。既然是我們侯爺答應了的，我不答應也不行。」
平哥兒和安姐兒看著後花園里蜿蜒的小河流，對杜恆霜道：「娘，什麼時候讓我們下去鳧水啊？爹以前就答應過的。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教我們就去打仗了……」
兩個孩子極好滿足，聞言馬上開心地笑了，跟著杜恆霜去射箭。
「你好好想想。既然你想到這一層，不妨再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借借東風……」杜先誠瞟了一眼穆夜來借錢的信，微微笑了。
杜先誠一愣，身子微微前傾：「你說什麼？你可知道，那也是你的家啊！」這是不是為了倒洗澡水，順手把孩子都扔出去了……
穆侯大公子一口答應下來。他怎麼可能不應呢？這本來就是他一直的盤算，如今只是過了明路而已……
杜恆霜緊張地看著杜先誠。雖然她已經拿了主意，但是她更想得到杜先誠的認可。她知道，父親疼她，提出的建議都是為了她好。如果杜先誠能贊成她的想法，她就能更有底氣地
杜恆霜聽到這裏，眼前一亮，道：「爹，您是同意我的想法？」搞垮柱國侯府，是吧？
杜先誠手裡把玩著一對墨玉石球，微闔了眼，似聽非聽的樣子。
杜恆霜有些忐忑不安。她是真的不想跟蕭士及過了。本來她還想著要使個法子，確保柱國侯的爵位和檢校荊州刺史的位置給自己的大兒子保留下來。可是蕭士及近來的舉動，徹底涼了她的心，讓她認識到，她就算把這些位置保留下來，將來也不一定是她的兒子得了。——既如此，大家都不要得了……
杜先誠笑道：「你可不能瞎說，我什麼時候同意過這樣離譜的事兒？把自己的家搞垮，虧你說得出來！——不過，士及確實在政事上不夠熟稔。我們都是寒門庶族出身，而且沒有龐大的家族庇佑，本來就要比士族更謹慎小心。他明顯太冒進了，讓他緩一緩，退一退，對他以後有利。」
所謂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
杜恆霜心裏一動：「穆侯府？」她看著知數。
「好吧，既然穆世子同意了，我也就放心了。這裡有一張字據，請你籤押。若是你讓人知道這銀子是我給的，你就要加五分息給我還回來！」杜恆霜抽出準備好的一張契紙。
「你說想士及被奪爵，這樣你就不是誥命夫人，就可以從容離開，讓我想到另外一種可能。其實說實話，自從士及被授了這個檢校荊州刺史之後，我是日夜憂慮。他這陣子的表現，也讓我很不滿意。總得來說，他還不具備坐上這個位置的能力。也是時候讓士及冷靜一下。他爬得太高太快，已經很是急功近利。這樣的他，就算真的讓他位高權重，他也會很快摔下來。如果他認識不到為官的艱辛和殘酷，他爬得越高，將來會摔得越慘。與其到時候被人整得滿門受累，還不如，我們主動退讓一番，讓他現在就受到挫折，從不太高的地方掉下來，冷靜冷靜……」杜先誠撫著自己的絡腮鬍子，意味深長地道。
他在外征戰的時候，杜恆霜在家裡不知為他操持過多少事，擋過多少明槍暗箭，甚至不惜出頭把麻煩自動攬上身。
但是自己不動手，這裏面的輕重就不好
「穆世子，我希望你不要跟三小姐說，這錢是我給的，我怕你們三小姐那樣性子高潔的人，知道這錢是我給的，會面子上過不去，不願意從我這裏拿錢，憤而把銀子還給我。」杜恆霜含蓄地道。
杜恆霜的臉垮了下來。不是吧？不讓她親自動手，但是讓柱國侯府倒台？這個難度太大了吧？！
「哦？」杜恆霜坐在床上，用被子蓋著腿，淡淡問道：「少了？終於等不下去了？」
杜恆霜忙道：「穆世子，這樣可不好。她到底是你妹妹。再說這件事，是我們侯爺為了還她的救命之恩，我懂的。但是你不想大張旗鼓，我也理解。如果讓別人知道，會看不起你妹子的。」
穆侯大公子拱了拱手，告辭離去。
杜恆霜興奮地掀開被子坐起來，道：「給我梳洗，傳話去跟穆侯大公子說，就說我馬上就到。」
杜恆霜執拗地道：「我當然知道那是我的家。但是，照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那裡會成為別人的家。——我為什麼要蓋好房子，自己卻去淋雨，讓別人在我辛辛苦苦蓋的房子里住！」
穆侯大公子訕訕地沒有說話。
杜恆霜不明白了。明明是贊同她的，雖然理由不一樣，但是結果是一樣的，都是要蕭士及從高位上下來，怎麼聽起來就是那麼彆扭呢？
杜恆霜匆匆梳洗完畢，又吃了早飯，再將自己弄得蒼白憔悴的樣子，扶著知數去了偏廳。
杜恆霜微笑著收好穆侯大公子又一張字據，才道：「那穆世子今日可以回家了。下午我們柱國侯府的大管事蕭義就會把銀子送到你們府上。」
他卻不知道，爭軍功容易，但是要穩穩噹噹地坐上高位，卻跟打仗完全是兩碼事。
杜恆霜倒是以前隱隱約約有個念頭。那時候她不想跟蕭士及過了，但是她的誥命夫人銜確實是障礙。有了這個東西，她連和離都不行。
杜先誠看見女兒露出這幅有些孩子氣的樣兒，就知道她沒有傷心，只是面子受損，很是生氣。
杜恆霜微微一笑，又道：「不過，我雖然答應給錢，但是有個不情之請。若是你能答應，那十
「……只有他不再是柱國侯，我才能從容離開。」杜恆霜握了握拳，勇敢地道。
知數不屑地撇了撇嘴：「都是那不知羞的穆夜來唄！有些人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穆夜來跟我們侯爺關係匪淺，甚至有人說，過一陣子，等侯爺凱旋迴來，她就要進門了……有些人走不了夫人的門路，就改走寵妾的門路了。」又道：「穆侯大公子又來了，在偏廳坐著呢，說是夫人讓他過來討信的。」
杜先誠卻在想別的事情。他站起來，背著手在堂屋中央來回踱步認為，末了抬頭看著杜恆霜道：「你家門前那些求官的人最近是不是越來越多？」
說來說去一句話，蕭士及的性子還需要磨練。
穆侯大公子本來就不想說，如果讓人知道是從杜恆霜那裡拿的銀子，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便大筆一揮，簽了自己的名字。
杜恆霜聽說這些事，立刻精神一振，鼓起勇氣道：「爹，我不僅想將穆侯府和穆貴妃拉下馬，我還想……想把柱國侯府拉下馬。」
比起傷心痛苦，生氣大怒還是能夠接受的……
杜恆霜心亂如麻地回到自己房裡，先打起精神，去跟平哥兒和安姐兒說話，問問他們一天都學了什麼，又帶著他們去後花園演習騎射。
穆侯大公子頓時喜得眉毛都跳起來了。
穆侯大公子看見杜恆霜進來了，忙站起來行禮，一瞥之下，發現杜恆霜居然憔悴許多，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是不是不舒服？」
翻開史書看一看，古往今來所有的皇帝在給朝堂的大臣賜美女的時候，從來就沒有給駙馬賜過美女。
「夫人有什麼條件，儘管說！——看在銀子份上，我從來說話算話！」穆侯大公子是個賭品非常好的人，這一點，杜恆霜倒是深有體會……
杜先誠嘆息著問道：「他這件事確實欠考慮，而且，你說得很對，他的心思確實有些問題。你想怎麼做？——穆侯府那邊，我可以加快步伐。還有尹桂兒那邊，就要你努力了。」
這是為什麼？因為皇帝雖然是男人，但也是父親，作為公主的父親，他知道賜美女對自己的女兒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