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遙知未眠月
第525章 韻事
蕭士及命人過來給他們父女鬆綁，又換到樓上的艙室，還對蕭月仙道：「蕭姑娘，這幾天多有得罪。——這裏沒有人為難蕭姑娘吧？若是有人動手動腳，你儘管跟我說。」
「好吧，等軍中所有函報送齊了再說。你們下去吧。」永昌帝將摺子遞給旁邊的內侍，轉身回內宮去了。
南寧郡王齊孝恭想通這一點，心裏頓時翻騰起來，便跟著太子側身拱手道：「陛下，太子殿下言之有理。還是等所有的戰況函報都到齊了，再論封賞吧。陛下金口玉言，一旦下旨，就很難收回。而這其中若是有些茬子，豈不是讓陛下為難？」
穆夜來一點都不想再進宮敷衍她的嫡姐穆貴妃。她就知道會有風水輪流轉的一天……現在是她嫡姐有求於她，不是她有求于嫡姐。
杜恆霜默然半晌，笑著道：「此一時，彼一時，娘就不要想這些還沒有發生的事了。」
這些人不是親戚就是親近的朋友，她不會把他們拒之門外的。
蕭士及沒料到蕭月仙居然有這樣的豁達心態，默然半晌道：「陛下不是個嗜殺之人。你到時候多求求他，留條性命應該不難。——好了，你歇著吧。晚上我們就啟程離開江陵了。」
蕭月仙倒是看著蕭士及，微微笑了一下。
穆夜來應了，又去整理自己的箱籠，看看需要增添什麼首飾和衣裳。——她要在蕭士及回長安的那一天，親自去接他！她要成為那一天站在蕭士及身邊最耀眼的女子！
如果他還在江南，這樣一注大功，就應該是他的名下。他現在才是郡王，如果有這個功績，他肯定就是親王了，蕭士及這寒門庶族的小子陰險狡詐，故意不提醒自己，讓自己吃了敗仗，被趕回長安，然後他才從容地把江陵拿下！——蕭士及既然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江陵，肯定早就胸有成竹！又怎麼會讓自己吃敗仗？明明就是他故意給自己挖的坑！
蕭月仙的態度變了許多，也不再像那時候一樣劍拔弩張。她捋了捋自己髒兮兮的頭髮，微笑道：「柱國侯不必多禮。成王敗寇，我們父女倆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其實，那天我就知道你不會真的娶我。」像是完全不在乎蕭士
齊孝恭將手裡搜集的證據呈了上去。
蕭士及來到底艙，看著被他關了十幾天的蕭銑和蕭月仙，伸長腿坐下，道：「明天就要啟程去長安了。你們有什麼話，到時候跟陛下說就行了。這幾天，委屈兩位了。等下我讓人把你們換到好一點的艙室。」在他還沒有把江陵的情況穩住的時候，蕭銑和蕭月仙是絕對不能在人前露面的。
這樣的熱鬧沒過幾天，從江陵又有幾份信函送了過來，也是親手送到永昌帝手裡。不過這些信函，都不是蕭士及送的，而是永昌帝在軍中的暗探送來的。
千里之外的江陵，大齊的軍士正在整裝待發，要回返長安。
大齊的將領在外的權勢極大，因此為了制衡，上位者都要安排一些暗探在軍中，時刻注意主帥的動向。
安子常、諸素素、方嫵娘、許紹、許言輝、許言邦、許言朝、杜恆雪，還有呂夫人等幾個跟她交好的蕭士及的下屬夫人，都一股腦兒地過來給她道喜。
永昌帝說的「二郎」，當然就是他那位好弟弟毅親王齊義之了……
呂夫人幾個忙點頭，將話題扯開。
這件風流韻事，不知道被哪個好事者編成了段子，在長安的酒樓茶肆大肆傳唱，很快也傳遍了長安，叫「將軍陣前收嬌娥，兵不血刃入江陵」，是長安老百姓百聽不厭的好段子。每次一唱，就會有成百上千錢的打賞。
永昌帝一見就黑了臉。
因為如果他現在就被永昌帝封了王，那對太子來說，以後還有什麼可以施恩給他，讓他能夠真正對他死心塌地的機會呢？
太子心裏對前世在承天門對他一箭穿心的弟弟毅親王當然沒有任何好感，他也不知道，蕭士及和毅親王之間，有著怎樣的淵源，更不知道，蕭士及的戰功，其實也有毅親王對他大力支持和賞識，從各方面提供便利得來的結果。
蕭士及一被封為檢校荊州刺史，他就陸陸續續派了很多人去柱國侯府門口等候，夾在那些真正求官的人中間興風作浪，甚至拿著大把的銀子和奇珍異寶，只要杜恆霜開門讓她們進去，這個邀買民
她相信蕭士及答應陣前招親是權宜之計。她憤怒的，是做出這個段子來傳唱的人，是何等的其心可誅！
齊孝恭拱手道：「太子相邀，莫不敢從？」就跟著太子一徑去了。
到底是誰這樣居心險惡？非要抹去蕭士及的戰功不可？！
杜恆霜微微一笑，道：「他要納就納，我能攔得住嗎？」
涌到穆侯府道恭喜的人更多了。很多人都篤信，柱國侯蕭士及一回長安，肯定第一件事就是要納穆夜來進府，說不定陛下一高興，就封她並嫡呢！——那可是比寵妾更厲害啊！
這個口，就從穆夜來那邊撕開了……
「陛下！江陵大捷！柱國侯幾乎是兵不血刃地拿下江陵城和蕭銑！」身穿灰衣的斥候捧著蕭士及的絕密軍用信函，帶著滿臉的狂喜，親手把這封信交到永昌帝手裡。
蕭銑閉上眼睛，躺在地上，翻個身，根本就不理他。
這個段子，完全詆毀了蕭士及在江陵的赫赫戰績，把他說成是靠女人上位的懦夫！
齊孝恭明顯也想到這一點，他開口提這個醒兒，比太子自己開口效果要好，再說他承了太子這樣一個大人情，肯定是要還的，就加了一句，道：「陛下，再說，就算要封他為王，是不是留給太子再封最好呢？您想想，蕭士及才多大？——才二十多歲，實在是太年輕了。年輕人，一下子爬得太快，又沒有家族長輩護持，手上一下子有這麼大的權勢，很可能就會走上邪路。——陛下還是再磨一磨他吧。天降將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方能增益其所不能啊！」
蕭士及兵不血刃拿下江陵城的消息，在長安城不脛而走，傳得如火如荼。
自家親戚朋友坐在一起，自然說話更是開心真摯。
長江以北的這片土地，確實是毅親王帶著手下打下來的江山。這個功勞無可磨滅，但是這個功勞，也是跟蕭士及有關的
他自從因在江陵戰事失禮，被永昌帝召回長安，就對蕭士及懷恨在心，一直認為是他故意給他使絆子，才讓他在江陵丟了面子。所以一回長安，他就著手抓蕭士及的小辮子。
太子和齊孝恭相視一笑，太子道：「皇叔，不如去東宮喝幾杯？宮裡的教坊新來一個絕色女子，歌舞俱是一絕。」
蕭月仙兩手一攤，繼續道：「我們已經是窮途末路，我知道你根本就沒有答應的可能。但是我爹執意堅持，我也知道大勢已去，反抗只會讓跟著我們蕭家多年的部下枉送性命，所以就沒有反對我爹的提議。還望你不要怪我爹。」頓了頓，又帶著欣賞的口吻道：「如果我是你，也會這麼做，我一點都不怪你，是我們技不如人而已。而且我爹要起兵的時候，我也是不同意的，但是我爹一意孤行，真是沒法子的事。如今我們蘭陵蕭家還能保有血脈，我就知足了。」
太子看了齊孝恭一眼，微微地笑了。
「陛下，這蕭士及真是太僭越了。」齊孝恭一臉惋惜地道：「他讓自己的外室在長安收買人心也就罷了，居然在江陵也是任意妄為，還跟反賊的女兒勾勾搭搭。唉，微臣要是留在江陵，是定然不會讓他這樣做的。」
如果主帥有反意，第一個遭殃的，就會是這些暗探。而這些暗探一有不測，遠方的上位者自然就知道軍中有了異變。
江陵大捷的意義如此重大，因為它意味著，江南半壁江山，終於完完整整歸屬到大齊的版圖之中。
上一世，蕭士及十二天就平定江南，父皇也是這樣激動地要給他封王，是自己勸住了父皇。因為上一世，讓蕭士及下江南的是毅親王，他從頭到尾是毅親王的人，太子當然不想讓毅親王的人得到任何好處，所以用話把永昌帝擠兌住了。
蕭士及一怔。
這番話同時說到太子和永昌帝心裏去了。
穆侯府里，此時是最歡騰的時候。
永昌帝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自己去尹德妃的宮裡散心去了。
「柱國侯指使他的新寵穆夜來，在長安收買人心，賣官分贓，實在是太僭越
蕭士及這一次的大捷信函，是直接送到永昌帝手裡。
大齊軍制，一般授命在外的將領，有著非常大的實權。兵部對大齊將領的管轄權極有限。就目前來說，永昌帝自己和毅親王的天策府，各控制了一半的大齊軍中將領。
「夜來，宮裡娘娘宣你入宮呢。」穆侯高興地親自給穆夜來傳話。
永昌帝看著這大捷的信函，高興得差一點手舞足蹈，舉著信函就要去祖廟祭拜祖宗，興沖沖地誇道：「大河上下，二郎征討；江南半壁，士及滌盪。得將如此，朕復何憾！——朕要再賞柱國侯！朕要封他為國公！哦，不，封王！朕要給他封王！」
他收復江陵這樣大的戰功，很可能就憑這個段子，便被抹殺得一乾二淨了！
一旁站著的南寧郡王齊孝恭的臉色更不好看。
杜恆霜去海西王府的時候，在路上聽了一耳朵，頓時臉色鐵青。她倒不是對蕭士及生氣，更不是氣他在外面又收了女人。她真的不認為蕭士及能夠對蕭月仙有什麼真心實意。因為她知道，要打動蕭士及的心，是非常非常難的。如穆夜來這樣辛苦，還是最後憑著救命之恩，才漸漸走到蕭士及身邊，而蕭月仙以反賊之女的身份，並且是跟他在戰場上的生死仇敵，怎能讓蕭士及有半點動容？！——凡是會影響到蕭士及仕途的女人，都不會讓他有好感的……
原來這些信里，都是寫的蕭士及陣前被蕭銑招親，親口答應娶蕭銑的女兒——皇太女蕭月仙為妻，雖然答應之後又反口，將這父女倆已經藏起來了……
每個人都很高興，唯獨方嫵娘還是很擔心，皺著眉頭道：「若是士及回來，執意要納穆夜來進府怎麼辦？」
齊孝恭的左臉抽了抽，終於忍不住拱手道：「陛下，到現在這個時候，臣有一事，不得不報了。」
結果杜恆霜不開門，蕭士及卻從江陵突然命家人給穆夜來送十萬兩銀子過去！
他是知道穆侯府的僭越之處，可是他還是小看了蕭士及的影響力。
這一世，蕭士及在太子的保舉之下去江南平叛，卻花了四五個月的時間才拿下江陵和蕭銑，當然，這都是因為自己一時私
看著那摺子上一個個人名、一樁樁錢財數目，永昌帝一下子就打消繼續封賞蕭士及和他兒子的心思。
「愛卿言之有理，還是先等一等再說。不過，完全無動於衷也不行。他到底是為我大齊浴血奮戰，還是要賞的。——這樣吧，就給他的二兒子再賞個職位吧。」永昌帝沉吟道：「蕭士及的嫡長子已經請封了世子，二兒子尚在襁褓，就封一個輕車都尉。」輕車都尉，可是從四品的官職……
穆夜來對蕭士及的勝利一點都不驚訝，她驚訝地是，這個勝利帶來的好處，比上一世簡直大得太多了！
「父皇，柱國侯確實是一員猛將。」太子整了整臉色，拱手道：「不過是不是等全部的消息到齊了，再行封賞？」
看見這幾份送來的函報，永昌帝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許多寒門庶族的男子奮鬥一輩子，在戰場上打拚一輩子，都上不了五品。
太子忙道：「父皇，不管怎樣，蕭卿收復江陵，是不容抹殺的功勞。——如今功過相抵也就是了。求父皇不要降罪於他……」說著，跪下來給蕭士及求情。
諸素素想得比較開，也道：「就是。柱國侯要納妾，總得霜兒同意。霜兒不同意妾室進門，那穆夜來一輩子就是個外室，實在無足掛齒。——今兒這麼高興，就不說她了。」
撇開南寧郡王的事不說，太子卻發現，這一世，他依然沒法讓蕭士及現在就封王。
穆侯聽了，覺得穆夜來是老成之舉，就道：「行，我就去。——等柱國侯回長安了，你再入宮一趟吧。」
「爹，現在咱們家是風尖浪口，還是低調一些為好。宮裡那邊，我實在不好進去。爹就跟來人說，說我病了，不能見人。」穆夜來笑著在屋裡整理她給蕭士及寫的名單，都是她認為值得籠絡重用的人。
「可是他以前答應過娘，說一輩子不會納妾的！」方嫵娘氣憤地道：「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說話不算話？！」
柱國侯府里，客人倒沒有穆侯府那麼多，但是也比平時多多了。
站在一旁笑眯眯的太子聽了這句話，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身子很是不安地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