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揚眉箭出鞘
第578章 租客
大齊的這些宅院，外院、內院、二門、偏院、跨院的位置都大致差不多。歐養娘一看就知道二門在什麼位置上。
杜恆霜沒有理他，徑直拉了兩個孩子的手，和杜恆雪一起往屋裡去了。
旁邊那婦人的僕婦也跟著道：「求這位婦人通融通融。今兒天不早了，我們就要搬出去，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住，就讓我們住幾天，等找好新的住處再搬如何？」
如果現在毀約，那管事就得把人家預付的一年租金白白拱手讓出來！
「憑你們主家是誰，哪怕是夏侯氏呢，總不能不講理吧？」那男子見自己的娘親被氣成這樣，也沉下臉，扶著自己娘親的胳膊，道：「娘，您先回去歇著，我出去會一會這個主家。」說著，還對歐養娘道：「你是主家？」
杜恆霜和杜恆雪在外面等得都不耐煩了，才見宅子的大門打開，幾個僕婦簇擁著一個圓臉的中年婦人，和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走了出來。
歐養娘忙跟著那管事進去。
杜恆霜點點頭，道：「我的下人不懂事，偷著把房子租出去，匆忙之間讓你們搬出來，也是我們的不是，還請你們包涵包涵。」
忙亂了一早上，到吃午食的時候，錢伯欣喜地帶了一個滿臉虯髯的大漢進來，對杜恆霜道：「大小姐，您看誰來了？」
那婦人討了個沒趣，訕了一會兒，又對那管事道：「劉三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可是簽了租約的，你這樣毀約，我可以去官府告你。」
從宅子里走出來的一行人頓時往杜恆霜那邊看過去。
那管事一路上滿頭大汗地奉承著歐養娘，還說讓她在外院歇一會兒，讓他自己進去就行了。
杜恆霜便開始分派差事，打理箱籠，布置屋子，又忙著讓錢伯和歐養娘去人牙子那裡買些僕婦下人回來。
「胡媽，你不要胡說。人家夫人願意讓我們住下，已經是寬宏大量了。這是他們家下人的錯，人家完全可以
那管事劉三頭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對那圓臉婦人道：「你們跟我來。」
歐養娘嗤笑道：「講理？真不知道這裏誰不講理！強住別人的屋子，主家來了也不走，你們也真大張臉。——好了，我也不跟你們啰唆了，你們既然不搬，我只好出去叫我們的護衛進來，幫你們搬了！」說著，轉身就走。
那一家的僕婦還有些不滿，嘟嘟囔囔地道：「怎麼能住在外院呢？內院的房子那麼多，不是都空著嗎？」
杜先誠以前在長安的時候都是把虯髯染成棕黃色，如今恢復以前的黑色，又重新按照大齊男子的習慣修剪了一番，就跟以前做海西王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那婦人一聽有「護衛」，頓時明白自己確實惹不起，忙叫住歐養娘道：「這位媽媽，您稍等，我們這就搬，這就搬。」說著，轉身命自己的僕婦收拾東西，很快就從內院里出來。
有些讀書人看見杜恆雪的車駕，都看出來是縣主制式的車，一個個交頭接耳地道：「……又來了一位貴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夏侯王爺家的親戚。」
那婦人見杜恆霜這樣有禮，心裏更喜，索性老著臉皮道：「這位夫人，能不能通融通融，讓我們再住幾天，我們都是定州鄉下的人，因我這兒子出息，去年中了秀才，明年要在定州大比，所以特意來這裏尋個清幽的住處，好念書考功名的。」
那管事劉三頭嘟噥道：「您還是快走吧。這是我的不是，我把租金都還給您不嗎？讓您白白地住了一個月，您就該偷樂了。還去官府告我，您就是把我送進大牢，您還是得搬出去……」
「到了？」平哥兒和安姐兒欣喜地從車窗上探出小腦
就算是杜恆霜和杜恆雪跟他特別熟悉，看第一眼的時候都沒有認出他來，還是他用了真聲音說話，她們才聽出來。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定州城門進來的時候，惹來不少好奇的目光。
杜恆霜和杜恆雪抬頭一看，並不認識，不由皺了皺眉。
這院子大白天都院門緊閉。
歐養娘笑道：「這可不成。我們夫人吩咐了，我可不敢陽奉陰違。」說著，反而走在了前面，往二門上走去。
那婦人一聽，好像真的是劉三頭偷著把主家的屋子租出去了，心裏也很不高興。可是她回頭看了一眼這個院子，裏面的傢具陳設都是上上好的，環境又清幽，來往相與的都是定州的高貴人兒，比在鄉下做土財主實在是舒服多了，實是不願意搬走，就覷著眼睛看著歐養娘，道：「請問你可是這房子的主家？能不能通融通融，讓我們住下來？我可以租金加倍……」
杜恆雪見那男子定定地盯著自己的姐姐瞧，很是不虞，道：「姐姐，平哥兒和安姐兒都累了，咱們快進去吧。」
「娘，你在跟誰說話呢？吵吵嚷嚷地，我都看不下去書了。」一個溫和的男聲傳過來，緊接著，一個長身玉立，二十齣頭的男子走了過來，站在那圓臉婦人旁邊。
杜恆霜本不想讓他們繼續住下來，可是見這天色確實逐漸晚了，而這一家大小似乎人還不少，就算去客棧，都不一定有這麼多的屋子跟他們住，就勉強點頭道：「你們可以在外院住幾天。等找到合適的放在再搬吧。」
等主家帶信上來，說要來長安的時候，再把租的房子收回來，打掃乾淨了，等主家回來。
恰好杜恆霜買的這所宅院位置好，又清幽，而且這裏住的都是定州城裡的有錢有身份的人，那舉子的寡母擔心兒子一個人離家在外求學，沒人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所以跟著過來。又加上他
歐養娘聽著這話，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心裏更氣，點頭道：「這世道真是怪了。偷著租別人的房子住也就罷了，人家主家回來了，居然還賴著不走。這位婦人，您看著也不像厚臉皮的人，怎麼能做出這樣厚臉皮的事呢？」
院門拉開，一個臉圓圓的，梳著圓髻，一臉福相的中年婦人立在門前，上下打量了歐養娘一眼，笑道：「請問這位是？」
杜恆霜先下了車，知數和知釵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從車上下來。陽哥兒的乳娘也抱著陽哥兒下來了，站在杜恆霜身邊。
歐養娘垂眸不語。
所幸沒有什麼幺蛾子。
那圓臉婦人看見杜恆霜的架勢，還有杜恆雪通身的氣派，頓時兩隻眼睛不夠用了，滴溜溜地一邊看著杜恆霜，發現她梳著婦人頭，就把目光轉向杜恆雪，再看看自己滿臉通紅的兒子，心裏好笑，立時有了個主意，笑著上前對杜恆霜行禮道：「這位夫人請留步。」
杜恆霜一行人進到內院，累得不行，草草收拾收拾，又吃了晚食，洗漱一番，兩個孩子就已經東倒西歪，差一點在澡盆里睡著了。
歐養娘冷冷地道：「請你們趕快搬走，這是我們的房子。」
這管事卻還是跪在地上直發抖，他不知道杜恆霜居然這麼快就來定州了，他一直以為杜恆霜是在定州置一所別院而已，他們一家人可能十年八年也不會來定州，所以就大著膽子，將一個偏院租給了一戶舉子，還簽了一年的長約。
杜恆霜也有些奇怪。她們才剛到，也沒有凶神惡煞地，怎麼就把這管事嚇成這個樣子？
一家人香甜一覺，到第二天日頭高起才醒來。
因是第一晚，杜恆霜和杜恆雪兩個人都睡在正院的上房，帶著三個孩子。外屋橫七豎八都是帶來的僕婦，打著地鋪。
杜恆霜在這裏的宅子是早就買下來的，下人也安排了一些，不過都是洒掃上面的粗使婆子和外院的門子，還有一個管事，是從長安派過來的。
杜恆霜就笑道：「那是我們的不是，沒有給你打招呼就來了。你若是把偏院租給了別人，現下讓他們搬走就行了。我不治你的罪。」說著，回頭招呼那些護衛，和錢伯商量這些護衛要怎麼住。
那婦人回頭，滿臉是笑，道：「冠兒別急，有些事情，娘跟他們說說就好了。」
那舉子家也不是沒錢，不過是為了趕考，特意帶著寡母到定州城尋個住處，等一年後參加定州的大比。
杜恆霜恍然，不過她也沒有多加指責那管事。這種事，在所難免。
有些外地的官兒在長安置了房產，自己不住，就命幾個家人看守。而很多家人都會趁主家不在的時候，將偏院，或者廂房偷著租給別人住。
那管事只好悻悻地跟在歐養娘後頭進了內院，將歐養娘帶到一處偏院，指著院門道：「他們在裏面……」
那管事劉三頭擠過來對杜恆霜點頭哈腰道：「夫人、夫人，請容小的再派人去內院打掃一番。」
男人開口笑道：「見過夫人、縣主。」——正是杜先誠的聲音！
那男子也喜笑顏開，過來給杜恆霜長揖在地，道：「多謝夫人成全。」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那男人本是憋著一股氣，要跟這主家理論理論，可是霍然抬頭，看見了杜恆霜的絕色容姿，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眼裡再也看不見別人，心裏只是翻來覆去一句話：天底下怎會有這樣絕色艷麗的女子？！
「啊？那多謝夫人了！」那圓臉婦人十分高興，謝了又謝。
杜恆雪和歐養娘從後面縣主的大車裡下來。
這種事在長安也常有的。
那婦人見杜恆霜沉吟不語，又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再說出門在外，都是要靠朋友的，夫人
當然，如果不毀約，他就要被主家送到衙門裡去了……
還是錢伯走過來道：「大小姐，這人不老實。他嚇成這樣，一定是趁我們沒來的時候，將咱們的屋子偷著賃於他人住了。」
那管事上前拍門，叫道：「遲大娘，遲公子，我們主家來了，請你們趕快搬出去。」
「這是怎麼啦？」又一個聲音傳來。
錢伯在旁邊聽見，雖然依然是面無表情，但是臉上的線條都緩和許多。
杜恆霜點點頭：「是該進去了。」說著，目不斜視地往台階上走。
杜恆霜點點頭，對歐養娘道：「養娘您跟他一起進去看看。」
杜恆雪好奇，問杜恆霜：「姐姐，他怎麼啦？」
裏面似乎人手還不少，就聽見一陣慌亂地奔跑，然後有人唰地一聲拉開門，探頭出來罵道：「劉三頭，你好大的膽子！你不是說這是你家的房子，怎地又變成你主家的了？你……」那人抬頭看見一個氣度不凡的老婦人站在那管事身邊，頓時把剩下的話又咽了下去。
所以他糾結了一會兒，就垂頭喪氣地站起來，對杜恆霜作揖道：「多謝夫人寬宏大量，小的豬油蒙了心，才將偏院租了出去。夫人略等一等，小的現在就進去趕他們出來。」
那婦人被歐養娘噎得差一點說不出話來，還是管事劉三頭忙道：「你們快走吧，我們主家你們是惹不起的。」
不過定州城也不是小城，雖然不如長安繁華，但是此地是夏侯氏的地盤，這些年風調雨順，又不在邊境處，沒有突厥人動不動就來打秋風，他們的日子過得富足而悠閑，不少沒有見過世面的人。
陽哥兒吃完奶，也在乳娘懷裡睡著了。杜恆霜讓乳娘把陽哥兒放下，今晚跟她睡。
聽見主家居然說來就來，那管事嚇得屁滾尿流，從內院跑過來，給杜恆霜跪在面前，全身直哆嗦。
歐養娘啐了他一口：「還不去把他們趕出來？——難道你讓我進去跟這些人說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