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揚眉箭出鞘
第581章 分道
來到自己住的小石屋裡，他先去屋裡拎了個水桶出來，到院子里的水缸處舀了幾瓢水，然後褪下身上的衣裳，露出寬闊的肩，強健的臂膀，還有精壯的腰身，就在院子一角站著，拿著水桶從頭往身上沖，將一身的汗氣洗得乾乾淨淨。
「當然。而且是比咱們長安家裡的小馬駒更漂亮的小馬駒。」杜恆霜鄭重說道。
杜先誠聽了，臉色也嚴肅起來，站起身道：「這事可大可小，等我出去打探一番再做計較。」說著，匆匆走了出去。
一推開門，就能看見靠牆邊上，擺著一張木板床，床上整整齊齊疊著一床薄被。
他們能做的，也就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但是如果我帶著你和雪兒去秦州，那三個孩子怎麼辦？」杜先誠大皺其眉，這件事可不好辦。
她蹲下來，將三個孩子都摟入臂彎，每個孩子臉上親了一記，一再給他們保證：「娘一定會回來的，你們等娘回來給你們壽麵……」
蕭士及抿著唇，全神貫注地生了火，然後把昨天吃剩的飯菜統統倒進鍋里，再加點鹽和水，煮了一鍋菜飯。
杜恆霜心裏一動，對許言邦道：「你先護著雪兒上車，我等杜伯進來，再跟孩子道別。」
杜先誠沉吟半晌，道：「這樣吧，把錢伯帶上，跟著你們姐妹倆寸步不離才好。有他在，我才能放一半的心。」
杜恆霜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聞言忙道：「杜伯，我是這樣想的。這三個孩子肯定是不能跟我們一起去秦州，但是將他們單獨放在定州，身邊沒有一個我最信任的人，我也不放心。所以我想……」說著，她定定地看著杜先誠笑。
杜恆霜就去外院見杜先誠。
杜先誠一邊聽，一邊點頭，道：「很有道理。看來，陛下確實是看柴家不順眼。」
知數、知釵、歐養娘都留下來照看三個孩子，另外杜先誠也搬到內院上房，跟三個孩子吃住在一起，直到她們回來。
他院子里的小石
雖說已經快五月底了，可是傍晚的長安城還有一絲涼意。
計劃再周詳，總有計劃外的事情發生。
杜恆霜正色道：「杜伯怎麼糊塗了？如果秦州被破，整個大齊哪裡還有一片凈土？——再說雪兒若是有法子救霍國公一命，秦州或許還有救。」頓了頓，杜恆霜又道：「就算秦州擋不住突厥人，以柴家的實力，我們和他們待在一起，也不比那些沒有根基的秦州老百姓，安全問題您不用擔心。」
杜恆霜四下看了看，見四周都沒有人，就笑著撒嬌：「爹，他們可是您的親外孫。您不在這裏陪著他們，還能誰陪著他們？我知道您疼我和雪兒，可是我疼我孩子的心，跟爹疼我們的心是一模一樣的。」
杜先誠走後，杜恆霜回到後院，跟杜恆雪說了行程。他們打算明天一大早就起程，帶著杜恆雪的儀仗，往秦州去。
「爹，您別忘了，雪兒是縣主，她的縣主儀仗擺出來，沒有幾個人趕打她的主意。再說，還有史家兄弟，我們從長安帶來的護衛，還有，」杜恆霜又頓了頓，忍住笑，道：「還有許言邦。他的本事可不比別人差，您就不用為我們擔心了。好好地看著您的三個外孫，等我們的好消息！」
「到時辰了，關城門！」兩個吃得酒足飯飽的看門護軍搖搖擺擺走過來，將蕭士及和那老護軍換了下來。
杜恆霜知道杜先誠有這些擔心，就冷靜地給他擺事實，講道理。
今年長安的夏天似乎來得特別晚。
一個稜角分明的人，總是傷人傷己。
不過也僅此而已。
杜恆霜仔細聽著，不住點頭。
陽哥兒在後面搖搖擺擺地也走了過來，衝著杜恆霜口齒不清地叫著「……嬢……嬢……」
杜先誠看得不忍，走過來對三個孩子道：「來，我老杜帶你們去騎馬，好不好？」
歐養娘和知數、知釵一起給
「你真的一定要去？」杜先誠正色問道，不許杜恆霜再嬉皮笑臉地忽悠他。
沖完涼，他撿起地上散落的衣裳，泡到剛才的木桶里，伸手摘了幾顆皂莢放進去，然後轉身進了更加低矮的廚房。裏面只有一個用石頭壘起來的灶，還有一個粗糙的木板搭成的架子。
好在杜恆雪沒有他想得那樣複雜，第二天一大早就乖乖在上房等著他過來。
但是她並不想抹去自己的稜角。她為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感到驕傲，也不想順著別人的心意去變得面目全非，成為一個她自己都不認識的人。但是她也不想再和以前一樣，太過鋒芒畢露，甚至如同刺蝟一樣，將自己身邊的人刺得遍體鱗傷。她只是在那層刺外面豎起了厚厚的殼，她的鋒芒沒有被抹去，只是被這一層厚厚的殼給包裹起來。
許言邦也很激動，一晚上沒怎麼睡著，生怕誤了時辰，杜恆雪就一個人跑了……
杜先誠走過來，一手將陽哥兒抱起來，托在臂彎，然後一手牽著安姐兒，平哥兒拉著他另一邊的衣襟，跟著他出去騎馬去了。
其實這裏住的都是看門護軍，門關不關都一樣。
一個年歲老邁，幾近花甲。
這時候，夏侯元帶著夏侯無雙坐的馬車匆匆進了定州城的城門，他們誰都沒有意識到，他們和杜恆霜坐的馬車在城門口剛剛擦肩而過……
杜恆霜也笑了笑，沒有多解釋。
杜先誠愣了愣，醒悟過來，忙板了臉，道：「不行！想都別想！」他明白過來，杜恆霜是想把他留在秦州照看三個孩子！
「你要去秦州？！」杜先誠很是驚訝：「為何？」
長安南城的城門口，筆直地站著兩個看門護軍
杜恆霜站起來，道：「去，跟杜伯去騎馬。等娘回來，給你們一人帶一匹小馬駒，好不好？」
蕭士及沒有說話，只是對那老頭點點頭，就大步往自己住的小石屋走去。
杜恆霜就低聲對杜先誠道：「杜伯，我覺得陛下有意不派援兵，大概有別的原因。」說著，就把自己的猜想說了一遍。
杜先誠從外院進來，問杜恆霜道：「什麼事這麼著急？」
本來按照編製，每兩個看門護軍一個小院，院子里是兩間並排著的小石屋。
「你這不就去幫了嗎？」杜先誠失笑，看著平哥兒和安姐兒跑了進來，抱著杜恆霜的腿，道：「娘，您要和小姨去哪裡？帶我們一起去啊！」
這一去秦州，可不是去一般的地兒。那裡本來就靠近邊境，而且兵凶戰危，杜恆霜又生得那樣，就算不是戰亂的時候，出去都要有重重護衛才能護得她周全。不然的話，就是羊入虎口，被各方男人覬覦的份兒！
杜先誠被勸得心軟，可是他還是很擔心杜恆霜。
穆夜來輕輕推開院門走進來，看見的就是蕭士及精赤著上身，靠坐在低矮小石屋前的石凳上，手裡捧著一個粗陶大碗，大口大口吃著飯。
杜恆雪嗔了許言邦一眼，但是也沒有拒絕，站起來進裡屋去了。
千里之外的長安，此時正是黃昏的時候。
另一個卻是高大威猛，俊美無儔。——正是被永昌帝從柱國侯貶斥為看門護軍的蕭士及。
他從天牢里被放出來后，只是回蕭家老宅看了看，就拿著一個裝著換洗衣裳的包袱，一個人離開了蕭家，來到南城看門護軍住的石屋裡。
「居然只能放一半的心？」杜恆霜打趣道：「還有一半為什麼放不了？」
平哥兒一邊走，一邊偷偷回頭看著杜恆霜。
杜先誠欣慰地點點頭，道：「霜兒，你能這樣冷靜的考慮問題，把好的和不好的地方都考慮到，權衡利弊，再做決斷，足見你已經長進很
又試探著問杜恆霜：「大家都從秦州跑出來了，你還要帶著雪兒去秦州？」
杜恆霜並不知道杜先誠去哪裡打探消息，不過她知道杜先誠的路子比她廣得多，應該還是有他的法子的。
但是不知道誰幫蕭士及說了情，他的待遇比別人要好一些，可以一個人住一個小院子。
杜恆霜就把許言邦帶來的消息說了一遍。
杜恆雪見杜恆霜都安排好了，便應了一聲，跟許言邦說清楚了，讓他明天早點起來。
杜先誠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這世上的事情，有誰能夠事事料敵于先呢？如果有，那一定是假的，是做的局。
她們才搬到定州，為了安全起見，杜恆雪還是跟姐姐杜恆霜住在一個屋裡。
「好吧，我去跟史家四兄弟再囑咐一聲，你帶著你的小紅馬，必要的時候，小紅馬還是能救命的。」杜先誠把一切最危險的情況都考慮到了，跟杜恆霜一一交代清楚。
平哥兒和安姐兒聽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可是杜恆霜的話他們一向不敢違拗，只得癟著嘴仰頭看著她，兩雙明亮的大眼睛里星光點點都是淚花，看得杜恆霜的眼淚頓時就湧出來了。
杜恆霜彎腰將陽哥兒抱起來，在他胖胖的小臉上親了一記，低頭看著眼巴巴地仰望她的平哥兒和安姐兒道：「平哥兒、安姐兒，娘有事，要出去幾天。娘保證，一定會在你們生辰之前趕回來，給你們親手做壽麵，好不好？」
來到小石屋前，蕭士及推開院門進去，回手順手掩上門。
許言邦急匆匆背著個小包袱趕了過來，對杜恆雪和杜恆霜道：「這次出去，你們倆就坐在車裡，不要露臉。秦州那邊的局勢我打探過，突厥人從西而來，我們從東門進去還是沒有問題的。現在從秦州逃出來的人還不太多，很多人還是認為柴家能夠扛住突厥人的。」
杜恆霜見杜先誠板了臉，
這一次，她真的是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出自己的天地了！
杜恆霜笑著站在門口對他揮手，直到他們走出院門，看不見人影了，杜恆霜才匆匆對歐養娘、知數和知釵交代道：「家裡的一切都交給你們了。內院的事都是你們做主，外院的事有杜伯頂著，我快則十天，慢則二十天，肯定就回來了。總之一定會趕在三個孩子生辰的時候回來的。」
到了下午，杜先誠回來了，皺著眉頭來到後院，對杜恆霜道：「外面確實都是這麼說的。還說從秦州那邊經常有逃難的人出來，都說突厥人很是兇悍，金狼鐵騎威風凜凜。本來大家都盼著柱國侯前來大展神威，可是陛下居然把柱國侯奪了爵，貶為守城門的芝麻綠豆小官兒，老百姓怨聲載道，別無他法，只好想盡法子逃離秦州。」
杜恆霜暗暗拿了個主意，笑著道：「陛下越是看柴家不順眼，我倒是越想幫一幫柴家。」素素說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
蕭士及只是不習慣隨時敞著門的感覺。
許言邦點點頭，護著杜恆雪先出去了。
「真的？！」平哥兒和安姐兒頓時眼前一亮。在長安的時候，他們就一人有一匹小馬駒，可惜他們走得匆忙，沒有將小馬駒一起帶來。
若是還來得及，他只想補上他缺席的這些年的歲月。杜恆霜和杜恆雪雖然已經長大成人，其實內心深處，她們還是兩個孩子，不懂得做大人的道理。
「那好。」杜先誠深吸一口氣。孩子長大了，總得讓她們單飛，才能知道外面的風雨有多大。一直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她們就永遠長不大。等到自己有朝一日去了，不諳世事的孩子就要吃苦了。就如同她們成長的那些年，自己不在身邊，而霜兒跟她娘親賭氣，跟方嫵娘話都不怎麼說，就讓兩個孩子長成現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