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揚眉箭出鞘
第583章 駁回
杜恆雪有些著急，掀開車簾道：「許二哥，你有沒有說我是來給霍國公瞧傷的？」
「士及啊，真是委屈你了。你在這裏暫時待幾天，等父皇氣消了，孤再向父皇求情，讓你復職！——你放心，大齊初立，內憂外患，正是要用人之際，不會讓你這樣的大將白白在城門口埋沒的。」太子很是感慨地拍了拍蕭士及的肩膀。
杜恆雪掀起車簾，笑道：「杜氏恆雪見過平樂公主殿下。」
穆夜來在南城住不下去了，只好偷偷賣了南城的房子，帶著銀子，跟穆侯臨死前交給她的幾個死士往嶺南尋她大哥二哥去了。
穆夜來也臊得抬不起頭來。她萬萬沒有想到，蕭士及居然提出了守孝的事兒。進而又想到蕭士及最看重孝順的人，這樣一來，自己在他心裏的地位，就越發動搖了，心裏也慌得不得了，開始後悔自己不應該為了逼蕭士及納她進府，就放任姨娘「病死」了。那個時候，自己怎地一點都沒有想到若是姨娘死了，她就要守孝三年的事兒呢？！爹死了，生母死了，她就要守孝六年。六年之後，她就人老珠黃沒人要了……
那守門官本來不想放許言邦他們進去，他們看見跟著許言邦的那四個高鼻深目，眸含碧色的長大漢子就不順眼，擔心是突厥人的姦細，所以先前都在敷衍許言邦。
杜恆霜笑道：「不是他忘了，是在他心裏，還把你當做當初那個一不如意就會哭的小娘子呢，哪裡想得起來你如今是個有大本事的人……」說完這話，杜恆霜也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麼，但是轉瞬就搖搖頭，不肯再深想下去。
杜恆霜也跟著探出頭來，笑道：「杜氏恆霜見過平樂公主殿下。」
「嘖嘖，可不是？！明明應該守孝，卻急吼吼追著男人跑。瞧她們穿的衣裳，哪裡像是守孝的人穿的？一個穿海棠紅，一個穿粉紅，嘖嘖，真是對蕭大人情深意重啊，連爹娘
那老護軍深深嘆口氣，點點頭，道：「是啊，其實這些話，若是以前我家老婆子跟你說，你肯定是聽不進去的。如今你到了這幅田地，才可能明白我們這些老百姓的說道。不是我多嘴，你也想想，這平民百姓家裡，有誰是三妻四妾的？那些一心想跟著你的女人，怎不去費盡心思找那些吃了上頓就沒有下頓的人？不說別的，就說住你隔壁的沈頭兒，他現在六十多了，也不過是個護軍頭兒而已。當年他可是五品官兒，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納妾，把妻子給氣走了。後來他抱錯大腿，得罪上峰，官兒沒了，貶到這裏做看門護軍，一做就是三十年，小妾早跟人跑了，就一個女兒，嫁了人之後，每年還來看看他。」說著，連連搖頭嘆氣。
那老護軍笑著道：「沒啥的。正好前天我家出嫁的二妮子回娘家，給我們送了只雞，本來是想養著下蛋的，結果昨天早上發現它被黃子給咬死了，只好做湯了。我家老婆子把黃子罵得賊死。」頓了頓，看了蕭士及一眼，又道：「蕭大人，我家老婆子是個直腸子，昨兒多有得罪。」
蕭士及有些茫然。那住在他隔壁的沈頭兒，就是三十年後的他嗎？——蕭士及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蕭士及忙用手背擦了擦臉，轉身進屋匆匆洗了把臉，然後換上護軍的衣裳，去守城門。
「霜兒，你也來了？！」見到這兩個熟悉的面孔，平樂公主大喜，忙從馬上跳下來，和她們一起上了車，往城裡趕去。
穆夜來只好用袖子掩著頭，挨著院牆邊兒低低地擦過去，慌慌張張往自己家裡跑。但是她本來就住在南城，很多人都認識她，知道她不肯為生母和親爹守孝，一心想著要給人做妾，周圍的人都對她越發不待見。
那老護軍呵呵地笑，搖頭嗤笑道：「蕭大人您太謙虛了。我老胡頭說句不
城門大開，幾匹高頭大馬飛躍而出，往他們這邊衝過來。
那時候，他只覺得杜恆霜老是糾纏著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放，讓他無比疲憊，甚至不想再聽，有意躲在外院書房，好避開跟她的矛盾和爭吵。
這一天之後，蕭士及更加沉默，很少說話。但是他倒是跟護軍隊的兄弟們熟悉起來，經常從附近的酒樓買了酒菜，招呼大家一起到他的院子來吃吃喝喝。他也不喝酒，只捧著一杯清水，坐在一旁看著大家高高興興瞎鬧，只有靠著這份熱鬧，他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沒有成為行屍走肉。
周圍圍觀的人一個個大聲喧嘩起來。
杜恆霜和杜恆雪坐在車裡，耐心地等了半天，許言邦才過來道：「霜兒、雪兒，秦州的守門官說要去回報柴家人，看看他們怎麼說。」
這一天，杜恆霜和杜恆雪兩人坐著縣主駕制的大車，跟著許言邦、史家四兄弟，還有一百護衛，終於來到了秦州城東門口上。
大齊西面邊境要塞，秦州城。
可是現在，他卻是求她一吵而不可得……
老護軍看見蕭士及的神色，笑了笑，安慰他道：「蕭大人，當然，您是不一樣的。沈頭兒這個人除了拍馬屁以外，沒什麼真本事，所以他一旦被貶下來，就沒人願意提攜他了。蕭大人戰功赫赫，誰都知道蕭大人在這裏只是暫時的，以後一定會被提拔上去的……」
蕭士及一愣，繼而想起來肯定是他妻子告訴他昨兒在他家發生的事兒，也甚是臉紅，忙道：「您別
杜恆雪又好氣，又好笑，道：「真不知道他的腦袋怎麼長的，這麼重要的事兒居然忘了！」
「雪兒在哪裡？雪兒，是你來了嗎？」平樂公主的聲音急匆匆地傳過來，緊接著，一個穿著勁裝的女子一下子勒住馬，來到杜恆霜和杜恆雪的大車前面。
他們知道，霍國公柴嗣昌的傷一直不肯好，撐了這麼多天，已經快到油盡燈枯了，他們也著急得很。陛下說派了御醫過來，但是一直等不到御醫的影子，現在聽說是杏林神醫諸素素的高徒，忙道：「您不早說？！我現在就去回報公主殿下，你等著，等著啊！」說著，一個守門官一溜煙跑去報信。
齊月仙馬上回過神來，眼角的餘光瞥見周圍的人對她身上海棠紅的長裙指指點點，羞得完全抬不起頭來。她千算萬算，居然忘了守孝這回事……心裏一慌，忙轉身就走，上了自己縣主駕制的大車，急匆匆命車夫趕車回南寧親王府，不肯再在這裏丟人現眼。
過了幾天，蕭士及在南城城門站崗的時候，發現太子居然來了，還帶著齊月仙和穆夜來。
蕭士及也點點頭，謝了他昨天讓他妻子送的雞肉。
太子和齊月仙、穆夜來三個人一起愣住了。
不過現在聽許言邦說，居然是長安杏林神醫諸素素的高徒柔嘉縣主，頓時慎重起來。
沒說幾句話，他們就聽見城門那邊傳來得得的馬蹄聲。
太子背著手，搖搖頭，道：「孤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你且等著吧。」說著，又轉身指著穿著海棠紅長裙的齊月仙，還有一身粉色長裙的穆夜來，道：「既然你夫人自求下堂，你現在也沒人伺候，她們又表示非你不嫁，你就收了她們吧。她們都不是攀附權貴之人，一心仰慕你，在你落魄的時候也對你不離
那邊許言邦騎著馬過去，大聲嚷嚷道：「你快去跟平樂公主說，就說，長安的杏林國手諸素素的高徒柔嘉縣主親自來給霍國公治傷了，若是你快一點領我們進去，說不定霍國公能早一天痊癒，去打突厥人！」
蕭士及只覺得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
柴家人並沒有關著門不讓走。但是對進秦州城的人卻盤查得很嚴。
因突厥人從西面要攻秦州城，秦州城裡面的老百姓有願意留下來跟柴家一起守城的，也有拖家帶口從東門離開秦州的。
「……士及啊，你說的確實有道理。原來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抗旨的啊？唉，你怎麼不早說呢？早說得話，父皇覺得你有理，也不會奪你的爵，貶你的官兒了。」太子假惺惺地笑道，然後一揮手：「好了，既然這樣，你就好好做你的守門官兒吧。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來找孤。——走！」說著帶著隨從上了大車，揚長而去。
許言邦一拍腦門，笑道：「喲，我忘了這個了，你等等我，我再去說！」說著，又勒馬轉頭，擠到城門口。
蕭士及愣了一下，忙笑道：「看您說的，怎麼可能呢？我要是有本事，就不會被人貶到這裏來了。其實我不比沈頭兒強多少，說不定也就在這裏待一輩子了。」
蕭士及站直了身子，微微頷首，不卑不亢地道：「謝過太子殿下。不過士及位卑學淺，做不來那些煩難之事，您還是另謀良臣，不要再花功夫在臣身上了。」
蕭士及的話既佔了大義，又佔了俗禮，竟讓太子一時不知道怎樣反駁。朝堂上的朝臣若是有父憂母喪，皇帝還可以下旨「奪情」，讓他們不用辭官守孝那麼多年。可是齊月仙和穆夜來跟朝堂上的朝臣一點關係都沒有，若是再讓永昌帝下旨「奪情」，好讓她們順當嫁人，可真
蕭士及深吸一口氣，垂眸笑道：「太子殿下，這事實在不妥。陛下賜婚並嫡，逼走蕭某的原配髮妻，其實已經是在逼蕭某不忠。而這兩位姑娘，綏元縣主齊月仙，她爹蕭銑過世還不到兩個月。穆夜來姑娘，不僅她爹穆侯過世沒多久，就連她生母姨娘，也才剛剛過世不到一月。按制，齊姑娘要守三年的孝，穆姑娘要守六年的孝。可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卻在這個時候讓她們嫁人，不是在逼她們不孝？——這樣不忠不孝之人，難道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真正想要的人？」
這一晚，蕭士及在門口的台階上坐了一晚上，他想了很多事情，甚至連以前杜恆霜跟他吵架時候說過的話，在他腦海里都無比清晰。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他看見天邊雲際縈繞，然後一盞紅日突地躍出雲端，那樣耀眼的光芒，映得他的雙眼一陣刺痛，險些流下眼淚。
今天跟他一班的還是那個六十多的老護軍。他看見蕭士及，對他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老護軍把朴刀繫上腰帶，等著開門的人過來打開城門，最後道：「咱一輩子是平民老百姓，不會說大道理，我只知道，結髮夫妻不能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蕭大人，您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一定不能做那忘恩負義、貪慕權勢的小人。再說咱們是男人，對女人能讓就讓一讓吧。咱們護軍隊里大部分成了親，有媳婦有娃的漢子，個個把媳婦當寶，每次回家休沐的時候，恨不得把家裡里裡外外打掃乾淨，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生怕媳婦累著傷著。這才是疼媳婦的人，人家姑娘才願意一輩子跟他們過日子。這好處啊，都是處出來的。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
許言邦拿出來的柔嘉縣主手印他們統統不認。
許言邦得意洋洋回到大車邊上，道：「他們被我唬住了，等公主殿下過來，咱們就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