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揚眉箭出鞘
第613章 威嚇
那人說了一長串話，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說。杜恆霜心裏有了底。
嘩……
方嫵娘就叫人把正院的門關好，不許人出去。
杜恆霜點點頭，看著他們，並不接話。
兩人匆匆忙忙往外院去了。
此時杜宅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夏侯氏遠房偏支的族人，浩浩蕩蕩，人聲鼎沸，憤怒地拿著石頭砸著杜家的大門。
大廳的人緊張地看著杜恆雪手上的銀針，就連瞿娘子都忘了吵鬧，眼神閃爍地看著杜恆雪。
瞿娘子聽得心中發虛，不敢再爭辯，含含糊糊道了歉，讓自己的小叔子背起那個孩子，跟在夏侯元一行人後面快步離開了杜家的外院大廳，往大門口去了。
「霜兒，別扯這些有的沒的，快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方嫵娘跟著出來，忙扯了扯杜恆霜的袖子。
錢伯見狀，忙竄過去將瞿娘子的下頜拉脫了，命那兩個婆子將她拖到旁邊的屋子，別讓那剛剛醒過來的孩子看見。
那說話的男人眼裡陰霾一閃，倒也沒有堅持，只是背著手道：「居然是小王爺所說，我們就給小王爺一個面子，等著他過來說個青紅皂白。——到底是要護著這個賤人的賤種，還是為我們夏侯家的子孫討個公道！」
夏侯家派來的兩個門將見是夏侯家的人，很是驚訝，忙道：「你們做什麼？這是夏侯家要關照的地方，你們怎地不聽小王爺的話？」
這些事情，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真正遇到的時候，卻不是不唏噓的。
那婦人縮了縮脖子，兀自嘴硬：「又不是我做的！是秦國夫人的寶貝兒子做的！」
「不用瞧！早沒氣了！」那婦人又大聲道。
那人只好又道：「你兒子在夏侯家的家學動手傷人，將我侄兒打死。請你把你兒子交出來，給我侄兒抵命！」
那地上跪著哭泣的婦人忙道：「動都不動了，還要請郎中？都沒氣了，還不是死了？——秦國夫人，你想為你兒子脫罪，也不要空口說白話啊……」
杜恆雪拿出銀針，往這孩子腦袋上的穴道扎進去。
杜恆霜冷眼看著，不置可否地道：「您也太能說了，這世上後娘那麼多，像您這樣做的人真不多。別自己做不
「你胡說！」瞿娘子滿臉驚慌，拚命搖頭。
「我是郎中，我看看你兒子還有沒有救！」杜恆雪很是詫異，她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娘親，不說請郎中來給兒子瞧傷，反而一個勁兒地說兒子死了。
杜恆霜打斷他的話：「這位公子，這件事光憑嘴一張，是說不清楚的。人命關天，我比你們更清楚事情的嚴重性。」說著，她看向那正在哭哭啼啼的婦人，柔聲道：「這位娘子，請問你如何稱呼？」
杜恆霜看了那婆子一眼，問道：「他們人在哪裡？」
杜恆霜氣結。這還沒說清楚是怎麼回事呢，怎麼就能讓人進來了？！
那婦人不說話，繼續低頭哭。
那兩個門將一下子愣住了，互相對視一眼，默默地將手放在腰刀上，在門前站得更穩，淡淡地道：「你們想進去，就先把我們打死再進去。——這裡是小王爺所託，不敢有誤。」
再看那孩子後腦的傷勢，確實有些嚴重，但是不至於就被拍死了。
杜恆霜帶著下人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大廳的地上放著一塊門板，上面躺著一個面如金紙的孩子，因是躺著，看不出身高，身上的衣裳是綢衫，不過已經有些舊了，綢衫是暗綠色的，洗得有些舊，已經褪色了。
跟著瞿娘子來的幾個男人互相看了看，臉上都露出狐疑之色。
杜恆霜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攏了攏身上的披帛：「娘，您在這裏幫我看著，我帶人去看看。」說著，帶了自己的下人婆子往二門走過去。
方嫵娘大怒：「誰敢打我家平哥兒？！」說著，忙去平哥兒屋裡看他。
杜恆霜指了指地上門板上躺著的孩子，對杜恆雪道：「雪兒，幫著看看這孩子還有沒有救。」
杜恆雪見那女人被扯開了，就蹲下來先摸那孩子的脈搏。那孩子的脈搏確實很微弱，而且跳動比較緩慢，她凝神診了很久，才有了些把握。
夏侯元看了她一眼，背著手冷冷地道：「瞿娘
跟著來的一個男子這才咳嗽一聲，上前拱手道：「你是蕭宜平的娘親？」蕭宜平是平哥兒的大名。
「好你個秦國夫人，居然仗勢欺人！」剛才說話的男子很是氣憤地嚷道。
那婆子哭喪著臉道：「已經抬到外院去了。」
許言邦道：「咱們快去外院，剛才聽說夏侯家居然已經把孩子抬過來了。」說著冷哼一聲：「最好是真死了，不然我拍也把他拍死！」
杜恆雪推了他一把，嗔道：「你就知道火上澆油。——快去給我把藥箱拿過來，我去看看。」
杜恆霜有些不耐煩，出聲打斷他的話：「行了，我知道你是姓夏侯，但是地上那個孩子，你如何知道他已經死了？可讓郎中驗過傷？讓仵作驗過屍？」
杜恆霜聽起來怪怪的，遂問道：「這到底是誰的兒子？」
跟著來的四五個男人也黃了臉，想衝上來搶人。
杜恆霜冷笑道：「瞿娘子，什麼叫惡人先告狀，我可是受教了。今兒的事兒，我跟你說，還沒完！」
那孩子用手捂著臉，從手指縫裡看見不是他後娘，頓時沒有那麼害怕了，又聽說要去給他爹送信，馬上放開手哭道：「我是夏侯乙，我今兒在學里跟人打了架，害怕被先生罰，就跑回家躲著。回家餓了，吃了幾口弟弟早上沒有吃完的餅，就被娘用棍子打……好疼……好疼的……」一邊說，一邊嚎啕大哭。
大一些的士族門閥，都是一族上千人聚居在一起，別說隔五代，就算隔十代，只要五百年前是一個姓，那就是一家人。更別說這樣血緣很近的親戚。
錢伯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雙手搭在身前，兩眼微闔，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杜恆雪從許言邦手上接過藥箱，就要走過去瞧。
四五個滿臉怒氣的男子將他們圍在中間，怒視著杜家的下人。
那婦人看見夏侯元來了，有一絲的慌亂，忙大聲嚷道：「沒有！我沒有不讓她們瞧！只是這孩子命苦，已經被秦國夫人的兒子一硯台拍在後腦上，給拍死了，她們瞧也沒用！」
沒過多久，那孩子嚶嚀一聲醒來，張
而歐養娘的一番話，卻是綿里藏針，根本就沒把夏侯家放在眼裡的樣子。
「住口！——到底發生什麼事？」夏侯元心急火燎地闖進來，一進門就看見這大廳里劍拔弩張的情勢。
杜恆霜聽得腦袋發漲，聽來聽去，只能總結出一個觀點：就是他們跟夏侯家嫡系關係很親密。
杜恆霜點點頭，對屋裡站著的那些人頷首道：「請問幾位是誰？到我家有何貴幹？」
杜恆雪想了想，這個時候，也是要有個男人的時候，又想到許言朝，皺眉道：「言朝怎麼沒有回來？」
「等一等，把她也帶回去。」杜恆霜忙讓人把瞿娘子從裡屋推出來。
一個婦人跪在那孩子身邊，哭得哽咽難言。
當然，這隻是寒門庶族的規矩，對於士族是不適用的。
杜恆霜看見錢伯氣定神閑的樣子，心裏頓時安定下來。
那婦人殺豬般尖叫起來。
夏侯元俊臉漲得通紅，對杜恆霜拱一拱手道：「秦國夫人，這一次是我們夏侯家對不起你，你且等一等，我定會給你個交代。」然後對著夏侯家的人怒喝一聲：「走！」
那人趕忙道：「我們是夏侯家小五房，我大哥是王爺的祖父的堂弟的重孫……」那人滔滔不絕地說起了他們家同夏侯家嫡系，也就是西平郡王夏侯林和小王爺夏侯元那一支的親戚關係。
這樣的人，難道真是那人說的「嚇一嚇，讓他們老實一些，不要痴心妄想」的那種人？
杜恆霜回頭，看著夏侯元道：「小王爺，看來事情就是這樣。」瞿娘子失手打暈了原配的兒子，以為他死了，就急中生智，想拿杜恆霜的兒子頂罪……
杜恆霜明白錢伯的意思，帶著丫鬟走過去，對那縮在屋角的孩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你娘打你了嗎？什麼時候打你的？你告訴我，我叫人去給你爹送信……」
「我們夫人問你們話呢！秦國夫人的話，你們都能當耳旁風，真當你們姓夏侯就了不起嗎？！——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我就不信你們夏侯家個個都是這樣不講理的人！」歐養娘上前一步，擋在杜恆霜身前說道。
蕭士及戴著笠帽，皺著眉頭從街角轉過來
這幾個夏侯家的人有些猶豫，暗忖自己是不是被人當槍使了？
杜恆霜聽著眉梢直跳，雙手交握在胸前，深吸一口氣，又問道：「請問幾位是誰？到我家有何貴幹？——如果再不說，我就著人將你們趕出去了！」
杜恆雪鬆了口氣，將銀針拔出來收好，道：「好了，剛才是淤血堵住了關竅，現在吐出來就沒事了。回去好生將養，多吃些阿膠補補血。」
她的兩個婆子立刻衝上去，一左一右將那婦人從地上拽了起來，拖到一旁候著。
那地上跪著的婦人抬頭看見杜恆霜，眼裡閃過一絲驚愕，又趕忙低下頭，抽抽噎噎地哭起來：「我的兒啊……你死得好慘啊……娘沒用，護不住你……等你爹回來給你報仇啊……」
錢伯給她接好下頜。
「夫人！夫人來了！」
杜恆霜也看出端倪了，冷笑一聲：「來人！把她給我拖開！」
瞿娘子瑟縮一下，委委屈屈對著杜恆霜福身道：「秦國夫人，是小婦人一時心急，讓秦國夫人受委屈了。您也知道，我是填房，對這原配的孩子，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管嚴了，人說我是後娘，虐待原配的兒子，是棒殺。不管吧，他如今才七八歲，就壞成這樣，以後不成器，人也會說我是捧殺他。總之一句話，女人嫁人，最好不要給人做後娘，真是說不出的辛苦和委屈……」一邊說，一邊嗚嗚地哭。
那婦人愕然回頭，看見是一個嬌嬌怯怯的小娘子走進來，很是不虞，惱道：「我難道會拿我兒子的性命說笑？！」
按照大齊寒門庶族的規矩，親戚間有「三代親、四代疏、五代了」的說法。
那婦人卻護住門板上躺著的孩子，大聲道：「你們居心叵測，不能碰我兒子！」
杜恆霜冷笑道：「難怪，瞿娘子想剷除原配的兒子就直說，可別拿我們做擋箭牌！」
那幾個人一聽，臉上的神情很有些狼狽。他們只聽說杜氏是寒門庶族商家出身，曾經嫁過威風凜凜的柱國侯蕭士及，但是蕭士及本人也不過是一個粗俗不堪的武夫，而且他到底兜不住福，被陛下奪了爵，丟了官，如今只是長安
杜家的下人看見杜恆霜帶著人進來，忙如釋重負地迎了上去。
錢伯立刻帶了四五個男僕衝過來，將這些人都抓起來。
「真是好笑。如果不動就不用請郎中，我看這天下的郎中都要一頭撞死算了。沒氣了又如何？沒氣了也可能是憋著了。」杜恆雪走進來，正好聽見那婦人在大放厥詞，忍不住出言反駁。
許言邦想了想：「言朝跟平哥兒和安姐兒不是在一起，可能等下就回來了吧。」
「說不說？！」錢伯也走了進來，一聲怒吼。
那孩子揉了揉眼睛坐起來，抬頭看見一個女人在他面前，沒有看清楚是誰，以為是他後娘，忙爬起來跪著往後退，連聲道：「娘、娘，別打我，別打我，我再不敢了，我再不敢偷弟弟的東西吃了……」
杜恆霜看了他一眼，緩緩問道：「請問你如何稱呼？」
瞿娘子哭得滿臉淚痕，拚命搖頭道：「不是……不是我……那孩子素來愛撒謊，沒有的事兒……跟我無關啊……」
杜恆霜看見夏侯元過來了，就把剛才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又道：「雪兒想瞧瞧那孩子的傷勢，可是她不許。」朝那邊的女人努了努嘴。
那人猶豫一下，道：「我是……」
大廳上的人想起剛才杜恆霜說「瞿娘子想剷除原配的兒子」的話，不約而同看向被兩個婆子抓住胳膊的瞿娘子。
許言邦呵呵一笑，快步走到杜恆雪屋裡取了藥箱背在背上：「走，咱們一起過去。」
杜恆雪從平哥兒的屋裡出來，道：「平哥兒無事，就是臉上被扇了個紅印子。」
夏侯元的一個隨從就跟杜恆霜解釋：「這孩子是夏侯家小五房老三原配生的兒子。原配死了，這個瞿娘子是填房，瞿娘子自己有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都還小。」
一個男人陰沉著臉從人群中走出來，冷聲道：「你們是我夏侯家的護軍，卻在這裏為虎作倀！你們知不知道，這裏面的小崽子殺了我夏侯家的子嗣！——他不抵命，我一頭撞死在這裏……」
外院待客的大廳里，已經候著幾個夏侯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