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揚眉箭出鞘
第623章 陽錯
穆夜來聽到這個消息，簡直比聽到杜恆霜封秦國夫人的消息還要震驚。
不過她也懶得跟枇杷這類人計較。
封裴敦的歸順，讓永昌帝和太子都對打壓蕭士及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封裴敦忙扶起她，笑道：「我說過多少遍了，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這些虛禮就不要行了，小心對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幾個婆子立刻噤聲。
結果在她最惶恐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嶺南大都督封裴敦皺著眉頭坐在一旁的書案後面看著屬下送來的軍務出神，完全沒有聽清楚穆夜來在說什麼。
穆夜來的另一個大丫鬟榴槤拿著靶鏡給穆夜來照著後頭的樣子，笑嘻嘻地道：「二夫人這一胎肯定是兒子。奴婢的娘親以前是大夫人身邊的婆子，她說大夫人懷大公子的時候，就是這樣容光煥發的樣子。」
封裴敦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他放下手裡的軍務，右手揉了揉眉心，很是疲乏地道：「夜來，辛苦你了。幸虧有你啊，真是一朵解語花……」
穆夜來哭得天昏地暗，她不明白下面的路該怎麼走。
借了一個進嶺南大都督府外院做臨時丫鬟的機會，穆夜來很快得到封裴敦的注意。
穆夜來找到他之後，就投靠他過日子。
穆夜來在屋裡滿臉含笑，福身道：「大夫人跟大都督鶼鰈情深，是咱們封家之福呢。大都督慢用，我有些累了，要回去歇著。」
「二夫人的頭髮真好，瞧這溜光水滑的勁兒，梳子放上去都要自己滑下來了。」枇杷對穆夜來的一切都讚不絕口。
穆侯府倒了，還是在她親手推動下倒台的。她本以為這樣一來，會讓蕭士及對她越發憐惜，甚至接她入府，結果杜恆霜卻在那邊鬧開了，蕭士及應顧不暇，根本就沒有心思來理她。
穆夜來微微一笑，將手裡的禮單放下，來到封裴敦身後，握著他的肩膀，就著他肩膀上的幾個穴位，仔細按摩起來，一邊輕言細語地道：「大都督，這些事情是做不完
沒想到後來穆侯的三小姐穆夜來也來到嶺南，找到她哥，並且找到封裴敦的床上去了……
她在房裡哭了整整兩天兩夜。
結果她沒有高興多久，就從長安又傳來聖旨。原來她姐姐穆昭儀在宮裡有了身孕，陛下大喜，將她姐姐晉陞回穆貴妃，同時大赦他們穆家，將穆侯的侯爵職位又給她大哥襲了，還能承襲五世。
結果穆夜來千辛萬苦才來到嶺南，找到她大哥，才知道他們的族人大部分因為不適應嶺南的氣候，得了疫病身亡了，包括她的親二哥。她大哥倒是能屈能伸，也會鑽營，不知道靠著何人的關係，抱上嶺南大都督封裴敦的大腿，在大都督府上做一個小小的門房度日。
第二天就封了她做姨娘，將她接入後院。
先前永昌帝派蕭士及打江陵蕭銑的時候，曾經讓封裴敦很是膽寒了一陣子。
穆夜來柔聲道：「大都督說什麼話呢？你我夫婦一體，我是自當為夫君分憂的。」
「二夫人，奴婢來給二夫人卸妝。」穆夜來的大丫鬟枇杷笑著走過來，對她頷身道。
大都督府的內院上房，封裴敦的原配嫡妻邵氏坐在上房，心不在焉地聽著婆子回報在大都督外書房聽到的事情，嘆息道：「行了，收起來吧。過兩天就要回長安了，我從來沒有去過長安，還要指著穆夜來多多指點呢。大都督納她做二房，也是有多方考較的。——大都督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不然憑什麼讓她做二房呢？」
雖然毅親王不這麼看，但是永昌帝和太子都一致認為不能再打下去了。
過了許久，書房裡面的聲音漸漸淡了，一個婆子才大著膽子道：「大都督
穆夜來的聲音醇厚中帶著一絲輕微的異域腔調，慢條斯理地說出來的時候，有股讓男人沉迷的魅力。
永昌帝得到這個消息，也才不再捧著蕭士及。
穆夜來擰緊了眉頭。在封裴敦面前也就罷了，私底下，她最討厭別人提大夫人的名頭。
其實穆夜來是悔恨地哭了。若是她知道她的苦難只是暫時的，她死也不會離開長安，一定會等到這一天，然後再拉蕭士及一把，就能真正做蕭士及的正室夫人了。
雖然封裴敦已經三十有五，比穆夜來大十幾歲，但是他行武出身，身強力壯，生得雖然不如蕭士及俊美，但也是儀錶堂堂的一號人物，不然嶺南土司公主一一樣的嫡女不會看上他，嫁給他。
但是因為有過蕭士及，無論封裴敦對穆夜來如何好，穆夜來的眼角眉梢總有一段不足之意，這反而刺激了封裴敦，加倍地對穆夜來好，想把她的心捂回來。
她的事情還沒有做完呢，她怎麼能現在就死？
她知道她還不能死。
聽封裴敦提到蕭士及的名字，穆夜來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捏著帕子往臉上拭淚，道：「我跟蕭大哥清清白白，盡被那些人給傳壞了，所幸還有大都督知道我的委屈。」
可是等杜恆霜大破突厥金狼鐵騎、被封秦國夫人的消息傳到嶺南，穆夜來如喪考妣。她那是才知道，蕭士及這輩子也不可能翻身了。
就連後來的突厥人突然圍攻秦州城，也沒能讓永昌帝和太子掛心太久。
話音剛落，封裴敦掀了帘子走進來，笑道：「還是夫人懂我的心思。」
穆夜來回到自己的院子，聽說封裴敦叫了外院的女伎去伺候他了，微微一笑，坐到妝台前，看著昏黃的銅鏡里那個如花的美人，塗了大紅蔻丹的手壓在她的紅唇之上，美艷不可方物。
穆夜來的心一陣狂跳，忙用牙在舌頭上輕輕咬了一下，才控制自己不要叫出來。她從封裴敦懷裡掙出來，低頭福了
那個時候，穆夜來對於這個結果，還是非常滿意的。就跟一個乞丐突然發現自己不用乞討就能過上溫飽的日子，簡直是欣喜若狂。
但是她那股結結巴巴的樣子，反而正對了封裴敦的心思。他笑著攬她入懷，拍著她的後背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委屈。跟了我，我定不讓你再委屈。」
鳥盡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們暫時用不上蕭士及的本事和能力。
十幾年來，他在嶺南苦心經營，一邊收攏當地土著的勢力，一邊對外招兵，在齊伯世奪了天下之後，又歸順大齊，藉著大齊的財力和兵力，將當地幾個不服他的土司徹底打垮，才奠定了他在嶺南「土皇帝」的位置。
封裴敦感慨地拍著她的手，道：「三個月前，我在城裡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早就是蕭士及的人了，誰知……還是我得了你的紅丸！」很是志得意滿的樣子。
封裴敦雖然人在嶺南，同當年的蕭銑一樣，他在長安也有諸多人手和探子。每年幾萬兩銀子，在長安養著好幾個窩子，為他收集信息。
穆夜來點點頭，在妝台前坐直了身子。
那時候，她真是魂飛魄散，深知一旦蕭士及查到她的死士，她的所作所為就都在蕭士及面前曝光了，她再也別想和上一世一樣，得到蕭士及的眷顧，所以她不得已之下，帶著剩下的幾個死士離開長安，去嶺南尋親。
只可惜這些人在長安養尊處優慣了，不習慣嶺南的氣候和疾病，沒多久就都死得一乾二淨，只留下穆侯大公子一個人。
穆夜來和蕭士及這一段往事，封裴敦也是知曉的。
封裴敦被穆夜來這個眼神看得麻了半邊身子，一時慾火焚身，忙命人去叫了外院饗客的幾個女伎過來，胡天胡地鬧了一夜才罷休。
待知道她是穆夜來，是長安赫赫有名的柱國侯蕭士及的紅顏知己，封裴敦很快就把她拉上床。一夜雲雨
每次一說起他們相識的經過，封裴敦總愛誇他們是「前世有緣」。
封裴敦是士族出身，不過是封家的遠房偏支，當年帶著幾個人來到嶺南從軍，後來娶了嶺南土司的女兒邵氏做原配嫡妻，才有了當地土著的支持，坐上嶺南大都督的位置。
封裴敦以為她是高興得哭了，憐惜她是貴女落難，薄命憐卿甘做妾，對她更是溫存。
在外面候著的幾個婆子拎著食盒站在迴廊底下，聽見裏面屋裡主子的說話聲，不約而同撇了撇嘴，嘀嘀咕咕地道：「……真是不要臉，不過是個妾，也敢跟大都督說夫婦一體。啊呸！」
封裴敦連忙跟幕僚商議，後來一致同意歸順大齊，這樣用不著蕭士及勞師遠征了。
一個婆子愁眉苦臉地道：「你小聲點兒，若是讓屋裡的人聽見，又去咱們大夫人房門前跪一下午，大都督又要心疼了……」
後來她不知道是哪裡露了餡兒，蕭士及居然開始追查她那幾個從她爹手裡接手過來的死士。
他們穆侯府的人，除了穆侯被斬，穆侯大夫人被她女兒穆貴妃贖出去，還有穆夜來被太子妃贖出去以外，別的人都流放嶺南。
沒人知道她的心事。想她穆夜來，重活一世，換了個男人，居然還是逃不過做妾的命，她實在是很受不了這個結果。
封裴敦哈哈大笑，將她嬌小的身子攬進懷裡，道：「你穆夜來的名頭在長安可是響噹噹的，既是昭穆九姓的後人，穆侯的親妹妹，也是穆貴妃的親妹妹，又是柱國侯的紅顏知己、救命恩人，若不是你們穆侯府遭了難，我怎麼會有這樣的福氣，跟你廝守終身呢？只是委屈你了，只能做妾。不過你放心，等你生了兒子，我就想向陛下請旨，讓你跟我夫人並嫡。」
因為蕭士及屢出奇兵，而且能屈能伸，永昌帝甚至打算讓蕭士及收拾完蕭銑，就進一步帶
穆夜來當時臊得臉都紅了，她結結巴巴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穆夜來唯有苦笑而已……
想到自從她離開長安發生的事情，穆夜來就悔得腸子都清了。她很是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一件事，是跟前世一模一樣的軌跡？！
所以當穆侯府的人被發配嶺南的時候，封裴敦對他們還是比較禮遇。
杜恆霜搶了蕭士及的功勞，唯一一個可以讓蕭士及翻身的功勞。
穆夜來卻沒有被枇杷的諛辭取悅。——要說討好別人的本事，穆夜來自認第二，沒人能在她面前認第一。都是她玩剩下的，還想班門弄斧……
兄妹倆本來還打著回長安的算盤。
這個孩子，將她從絕望和迷惘中挽救出來。
穆夜來這才對蕭士及徹底死了心，不再打算等蕭士及起複，因為她知道永遠也等不到了，就跟她大哥合計，釣上了嶺南大都督封裴敦這條大魚。
一切都跟上一世不一樣，她往前看，只看見白茫茫一片，前途渺茫。
四方已經平定，是到了要休養生息的時候了。
再說嶺南大都督封裴敦知道她家被陛下大赦，她大哥被召回長安襲爵，她姐姐又有了龍種，便立刻封她做二房，在所有的妾室當中，只有她能跟封裴敦的大夫人邵氏平起平坐。——雖然名份上不是並嫡，但是事實上已經並嫡了。
她知道杜恆霜已經自求下堂，她也知道蕭士及依然只是看門的護軍，可是她呢，她已經做了人家的妾。——她再也回不去了……她怎麼就不能再等一等呢……
穆夜來順著封裴敦的手站起來，溫柔地道：「大都督這樣寬宏大量，我是上輩子積了福，這輩子才能跟大都督在一起。」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早呢，才不到兩個月，他乖得很，再說我身子也好，大都督不用擔心。」
如果沒有蕭士及，穆夜來對於嫁給封裴敦一定會很滿意。
穆夜來手裡把玩著一個玉如意，默不作聲地任憑枇杷在她頭上卸下首飾，打散髮髻。
封裴敦看他可憐，就收留他做了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