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揚眉箭出鞘
第648章 密室
「去把崔三郎叫來。」永昌帝吩咐道。
崔三郎跟著內侍匆匆趕來，一眼就看見自己五弟的屍體躺在地上，頓時悲從中來，伏地大哭一場。
許紹淡淡地道：「很簡單，從這箭矢的走向和深度來看，需要兇手至少站在十步開外的地方，一箭從這門洞里射進去，才能正中崔五郎的後背，並且從後背一直貫穿到前胸。」因這小石屋很窄小，直接站在門洞前射，不會造成這樣深的箭傷。當然也不會太遠，太遠力度就衰竭了。
更別說是在宮裡，又不同於宮外。一般人確實沒法子在宮裡對崔家人下手。
永昌帝點點頭，指著那小石屋，對許紹問道：「許愛卿，你看是怎麼回事？」
夏侯無雙聽見這個消息，整個人都呆住了。她雖然不喜歡崔五郎，甚至可以說是討厭他，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死……
杜恆霜勉強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邊的許言朝。
太極殿內，正是一片歌舞昇平，舞伎在殿中翩翩起舞，下面的人或者欣賞舞蹈，或者品嘗宮裡御廚做的名菜，一派祥和溫馨的氣氛。
這是真正的一箭中的。
那支羽箭本來是插在他後背，因他被翻了過來，那羽箭就被壓折了，從他身子底下露出來一個箭頭。
永昌帝長長地嘆息一聲，道：「朕雖然貴為帝王，可是宮裡居然發生這種事，實在是……唉，這宮裡又要整頓整頓了。」
既然不是自殺，那就是他殺。意外是不可能的。意外不會意外到從門外飛支箭正好射中崔五郎。
難不成崔五郎是自殺？
夏侯元苦笑著搖搖頭，回頭繼續安慰夏侯無雙。
不多會兒，穆貴妃寢宮的一個小宮女匆匆忙忙趕來，對永昌帝磕頭行禮道：「啟稟陛下，兩位姐姐跟著娘娘出去了，還沒有回來。」
許言朝面色一凜，緩緩點頭：「我知道了。」
「可是……可是……」許言朝一張小臉皺了起來。他知道，崔五郎，大概是做了他的「替死鬼」……若不是他跟他穿了一樣的衣衫，戴了一樣的頭冠，那「姦夫」也不會將崔五郎錯認為許言朝。
杜恆霜嘆息一聲，使勁握了握許言朝的手，對他輕輕搖頭：「人各有命，你不要想
尹德妃忙跟著站起來，跟著道：「陛下，貴妃娘娘身懷六甲，還是趕緊傳御醫去看看吧！再傳貴妃娘娘公宮裡的大宮女過來問話……」
那幾個小內侍一齊搖頭，道：「沒有。這小石屋就這麼點兒地方，一開門所有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們沒有在這裏看見別的人。——只有他一個人而已……」說著，指著地上的崔五郎道。
「也許，是想躲著什麼人吧……」許紹分析道：「也許，是不想見人，所以一個人躲到這裏。」
「勞駕，把他翻過來讓我瞧瞧。」崔真真向一個小內侍要求道。
大內侍從殿外匆匆跑進來，來到永昌帝的條桌前面，跪下來大聲道：「啟稟陛下，御花園內發生大事了！」
「退下！退下！還不退下！」另一個內侍忙站出來，讓殿內手足無措的舞伎們趕緊退下。
殿內的歌舞聲和談話聲戛然而止。
許紹心裏一動，命人把崔五郎又翻過來，擺成他們先前進來時候的樣子。
杜恆霜忙伸手握住他的手，低聲安慰他道：「……不關你的事。」
一個內侍忙去太極殿傳旨。
崔三郎忙跟在後頭，也想出去，卻在殿門口被一個盔甲儼然的軍士攔住，道：「崔侍郎，陛下有令，宮裡發生命案，各位都要候在這裏，不得擅自走動。」
看著他蒼白的面龐，圓睜的雙眼，崔真真泣不成聲，抽泣著道：「五弟啊五弟，你倒是惹著誰了？攔著誰的路了？這些惡毒的人非要置你于死地啊！」
只留下許紹和崔三郎在這裏。
「啊！那是誰？！」砸門的小內侍們瞪大眼睛，指向屋子裡面。
杜恆霜低著頭跟許言朝說話，不敢看崔家這邊的動向。
屋裡的內侍讓開一條路，讓崔真真走到近前。
崔真真在旁邊靜靜地聽了半天，此時才好奇地問道：「什麼可能？許大人能說來聽聽嗎？」
關上門，陽光從那門上的小洞射了進來，正好落在崔五郎身上。
報信的內侍哭喪著臉，弓著身子指向灌木假山叢那邊，道：
崔三郎哽咽著道：「舍弟雖然性子傲氣一些，但是並無冤家對頭，臣實在是想不出來，有誰會害他性命！」
崔真真收了笑容，搖頭道：「別人我卻不知道。我只知道，秦國夫人杜恆霜，有這樣的箭術和準頭。——我還知道，她弟弟，也就是許大人的三公子，跟我五弟有過節。您忘了，上半年就是在這裏，我五弟和許三公子一起掉到太液池，差一點送了性命，都說是我五弟害得許三公子落水。而後，許三公子心悅夏侯小郡主，卻被我五弟捷足先登……」
剛才命令砸門的大內侍虎著臉走了進來，一見那地上躺著的紅衣少年，心裏一緊，回頭對在屋門外探頭探腦的崔真真道：「崔良娣，您過來瞧瞧，這人您認識嗎？」
「請崔侍郎節哀順變，不要為難某將。」那軍士彬彬有禮地道，就是不放他出去。
屋裡只有崔五郎的屍身，也可以說，是崔五郎把門閂上了。
崔真真搖搖頭，道：「您去報信，我要在這裏守著，不讓別人過來繼續傷害我五弟。」姐弟情深，十分動人。
崔三郎只好怒氣沖沖回到自家條案後頭坐下來，仰頭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想起剛才是杜恆霜提醒他崔五郎的去處，不由眯了眼睛看過去。
大內侍掙脫崔三郎的手，大聲叫了一聲：「擺駕！」然後扶著永昌帝，一起急匆匆往殿外去了。
「崔五郎的隨從呢？」許紹想起來崔五郎一向都有兩個小廝跟著他。
那少年背上，插著一支明晃晃的羽箭穿心而過，幾乎是將他「釘」在地上！
剛到門口，又一個內侍跑過來，氣喘吁吁地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那光斑正好落在崔五郎背上的箭傷處！
和夏侯無雙一樣，許言朝的面色也十分凝重。
結果這邊砸門的搜到崔五郎的屍身，另一邊居然搜到穆貴妃人事不省倒在地上！
崔真真扶著宮女的手走了進來，一見那人的背影馬上就用帕子捂住嘴，哽咽著道：「我五弟
而殿內上首處，崔三郎還沒有來得及繼續發火，那大內侍又拋出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陛下，奴婢還在那裡發現穆貴妃娘娘人事不省，倒在假山叢里！」
果然是久尋不見的崔五郎！
尹德妃不知道，穆貴妃的寢宮裡，此時已經是戒備森嚴。
黑暗的小石屋裡頓時變得光亮起來。
那小內侍依言將那地上趴著的紅衣少年翻過來。
花枝招展的舞伎們流水一般退下，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大殿，和若有若無的脂粉殘香……
無數的目光投向上頭的永昌帝和他面前跪著的大內侍。
「啊！」永昌帝大驚：「怎會如此？！愛妃啊——！」他大叫著，扶著內侍的手，跌跌撞撞往假山那邊奔過去。
「崔侍郎，你五弟的隨從在哪裡？」許紹繞著崔五郎的屍體走了兩圈問道。
看見永昌帝來了，崔真真忙過來行禮。
那大內侍忙道：「既然找著了，咱們趕快回去報信吧。」
「出了什麼事？」永昌帝皺了眉頭：「你也是朕身邊多年的老人了，怎能這樣冒冒失失的……」
「什麼？！」永昌帝霍地一聲站起來：「愛妃怎會在那裡？！她不是不舒服，回寢宮歇息去了嗎？！」
屋裡沒有別人，而屋子又是反鎖，那崔五郎到底是如何被殺的呢？
許言朝心裏如同揣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
永昌帝身邊的大內侍面色黑如鍋底，忙厲喝一聲：「吵吵嚷嚷什麼？！趕緊給我看好了，一個人都不能放進去，一個人也不能放出去！——我這就去向陛下回報！」
永昌帝命匆匆趕來的御醫去假山那邊看穆貴妃怎樣了，自己帶著人來到太液池那邊假山灌木叢邊上的小石屋門口，看崔五郎的情形。——比起穆貴妃，永昌帝更介意崔五郎的命案……
「傳朕的旨意，喚貴妃的大宮女見駕。」永昌帝威嚴地吩咐道。
崔三郎怒道：「那是我五弟！」
夏侯元也忙著安慰夏侯無雙。他看了杜恆霜一眼，正好看見杜恆霜看了過來，便對她緩緩點頭。
那門本來被踹倒在地上，不過現在已經被內侍扶起來上好了。
「誰？！」崔三郎上前一步追問道：「有
御醫從另一邊查驗了穆貴妃回來，滿臉倉惶地對永昌帝道：「陛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殯天了！」
許紹四處查看一番，沉吟道：「這小石屋沒有窗，門閂也是從屋裡反鎖，可以看出來，是屋裡的人自己閂的門。」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什麼不好？！大好的日子，讓你說這種喪氣話！」大內侍劈手就扇了那報信的內侍一個耳光，沉聲道：「什麼事？！」
永昌帝和許紹默默地看著他，等他哭完了，許紹才扶他起身，勸道：「崔侍郎，人死不能復生，還是找到兇手要緊。」
許紹走到門邊看了看。
幾個小內侍一哄而上，抬腳就向那小石屋的大門踹去。
永昌帝派來的大內侍點點頭：「那我回去報信了。」說著，轉身出去。
這一次他們來的人多，就分了兩撥，一撥跟著大內侍過來砸門，一撥繼續往灌木叢裏面搜。
「崔五郎為何要反鎖大門？」永昌帝問道。
這門果然是擺設。
許紹見那邊是內宮事務，不想摻合進去，就繼續跟崔三郎分析：「這裏屋子緊鎖，聽說他們先前進來的時候，是踹門進來的。也就是說，兇手是在屋裡下的手。」他指著崔五郎背上的箭傷道。
可是拿支箭反手插到自己背上，一直穿透到胸前，這樣的自殺法子，別說崔五郎這樣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就算是成年人，也做不到。
大內侍白著臉，拱手道：「陛下，奴婢剛才發現崔家五公子死在太液池邊的小石屋裡。」
崔三郎搖搖頭：「不知道。我們也一直在找他們。他們跟我五弟是一起不見的。現在五弟在這裏，他們……他們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崔真真正帶著人候在那裡。
許紹也是滿臉驚愕，聞言忙道：「臣遵旨！」
崔三郎看著許紹不斷來來回回丈量著距離，忍不住問道：「許大人，發現什麼沒有？」
崔真真在後面輕笑道：「也不能這麼說。我就知道有個人有這樣神乎其神的箭術，能在十步開外的地方，一箭穿過一個小小
說著，這大內侍只帶了一個小隨從回太極殿報信，別的人統統留在這裏。
「可是如果門是反鎖的，兇手又在屋裡下手，那剛才你們進來的時候，有沒有在這裏發現別的人？」許紹問剛才踹門進來的小內侍。
剛滿十歲的少年，頭一次感受到真正的人心險惡，風刀霜劍……
只見正對大門的小石屋地上，一個紅衣少年背對著大門躺在地上。
崔三郎心裏雖然很疑心是永昌帝下手，但是又覺得說不通。——說永昌帝想要他和他大哥的命還差不多，而五弟，才剛滿了十一歲，尚未及冠，永昌帝殺他有什麼用？！
永昌帝看了尹德妃一眼，越發確信尹德妃跟這件事完全沒有關係。
許言朝聽了那內侍的話，嚇得臉都白了，全身跟打擺子一樣，再也無法平靜。
「……這樣的箭術，神乎其神，沒有人能做得到。」許紹搖搖頭，背著手往外走。
「你是我和雪兒，還有娘親唯一的依靠，一定要珍重自己。而那崔五郎，他們家很厲害，一定不會讓他白死的。」杜恆霜撫了撫許言朝的面頰，輕聲安慰他。
「什麼？！我五弟……！」崔三郎霍地一聲站起來，衝到永昌帝條桌前，一手將那大內侍拎著衣領提了起來，厲聲問道：「你再說一遍？！——到底在哪裡？！」
永昌帝大驚失色，忙道：「快傳御醫！」然後對自己的內侍道：「去太液池！」又對許紹道：「宮裡發生命案，你這個京兆尹，也當過來瞧瞧。」
要達到這樣的箭速，一定要有一定的距離，而且弓的力度要大。當然，更重要的是，要有這樣的準頭，能一箭就從這小小的門洞穿進去。因為他們沒有在這裏找到別的箭矢，只有這一支插在崔五郎背上的羽箭。
他們就踹了兩腳，那門就咣當一聲，倒了下去。
許紹嘆息道：「我想到一個可能，但是又覺得沒這可能。——令弟的死，實在是蹊蹺的很。」
旁邊的小內侍對崔真真好感大增，忙道：「小的在這裏陪著崔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