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揚眉箭出鞘
第650章 撕破臉
那些宮女只好低著頭進來，將在假山叢那邊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他一直懷疑蕭士及其實跟毅親王藕斷絲連，所以常常在用他和打壓他之間徘徊。——今天終於證明了，蕭士及，就是一頭白眼狼！
太子這一手，可真是釜底抽薪。不僅搞垮毅親王，而且搞臭了毅親王。
「我只是想確定一下，她們看見的，確實是毅親王而已。」杜恆霜攤了攤手，手裡的帕子跟著一甩一甩的。
幾個仵作互相看了看，推了大理寺的仵作出來回話。
毅親王一愣，並沒有跪下，而是拱手問道：「父皇，請問兒臣做了什麼錯事，讓父皇這樣生氣？」
跟庶母私通，致庶母有孕之後，還殺庶母滅口。
那穿著寶藍色袍子，戴著白銀冠的人一轉身，那些宮女頓時一片驚呼，一個接一個撲通撲通跪下，磕頭求饒。
果然有幾個膽小的宮女忙招了：「確實只看見背面。隔著那麼遠，看上去就是跟毅親王的背影一模一樣的。」
太極殿里還有許多外臣，永昌帝不想讓兒子和自己太丟面子，就只叫了幾個心腹之人，帶著那些指證毅親王跟穆貴妃一前一後進入假山叢里的宮女，去了御書房。
崔三郎用手抹了一把淚，哽咽著道：「……誰這麼狠毒，對我五弟下這樣的毒手！把他掐死了，還要在他背上補上一箭！這是怕他死不了嗎？！」
杜恆霜便走到那些宮女跟前，上上下下打量她們一番，問清她們的姓名職司，最後才問道：「你們看到的人，真的是毅親王？」
永昌帝只得按捺住心頭的不安和激憤，帶著眾人先回去了。
那宮女撇了撇嘴，連珠炮一般回道：「毅親王穿的寶藍色袍子，戴著白銀冠，我們看見的是背面……」
「……人死之後，血液就不流動了，所以這個箭傷就是這個樣子。」一個仵作說道，又看向屋裡的那些護衛：「大家是軍士，在戰場上箭傷最多，自然都對真正的箭傷很熟悉。而這個箭傷，明顯是後來又補射的兩箭。」
聽說崔五郎那邊也有了新的線索，永昌帝便下令將那邊的人也都帶過來。
另外幾個也點點頭，不再說話。
跪在地上的毅親王聽
這樣說，也說得過去。
毅親王看了永昌帝一眼。
「另外，你們看他的咽喉處，有很明顯被掐的痕迹，還有他的眼睛，瞪得鼓出來了。他的舌頭……哦，他的舌頭被人塞回去了。」那仵作一一給大家演示。
那些宮女一口咬定，她們那時候遠遠瞧見的，就是這個背影！就是毅親王本人！
太子背著手，面無表情地聽那三個仵作分析崔五郎的死因。
當然，常理如此，但是在崔五郎屍骨未寒的時候提出這種話題，實在是太過薄涼了。
「如果你們敢撒謊，我想大理寺和宮裡的刑房，有的是法子讓你們吐實話。」杜恆霜正色說道，不給這些人串供的僥倖心理。
這邊忙亂著請仵作跟崔五郎驗屍的時候，永昌帝那邊也在查問跟穆貴妃有關的事情。
永昌帝有些好奇，問道：「你想怎麼做？」
一下子操之過急，將對方逼得狠了，兔子急了還跳牆呢，不要得不償失。
毅親王就先走了過去。
杜恆霜四下看了看，見對面有間屋子，就道：「毅親王，請您起來，到那個屋子裡去。」
杜恆霜手裡捏著帕子，揉了又揉，心緒雜亂。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這件事的始末，只有她和許言朝最清楚。而許言朝不能暴露，就只有靠她來揭穿一切了……
杜恆霜看了太子一眼，柔聲道：「還是先去商議崔五郎的喪事吧。別的事情以後再說。」
幾個宮女一窒，互相看了看。
蕭士及滿臉悲憤，手裡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松，最後終於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可以作證，毅親王那時候，跟臣在千秋殿的偏殿里議事。」避開眾人，私下議事，已經證明了兩個人的關係，並不是如同表面上大家看到的一樣疏遠……
杜恆霜笑了笑，就盯著那個不耐煩的宮女問：「好吧，那我問你，你看見的是毅親王的什麼樣子？他穿的什麼衣裳？戴的什麼頭冠？看見的是正面還是背面？」
這樣一看，就很明顯了。
「你不知道？
剛才蕭士及射箭的時候，這些仵作還沒有來，自然不知道崔五郎背上先前其實只有一箭而已。
崔真真當然不肯，兩人又爭執起來。
而前者掐死一個少年這種事，卻是很多人都能做到的，就連太子自己，都不一定能洗脫嫌疑，所以他也就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不提了。
永昌帝點點頭，讓他過去。
崔真真越聽越急，扯著太子的袖子道：「不可能！這些仵作怎麼能斷定哪個在先？哪個在後？也許是先被射死，然後喉嚨在地上刮蹭的傷痕……」
崔三郎點點頭，只對杜恆霜行了一禮，就對永昌帝道：「微臣告退。」他一點都不想再在宮中停留。而且崔五郎的命案，他也要回去跟大哥仔細商議，還有給崔五郎辦喪事的事情。
那個時候，他確實是偷偷離開了千秋殿，本來是打點等一會兒就要對太子發難的事情，結果剛安排好那邊的事情，杜恆霜就對蕭士及傳來急訊，說穆貴妃被殺，永昌帝知情，卻秘而不發，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毅親王才馬上決定全部行動取消，以不變應萬變。
杜恆霜笑著讓那人轉身。
毅親王一時百口莫辯，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那人並不是毅親王，而是蕭士及！
杜恆霜就對永昌帝道：「陛下，我想讓那些宮女再指認一下，看看能不能認出毅親王的背影。」
永昌帝氣得渾身發抖，連聲道：「……這個孽子！這個孽子！——給朕把這個孽子抓……帶過來！」雖然氣憤異常，但是永昌帝還是忌憚毅親王的天策府，以及他手下的驕兵悍將。
杜恆霜先前為了試驗自己「軒轅弓」的威力，嚇唬過崔真真一次，射破她的衣裳，將她的胳膊擦破一塊油皮。
雖然也有可能是杜恆霜掐死崔五郎，不過這個就沒有用箭從圓洞里射進去殺死崔五郎更有說
「問吧。」永昌帝不動聲色地對那些宮女努了努嘴。
永昌帝默默地聽了一會兒，點頭道：「如此，就繼續查下去吧。總之，崔五郎不能白白在宮中喪命。」又安慰崔三郎：「崔愛卿莫急，這件事，朕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崔真真對這個倒是早有準備，聞言忙道：「你射傷了我的胳膊，我回寢宮包紮去了。」
「很簡單，如果是被射死的，那從背上箭傷流出來的血是不一樣的。現在崔五郎背上的箭傷，只有少量濃黑的血液流出來，這就是明顯的死血，不是活血。若是活著的時候中這一箭，他的衣裳都要被染紅了，可是您看……」那仵作說著，剪開崔五郎背上的大紅袍子，露出裏面白色的中衣。
這樣的名聲傳出去，毅親王怎麼可能東山再起？！
蕭士及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三個仵作都是這樣回答。
那三個仵作現在都被叫了進來，垂手站在一旁侍立。
杜恆霜看了看，又讓蕭士及也到那間屋子裡，然後杜恆霜也走進去面，在蕭士及手心寫了兩個字，才一個人從屋子裡出來，對那些宮女道：「等下有人會從屋裡出來，你們看看，能不能認出來是誰。」
這件事，只能徐徐圖之，慢慢來……
杜恆霜嘆息著接了話茬：「也許是為了栽贓嫁禍，才讓崔五郎多挨了一箭。」說著，杜恆霜推開蕭士及的手，走到太子面前，探頭看著躲在他背後的崔真真，道：「崔良娣，你聽見沒有？這件事，明明是有人先把崔五郎殺死，然後將他移到小石屋，順便在他背上補了一箭，好轉移大家的視線，嫁禍給別人。」
毅親王忙道：「查就查。」說著，派了許多人手，去查崔五郎被殺的那一段時間前後，哪些人不知去向。
和別的安插在宮裡的耳目相比，蕭士及暴露的份量無疑更輕一些。
毅親王的頭不由垂得更低。
結果查出除了杜恆霜以外，還有崔真真、太子、毅親王和蕭士及這些人，都不在甘露殿、或者千秋殿，也沒有外人證明他們的去向。
太子看著蕭士及，眼裡有一股殺氣一閃而過。
太子先向永昌帝回報了小石屋那邊的情形，重點說了仵作
毅親王這時才從屋裡出來，他穿著蕭士及的衣裳，背著手，緩緩地道：「還有一個問題，如果崔五郎是遭受的池魚之殃，那麼這個兇手，為什麼起心要殺穆貴妃？——這個最關鍵的問題，好像被太子殿下和父皇都有意無意忽略過去了……」
太子悚然而驚，回身對永昌帝道：「父皇，您看秦國夫人的話，可信不可信？」
「哦？背面？你確定？你們都只看見了背面？」杜恆霜忙又強調問道。
穆貴妃的兩個貼身大宮女不知所蹤，但是她還有許多伺候的普通宮女。
崔真真不敢抬頭，喃喃地道：「我怎麼知道這裏面有這麼多彎彎繞？我只是看見背上中箭，又在一個反鎖的屋子裡面……」
養不熟的白眼狼！
太子的臉色立刻變得很不好看。
那大紅袍子先前給很多人一種錯覺，以為就是流了很多血。
杜恆霜聽了，忍不住點頭道：「不錯不錯。崔良娣，請問您去做什麼去了？」
崔真真看得渾身發抖，忙縮在太子背後。
一個宮女有些不耐煩了，道：「這還有假？我們這麼多人都看著，這麼多雙眼睛，總不會有錯吧？」
杜恆霜仔細回想許言朝跟她說的當時的情形，驀然間眼前一亮，往前也走了一步，對永昌帝道：「陛下，能否讓我問她們幾個問題？」
他萬萬沒有想到，穆貴妃被殺這件事，居然自己也被算計進去了……
這些人居然眾口一詞，說看見穆貴妃帶著兩位姐姐，去了灌木那邊的假山叢里，然後……然後……就看見毅親王進去了！
「你問朕？朕倒是要問你呢！」永昌帝氣得站起來，對外面的宮女道：「進來！說說你們都看到什麼！」
崔真真慌亂抬頭，嚷嚷道：「你不要亂說話！我不過是就事論事，推測而已。既然不是你，那就查別人唄！」
宮女們跪在御書房的外間。
但是剪開大紅袍子，裏面的白色中衣，卻只是在破損的箭傷處有一點點血色氤氳而已。
崔三郎知道他急也沒用，雖然滿腹狐疑，可是看見杜恆霜和蕭士及兩個人相互扶持的樣兒，又有些心灰意冷，
聽了崔真真的話，杜恆霜問那些仵作：「你們是如何判定的？」
按理說，夏侯無雙是跟崔五郎正式定親的未婚夫妻。不過大齊不提倡守望門寡，這種事，夏侯無雙擇婿另嫁都是沒問題的。
永昌帝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淡淡地道：「你要問什麼？」
毅親王對著永昌帝，默默地跪了下去，低垂著頭，在心裏急速盤算著。——到底是要破釜沉舟，還是繼續隱忍？
永昌帝「嗯」了一聲，揮手示意崔三郎退下。然後等大部分人都退出去了，才將手上的墨玉鎮紙狠命一拍，對毅親王怒道：「孽子！還不跪下！」
不過杜恆霜不想這樣放過她，便搖搖頭，道：「這話太虛了。包紮傷口？到底傷得多重？給太子妃瞧一瞧如何？」
「回稟太子、毅親王，這崔五郎，是先被人扼住喉嚨掐死，死後又被人射了兩箭。」
杜恆霜便跟著蕭士及、毅親王、太子他們又來到永昌帝的御書房。
後者能做到的人很少，幾乎可以確定就是那幾個人。
永昌帝的臉色越來越黑，卻無法阻止杜恆霜。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穿寶藍色袍子，頭戴白銀冠的高大身影從對面小屋裡倒退著出來了，跟剛剛進去的毅親王看上去一模一樣！
太子見永昌帝不說話，忙打圓場道：「崔侍郎放心，五郎也是孤的小舅子，他小小年紀就遇到這種事，實在是天妒英才，你們也要節哀。另外，夏侯家那邊，你們打算怎麼辦？」
杜恆霜就胸有成竹地道：「這件事也很明顯，就是有人假扮毅親王，想要把穆貴妃的事栽到毅親王頭上，跟崔五郎那邊的情形，如出一轍。——所以我認為，這兩樁命案，也許是同一樁。有人在假扮毅親王殺穆貴妃的同時，被崔五郎碰巧看見了，所以對方一不做二不休，順手殺了崔五郎滅口。殺了崔五郎之後，對方想出了一個移花接木之計，轉移大家的視線。很可能，兇手也許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