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67章 七情
「好些了么？」蕭士及氣喘吁吁地抬頭問道。
孩子是無辜的，但是孩子長大之後呢？
杜恆霜從床上站起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靠在床板壁上出了一回神。
完事之後，兩人還是緊緊纏抱在一起，享受著風浪之後的餘韻裊裊。
知數和知釵在外間聽見鈴鐺聲，才相視一笑，對著裡間屋裡叫道：「夫人，要起身嗎？」
特別是久哥兒還有個名義上同父異母的哥哥順哥兒，就更難辦了。
但是目前看來，這孩子養在他們家，就很難把他和別人分開。
蕭士及滿頭大汗地抬起頭，看了看杜恆霜暈生雙頰的面容，堵住她求饒的嘴，又給她送了幾口氣進去。
順哥兒點點頭，笑了笑，謝過杜恆霜，轉身離去。
若是蕭士及真的納妾，她肯定跟他翻臉不過了。
她在長安家中待著無趣，就陪封裴敦專門從山東老家接過來的封娘子一起來城外的莊子上打獵玩耍。
又一頓鞭子沒頭沒腦地打下來。
「大伯娘！」
但是這樣做，卻讓順哥兒不開心了。
久哥兒年紀小，也許還能試一試。
晚上蕭士及回來之後，吃晚食之前，杜恆霜匆匆忙忙把順哥兒和久哥兒的事說了。
「她是誰？」封娘子問道。
現在久哥兒漸漸大了，也能上桌子吃飯了，這件事就比較棘手了。
蕭士及摸著下頜想了想，道：「沒關係。我把順哥兒和陽哥兒一起帶到外院。你就讓久哥兒在內院上桌子。——只要把他和順哥兒隔開，應該就沒事了。」
齊月仙的兒子久哥兒比誠哥兒和欣哥兒小半歲，但是從來不跟他們一起吃飯。
同一時刻，遠在長安郊外封家莊子上的穆夜來卻正被人鞭打。
「說你多少次了！這點活都干不完，你還當你是老爺心裏的二夫
但是這天吃完午食之後，別的孩子都去睡午覺去了，只有順哥兒留了下來，低著頭，像是做錯事一樣，小聲對杜恆霜道：「大伯娘，以後……以後我想跟久哥兒一起吃飯。」
杜恆霜沉吟半晌，道：「嗯，我曉得了。你先回去。我等你大伯父回來了，再問問他，好不好？」
杜恆霜一時也難以決斷。
想到蕭士及在這樣的時候，還能記得她的狀況，杜恆霜心裏柔情更盛，伸臂過去拉下他的頭，主動獻上自己的唇。
蕭士及身材高大硬朗，渾身肌肉遒勁，將杜恆霜整個人摟在懷裡，襯得本來身材高挑豐滿的杜恆霜竟然顯得格外纖弱嬌小。
杜恆霜應了一聲，再一次從床上坐起來，出了一回神，就見身旁的帳簾被知數掀開，掛在鎏金銅帳鉤上。
杜恆霜又好氣又好笑，嗔道：「你什麼記性？久哥兒過年就虛歲三歲了，還吃奶……比你的兩個小兒子只小半歲。你那倆小子都能抓住你的馬鞍往你馬上爬了，久哥兒怎麼還會是吃奶的娃兒？」
幾個孩子忙站起來，跟她問好。
穆夜來背上鞭痕淋漓，她抱著頭，縮在樹根底下，在心裏詛咒著一切她恨著的人。當然，頭一個就是杜恆霜！
「我們剛看見有一隻山雞飛過來，所以追過來了。結果你在這裏大呼小叫，把山雞嚇破了，你擔當得起嗎？！」夢兒心裏煩，沒好氣罵道。
他雖然聰慧，但是到底還不知道久哥兒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在他心裏，他大概只知道久哥兒也是他爹的兒子，雖然不是他娘龍淑芝生的。
杜恆霜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這樣啊？為什麼呢？久哥兒跟我們不一樣的，你真的想跟他
杜恆霜橫了他一眼：「那你說吧，久哥兒要怎麼辦？而且順哥兒那樣子，確實很慎重的。這孩子心思重……」
杜恆霜心裏一動，臉色嚴肅起來，問道：「順哥兒，是不是有人剋扣久哥兒的飯菜？若是有，你告訴我，我一定不會輕饒了她！」
幾個孩子已經坐在吃飯的偏廳等著她。
如今除了平哥兒已經不在內院吃飯了，安姐兒、順哥兒、陽哥兒、誠哥兒、欣哥兒、楚順娘、楚媚娘七個孩子每天都跟杜恆霜一起吃午食。
順哥兒抬起頭，鼓足勇氣道：「如果久哥兒跟你們不一樣，那我也跟你們不一樣。大伯娘既然能讓我跟你們一起吃飯，為何不讓久哥兒跟你們一起吃呢？——每次我去看他，久哥兒都要問我在做什麼，問別的哥哥、姐姐為什麼不跟他一起玩。還問……問跟大伯娘、大伯父一起吃飯，是不是吃得特別好……」
杜恆霜說「我們」，其實是包括在順哥兒裏面。她的意思是，順哥兒是他們蕭家人，久哥兒並不是。她不想從小讓久哥兒有他是「蕭家人」的錯覺。
柔軟的小舌頭伸進去，只對著蕭士及的舌尖輕輕碰觸兩下，蕭士及便守不住了……
她有這個本事和耐心，把這兩個孩子教好嗎？
杜恆霜笑著走過去。
除了順哥兒，他們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飯。
她被蕭士及抱到床上，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
她本以為穆夜來走了，她就能成為封裴敦身邊第一人，但是封裴敦卻對大夫人邵氏日漸信任。
而順哥兒……杜恆霜搖搖頭，這孩子心思多著呢。
杜恆霜想了一想，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
蕭士及當然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這兩個女子一個正是封裴敦的三夫
然後去浴房沐浴，出來梳頭、整裝，折騰到快吃午食的時候，杜恆霜才從屋裡出來。
蕭士及「哦」了一聲，攔住杜恆霜撓過來的雙手，笑著道：「好吧好吧，是我笨三年！我笨三年！行了吧？——原來穆夜來生了兩個孩子，嘖嘖，比齊月仙強點兒。」
范陽節度使府的內室，杜恆霜終於想起身了，揚手扯了床邊的鈴鐺。
杜恆霜晚上就和蕭士及、平哥兒、安姐兒、陽哥兒、順哥兒，還有三歲的誠哥兒、欣哥兒一起吃。
順哥兒忙擺著手，道：「不是！不是！沒有人剋扣！」頓了頓，又道：「久哥兒是我弟弟，我不想久哥兒跟我們不一樣。」
「……如果他是穆夜來的兒子，你……」杜恆霜忍不住酸了他一句。
杜恆霜覺得腿腳胳膊，甚至整個人都不是自己的了。
以前久哥兒是個吃奶的孩子，不跟他們一起吃飯、作息，還沒有人生疑。
知釵拿了衣裳過來，服侍杜恆霜換上。
杜恆霜有些臉紅。
「娘！」
「大表嫂！」
蕭士及聽了，無語半晌，末了搖頭道：「女人啊……女人……」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時間想著要如何協調孩子之間的矛盾，倒壓過了她考慮嫡庶的心思。
杜恆霜不依地衝過去，嚷嚷道：「反了你！貧嘴貧舌的！看誰笨三年！——穆夜來悶死的明明是她女兒！她兒子好好地由封大夫人帶著呢，那也是封大都督的種！你瞧你那死記性！」
夢兒仔細辨認了一番，才認出是穆夜來，不由暗暗心驚，想了想，道：「咱們先回去，晚間我再跟您說。」
「住手！你們這樣打下去，會打死她的。」兩個女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轉出來，身後帶著大批的丫鬟婆子。
後
他低頭吻了下去。
現在他不納妾了，她得了這方面的好處，卻又不知足地想讓孩子受到嫡庶的「熏陶」，言辭之間隱隱約約還有埋怨的意思。——這是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呢？
杜恆霜看著順哥兒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順得哥情失嫂意，這個世上哪有那麼多十全十美的事呢？
杜恆霜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憋氣憋得很了，若不是蕭士及看出來，她就要把自己憋得暈過去了。
「這麼大了？只比誠哥兒、欣哥兒小半歲？」蕭士及抿了抿唇：「那怎麼辦？難道真讓他上桌子吃飯？我看見他就不舒服。」
封娘子二十歲了，但是詩書滿腹，才華蓋世，只喜歡在家裡看書習字做文，並不想嫁人。她從家裡出來，是想進宮應徵皇後娘娘的文書女官。
那打人的庄頭忙停了手，他回頭，只認得一個是封裴敦的三夫人夢兒，便對這兩個女子點頭哈腰：「三夫人，您們怎麼有空到這地方來了？這地方恐髒了貴腳，快回去吧。」
思緒不知飄到哪裡去，卻又覺得臉紅，又一次滑到床里，將頭埋在枕頭上，咯咯地笑了幾聲。
他吻得那樣激烈，杜恆霜差一點暈厥，她雙手推著蕭士及，連聲求饒：「好了好了，我實在受不住了，你就……饒了我吧……」
蕭士及好幾次想板起臉，對杜恆霜說，不用這樣，你就算罵我一頓，或者像以前那樣拿刀捅我一下，我也不會生氣。但是他聽見杜恆霜那樣軟糯的聲音，那樣貼心的舉動，嘴角還是忍不住翹起來，心裏滿滿的愛意幾乎要溢出來。
啪！
她會幫齊月仙把兒子養大，但是不打算把他養成蕭家的兒子。
蕭士及更加愕然：「穆夜來的
杜恆霜含笑摟著他的脖子道：「你想什麼，我如何能不管呢？你心裏不舒服，我也會心疼的。——喏，就是這裏疼，真的很難過很難過呢。」一邊說，一邊悄悄將蕭士及的手放到她的左胸口處，感受到她那裡勃勃的心跳……
兩人手裡都拿著弓箭，背後背著箭囊，是出門打獵來的。
蕭士及拉過她的手臂，將她從背後拽到懷裡，撫著她的臉，嘆息道：「我怎麼想你不用管，我跟你這麼多年的夫妻，還不至於為了這幾句話就跟你生分了。只你自己不要聽風就是雨。嫡庶這個事情，不是什麼大事。咱們的兒女，個個聰明伶俐，你好生跟他們講道理，他們會懂的。」
杜恆霜定定地看著順哥兒，想著他剛才說的話。
晚上楚順娘和楚媚娘去陪曾太夫人楊氏和她們的娘親小楊氏吃晚食。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時候，她才悠悠地醒過來。
跟著夢兒來打獵，結果看見那庄頭對著一個頭髮花白，蓬頭垢面，臉上兩道深深疤痕的婆子拿鞭子死抽，才出言呵止。
蕭士及很是詫異，問道：「久哥兒不是還在吃奶嗎？怎麼就能上桌子吃飯了？」
杜恆霜忙走到蕭士及身後，伸出手臂，輕輕為他按摩肩背，道：「你別生氣啊，我就是打趣打趣，不是說你呢。」一邊又伏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軟話，說得自己耳根都紅了。
她聽得很清楚，在順哥兒心裏，還是把「他」和蕭士及他們一家分開了。
順哥兒說的是「你們」：「我和久哥兒」，很明顯，久哥兒和他才是一家人。他不認為自己和蕭士及他們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