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81章 一家人
焦頭爛額的，會是蕭士及一家大小，而不是曹家。
「不用后怕。我們是謀划周全才讓他們去曹家那種地方的。你看，他們不是沒有出茬子嗎？」蕭士及溫言撫慰杜恆霜，將她拉到懷裡，一手撫著她冰涼的面頰，一手輕輕在她背後有節奏地拍著。
「你要做的，是當機立斷，殺掉那兩個登徒子。這個時候，任何猶豫遲疑，都會招至無窮禍患。」
來到蕭士及的外書房，平哥兒看見屋裡已經掌了燈。
平哥兒今日回來之後，就和柴二郎一起，把安姐兒一直送到內院她住的院子里。
牛油巨柱將寬闊的書房照得如同白晝。但是燭光搖曳時，又見陰影閃動，忽明忽暗。
平哥兒一聲不吭，硬是扛著受了這兩鞭。
「……總之，這件事不是偶然發生的。據屬下查探到的消息，這其中，有曹刺史夫人有意的推波助瀾，也有曹刺史故意放縱不理的試探。」那暗衛說完，微一點頭，後退一步。
杜恆霜跺了跺腳，嗔道：「……我是想讓他們看戲！又不是讓他們去親自經歷！」
「這個，我真不懂。」平哥兒百思不得其解。
蕭士及伸手止住他，淡淡地道：「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
「他們人多，就算你能一個人打兩個，但是他們不跟你打，撒腿就跑怎麼辦？你一個人還能追兩個人？」蕭士及反問道。
蕭士及抬頭看見她，忙站起來走過去，伸出手，溫和地握住杜恆霜不斷顫抖的雙手。
等那暗衛走了，杜恆霜才從蕭士及身後的屏風裡轉出來，面色鐵青，雖然強作鎮定，可是雙手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在靜寂的書房裡回蕩。
聽說安姐兒睡下了，平哥兒和柴二郎才告辭而去。
送去之後，也不走，就在她的外屋裡跟柴二郎說笑聊天，沒事人一樣打打鬧鬧。
杜恆霜這才從屏風後面撲出來，護著平哥兒，對蕭士及道：「你有話好好說，幹
「因為她是你妹妹，你們是一家人。她傷害你妹妹，比傷害你還會讓你更難過。」蕭士及深吸一口氣，將藤條扔回白玉瓷缸，面無表情地道：「我來告訴你，若是當時沒有暗衛，你該怎麼做。」
如果不是暗衛，她今日已經是贏家。
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道：「那是我妹妹，我最疼的親妹妹！為了安姐兒的名聲，我是一定會答應她的，然後回家找爹娘商議……」
「啊呸！」蕭士及真的惱了，從書案旁邊的白玉瓷缸里抽出一根藤條，嗖嗖兩聲，往平哥兒背上抽過去。
「爹。」平哥兒走進來，對蕭士及躬身行禮。
和蕭士及一樣，經歷過這麼多的風風雨雨，唯一磨練出來的，是他們的耐心和隱忍。
蕭士及沉吟不語。
他性格寬厚，溫和善良，雖然在被逼急了的時候，比如今日，也有狠辣的一面，但是他猶豫被動的性子，讓他的狠辣遜色不少。
杜恆霜靜靜地伏在蕭士及懷裡，側著頭，大睜著眼睛，想看清對面窗紗的顏色，可是在越來越濃的夜色里，觸目看去，一切都是灰的、黑的，帶著昏黃，而那些紅的綠的，藍的紫的，一切美麗鮮亮的顏色，都在暮光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時候，如果曹韻蘭說，只要你答應娶她為正室，她就幫你把你妹妹受辱這件事擺平，並且保證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當然，前提是，你要發毒誓，答應娶曹韻蘭為正室。就算你爹娘不同意，哪怕私奔，你也得娶她為正妻。——你會怎麼做？」
外面的天色漸漸黑沉，范陽節度使府外書房裡，蕭士及面無表情地坐在書案後頭，雙手交叉擱在面前的書案上，靜靜聽著派出去的暗衛給他回報今日在曹刺史府里發生的事情。
這股輕鬆的氣氛，讓一直神經綳得緊緊地安姐兒確實鬆懈下來。
平哥兒知道肯定是因為
所以曹刺史，在打什麼主意？
平哥兒也沒有再去尋陽哥兒，而是又拐去看順哥兒。
平哥兒想起來曹韻蘭的丫鬟確實來尋過他，但是他早已從暗衛那裡得知他們的「毒計」，已經設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計策，所以不到時候，他不可能跟過去，就沒有去。
蕭士及在心裏暗暗嘆氣，面上越發沉靜：「你別忘了，曹韻蘭那賤人本來是要叫你一起去的。你有沒有想過，她要你去做什麼？」
不過她還是受了些驚嚇，去浴房洗漱之後，她直接睡下了，沒有再出去陪平哥兒和柴二郎說話。
平哥兒滿臉通紅，惱道：「我答應她，也是權宜之計！她痴心妄想！就算她逼得我答應了，我縱然娶了她，這輩子也不會給她好臉色！」
平哥兒慢慢想著，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痛苦、糾結。
平哥兒坐了下來，主動道：「爹，今日在曹家……」
順哥兒今日在曹家被人灌得糊裡糊塗，醉得天昏地暗，直到回家了，還吐了兩次。
但是曹刺史呢？若是他想除掉二姨娘母女這對蠢人，還需要借刀殺人？！
當然不需要。
反正平哥兒是她嫡親哥哥，而柴二郎也不是外人，都不會怪她。
「自尋死路？」蕭士及笑了笑：「你認為是死路，對有的人來說，卻可能是絕處逢生的唯一一條路。」
平哥兒和安姐兒這兩個最大的孩子同時被她算計，這份心計，真不容小覷。
「……我好怕，后怕。若是今天那暗衛有一絲絲猶豫和走神，我們的女兒……」杜恆霜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她緊緊抓著蕭士及的前襟，不再壓抑自己的哭聲。
一點點、一滴滴，將她苦澀的淚一一吻去。
「要挾我？！」平哥兒瞪大眼睛：「用羞辱安姐兒要挾我？！——不會吧！」
蕭士及便對外面吩咐道：「去把平哥兒
外面候著的小廝應了一聲，去尋平哥兒。
啪！
平哥兒更加不解。
蕭士及點點頭，指了指自己書案對面的位置：「坐。」
平哥兒一怔，繼而怒道：「我怎會放過他們？我……」
若是曹韻蘭真的想毀了安姐兒，為什麼又要平哥兒跟過去？難道想讓平哥兒救安姐兒？安姐兒是他妹妹，他救她是天經地義好不好！
不過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聽風就是雨的杜恆霜了。
「看戲哪有親身經歷印象深刻？我覺得是好事。」蕭士及反覆安慰杜恆霜，終於將她勸了回來。
現在想來，確實有些蹊蹺。
平哥兒低低地叫了一聲，怒道：「這個賤人，怎地這般惡毒？我不娶她，是我跟她的事，如何遷怒到我妹妹身上？」
平哥兒和杜恆霜一起抬頭看著蕭士及。
「自然。」平哥兒坦然道：「我不明白，曹大小姐為何要這樣對待安姐兒？她設這個局，完全是損人不利己。一旦被拆穿，她就是死路一條。我不明白，她為何自尋死路！」
蕭士及跟他解釋：「曹韻蘭的計劃，本是要讓那兩個登徒子羞辱你妹妹一番，可能還要弄走些要緊的東西，比如說她的中衣、首飾什麼的，然後讓你看見，以此要挾你。」
蕭士及揮了揮手，讓那暗衛退下。——他就知道，沒有曹夫人和曹刺史兩人共同的「努力」，光憑曹韻蘭一個庶女，怎麼可能設局陷害他蕭士及的一對兒女！
曹夫人借刀殺人的意圖，不用多聰明的人也看得出來。
平哥兒受他先生，還有許家的幾個男人影響更大。
「啊？可是在別人家裡殺人……」平哥兒有些不確定：「再說，我已經讓他們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豈不是比殺了他們，更讓他們痛苦？」
好在有丫鬟婆子伺候，平哥兒就囑咐了幾句，才回到外院自己的住處。
蕭士及手裡揮著藤條，怒道：「不打他記不住！——你聽聽你好兒子說的話，曹韻蘭
平哥兒是他的嫡長子，他對平哥兒下的心血最大，期望最大，但是在平哥兒成長的歲月里，蕭士及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外征戰，就是在跟杜恆霜鬧彆扭，對這個大兒子的影響其實有限。
有那麼一剎那，她有種想帶兵直接將曹家踏平，將他們家所有男男女女全部千刀萬剮的憤怒和衝動！
顫抖的雙手在蕭士及溫暖的大掌中找到倚靠，杜恆霜終於平靜下來。
從安姐兒的院子里出來，平哥兒又去見了陽哥兒，卻沒有在他的院子里找到他，原來他從曹家一回來，就溜去媚娘的院子找她玩去了。
平哥兒抿了抿唇，臉色陰鬱下來。
杜恆霜拿帕子醒了醒鼻子，自去浴房凈面。
剛才乍一聽見那暗衛的敘述，差點讓杜恆霜在屏風後面沒暈過去。她死死攥住屏風后太師椅的椅臂，用盡全身力氣，才沒讓自己尖叫出聲。
一邊溫言在她耳邊呢喃：「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他們有驚無險。你看，柴二郎挺有擔待。平哥兒也下得了狠手。經此一事，對平哥兒、安姐兒，都是個極大的教訓。我們這些年，不就是一直想讓他們看看嫡庶內鬥的陰狠和惡毒嗎？」
蕭士及一掌拍在書案上，將書案上的杯兒、碗兒、碟兒都震得跳起來。
曹韻蘭雖然跟平哥兒接觸不多，但是她很聰明，也很會看人，把平哥兒的性子琢磨得透透的，並且根據他的性子設了一個局。這個局不算高明，但是管用就行。——她唯一算漏的，是蕭士及給自己的子女居然派有暗衛！
「答應她？！——你看，她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平哥兒
平哥兒想起跟著自己和妹妹的暗衛都是爹派的，也釋然笑道：「爹肯定都知道了，不用我多說了。」說著，又撓了撓頭，問道：「爹沒有問的，我倒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怎麼不會？」蕭士及淡淡地道：「我且問你。如果今日沒有暗衛相隨，你又被曹韻蘭騙到桃林，看見你妹妹被那兩個登徒子羞辱，或者已經拿走要緊的東西，你會怎麼做？」
蕭士及的手頓了頓，從她面頰下緩緩下移，和另一隻手一起，環抱住她纖細的腰身，低下頭，慢慢地，慢慢地，將自己的唇印在她眼角下方淚痕最盛的地方。
杜恆霜聽了平哥兒的話，也有些失望，但是她沒有和蕭士及一樣又罵又打，她只是一手護著平哥兒，一邊輕聲道：「平哥兒，這種時候，你該仔細想想，你要怎麼做，才能維護妹妹的利益。在有關女子名聲的時候，任何妥協遲疑，都只會把女子推上絕路。你想想，曹韻蘭想嫁給你，我和你爹肯定是不會同意，你妹妹更不會想要她做嫂子。她唯一能打主意的，就是你。若是你心軟意活，她就賺到了。若是你不肯，她也不在乎，因為你妹妹的虧已經吃定了，我們家的面子也丟光了，她也出了一口惡氣。」
「嗯？」蕭士及偏了偏頭，緩緩把平哥兒的話重複一遍：「你——有不明白的地方？」
他剛換了衣裳，就聽見爹爹的小廝過來尋他，說國公爺讓他去書房。
沒有曹刺史撐腰，二姨娘母女就是地上的泥，曹夫人想怎麼踩就怎麼踩，不用顧忌任何事情，也不需要用曹家的名聲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