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97章 念頭
杜恆霜沒有被他逗樂，但是也沒有特別生氣的樣子，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能夠這麼快達成進御林軍的願望，除了安子常，杜恆霜想不到有別人會幫陽哥兒這個忙。
諸素素忙道：「這是自然，他開的頭，當然要他去收尾。——是吧？」警告地看著安子常。
杜恆霜回到柱國公府，對還跪在中堂屋裡的陽哥兒道：「我給你個機會見媚娘，但是你要答應娘，不能擅做主張。進宮做御林軍，就做御林軍，不要擅闖內宮，聽見沒有？——你給我發個誓。」
這樣說，諸素素有些理解了。
以前他無論多調皮搗蛋，爹和娘都會護著他，這一次，難道不一樣了嗎？
「進宮？」杜恆霜冷笑：「你想見媚娘，趁早跟我說，我帶你明公正道地進宮去見她，有何不可？你偷偷摸摸去做御林軍，就能見到媚娘了？」
「娘，陽哥兒還小，您別急，慢慢跟他說，他會明白的。」平哥兒嘆口氣，最後一次勸道，然後走了出去。
「……陽哥兒，別嬉皮笑臉地，趕緊向娘道歉，問問娘有什麼主意。你說你怎麼想的，如何突然想進宮做御林軍呢？你不是很喜歡軍營嗎？御林軍可不是軍營，你真的要在那個紈絝子弟扎堆的地方混日子？」平哥兒不斷給陽哥兒使眼色，希望他能回心轉意。
杜恆霜點點頭，在諸素素這裏等了一會兒，就看見安子常笑著進來了。
也因為沒人知道，所以在別的人看來，這件事真的是無足輕重的一件小事，他們會不明白，杜恆霜為什麼要發這麼大火……
齊治見了杜恆霜很是親熱，真的把她當長輩敬重。
「跪下！」杜恆霜又厲聲喝道。
「我覺得吧，陽哥兒雖然喜歡自作主張，但是並不是一個不分輕重的孩子。不如你好好跟他說說，看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不然的話，你知道的，孩子心裏若是有了刺，說不定以後會戳得更痛。」諸素素也看了出來杜恆霜有難言之隱。既然杜恆霜不說，她更樂得不問。她相信如果能說，對方一定會說的。現在不說，也是為大家好。而且她家男人還是「幫凶」之一……諸素素忍不住瞪了安
「有什麼不對？應該問有哪一條是對的吧！媚娘如果嫁的是一般人，你去勾引她，最多你被人家丈夫打死。但是媚娘的男人，如今是天子，是陛下，是皇帝！你勾引皇帝的女人，是想全家跟你一起陪葬吧？！——還有，陽哥兒啊陽哥兒，你真以為你是天下第一，只要你喜歡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就願意跟你在一起？你別把咱們一家大小的性命都賠上了，結果人家還是看也不看你一眼！我的兒子，怎麼變成這樣！」杜恆霜痛心疾首地道。
平哥兒急得不斷給陽哥兒使眼色。
但是陽哥兒拒絕去想那個真正的原因。在他看來，媚娘是被逼的，他進宮，是要解救媚娘於水火之中。
但是現在聽娘說的話，好像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陽哥兒見狀，忙膝行過去，雙手攥起拳頭，輕輕給杜恆霜捶腿，一邊低聲求饒：「娘，您別生氣了，我就是進御林軍而已，不會給家裡惹禍的，您放心……您要還不高興，就再打我幾下，好么？」
第二天，陽哥兒就去了御林軍的衛所報到，領了服飾，穿戴好了，又排班站崗巡邏。
安子常忙點頭：「我會儘力。」
蕭士及有時候脾氣上來，還踹過陽哥兒和兩個小兒子幾腳，杜恆霜就從來沒有過，甚至連高聲罵他們都沒有過。
「啊呸！賤人才怕纏郎！正常的女子見了自己討厭的人糾纏自己，只會恨不得一刀宰了他，還怕纏郎？！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杜恆霜氣得累了，往身後的榻上坐了下來。
杜恆霜就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安子常見她雖然盡量平和，但是全身綳得緊緊地，一看就是出了大事的樣子，皺了皺眉，道：「陛下才剛同意了，又說不去，豈不是讓陛下生疑？」
「你有臉說這種話？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次錯得有多厲害？你不跟爹娘商議，就擅自進宮做御林軍，你這是要把你爹娘往死里逼是吧？在你心裏，那個女人比你的兄弟姐妹，你的爹娘族人，還要重要是不是？你是鐵了心，要為了她，跟我們整個蕭家為敵，是
陽哥兒一咬牙，抬頭反問道：「難道不是嗎？我進御林軍，是生是死，都是我一個人的事，娘這樣說……」
杜恆霜撫了撫額頭，還是去了安國公府一趟，先找了諸素素，對她道：「你幫我問問安子常，能不能把陽哥兒從御林軍里踢了？」
杜恆霜進了幾次宮，先見了陛下，然後見到太子殿下齊治。
孩子有主見當然是好事，但是太過有主見到自作主張，卻是比猶猶豫豫還要壞的毛病。
陽哥兒被杜恆霜這一巴掌扇得清醒了些，開始隱隱覺得不妙。
杜恆霜出去以後，馬上就想到安子常。
安子常訕訕地道：「你們都別急，我去跟陽哥兒說說，說不定能勸他一勸。」
永徽帝對她也很客氣，知道媚娘是她遠親，又讓她去內宮見媚娘。
陽哥兒有些暈。他覺得很委屈。一人做事一人當，他不過是想進宮見一見媚娘，跟她說幾句要緊話而已，怎麼就被娘拔高到跟家族為敵的地步？！——他不服！
陽哥兒瞪了杜恆霜半晌，還是不情不願地跪下了，嘟噥道：「娘，您就別小題大做了。我就是進宮一趟……」
母子倆都是一樣的脾氣，便成了僵局。
這麼大的決定，偷偷瞞著爹娘，確實不像話。
「不試試怎麼知道？」陽哥兒還是不服，但是氣焰已經小了很多。
這一次，實在是氣得狠了，馬上就動了手。
陽哥兒知道這一關是逃不掉的，也不喊冤叫屈，乖乖地跪了下來，嬉皮笑臉地道：「娘，您看我多乖？您讓我跪我就跪，讓我滾我就滾……」說完目光炯炯看著杜恆霜，恨不得杜恆霜厲喝一聲「滾！」，然後他就能趁機脫身了。
「那可不一定！不是說，烈女怕纏郎嗎？！」陽哥兒毫不猶豫地道。
一下子被杜恆霜喝穿心事，陽哥兒嚇得身上一抖，臉色發紅，不過好在剛才被杜恆霜扇了兩耳光，已經紅透了，再看也看不出端倪，便心安理得地道：「娘，這個……是我和她的事，我不想爹娘插手……」
啪！
陽哥兒有些有恃無恐，又加上從
這一點，必須讓他認識到。
平哥兒在旁看見娘這個樣子，心裏咯噔一聲，暗道壞了……
諸素素才剛知道安子常幫了陽哥兒一個忙，也知道陽哥兒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正有些心虛，聞言忙道：「怎麼啦？他進御林軍，不是還不錯嗎？雖然跟著柱國公也好，但是在長安做兩年御林軍，出去更有資歷吧？」
「不用了。我回去問問他。」杜恆霜站起身告辭，又道：「不過，如果我勸得他回心轉意，這離職之事，還望安國公幫著周旋周旋。」嘴裏雖然說著周旋，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平哥兒和陽哥兒兩個孩子，真如蕭士及說過一樣，若是能把他們兩個捏在一起，只取長處，沒有短處，該有多好？
臨出去的時候，還體貼地將大門帶上了，免得院子里有些偷窺的目光，看到這一幕。
「堵不如疏，既然他想進宮做御林軍，一定有他的理由，把他的理由找出來，然後看看可不可行，這樣可以嗎？」安子常試探著問道。
特別是他是蕭士及的兒子，他的一舉一動，也代表了整個蕭氏家族。
娘平時疼他們這些孩子疼到護短的地步，從來沒有對他們發過火，可是平哥兒見過杜恆霜被惹惱了，沖別人發火的樣子，那是老爹親臨都擋不住的。
陽哥兒臉上露出忿忿不平的神情。
陽哥兒沒想到娘還抓住這件事不放了，不耐煩地道：「娘，您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反正我進都進了，您還能怎樣不成？」
杜恆霜便給蕭士及去了一封信，說有事，要暫時在長安停留一陣子，可能要臘月中才能回范陽。
杜恆霜怒極，伸手就往陽哥兒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個耳光。
「你還不甘心？覺得我冤枉你？」杜恆霜用手指著陽哥兒的頭，手臂微微顫抖。她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的憤怒。
陽哥兒風風火火，跳脫活潑，殺伐果敢，但是太過有主見，什麼事都自己拿主意，完全不把別人放在眼裡，包括爹娘。
「你給我好好反省，我去找人說情，說你病了，
陽哥兒最近一直往安國公府跑，聽平哥兒說，還跟安子常吃酒。
「你和她的事？人家有把你放在眼裡嗎？你也不想想，就剃頭挑子一頭熱！你知不知道，人家不喜歡你，你還要胡攪蠻纏，沒有多少女子會對你心生好感的！」
杜恆霜一窒。真正的理由她可不會說，就算跟安子常、諸素素這樣的生死之交，她也不能說。——因為事關重大，而且，她也要給她兒子留些臉面……
陽哥兒腦袋被扇得往旁邊晃了晃，臉上更是一陣劇痛。他覺得嘴裏有些甜絲絲的腥味兒，知道應該是被打得牙齒出血了，但還是忍著一聲不吭，倔頭倔腦地道：「那娘就打死我好了！——如果打不死，我還要進宮！」
平哥兒為人溫厚，沉著大度，也有急智，但是不夠決斷，遇事經常猶豫。
杜恆霜從來沒有動過手。她五個孩子，從小到大，她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過他們。
「好，是你一個人的事！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就打死你，也是你一個人的事，免得你進宮闖下滔天大禍，讓我們全家為你一個人陪葬！」杜恆霜沉聲說道，腦子裡迅速想著法子，要如何把陽哥兒關起來，趕緊送回范陽。
「嫁了人又怎樣？我喜歡她，想要跟她在一起，有什麼不對？」陽哥兒不甘心。十四五歲的少年初入情網，沒有什麼東西，能比得過他心中的女神。
陽哥兒沉默許久，終於被杜恆霜逼著發了誓，答應在宮裡做御林軍的時候，不去找機會見媚娘。
杜恆霜這才發現，才十四五歲的陽哥兒，已經比她高半個頭。
杜恆霜淡淡地道：「平哥兒，你出去，我要和陽哥兒談一談。」
陽哥兒抿了抿唇。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可能真的很離譜，可是他放不下……他不親自進宮去見媚娘一面，他這輩子都放不下！
媚娘走的時候，陽哥兒不在府里。他一直以為，楚媚娘進宮，是被逼的。因為爹娘不讓他們在一起，因為他們輩分有別……
「那是陛下宣召，她不去不行！」陽哥兒兀自嘴硬。
「你沒有試嗎？我以為你已經試了十幾年了。人家
她倒是不怪安子常。她相信安子常不知道陽哥兒對永徽帝才人楚媚娘的心思。如果他知道，應該是打死他也不會幫陽哥兒這個忙的。
杜恆霜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完全不同意他進御林軍，但是他做這樣大的決定，完全沒有讓我和他爹曉得。這個苗頭太壞了，我不能讓他以為他能為所欲為，出了事，永遠有爹娘叔伯給他兜著。——他以後進御林軍可以，但是這一次，我不能讓他得償所願。」
杜恆霜靜靜地看著陽哥兒，心中的無力感卻越來越深。
杜恆霜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冷靜，然後問陽哥兒：「你到底想怎樣？你見媚娘一面，又有什麼用處？她已經是陛下的才人了，你懂不懂？才人，就是她已經嫁人了！你試試去糾纏別的嫁了人的小媳婦，人家男人不拿刀砍死你才怪！——我警告你，別想打歪主意。你若是真的想進宮跟媚娘勾搭，我自己親手殺了你，也不會讓你送上門給別人殺！」
「那可怎麼辦？就這樣隨了他的意？」杜恆霜很是不甘心。
那耳光扇得那樣用力，杜恆霜的手腕都差點扭出青紫。
杜恆霜聽見大門輕輕闔上的聲音，還有眼前驟然暗下來的光線，閉了閉眼睛，輕聲問道：「說，你為何要進御林軍？」
諸素素便道：「我去把國公爺叫來，你自己跟他說吧。」
杜恆霜實在忍不住，抬手往陽哥兒臉上又狠狠地扇了一記耳光。
啪！
恐怕連平哥兒現在都站在陽哥兒一邊。
雖然杜恆霜在女子當中也是高挑個子，但是跟陽哥兒比，居然還矮了一截。
陽哥兒就更不用說了，俊逸非凡的臉頰上頓時浮起五個手指印。他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臉，倔強地低下頭，不再說話。
「娘要殺就殺，老是扇人耳光算什麼英雄好漢！」陽哥兒氣急，騰地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跟杜恆霜對視。
「你當我捨不得殺你？！」杜恆霜實在對陽哥兒失望透頂，她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陽哥兒還執迷不悟，真不知道是她和蕭士及教得太好，還是教得不好……
杜恆霜忙應了，跟著宮女內侍去媚娘住的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