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808章 抽絲
呂二郎會意，忙笑著道：「這有什麼的。許大人遠道而來，理應好生休養。不過，既然這菜都擺上了，大嫂不介意我們自吃了吧？」
杜恆霜右眼皮直跳，她忙用手按住那塊，輕輕揉了揉，柔聲道：「她是前朝郡主，也許……」
杜恆霜糾結了許久，終於還是鼓足勇氣道：「……這件事，是許大人的原配做的。她既然已經自盡，賠上了她的性命，我看……」
杜恆霜在內院的花廳等了半天，也不見人來。
小小的霜兒穿得跟小福娃娃一樣，籠著貂皮手筒，披著貂皮小斗篷，足上套著精緻的貂皮小靴子，偎在岳父懷裡，亮晶晶地大眼睛總是看著他笑。他一笑回去，霜兒又會覺得不好意思，緋紅了雙頰，將腦袋扎到她爹懷裡，不再看他。然後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又偷偷扭頭看他。
陽哥兒笑呵呵地應了，還把誠哥兒和欣哥兒兩個小傢伙叫過來，一起上桌子吃飯。
她使了好幾個下人去外院問詢，都說是等一等。
杜恆霜輕輕推開書房的大門，迴廊上的燈光傾斜到黑暗的書房裡。
杜恆霜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蕭士及就把許紹對他說的話，原原本本對杜恆霜說了一遍。
「我們不急，許大人沒事就好。」杜恆霜點點頭，回頭指著內院的方向：「他們都在花廳吃飯呢，你快去吧。雪兒等急了。」
陽哥兒性格開朗，最會活絡氣氛。很快花廳裏面就熱鬧起來。
岳父向來是豪爽
蕭士及點點頭，招手讓她過去。
許紹是午後進的節度使府，居然在蕭士及的外書房一坐就是一下午。
杜恆霜點點頭：「這我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們還知道，這件事，是跟前朝大周有關的。」
他在爹爹的護持下，渡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和少年時期。
杜恆霜就去外院見蕭士及。
杜恆霜慢慢平靜下來。是啊，這種事，可不只是關係到蕭祥生，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物——歐陽紫。
「餓不餓？咱們一起吃吧。」杜恆霜將一雙筷子遞給蕭士及。
若是讓永徽帝知道這一層真相，後果不堪設想！
「去把廚房燉的老火綿粥給許大人送去，另外多送一些配粥的小菜。」杜恆霜一邊吩咐，一邊站了起來。
蕭士及傾身向前，拿了火石，將書案上的桌燈點亮。
蕭士及接過筷子，端起飯碗，大口大口吃起來。
「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身處地獄，也勝似天堂。」
可是他只想用他現在所有的一切，換來他爹蕭祥生的性命，讓他們一家大小團團圓圓地活到耄耋。
雖然過去了很多年，他以為自己早已經明白那番話，其實到如今他才真正知道，這番話的意思是什麼。
「不止是
放下手裡的食盒，杜恆霜將裏面的飯菜取出來，擺在書案上。
許言邦忙應了，匆匆離去。
最後一次，許言邦徑直使了人過來說，許紹累著了，要回客院休息，讓她幫著送點粥過去。
他又想起小時候在長安，爹還活著，是一家之主。不管什麼煩難事，只要到爹手裡，就能化繁為簡。好像沒有事情能夠難倒爹爹。
杜恆霜緊張起來。她想勸蕭士及，可是話到嘴邊，她又不知該不該說。
許紹走後，蕭士及去浴房洗了把臉。從浴房的鏡子里，他看見自己雙眸紅腫，一時無法見人，只好在浴房待了一會兒，等許言邦跟許紹都走了，他才從浴房出來。
將心比心，若是她爹杜先誠遭受這樣的命運，就算幕後之人是蕭士及的親戚，她也照殺不誤！
「天黑了，怎麼不掌燈？」杜恆霜淡淡說道，手裡拎著一個食盒，緩步走了進去。
「我爹是因為救了一個人，你也知道，是救了先太后歐陽紫，才遭受池魚之殃。」
許紹，是她娘親的後夫，還是她異母弟弟許言朝的親爹！
到了過年的時候，兩家人經常一起守歲。
蕭士及閉了閉眼，往後靠在太師椅背上，低聲道：「……關於我爹的事情。」
「這個世上，沒有什
現在陪客等了半天了，正主兒卻說不來了。
如果沒有那一場飛來橫禍，他和杜恆霜的路，不會是現在這樣的。
杜恆霜十分內疚，很是抱歉地對呂二郎道：「二郎，真是不好意思。許大人想是累著了，這會子說不來了……」
許言邦搖搖頭，一臉輕鬆地道：「不用了。伯父剛換過衣裳，現在正在吃粥，吃完就歇著了，明天再來跟你們說話。」
剛出二門，她就碰到從外院過來的許言邦。
杜恆霜聽著這話頭不對，不敢介面，在心裏想了半天，才勸道：「我是覺得，冤有頭，債有主。自作孽的人自知不能活，就早早自盡了，也算她聰明。至於旁的人，就因為姓了許，便要被連坐，是不是太……」
「你不懂。當初追殺歐陽紫的那些人，我爹曾經跟我說過，那不是普通的山匪，而是訓練有素的家丁。」
蕭士及在黑暗中露出一個滄桑的笑容。
杜恆霜忡然變色，一雙手在寬大的袖子里握成了拳頭。她緊張地看著蕭士及：「真的？這是真的？」
杜恆霜只吃幾筷子就放下了，端著一碗湯慢慢地喝。
從某種角度來說，如果他爹蕭祥生還活著，蕭士及永遠也爬不到這樣高的位置。
溫暖的大手將杜恆霜的小手攏在裏面，分外熨帖。
「你爹？」杜恆霜詫異：「蕭伯父？他不是……？
杜恆雪也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給呂二郎見過禮之後，問杜恆霜：「姐姐，言邦呢？他也沒有回來嗎？」
杜恆霜走到他對面坐下，怔怔地看著他。
直到這一天，他才真正明白，杜先誠那一次對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為了許紹這一次來做客，她還特意叫了呂二郎過來做陪。
杜恆霜沒有再說話，靜靜地等他笑完：「然後呢？」
「你怎麼啦？」杜恆霜不動聲色地掙開手腕，將筷子塞到蕭士及手裡。
他不想臊著她，極力忍耐不去看她，其實心裏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地，雖然沉重，卻是歡喜。小小的少年不懂前路有多艱險，覺得只要有她的笑顏相隨，再多艱難困苦，他都會甘之如飴。
坐回書案後頭的太師椅上，蕭士及長嘆一口氣，將書案上的桌燈捻熄了，一個人沉浸在黑暗裡，回憶著剛才許紹跟他說的話。
那婆子應了，自去料理。
「許大人沒事吧？要不要請郎中去瞧一瞧？」杜恆霜忙問道。
親爹的血海深仇，她有什麼立場，來勸他放下？
「呵呵，」蕭士及笑了兩聲，歪頭看著杜恆霜：「你覺得，她一死了之，我就不該繼續追究了是不是？」
蕭祥生對蕭士及來說，是親爹。
「難道有假？」蕭士及反問：「這種事情，又不是什麼好事，許紹做什麼要往自己身上扣屎簍子？」
杜恆霜回到書房，輕輕掩上門，背靠在門上，看著蕭士及道：「你
杜恆霜看見蕭士及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案後頭，高大的身影如同蟄伏在林間的黑豹。
杜恆霜失笑，忙道：「那是自然。」說著，又把蕭嫣然從屏風後面的席面上叫過來，道：「你來陪二郎吃飯吧。」
杜恆霜無語，低頭將那些碗筷都收回食盒，拎著到門口交給一個婆子，吩咐道：「去內院跟知數說，讓她去巡夜，我晚些再回去。」
蕭士及伸出一根手指頭，對著杜恆霜搖了搖：「你錯了。你為許家說話，我不怪你。但是你要搞清楚一件事：追殺先太后歐陽紫這樣大的陣仗，我絕對不信，是許紹的原配妻子一個人的手筆。」
那時候每當快入冬的時候，爹爹就會細心地給家裡備好上好的銀霜炭，而且還會想到杜家，不忘給他們也送上幾車銀霜炭。
杜恆霜披上薄氅，命人在前面掌燈，出了花廳的大門，往二門上去了。
杜恆霜頓了頓，道：「言邦應該會來的。等下你們自吃吧。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去看看國公爺怎樣了。」說著，又把陽哥兒叫過來：「陪你小姨、姨夫，還有姑姑、姑父吃酒。」
杜恆霜瞥見蕭士及眼睛有些紅紅的，微覺詫異。
蕭士及一口氣吃了四大碗飯，才滿意地放下碗筷，喝了一碗漱口茶，笑道：「真是爽快。誰說光喝酒是爽快？我覺得吃飯最爽快。」
蕭士及握住筷子，同時也握住她的手。
這屋裡的人都在暗自揣摩到底是什麼事，但是沒有一個人說出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