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810章 落定
「你這個猴頭，就知道胡纏！快去廚房吩咐一聲，說今晚家宴，大家都要一起吃晚食。」杜恆霜想到昨天筵席未成，許紹說是累了，沒有來吃飯。她和蕭士及是外書房隨便吃了點東西，今日正好大家聚一聚。
陽哥兒響亮地應了一聲，正要走，知數過來攔住他，笑道：「夫人，還是奴婢去吧。陽哥兒是男人家，做大事的人，夫人何必用這些事情為難他？」笑著給陽哥兒解了圍。
兩人攜手站起來。
平哥兒忙道：「不用了，我來寫吧。你一個姑娘家，問這些事情做什麼？」
「平哥兒回來了？晚上大家要一起吃飯，好好樂呵樂呵。」許紹笑嘻嘻地道。
那色波和那小丫鬟說的話，做的事，他都原原本本說與蕭士及聽，讓蕭士及拿主意。
箏姐兒本來有些不好意思，想躲到屋裡去，可是平哥兒說得那樣仔細，她也忍不住聽住了。
進了自己爹爹的勢力範圍，這小丫鬟想活著出去，難！
平哥兒承繼了蕭士及絕美無儔的樣貌，但是他沒有蕭士及多年從軍習武養成的彪悍肅殺之氣，從來都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在少女心中，比柱國公蕭士及的風姿更勝一籌。
平哥兒不想成親，蕭士及和杜恆霜都沒有逼他，更沒有成天找媒婆給他說親。不管誰想跟他們結親，他們都用平哥兒想先立業，再成家，這個理由擋了回去。
平哥兒忙上前一步，一手攀住箏姐兒的肩，一手攬住她的腰，回頭對陽哥兒皺眉道：「你好好說話就是，何必動手動腳的？看你那一把子力氣，老虎都能勒得死！」
蕭士及微笑，對杜恆霜點點頭，然後看向平哥兒：「跟我來。」帶著平哥兒去外書房說話。
當然，也許陽哥兒是個例外。他天生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極有主意，雖然表面上還是和兩個小兄弟一樣，對蕭士及越發恭敬，其實背地裡還是和以前一樣，有些沒大沒小。
蕭士及跟杜恆霜兩個人是寒門庶族出身，從小青梅竹馬，是在有感情的前提下再成親的。因此他和杜恆霜對平哥兒的選擇都很贊同。
箏姐兒如夢初醒般掙脫了平哥兒的手，紅著臉道：「杜嬸嬸就在這裏，我先進去了。
結果三言兩語之間，陽哥兒沒有套到許紹的話，反而被許紹把平哥兒的事套了底朝天。
「平哥兒回來了，路上可還好？」杜恆霜壓抑住心頭的喜悅，驕傲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笑著讓平哥兒坐下。
那小丫鬟利用他，從長安來見蕭士及。
誠哥兒和欣哥兒叫著「我要做舅舅了！我要做舅舅了！」
平哥兒語塞，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呃，自己一點私事。」頓了頓，又提醒蕭士及：「爹，我都二十二了，該成親了。」
不過平哥兒的心思大半都在箏姐兒身上，箏姐兒高興得有些傻了，壓根沒有去注意陽哥兒是什麼意思。
「平哥兒回來了。」蕭士及醇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蕭士及也一笑，一隻手臂橫放在書案上，斜傾了身子笑說：「有什麼難辦的？你若是一定要娶那種女人，我們不會攔著你。只是，這蕭家，你是待不下去了。你的世子位置，也要讓出來，從蕭家得來的所有好處，都要讓出來。你一個人拿著一百兩銀子，到外面過活。如果那女子知道你身無分文，不再是蕭家的大少爺、柱國公府的世子，還要嫁給你，那就嫁吧。橫豎都與我們無關了。」
蕭士及嗤笑一聲：「你還知道成親啊？我還以為你要做和尚去了。」
蕭士及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將平哥兒說的，跟許紹說的一一對照，發現處處都能對得上，緊皺的眉頭漸漸松解開來。——看來許紹沒有騙他，平哥兒也沒有瞞著他。
席上一片歡騰。
平哥兒也深知這一點，對爹娘的體貼也很是感激。
箏姐兒悄聲對杜恆霜道：「杜嬸嬸，二姐姐很快就要回來了，咱們去看看二姐姐住的院子啊？」成功地將杜恆霜的注意力分散了。
他何嘗不是利用小丫鬟的急切，將她帶到范陽，讓她自投羅網？
平哥兒氣得踹了陽哥兒一腳，拿酒灌他，嚷嚷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真是，不會說話就不要說！非要亂吵吵！」
杜恆霜正好奇地看著箏姐兒滿臉通紅，在她面前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聽了丫鬟的通傳，淡淡應了一聲：「進來吧。」
陽哥兒力氣大得很，又是故意在平哥兒面前顯擺，手上沒輕沒重，箏姐兒被他拉得踉踉蹌蹌，差一點就坐到地上。
杜恆霜慈母心懷，看著平哥兒就問起他在長安的起居飲食。
雖然平哥兒是一個人在長安，但是蕭士及和杜恆霜兩個人在長安的親戚朋友都有不少，柱國公府又僕從眾多，而杜恆霜每個月幾乎都要使人去長安送東西，因此平哥兒過得一點都不比在范陽差。
誠哥兒聽了呵呵地笑，跟著道：「姐姐也有好幾年沒有回來了。我們什麼時候接姐姐回來住幾天？」他說的姐姐，是安姐兒。
「多謝多謝！」陽哥兒笑著對知數拱手，坐到平哥兒下方的位置。
平哥兒對蕭士及豎起大拇指：「好狠。厲害！佩服佩服！」
許紹見了這一幕，在席間不住捻須莞爾，很是高興的樣子。
平哥兒沒有多嘴。他雖然性子良善，但是並不是那種不分輕重，一味迂腐之人。
這些年，杜恆霜是慈母，蕭士及是嚴父。
平哥兒背著手，對門邊的丫鬟微微頷首。
那丫鬟見過平哥兒，記得他的樣子，忙對裏面通傳一聲：「夫人，大少爺、二少爺來了。」
平哥兒聽了好笑，但還是故意說道：「啊？如果不是門當戶對呢？如果我一定要娶呢？爹和娘怎麼辦？」
「喔喔！」誠哥兒和欣哥兒高興地笑起來，叫得跟狼似的。
蕭士及在門前背著手站了一會兒，含笑看著廳堂之內一家大小。
陽哥兒也猴上來，對杜恆霜道：「娘，大哥一回來，娘的眼睛里就看不到我了！」
中堂上的嬉鬧聲戛然而止。
許紹是何等樣的老狐狸，他怎會看不出陽哥兒的用意？
杜恆霜笑道：「是要重新準備。她如今是出嫁的人，不知道姑爺會不會跟她一起回來。」
又過了幾天，去秦州送信的人回來，先交代了公事，然後回報說：「咱家大姑奶奶有喜了，姑爺捨不得讓大姑奶奶懷著身孕一路顛簸，說等生了之後，找個日子，抱著孩子一起來范陽見老爺和夫人。」
杜恆霜也是欣喜無比，忙道：「我要和雪兒合計合計，看看給她送些什麼補身的藥材和吃食。這是她的頭一胎，對了，是
成親雖然是兩家人的事，但是更是兩個人的事。是在兩個人有好感的情況下，再惠及家族的行為，而不是為了家族利益，硬是把兩個人綁在一起。這樣倒行逆施的捆綁姻緣，最後總是會壞了家族的利益。
箏姐兒在旁邊忙道：「我這就去給我娘寫信，問一問需要注意的地方。」
兄弟四人幾年不見，依然親密無間，將屋子裡的氣氛弄得熱熱鬧鬧。
平哥兒笑著回內院，先去杜恆霜那裡坐了坐，見箏姐兒不在杜恆霜房裡，就說了會兒話，便去找箏姐兒去了。
「爹，以前孩兒不想隨便成親，誤了別家女子。」平哥兒正色說道。
丫鬟又打起帘子。
祖父在他出生以前就過世了，平哥兒對祖父有對於長輩的尊敬，但是沒有蕭士及一樣的孺慕之心。畢竟親情和感情一樣，都是處出來的。哪怕是親生的，如果長期不在一處，感情也會生疏。更何況這種從來就沒有照過面的隔代親呢？
杜恆霜和蕭士及相視一笑。
「好了！你快跟陽哥兒一樣了。」蕭士及頭疼地揮揮手，將平哥兒趕出去。
平哥兒正好回頭，看見箏姐兒善解人意的樣子，心裏很是熨帖。
平哥兒想了想，道：「是有些事，要跟爹爹說。」又道：「幾年沒有回來，著實想念娘親和弟弟們。」
「去去去！你少來！再鬧騰小心我踹你！」平哥兒難得露出了霸道的一面，瞪了陽哥兒一眼。
陽哥兒後退幾步，裝作無可奈何地道：「大哥，我是好心提醒你。箏姐兒不是外頭的姑娘，你想親就親，想抱就抱，想拉手就拉手……」他一邊說，眼珠子卻一邊滴溜溜地轉，一看就知道他言不由衷，是故意的。
席散之後，蕭士及對杜恆霜道：「那小丫鬟的嘴終於撬開了。我和許大人決定，明日去長安，向陛下請特旨，出兵突厥王庭。」頓了頓，又道：「正好我們要給平哥兒去安國公府提親，你跟我一起去長安吧。」
這幾個兒子，對蕭士及越來越恭敬，不像小時候那樣親近了。
「坐，突然回來，是有什麼事嗎？」蕭士及不動聲色地問道。其實許紹早跟他說過那些人跟平哥兒接觸的事。蕭士及擔心杜恆霜擔驚
平哥兒笑道：「這就不關我的事了，我還有別的事忙，爹您儘管動手。」
三個人一路嬉鬧著，來到杜恆霜的上房門口。
現在聽平哥兒這樣說，蕭士及也沒有多問，只是道：「看來你是心裏有人了。不過我提醒你一聲，以我們蕭家如今的地位，還有你的身份，你當知道什麼人可以喜歡，什麼人不可以喜歡。要娶回家做妻子，雖然要能入你的眼，但是身份地位這些外在的條件，你也不能忽視。一句話，必得是門當戶對之人，不然我和你娘都不會同意的。」
陽哥兒怪叫道：「那又怎樣？我是為了箏姐兒好！」說著，又要去拉箏姐兒的胳膊。
陽哥兒、誠哥兒、欣哥兒一起跟在後面向蕭士及行禮。
這倆孩子，難道終於看對眼了？！
平哥兒首先轉過身，迎向門口的蕭士及。
箏姐兒低下頭，滿臉紅暈，雖然想把平哥兒推開，可是到底捨不得。她心心念念期盼了這麼多年，才得到今日的待遇，一直還覺得雲里霧裡，有種非常不真切的感覺，也不敢說話，生怕一說話，就發現這隻是一場夢境。
平哥兒說了一會兒，誠哥兒和欣哥兒也回來了，兩個人歡呼著上去跟平哥兒行禮問好，又拉著他要禮物，平哥兒笑道：「都給你們送到房裡去了。」
而蕭士及又是重權在握，居移體，養移氣，日漸威嚴。
晚上回到內院吃飯的時候，蕭士及給大家說了安姐兒的喜訊。
後來杜恆霜聽知數偷偷跟她說，平哥兒陪著箏姐兒在後花園摘鳳仙花搗汁給箏姐兒塗指甲呢，聽得杜恆霜不住駭笑。
蕭士及笑了笑：「想二姐了？我正好要使人去秦州，順道給你二姐送個信，接她回來住幾天吧。」又看了看平哥兒：「正好平哥兒也回來了，一家大小在一起聚一聚。」
陽哥兒眼珠一轉，將兩個弟弟遣散了，自己跑到許紹住的客院，一邊東拉西扯的寒暄，一邊企圖套許紹的話。
今天看見了自己一家人，才從鬱悶中走了出來。
蕭士及笑了：「別的事？你還有什麼別的事？」
平哥兒先走了進去，陽哥兒跟在他身後，兄弟倆一起進了屋子。
不過杜恆霜還是照樣要問的，這是身為母親的天性使然。
箏姐兒抿著嘴笑，雖然想回嘴，想說你還是個男人呢，問這些事情好意思嗎？但是看著席間那麼多人，說了未免不給平哥兒面子，因此只是柔柔地笑了一下。
「……悄悄兒地，當沒事人一樣，別臊了他們。」杜恆霜低聲囑咐。
平哥兒性子本就溫順，對杜恆霜孺慕之心更重，聽了娘親詢問，事無巨細，將自己在長安的日子一一說與杜恆霜聽。
蕭士及當然不會介意。而且他其實挺願意這些人還是如同以前待他，當然，可能除了杜恆霜，沒有人真正如同以前一樣待他。
杜恆霜抬頭只看見一個清俊無匹的青年人走了進來，對著自己拱手道：「娘，孩兒回來了。」正是皎皎如明月，讓長安城無數貴女芳心暗許的柱國公世子蕭宜平，秦國夫人杜恆霜的嫡長子平哥兒。
「嗯，這件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那小丫鬟交給我，甭管她多嘴硬，落在我蕭家軍手裡，管叫她啞巴也要開口說話，石人也要給我榨出油來。」蕭士及淡淡說道。
陽哥兒看著箏姐兒這樣溫柔好說話的樣兒，不由暗道，我怎麼就沒發現箏姐兒這樣多的好處，真是便宜大哥了，一邊撓著腦袋道：「大哥，你真好福氣。箏姐兒這樣好脾氣，你一輩子有福了。」
杜恆霜想起遠嫁的女兒，神色黯然。
安姐兒兩三年前出嫁了，嫁給秦州柴家的柴二郎。秦州和范陽相隔太遠，她當然不能想回來就回來。
那小丫鬟身後代表的勢力，還有他們當初跟自己家的過節，簡直可以用血海深仇來形容。這種時候，他若是還要去擔憂那小丫鬟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簡直是與虎謀皮了。他有沒有這麼蠢？
當然，就算隔得近，出嫁女也是不能想回來就回來的。
「啊？安姐兒有喜了？」蕭士及有些恍惚。他要做外祖父了？！
箏姐兒羞得不行，馬上從席上跑開了。
這件事牽扯到他祖父蕭祥生，不是他能定奪的。
幾個人不約而同止住笑聲，停了下來。
蕭士及的外書房裡，平哥兒坐到蕭士及對面的交椅上，一五一十將在長安的事情說了一遍。
箏姐兒默默地握住杜恆霜的手，對她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