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813章 殷羡
「吃完飯，咱們出去見見世面。」封娘子笑容可掬地道。
再後來，封家的大夫人邵氏將她從莊子里調出來，送到這個別院，讓她做教養媽媽。
「對啊對啊，我也聽說過，說雖然是臘月里，但是秦國夫人還是派人去安西，快馬加鞭，運了無數夏季的果子來長安。」
「這還有假？我親眼所見。紫瑩瑩的葡萄，黃澄澄的哈密瓜，拳頭大的李子，水碗大的蘋果，還有各種我叫不上名字的新奇東西，都是一隊一隊運到柱國公府的。這一個月，總有好幾千匹馬從安西運送這些東西到長安。」
剛重生的時候，她篤信自己是蕭士及上一世最心愛的女子，因此不顧一切代價，如同飛蛾撲火一般，要往他身邊靠過去。並且她相信，靠得越早，她這一世得到的幸福會更多。
方嫵娘不知道這些事情，她只擔心這兩個人一不小心，又惹陛下不高興，就在這裏苦勸她：「收斂一些吧，何必這樣呢？讓人見了眼紅，都去陛下那裡參士及一本，也是三人成虎啊。」
聽到這裏，穆夜來終於忍不住了，冷冷地道：「她三十八了，六月就滿三十八，過兩年就四十了，能美到哪裡去？」
蕭士及已經從永徽帝那裡得到許可，以準備對突厥的戰爭為名，大力擴展兵權，把持范陽地方事務，已經徹底取代了刺史。
「見什麼世面？」
杜恆霜沒有接過話茬，而是轉了話題，道：「今兒是主日子，廚房那邊一百五十個主廚應該夠用吧？」
穆夜來本來在封家的莊子上做苦力。
「何止果子。聽說，大婚用的陳設，全套從江南採運，一百來艘快船，日夜不停來往長安和江南兩地。大婚用的大米吃食，是從東北運來。海鮮來自靠海的東山郡，豬牛羊肉全部是自家莊子上用糧食精心餵養的。菜蔬是在城外山裡的帘子洞里專人種植，那洞里籠著火，溫度高，冬天也能有菜蔬吃。」
「我也是啊……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這個男人生得實在太好了吧？！我看一眼就覺得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穆夜來被氣得倒仰，恨不得拿糞球將這些討厭的路人的嘴都堵起來！
但是真正娶親可不能這樣敷衍了事。
杜恆霜搖搖頭：「等下要騎馬，帶那個不方便。」
穆夜來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只是不知道自己還有機會親眼見一見那盛大的場面。
穆夜來恨極杜恆霜，手裡扣著一把小銀刀，慢慢往杜恆霜那邊蹭過去。
杜恆霜微微笑著，聽下人回報說花轎過來了，便披上大氅，帶了幾個婆子一起出了二門。
她就這樣眼睜睜坐了一夜，一點都睡不著。
中原沒有好馬，好馬都出自西域。
無一例外，這些女子的目光，都痴迷地停留在蕭士及身上……
這些女子都蒙了面紗，只露出一雙明眸。
蕭士及現在不需要好名聲，杜恆霜也是贊同的。
杜恆霜趁機命史家兄弟，將安西馬場的戰馬送過來。
遠處傳來娶親的鑼鼓喧天。
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出來親迎的柱國公蕭士及和秦國夫人杜恆霜。
封裴敦死後，她的日子好過了些。
一切都是為了表示，這個嫡長媳是他們極為滿意的。
這些話傳到有些人耳朵里，簡直是讓人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這半年來，藉著給平哥兒娶媳婦的機會，蕭士及和杜恆霜在長安做足了功夫，兩人一反往常的態度，變得非常高調。
所以就算她們沒有請帖，也可以在大街上看見新郎官的風采。
中原要和突厥打仗，最大的短板就是在戰馬。
平哥兒親自擇定娶親的路線，從安國公府出來之後，要出崇康坊，在長安朱雀大街上逛一圈，然後才回到崇康坊的柱國公府，是一定要把兩點一線，拉成一個大大的圓形，恨不得繞整個長安城一周。
其實，她沒有告訴方
他們知道蕭家不差錢，但是就絕對沒有想到，蕭家的財力能恐怖到這個地步！
「今兒是柱國公世子娶親的大日子，咱們去看看熱鬧。」封娘子一邊說，一邊含笑瞥了穆夜來一眼。
說者眉飛色舞，聽者目瞪口呆，都被蕭家的豪奢驚呆了。
「……當年你出嫁的時候，我擔心得不得了。一轉眼，你已經嫁了女兒，又要接兒媳婦了。」方嫵娘感慨萬分，想到遠走的杜先誠，她更加黯然。
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兩人一起走出去。
說起今日昏禮的豪奢，連方嫵娘這樣大手大腳慣了的人都覺得有些受不了。她擔心地問道：「你們這樣使排場，不怕言官去陛下那裡參你們一本？」
可是看看汗血寶馬上顧盼神飛的杜恆霜，時光似乎在她身上停駐了，一點都看不出衰老的跡象，反而讓她更顯成熟風姿。
蕭士及穿著深棕色福字團花的大氅在二門前站著，看她走過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笑著道：「外面天冷，你沒有帶暖手筒？」
刺史如今只有民政之權，財權和兵權都已經歸節度使所有。
她不是不信任蕭士及，而是事到如今，她還是覺得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
柱國公府裏面，此時也坐滿了從各地來的親朋好友。
杜恆霜當初就是看中這一點，才靈機一動，將安西馬場從穆侯府弄出來，握在自己手裡。
蕭士及當年創辦的講武堂，如今碩果累累，蕭家軍里中層以上的軍官，都從他的講武堂出，將軍隊把持得如同鐵桶一般。
「哦，那些馬隊？是為了運大婚的果子？」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穆夜來跟她教養的幾個女子一起吃飯。
「唉。」方嫵娘用帕子拭了拭淚：「希望他能找個人，好好過日子吧。」
杜恆
封娘子笑吟吟地看著穆夜來突然遽變的臉色，又看了看在穆夜來身後站著的那幾個女子。
來到大門口，蕭士及扶杜恆霜上了她的汗血寶馬，然後自己也上了自己的烏騅駒，兩人並肩齊轡，往崇康坊的大門行去。
一出崇康坊的大門，他們就被坊外黑壓壓的人群震住了。
「好啊好啊！封娘子，咱們什麼時候出門？」那幾個女子連忙問道。
雖然光線不好，銅鏡看人也不清楚，但是她還是看得出來，銅鏡裏面的人，早就容顏盡毀了……
打仗的時候，任何一個方面都不能掉以輕心，更何況是非常重要的戰馬資源呢？
被封裴敦的鞭子划傷了臉，後來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她的臉就這樣毀了。
而她旁邊的蕭士及，也是在一個男人最成熟的巔峰時刻，他靜靜地坐在馬上，目光幽深如月光下的大海，靜謐中醞釀著驚濤駭浪。
這半年來，長安城世家高門之間最常說的話，就是「蕭家的請帖，你拿到了嗎？」
為了柱國公府二十年來頭一次辦喜事娶媳婦，蕭家顯示了讓人咂舌的財力和勢力。
深夜，穆夜來怔怔地坐在昏暗的屋子裡，想著自己重生的這一世，心裏酸苦澀辣，就是沒有甜。
如今在蕭家軍里也是一號頭目。
什麼六十？！她比杜恆霜還小三歲！她才三十五！
她取過一面銅鏡，睜大眼睛，看著鏡子里的人。
突厥人的戰馬，都不能跟西域的比。
再說，他們打著大辦昏禮的名頭，其實是在收攏自己的勢力。
她現在的活兒，比以前輕鬆多了。她只要教幾個女子的規矩就行。
「柱國公！是柱國公出來了！」
「還要聽別人說的？我小舅子的表姐夫的大姨媽，跟呂家關係不錯，呂家跟蕭
「是啊是啊，那些聘禮嫁妝就不用說了，只有你們沒有見過的，沒有人家拿不出來的。聽說，長安東市一半的店面，幕後東家就是秦國夫人……嘖嘖，真是大手筆，全給她兒子娶媳婦了。」
蕭士及這一世的成就和權勢，早就大大超出了上一世。
封娘子給她的活兒，讓她教這幾個女子，只要把她會的東西，都教給這幾個女子就可以了。包括她走路的姿勢，穿衣打扮的習慣，還有愛吃的東西，愛說的話，愛唱的歌，愛跳的舞，都要事無巨細，全部傳授給這幾個女子。
「咄！要你胡說，你這個丑婆子，我看你今年六十了吧？還是六十五？你再投十七八次胎，給人家提鞋也不配！瞧你那酸樣兒！——我跟你們說，別說秦國夫人年輕的時候，就算是再過十年，她也比你強！」路人對穆夜來紛紛表示不屑。
安國公府和柱國公府都在崇康坊，其實箏姐兒出嫁，就是從安國公府到柱國公府，隔壁鄰居的距離。
陽哥兒跟史家兄弟有些不對付，但是看在他娘親份上，他也直說將他們遠遠調開，不跟他的勢力混在一起就行。
蕭士及也是對杜恆霜這個馬場讚不絕口。
「聽說，這一次婚宴不同尋常，比當年太子娶太子妃的時候，都差不離呢。」
雖然沒有這個馬場，他也能想法弄到戰馬，但是和這個可以源源不斷提供上好戰馬的馬場相比，還是差遠了。
他們以給大婚送果子為由頭，將最好的戰馬經由長安送往范陽，裝備那裡的蕭家軍。
史家兄弟在范陽城看見蕭家軍的盛況，腦子一熱，也報名加入了蕭家軍。
「娘，我知道了。」杜恆霜笑著打太極：「娘，弟妹又有身孕了吧？我見她又胖了。」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蕭士及早就死了。哪裡來的這些榮華富貴，兒孫滿堂？
簡直是半個長安城的人都來了！
人群分開一條縫，讓迎親
第二天天一亮，就有人過來叫她過去做活。
湊近杜恆霜耳邊，方嫵娘輕聲問道：「……你爹，最近有消息嗎？」
「你們吃完了嗎？吃完了就去換衣裳，換完衣裳咱們就走。」
她的賣身契捏在邵氏手裡，還有，夢兒被趕出去之後的下場，她也不時聽人說起，所以她不敢起別的心思，只是一門心思在這裏做她的教養媽媽。
杜恆霜搖搖頭：「沒有。我都不知道爹去哪裡了，也沒有個送信的地方。」
「真的？你聽誰說的？」
「是啊是啊，剛剛兩個月，這你都看得出來？」方嫵娘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她最疼自己的小兒媳婦夏侯無雙。夏侯無雙也很爭氣，既孝順，又能生，而且性子越來越和氣，比當初那個驕傲的小姑娘簡直是判若兩人。
「得了吧你，你有啥東西可以倒貼？——切！」
蕭家有權有勢他們是知道的，可是這樣財氣縱橫，他們還是第一次認識到。
封娘子居然意外地跟邵氏一起來別院看她們。
「你看看他身邊的秦國夫人，那樣的絕世容光，你覺得你比得過嗎？你看她臉蛋，那手，那腰身，嘖嘖，看上去才二十齣頭好不好！」
方嫵娘坐在杜恆霜房裡，一直止不住地流淚。當然，都是高興的淚水。
平哥兒大婚一過，蕭士及就要披甲上陣了。
而且因為那一次受傷太重，她的肺至今沒有緩過來，一道陰雨天氣，就咳嗽得氣都喘不過來。
穆夜來就是其中最痛苦的一個。
可是她沒在人群中沒有擠過多遠，一個穿著銀色衣衫的嬌小女子像是憑空出現在人群中，從她身後擠過來，一手抓住穆夜來的胳膊，一手將她手裡的銀刀奪了過來，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你的戲還沒有到散場的時候呢，做什麼這麼著急要自尋死路？」
可是結果呢？她傷得比上一世還重，敗得比上一世更慘！
她跟蕭士及是平等互助的關係，不是依附他才能生存的菟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