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814章 得償
連諸素素都常對安子常說：「咱們家箏姐兒還真是個有福氣的人。她的眼光，比你我都好多了。」
還是剛才的屋子，剛才的窗子，可是那隻白狐呢？
那幾個女子聽了若有所思，各自福身下去了。
知數忙用力推著杜恆霜。
箏姐兒雖然是新嫁娘，而且是嫡長媳，卻不用整天對著婆母被管束。光這一點，就羡煞長安城不知道多少高門貴女。
杜恆霜在范陽雖然表面上淡定從容，若無其事，但是內心裡也是煎熬得很。
「夫人，您這哪裡來的木樨花？院子里飄來的？——都是奴婢不好，這陣子忘了督促那些小丫鬟打掃院子。那起子懶賊，不說不動彈。」知數嘮嘮叨叨說著，扶著杜恆霜在榻上坐下來。
一進內室，就緊緊抱住杜恆霜，在她耳邊連聲呢喃：「……霜兒，霜兒，你回來了，真好。」他這輩子最惶恐無助的日子，就是杜恆霜離開他的那段日子。那種壓抑的痛苦深深刻在他心裏。
杜恆霜無可無不可地應了，換了身衣裳，跟知數坐車出去。
沒過多久，她感覺到手上有些濕漉漉的，微張了眼，她吃了一驚，見是一隻雪白的狐狸，正用它帶著些濕氣的鼻子輕輕拱了拱她的手掌心。
柱國公府里，此時依然張燈結綵，人聲鼎沸。
鬆開手掌，一朵金黃色的木樨花靜靜地躺在她手心上。
來到一處她們熟悉的酒樓，杜恆霜和知數下了車，打算進裏面去吃點小食，歇息歇息。
茫然地抬頭四望。
穆夜來心神恍惚。她明明記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怎麼人都走光了？她剛才真的暈了？
那白狐抬眸，看了看杜恆霜，然後將嘴裏的一個東西吐在杜恆霜手上，自己轉身往後一跳，輕盈地越過半開的窗子，往院子里去了。杜恆霜只看見一隻雪白的狐尾，在窗前閃了幾閃，就消失了蹤影。
一時之間天下震動。
這些女子並不知道給她們做教養媽媽的穆媽媽，就是那個傳說中唯一差一點就撼動柱國公跟秦國
穆夜來甩了甩頭，完全不記得如何坐到地上暈過去了。她不是想去對杜恆霜動手嗎？
這個宅子里知道她是穆夜來的人，就只有封娘子和邵氏。
封娘子和邵氏很晚才回來，一回來就跟在等她們的那幾個女子說：「沒想到今兒陛下還微服出宮，帶著太子殿下來參加蕭大公子和安大小姐的大婚儀式了。」
那些女子更加激動，圍著封娘子和邵氏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她這些天都是連軸轉，這個人累得疲累不堪，也是想休息休息了。
都在跟著感嘆：「這麼厲害？那這個穆三小姐，該是多美貌啊？我真想不出來。秦國夫人的美，根本已經無人能及了。那柱國公雖然好，怎能得到這麼多絕世美女的青睞呢？」
她自己當然沒有臉跟人說她就是穆夜來。
永徽十八年，註定是不同尋常的一年。
安子常和諸素素一大早就在門口翹首以待，中間有好幾次直接派人去柱國公府叫門，非要把女兒、女婿早早叫回來不可。
知數笑著去了。
杜恆霜啐了他一口，低頭吃飯，兩串紅暈卻悄悄爬上她的面頰。
她感覺到手上有東西。
突厥可汗頡利一時左右為難，只得先調動起自己的兵馬，一邊往大食送信，讓他們趕緊派兵過來增援。
賭場當然也不例外地開了盤口，賭這場對突厥主動出擊的戰役什麼時候完結，是什麼結果。
「小白？是你嗎？」杜恆霜忙睜大眼睛，坐直了身子。不過這白狐比小白大一些，想是長大了？
穆夜來在旁邊將腦袋扎得更低。
杜恆霜在房裡聽了這兩口子急切的樣子，不由駭笑道：「安國公跟諸素素這些年真是情投意合，兩人真是越來越像了。」
當然也有人對此恨之入骨，數次上書永徽帝，參蕭士及窮兵黷武，好大喜功，是要用千百萬將士的性命，來做他加官進爵的墊腳石。
平哥兒和箏姐兒三朝回門回來的時候，發現爹和娘
杜恆霜還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給箏姐兒，笑著道：「討個好彩頭。以後紅紅火火，高高興興過日子。」
「沒有。當然沒有。從來就沒有過。」邵氏笑吟吟地說道，還不忘再刺穆夜來一筆：「以前有個穆侯家的三小姐，削尖了腦袋想忘人家夫妻中間鑽，可惜腦袋不夠尖，沒有鑽進去，反被人趕走了。」
穆夜來忙把袖子放下，耷拉著眉眼退到牆腳，問那幾個女子：「既然沒有熱鬧可看了，咱們就回去吧？」
平哥兒是柱國公世子，這個位置、這個府邸，遲早都是他的。
平哥兒帶著箏姐兒過來請安，說一會兒就要帶著箏姐兒回娘家。
蕭士及喝得醉醺醺地，被人攙扶到內院。
封娘子的手段，穆夜來沒有嘗過，但是邵氏的手段，她卻是親眼所見，所以當邵氏讓她聽封娘子的話，她二話不說就應了，也嚴格遵守，完全不敢有絲毫僭越之處。
結果一進酒樓的一樓大廳，就看見裏面擠得水泄不通，有個說書先生在台上眉飛色舞地說書。
銀衫女子個子嬌小，聲音脆生生地，看著柔弱，一雙手的力氣卻奇大，如同鐵鉗一樣，掐得穆夜來呲牙咧嘴，差一點沒疼暈過去。
「笑話？誰敢笑話我？」蕭士及哼了一聲，一把拽住杜恆霜的衣帶，抱著她往床上倒去。
她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腦子裡一片空白。
杜恆霜走到窗前，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慢慢坐到對著窗的躺椅上，緩緩闔上眼，想假寐一番。
穆夜來低下頭，撂開自己的袖子，赫然發現手腕上有一圈紅印子，如同被烙鐵烙過一樣嚇人。
諸素素無語，但是因是說自己的女兒，也不跟他抬杠了。
邵氏看著穆夜來的樣子，心裏很是舒暢，搖著帕子道：「話不能這麼說。穆媽媽教了你們這麼久，你們還不明白嗎？——要得到一個男人的心，樣貌是不重要的。就算是如同秦國夫人那樣的絕世美女，不也曾經差一點
封娘子懶得跟她們說話，一個人懨懨地回屋裡躺著去了。
「哈哈，還花轎、新郎官？——穆媽媽你惦記的東西可真多。花轎早進去了，新郎官也進去了，連柱國公和秦國夫人都走了。咱們都是看熱鬧的人而已，你還想進去吃喜酒不成？」
蕭士及同時也是范陽節度使，他現在的重心早都轉到范陽去了。
杜恆霜笑道：「你還沒有老呢，就婆婆媽媽了。快別說了，去給我燒熱水，我要沐浴。」
杜恆霜如今跟著蕭士及位高權重，住得深宅大院，等閑見不到人影。就算有時候出來，也是前呼後擁，婆子丫鬟媳婦小廝親衛隨從，浩浩蕩蕩一大群人。別人想靠近她五尺之內都做不到。
穆夜來撐著泥地站起來，墊腳往前方看了看，卻見崇康坊的大門口那邊已經空空如也了。
杜恆霜夫唱婦隨，當然也跟著過去了。
杜恆霜撐著胳膊站起來，腿腳酸麻。
杜恆霜又默默地看了看那手掌心上的木樨花，將那花珍惜地放到自己的妝奩匣子里去了。
為了這一仗，陽哥兒連長安都沒有去，專心在范陽練兵。
而且封娘子接她來教養這幾個女子之前，已經跟她約法三章，不許她說出自己的真名，一律只能說是穆媽媽，更不能向這些女子透露絲毫內情。
知數見杜恆霜最近瘦得厲害，就挑了一天風和日麗的日子，對杜恆霜道：「夫人，要不出去走走？這裏春天景緻不錯呢。」
可是她完全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哎！」箏姐兒笑著應了，歡歡喜喜跟平哥兒出門回娘家去了。
杜恆霜長長的睫毛閃了閃，慢慢醒過來。
大齊所有的州府，無數熱血男兒，都在期待北方戰役的消息。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咱們今天說的就是如今
「夫人！夫人！醒醒！快醒醒！」知數聽見屋裡靜悄悄地，想進來問問杜恆霜要不要熱水沐浴，卻看見她半趴半跪，在窗前的長榻上睡著了。
杜恆霜連氣帶笑，七手八腳將蕭士及推開，再回過身，發現他已經一動不動地睡著了。
平哥兒大婚後的第三天，他帶著箏姐兒回門。
「是啊，越來越像了。——都一樣抽瘋。」蕭士及笑著道，跟杜恆霜一起吃早食。
其實就是回到隔壁不遠的安國公府。
三朝回門是大事。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看見自己坐在地上，周圍都是好奇圍觀的人群，指指點點地嘲笑她。
另一個女子笑嘻嘻地推了推穆夜來：「不過，大夫人和封娘子去吃喜酒了，可惜了，不能帶我們進去。」
杜恆霜笑著搖搖頭，起身離開床邊，繞過屋子中央一人高的插屏，看見對面的窗子開了半扇，能看見院子里零星的燈火。一陣微風吹進來，還能聞到隱隱的木樨花的香味。
杜恆霜有些怔忡地看著窗外，想到了那一夜，她第一次見到小白的情形……
居然連陛下和太子都去了？！
大齊的太學院的學子也在熱烈地爭論，討論這場對突厥的戰役是不是必要，有多少獲勝的可能。
以前蕭士及出去征戰的時候，她只挂念蕭士及一個人。現在蕭士及出去征戰，還帶走了她的二兒子陽哥兒，她的心就分成了兩半，一半挂念著丈夫，一半挂念著兒子。
這種姿勢怎麼睡覺啊？睡醒了還不腰酸背痛？
「……大夫人，那柱國公，真的沒有別的妻妾嗎？」一個女子琢磨半天，終於好奇地問了出來。
像今天這樣跟她距離這麼近的機會，估計這輩子都不會有了。
一早看準目標，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最後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而且得到的，比她曾經想象過的都要好，而且好很多很多。
蕭士及帶著杜恆霜和兩個小兒子回到范陽，馬上
那幾個女子點點頭，跟穆夜來一起上了她們來時坐的大車，回封娘子的大宅去了。
不過，她的手腕好像有些火辣辣地疼。
蕭士及看著這一對小夫妻出去的背影，忍不住又看了杜恆霜一眼，湊過去在她耳邊道：「當初你嫁給我的時候，比箏姐兒還小呢……」
杜恆霜輕輕拍了拍蕭士及寬厚的肩背，低聲道：「你又喝醉了。今兒是平哥兒大喜的日子，你喝成這樣，也不怕別人笑話？」
邵氏倒是很有精神，因她以前跟杜恆霜關係不錯，這一次看見蕭家這樣的熱鬧，也很是為他們高興。
平哥兒和箏姐兒大婚，算是長安城近年來少有的大事。
春節剛過，蕭士及就在范陽誓師歃血，要帶領蕭家軍進軍大漠的突厥王庭，為大齊掃除外患，成就不世功業！
主戰派以頡利可汗的兩個可敦——朝義公主和朝陽公主為首，主和派卻是以突厥王族的旁支男人們為主。
而在大漠深處的突厥王庭也接到消息，王庭里立刻分裂成兩派人馬，主戰派和主和派。
杜恆霜笑著拍拍她的手：「你做的必是好吃的。我有一輩子的功夫慢慢吃呢，不急。你在娘家多住幾天都行。這以後雖然是我們家的媳婦，但是你娘家也是你的親人，跟他們和和氣氣才好。」
「人呢？人都到哪裡去了？還有花轎呢？新郎官呢？」穆夜來忍不住問道。
箏姐兒本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見杜恆霜還是跟以前一樣爽利，而且是真心疼她，將最後一點隔閡也去了，拉著杜恆霜的胳膊，親親熱熱地道：「娘，您等我回來給您做羹湯。我學了好久的廚藝，就等著給您展示展示呢。」
「穆媽媽，你怎麼一下子暈過去了？這是看見了什麼稀罕物兒？還是看見了柱國公的美樣兒，受不了了？」那幾個她一直教養的女子也擠過來，掩袖跟著打趣她。
安子常很是得意：「那是自然！你不看看是誰的女兒！她只要承襲我一半的聰明，這輩子都是享福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