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821章 債主
太子一走，蕭士及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不再裝醉了。
蕭士及遞給他一個小油布包，淡淡地道：「這是我抄錄的一份。真跡在我府里。」
許紹恢復了平靜，直起身，也看著蕭士及，道：「你就算不信我會守諾言，你也該信我為了我們許家，是不敢有半點輕忽的。」
不得不說，永徽帝對蕭士及這個人還是非常了解的。
這一道封賞中暗藏的機鋒，只有極少數人才看得出來。
在范陽，蕭士及就是范陽王，一切都聽他的調遣。
天策上將軍，是永徽帝當年的封號，如今，他把這個稱號轉給了蕭士及。
「沒有隱瞞任何事情？」蕭士及淡笑著反問：「你敢說，你真的對你妻子做的事情，完全一無所知？你敢說，你沒有在後面推波助瀾，幫著出謀劃策？」
九月初的天氣，長安城已經入了秋，到晚間已經褪去暑熱，只留一地陰涼。
范陽節度使一職如果封給別人，蕭士及肯定會惱怒。
但是為了褒獎他的功績，永徽帝又封蕭士及為天策上將軍，封地洛陽，讓他去洛陽組建天策府。
蕭士及一邊問，一邊往前走。
蕭士及果然不孚眾望，為大齊打下了迄今為止最大的一塊國土。
永徽帝帶著太子去城外的十里長亭迎接大軍凱旋，晚上又設宮宴款待眾將士。
但是現在，他只得把他在范陽經營的一切，拱手讓人。
既然刺殺歐陽紫失敗，那麼與之有關的人就應該都去死。可是在他料理了
不過，讓的人居然是安子常。
許紹也背起手，看著蕭士及，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我早就跟你說了，只要你能拿回這些證據，我必然會給你一個交代。這些年，我雖然知道你是蕭祥生的兒子，但是我並沒有對你怎樣，也沒有對你家怎樣。你要知道，當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個路人。如果我那時候想除去你，你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是的，那時候，依許紹一貫的性子，是不能容忍留下任何破綻的。
對於他們來說，只有把蕭士及從那個炙手可熱的位置上拉下來，他們就成功了。
理論上說，天策上將軍能總領天下兵馬。
單從級別、封地來說，蕭士及肯定是升了，而且天策上將軍可以掌握的兵權比節度使還要大。
唯獨只有安子常，蕭士及不會有怨言。
這些年，他對朝政一直處於半放棄的狀態，一力在培養太子齊治。
就連當初一直彈劾蕭士及在戰場上收受賄賂、廣納美女的死對頭，都對永徽帝的這一決定沒有絲毫異議。
什麼是謊言？——部分的真相，也是謊言。
「不是不信你。只是朝陽和朝義公主都已死去，這個
作為武將，能為國家開疆拓土，就是盡到了最大職責。
許紹親自出來迎接他，特別激動地問他：「東西拿到了嗎？」
節度使的兵力，也在天策上將軍的總領之下。
而對支持蕭士及的人來說，看見自己擁戴的大將軍能夠總領天下兵馬，自然是更加心滿意足。
就是對蕭士及，他也是盡量放手，給他機會，給他權勢，看他能走到多遠的地方。
許紹的眼神黯了黯，許久方道：「士及，你現在也是高位之人，難道不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道理？——我問你，你這麼多年，難道從來沒有為了大局的利益，犧牲過那些無辜路人的時候？」
許紹眉梢一跳。他沒想到，蕭士及將這一層因果也想得清清楚楚。
蕭士及冷冷一笑，背起手，凜然道：「許大人，請不要轉移話題。我不管你是為了什麼大局，還是為了你們許家的利益，總之是你妻子為了達到她的目的，才將我爹抓入牢里，最後慘死獄中。如果我依然是『無辜路人』之子，我是沒有能力，也沒有本事站到你的書房，來向你討回公道。但是如今，我不再是路人的兒子，我也有權有勢，有能力向你討回公道。——你給我個理由，讓我可以放過你
第二天，蕭士及來到京兆尹府許紹的外書房。
只給他看贗品，自然是怕他毀了真跡。
許紹見狀，擔心再次對蕭家出手的話，說不定會打草驚蛇，反而讓那位精明無比的二公子意識到真正的幕後黑手，從而將線索引到許家就得不償失了。因此他立刻改變主意，不再追殺蕭家剩下的幾口人，而是另闢蹊徑。
同時，永徽帝將范陽節度使一職，封給了安國公安子常。
永徽帝不動聲色，又封賞了他的兩個小兒子，給他們輕車都尉的虛職。
「那你為什麼不給我看真跡？」許紹追問道。
蕭士及輕笑，搖頭道：「許大人，你從來就不是一個同情心過剩的人，更不是一個有婦人之仁的人，就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頓了頓，蕭士及接著說道：「你當初沒有除去我，不是你不想，而是你一來鞭長莫及，當時大周危在旦夕，你自顧不暇。二來，陛下那時已經找到了我們一家，將我們保護起來。你若那時候動手，豈不是將自己送到陛下面前？得罪我們一家不要緊，可是那時候若是讓陛下知道你妻子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你以為，你今天還有機會，站在書房跟我理論誰狠毒誰仁慈嗎？——你們一家早就被滅族了！」
宮宴過後，蕭士及回到柱國公府，一邊使人給范陽的杜恆霜報信，讓她收拾東西，打點行裝，要跟他一起去洛陽，一邊使人去京兆尹府送信，說要求見許紹和方嫵娘。
「好了！我明白你的
這種封賞，很難說是升還是降。
蕭士及點點頭。
蕭士及點點頭：「這點我信。」如果不是為了許家，以許紹的聰明才智，他何至於左支右絀到這種地步。
永徽帝在上首看著大殿里一派熱鬧的景象，異常開心。——他這個皇帝，到底沒有辱沒祖宗。
許紹見他來勢洶洶，忍不住一步步後退，一直退到書案邊上，才停下腳步，伸出一支胳膊，止住蕭士及。
許紹的臉色越來越陰鬱，他的眉毛漸漸聚攏，眉峰間有怒氣雲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可以發誓，我絕對沒有隱瞞任何事情。」有關他死去的原配妻子做的事，他原原本本都說與蕭士及聽了，蕭士及還想怎樣？
因為片面的真相，完全能夠蒙蔽人的眼睛，可以讓人看見到的影像，跟真實的情形完全是南轅北轍兩回
這一道既捧又壓又制衡的封賞一出來，滿朝文武都對永徽帝佩服得五體投地。
太子見到蕭士及分外親切，一直陪著他吃酒，兩個人都灌得醉醺醺地，才被宮人扶著回到東宮。
蕭士及定定地看著許紹，另一隻手裡摩挲著一個精緻的香囊，一字一句地道：「但是我不信你告訴了我全部的真相。」
許紹親手關上外書房的大門，轉身問蕭士及：「能不能給我看看？」
但是從實權來說，他卻是明升暗降了。
不過男人在大殿裏面吃酒，免不了又笑又鬧，喝多了，就忘了上下之分，君臣之別，打打鬧鬧很是熱鬧。
「還狡辯？！——明明是你們夫婦沆瀣一氣，拿我們小民的命不當人命！」蕭士及一想到自己的爹當年在牢里被嚴刑逼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冤屈，瞬間紅了眼圈。
只有這個時刻，他才能站在先帝的靈前，驕傲地說一句：朕沒有錯！
席上，永徽帝已經宣布了對蕭士及的封賞。他已經是國公爵，正一品。因外姓不好封王，所以他已經是封無可封了。
當然，這些人就算看出來，也不會說一句話。
他弒兄殺弟，又逼父退位，雖然是被逼的，但是心裏總還是有股歉疚揮之不去。
這股歉疚隨著慕容皇后的逝去，愈加明顯。
蕭士及高高興興地接了旨，又說了許多感激涕零的話，一切表現都無懈可擊。
許紹一愣，佝僂著身子苦笑道：「你還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