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青銅年代
第097章 鶉目營鎮
羅翔搞定實習就不想在鶉目營多停留，打算就此回江城，但葛培拉住他，和鄧軍商量：「小羅是大學生，有見識，不如一起見見古老闆？」
羅翔立馬明白他們的叫苦是衝著金拉達關於工資的批示，他藉著酒勁開玩笑：「我也有苦衷啊，江城的女友要陪伴。」
醉仙樓是鶉目營鎮最高檔的飯店，相比江城的大酒店自不夠看，就是比甘棠也遠不如。可用餐高峰期門口小小停車場依然滿滿當當，放了一輛小車一輛越野車兩輛吉普和三輛農用車，還有兩輛拖拉機。
谷童自然不知，羅翔於是解釋道：「鄉鎮一級有十五家鎮政府發放工資的站所，俗稱七站八所。聽好了，不是一兩家三四家七八家，是十五個！它們是農技站、林業站、果樹站、水利站、農機管理站、經管站、財政所、司法所、計生站、文化站、廣播站、殘聯、農村養老保險管理所、科委、沿海鄉鎮的漁技站。你可想而知鎮政府的財政壓力有多大，哼哼，嘴巴一張就有工資？我就沒奢望過。」
羅翔微微一笑，學校對地方財政的貢獻是隱性潛在的，眼下很少有政府注意到這點。他想起何詹任職的棲武縣，問道：「在江城市外設基地沒問題？」
譚明文打趣道：「土裡的蚯蚓生意，也做？」
羅翔默默念叨：「希望你貼近最基層……」
譚明文等到農技站的人走後才說道：「當真是窮山惡水人刁蠻，他們是拿你當飯票。」
譚明文見他們納悶，氣呼呼的說道：「甘棠看不上農學院，對我愛理不理的。」
羅翔一一應是，再不像夢裡那般面露不快，他和大媽出到門外，主動說道：「我送送您？」
在夢裡鄧葛二人可沒那麼好說話，足足敲了他兩份厚禮。
農技站領頭的是站長鄧軍，他愕然的打量三人，隱隱約約發覺搞錯了。羅翔急忙拿出介紹信說明他的身份，農技站的幾個人都有些赫顏，不過看在標緻車的份上皆笑道：「歡迎大學生也是同理，呵呵，小羅是吧？裏面請。」
鄧軍看上譚明文夾著黑色公文包的份上不敢怠慢，笑道：「譚先生一語中的，他真做了蚯蚓生意，不過是長蚯蚓——蛇。」
羅翔本待拒絕，但鄧軍和葛培放下站長臉面執意要他參与，羅翔只好推遲回江城的安排，和譚明文谷童找一家小旅館住下。
鄧軍在車上和羅翔閑聊幾句。關係走近許多，他指著那輛小車很神秘的說道：「小羅初來乍到，鎮上別人無干緊要，他卻一定要認得——康老大康老闆，醉仙居便是他的。」
臉色蠟黃似肝炎病人的葛培哼道：「從天到地什麼都做。」
羅翔憑夢中的記憶指揮谷童開車到農技站，才在破破爛爛的門口停下，大門裡衝出四五個人，大聲笑道：「古老闆來了？歡迎歡迎。」
鄧軍笑呵呵的拿起菜單，葛培掏出香煙一一散發，旁敲側擊譚明文和谷童的身份。兩個人搞怪，絕口不提他們一個人是老師，另一個……就是司機。
羅翔像是蠶蛹擁抱李詠玉米見到春哥，驚喜的叫道：「您就是金站長？您發明了簸箕式插秧法。」
下車前，金拉達要回給鶉目營鎮農技站的委派信，摸出鋼筆加上幾個字，批示羅翔實習期間享有辦事員待遇，由鶉目營鎮農技站解決工資。羅翔更誠摯的表示感謝。
羅翔急忙告饒，安慰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另找地兒就是。」
第二天，羅翔和譚明文一路打趣谷童，大談他昨晚的戰鬥激烈，聲音十裡外可聞，老谷這才明白他們為什麼絕不住隔壁房間。
「只要當地政府給一點優惠！」譚明文馬上答道。水稻玉米實驗室是他好不容易爭來的工作，如果無功而返臉上無光不說，留給領導的印象自不會好。
「哦。」羅翔點點頭便不已為慮。鄧軍和葛培卻不能無動於衷，都在心頭猜想這三個人的真正來歷。
大媽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歡迎大學生來我單位實習。」
譚明文愁悶的搖頭，「不容易啊，地方政府眼睛只盯企業，對咱們事業單位一點兒不熱衷。」
羅翔冷笑道：「這點機構算什麼，有的是五花八門的機關，比如土地所、派出所、工商所、稅務所、糧管所、食品站、公路站、交通管理站、農電站、供銷社、物資站、農村信用合作社、郵政局、蠶繭站、畜牧獸醫站……」
三個人隨後驅車到鶉目營鎮，鶉目營鎮在大鍊鋼鐵時代砍光附近的森林，現在只靠農業和不成氣候的小工業支撐，財政在甘棠四鎮里排名倒
鄉村的菜價就是便宜，山珍野味吃了一肚皮，喝了兩壇醉仙樓自釀的醉仙液也不過三百多元。鄧軍客氣著要付款，但谷童早就買單了。
金拉達很謙虛很快樂，十年前身為農村大嫂的她就是靠簸箕式插秧吃上政府飯，雖然此後再無其他發明創造，可足以使一生驕傲。金拉達後悔沒把羅翔留在站里，且不說小車送來的大學生來歷不凡，單是聽他讚美自己就很值得了。
羅翔肚子里笑開花，終於知道這廝怕蛇，他殷勤說道：「明文哥，多吃啊。」
羅翔忙請他們上車，可是車小不夠坐，論資排輩后鄧軍和副站長葛培擠進車去，其餘三位騎自行車到醉仙樓匯合。
羅翔笑道：「你個沒知識的！知道什麼是『七站八所』？」。
谷童很是羡慕羅翔未上崗先拿工資，羅翔嗤笑道：「有沒有還兩說。」
「兩三個人？」羅翔笑道，「又不是地下交通站。」
拿了菜籃子站起來的大媽邊朝外走邊說：「希望你貼近最基層，你去鶉目營鎮農技站。」
羅翔捏著鼻子做不得聲，暗驚記憶中沒有康老大此人。他轉念一想又放下心，夢裡的實習不過走馬觀花，報道后便回江城和杜英俊廝混了兩個月，最後托請鄧軍在實習鑒定上蓋章簽字完事，認不得康老大也是在理。
羅翔羞澀答道：「以後還要勞諸位領導多多指教，容我借中午這頓飯略表心意？」
羅翔笑道：「是不是嫌你的等級低了？快打電話回去，讓張院長立馬提升為學院黨組成員。」
鄧軍的一張馬臉立刻越發和藹
鄧軍很是猶豫，可最後還是堅決的點頭接受副站長的意見，扭頭對羅翔說道：「古老闆是東北大老闆，做種子生意，要和我們合作推廣優良玉米種。」
谷童亦是茫然無知，從車上下來后問道：「你們找誰？」
谷童在他們身後說道：「啊，我知道他。」
「醉仙居」雖然是鄉村飯店也有三層樓，鄧軍領頭到三樓坐下，女服務員打扮如土老財的丫鬟來請點菜。羅翔不等兩位站長謙讓，把菜單推過去，笑道：「坐等現成，有勞站長了。」
羅翔用一份工資買了自由也是歡喜，和兩位站長相視一笑。
谷童瞠目結舌，嘆道：「當真不得了！咱們形容親戚多總說七姑八婆，政府的親戚更多，七站八所！」
谷童不信，農技站是國家事業單位，怎麼會沒有錢。
羅翔主動拉開車門，金副站長一頭扎進去，碩大的屁股朝天，像一隻菜青蟲爬啊爬啊爬到車內。谷童從後視鏡看到，拿她和雍容華貴的麥苗兒對比，差點把昨夜的飯嘔吐了。
譚明文臉色有些蒼白，乾笑道：「好菜好菜。」
他問道：「康老闆，做什麼生意？」
鄧軍心領神會，「鶉目營有什麼大事？小羅到時下來蓋章，呵呵，你放心，實習鑒定咱不會亂寫。」
羅翔嘆息道：「我豈能不知？可……」
譚明文恨他一眼，硬著頭皮伸出筷子，手指不自覺的輕輕顫抖……
羅翔算算日期，何詹在中央黨校的學習快結束了，按照他的發跡軌跡應當扶正為棲武縣
幾個人都訝然，谷童急忙解釋：「他宴請過孟少和麥姐……我去了，他好像有貨要進超市。」
中年大媽看到標緻小車吃了一驚，這才發覺小瞧這位來實習的學生。她滿面堆笑的說道：「小羅是吧，我是農技站副站長金拉達。」
農技站的三位同事一起到來正值上菜，鄧軍指著一盤菜介紹道：「這裏的招牌菜——龍虎鬥。」
兩個人說說笑笑，開車到縣政府大門外停下，蹲在路邊的譚明文鑽上車便罵：「去他娘的甘棠，狗眼看人低。」
羅翔沒說出真正的心思，他擔憂古老闆的種子有問題，這樣的事兒還少了么？
譚明文聽成谷老闆，朝谷童驚訝說道：「你什麼時候變成老闆？」
下樓時兩位站長和羅翔走在最前面，葛培苦笑道：「小羅不是外人，咱們用不著粉飾太平，農技站爺爺不愛奶奶不疼，日子難過得很。」
譚明文笑罵道：「某人儘管說風涼話，看我怎麼向白天仙擺談昨晚的翠竹園。」
十一點鐘，標緻車送譚明文到縣委，下班前趕到縣農技站。接待羅翔的是一位中年大媽。大媽急於回家做飯，把派遣單介紹信胡亂過一眼，拿出一張信箋唰唰唰寫了一行字，再「啪」的蓋上一章，和派遣單介紹信一起遞迴來。羅翔無聲說道：「歡迎大學生來我單位實習……」
谷童聽得頭暈，搖頭晃腦的嘆道：「怪不得人浮於事，老百姓負擔重，鄉鎮就有這樣多單位，每個單位兩三個人都是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