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青銅年代
第101章 覆雨翻雲
深夜午時，羅翔坐班車重回靖元，他找到一家小旅館住下，第二天從頭到尾置換身上的行頭，用兩天時間跟蹤樂嘉平一直追蹤到他的住處。在那裡果然看到袁婧妍的身影，她瘦了很多，圓圓的臉蛋變成一根香蕉，臉上的紅暈黯淡無光。
羅翔等到腫起的左臉浮現一片青淤，又擦去太過於明顯的鼻血，只留下淡淡一抹淺紅，再戴上一頂軟檐無耳帽遮了大半邊臉。他照照鏡子滿意的點點頭。
樂月強笑道：「你的身體沒全好，乖妍妍，再休養幾天，啊？」
樂嘉平摸出一包煙，沒給羅翔自己點燃了一支，「叫住你是要告訴你，雖然你對不起妍妍，我們也不想責怪你什麼，都是年輕惹得禍！小羅，我承認你聰明，大有前途。可是，這個國家別的缺乏，就是不乏天才，呵呵，隕落的天才很多，希望你不是其中之一。」
樂嘉平強忍心中的惡念，放了羅翔一馬。正像羅翔的分析，他求財不求氣，犯不著為了區區大學生使得小姑全家從此刀光劍影。
樂嘉平發動了車，兩個人再不說話。到車站外，羅翔下車前突然說道：「那一拳是替婧妍還賬，我不和你計較。」
兩個人鑽進商場的雜物間，羅翔放開袁婧妍，掏出準備的一塊硬如鐵盔甲的燒餅啃了一口，罵道：「餓死我了，見你一面真不容易。」
白樺輕輕呸了一口，羅翔快速說道：「我可想死你了，想你的……尾巴。」
進入信號區后，所謂全國聯網的傳呼機恢復了功能，很快嘟嘟嘟嘟的提示音響起。除了熟悉的延崗號碼而外就是祥慶的袁家電話數字。羅翔先給恆業公司延崗分公司打去電話，那邊上班時間的時候人聲嘈雜，等了好一會兒傳來白樺好聽的聲音，「喂，誰啊！」
「他打你？」袁婧妍的眼神逐漸清亮，顫巍巍的抬手摸羅翔的臉，「他打你！」
羅翔靜靜看著他，冷冰冰的說道：「你不敢動我，否則我會是婧妍心中永遠的刺，會刺得你們雞犬不寧。你比我成熟比我聰明，不可能不知道這點，所以，我當你的威脅是一個屁。」
袁閔冷笑道：「我只有這一個女兒
他的言語突然冷峻無情：「大家都說人定勝天，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勝天，我就是你勝不了的天！」
袁閔一眼識破她的伎倆，揭過羅翔不提，而是直撲樂嘉平，「妍妍所說的樂嘉平還是不是你的侄兒？」
衛生間里小便的中年男人目瞪口呆，不住念叨「神經病神經病，我碰見神經病」。
羅翔此時並非演戲，而是不能抑制的後悔，他看到婧妍的絕望而深深後悔，可是，他已經撒下彌天大謊，不能重新選擇。
樂月頭疼得緊，強辯說：「嘉平不是那樣的人，他的確是為妍妍。」
袁婧妍第二天才回祥慶，她在商場大哭一場后突然開竅，向樂嘉平姜詠燕隱瞞和羅翔的碰面，借口思念父母返回家中。她一到家就撲進樂月懷裡，哭著鬧著把堂哥惡狠狠告了一狀，就連大為好感的吳振也變成十惡不赦的偽君子，在樂嘉平的指使下居心叵測。
他低聲說道：「我馬上得走，被你哥嫂看見就會沒命。」
袁婧妍嫌堂嫂磨磨蹭蹭又不好直言，找了借口到衛生間轉了一圈，她坐在女裝部外的椅子上發傻，偶爾踢踏一下腳。
羅翔擦去嘴角的血跡，輕輕說道：「能不能送我到車站，我這就回江城。」
不過，誰又能說他的話全是謊言？靠著小姑夫默默支持才在靖元發家的樂嘉平真會希望羅翔成為袁閔和樂月的女婿？他選擇吳振，當真沒有私心雜念？
羅翔伸手摸著挨打的臉，心中反而寧靜了。
袁婧妍從房間里跑了出來，喜滋滋的叫道：「他來接我回江城！」
袁閔冷笑道：「我可沒說害字，他是挾持，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挾持。」
袁婧妍態度十分強硬，「我就不！我要看到他。」袁婧妍的表情一片狐疑，「你們該不會像樂嘉平，對羅翔幹壞事吧？」
羅翔抓住袁婧妍的手，深情的說道：「咱們之間再不可能有未來，婧妍，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冒著生命危險。」
袁婧妍斬釘截鐵的說道：「我要回去上學！」
「沒你她就好。」樂嘉平
袁閔瞪著眼睛注視妻子，看得一向妻為夫綱的樂月心中發毛。袁閔神情突然緩和，摸出一支煙當著厭惡香煙的妻子點燃抽吸。樂月撲過去一把奪下，嬌嗔道：「你是禿子打傘無法無天，就算這事我處理不當，你也莫想反戈一擊的造反！」
樂嘉平掐滅煙頭，旁若無事的說道：「我討厭你油嘴滑舌，別逼我廢了你。」
樂嘉平快速的斜眼瞄了一眼，如臂使指的駕駛賓士車在車水馬龍中靈活穿插，「你說，是你該發怒還是更該我動手揍你一頓？樂家袁家，從沒被這樣欺負過。」
袁婧妍瘋狂的追出去，外面人來人往的嘈雜中失去羅翔的身影，女孩害怕晃動的一張張陌生面孔，她的腿腳酥軟，乾脆坐在地上捂面嚎啕大哭……
「老夫查崗來了。」羅翔嬉皮笑臉的說道，「想我沒有？」
袁閔看女兒和情郎通話喜滋滋一派喜氣洋洋，偷偷拉拉妻子退到外面的客廳。樂月憤憤不平，「羅家小子有什麼好？妍妍神魂不寧，是被他使妖術迷魂了！」
袁婧妍傻乎乎看著他，眼前蓬頭垢面的男人還是那位意氣風發的羅翔？
羅翔溫順的點頭，「是！是我的不對。婧妍，她？」
麻痹的，老子是樂嘉平啊，居然被毛頭小子連連玩了兩次！
樂嘉平的笑容慢慢凝固，臉上肌肉輕輕跳動。
宮外孕？羅翔被樂嘉平拋來的一記晴天霹靂擊中頭頂，他幾乎聞到自己身上燒糊的焦味，心口不可抑制的疼起來。
袁閔趁機摟住她的嬌軀，低聲說道：「樂嘉平畢竟是侄兒，不是女兒！這幾年來我們從放貸到提供關係一心一意扶持他，還不是為了給妍妍留下一點不受人詬病的財產。他從中又賺得少了？否則掙得到千萬家業，娶到小姜？人就怕私心太重，我擔心他……」
老子也瘦了，羅翔萬丈怒氣勃勃而發，他看到吳振隨意進出樂家，環繞袁婧妍噓寒問暖十分殷勤。
羅翔迅速離開靖元，
羅翔扭頭走進車站，徒留樂嘉平獃獃坐在車裡發愣，他抽出一支煙胡亂點燃，惡狠狠的瞪著羅翔的背影。他頭一次感到事情不全在掌控中，頭一次相信豎立起一位強敵，他甚至去摸出磚頭一般的大哥大，欲圖使喚人去滅了那個大學生。
羅翔一把捂住她的嘴，拽起她的胳膊朝外走，袁婧妍六神無主懵懵懂懂，她不明白他怎麼從天而降，怎麼面腫如豬。
袁婧妍彷彿聽天書，一切來得太突然，從小喜愛自己的嘉平堂哥這樣狠毒？但羅翔的傷和落魄的鬼樣就在眼前。她伸手去抓羅翔，想要一份堅實的依靠，羅翔掙脫了，頭也不回的朝外走，沒再說一個字……
羅翔算算包里的鈔票，足夠他盯一個月的梢，拿出官場小吏堅韌不拔十余載毅力的羅翔十分可怕，特別是他把袁婧妍當成奮鬥一生的科長官位，發誓不見到她絕不放棄！
哭笑不得的樂月很是尷尬，特別是侄兒撮合袁婧妍與吳振經過她首肯，幸好羅翔的電話及時打來，使她暫時擺脫不妙的局面。
終於，這天下午姜詠燕帶袁婧妍到醫院複查，兩人又去人民商場買東西。007特工一般的羅翔緊跟她們到了女裝部，估計女人挑衣試衣的時間不會短暫，就抽身進了衛生間，對著鏡子一咬牙一跺腳，朝自己臉上猛打一拳。
但樂嘉平還是叫來人守候在車站內外，確認羅翔坐上到江城的火車離開后才鬆了一口氣，他急於回去警告妻子不準泄露羅翔來過的消息，還要為吳振打氣，不管用什麼辦法也得使他和袁婧妍好上。
一位帶帽子穿軍大衣的男人突然坐到身邊，狠狠撞了她的胳膊，袁婧妍抬頭嘀咕，「幹嘛啊……啊啊啊啊……羅！」
羅翔強忍滿腹不虞，無視車內樂嘉平刻意為之的壓抑氣氛，咧了咧嘴，「要我退學離開江城嗎？嗯，可惜我沒錢，不然離開中國……」
羅翔推開車門鑽出車，又轉身俯視樂嘉平，「民不與官斗，貧不與
樂嘉平憤憤不平，羅翔更是滿腔怒火，他不怕家庭的壓力，甚至不在意袁婧妍移情別戀，艾雪的打擊也沒使他跳樓輕生罷？可樂嘉平赤裸裸的威脅和他的手段揭了羅翔的逆鱗。
樂月懵了，袁閔也不例外，怎麼給女兒另找良配的好事轉眼成了一場愛情與陰謀的鬧劇？他們接連分析了幾天，越是想得多就越感到糊塗。
樂月遲疑道：「那我們能靠誰？你我也算國家幹部，經濟方面不能不謹慎，妍妍是做生意的料？羅翔？……」
羅翔把靖元的一切拋在身後，直接打的到了長途汽車站，他不問目的地隨便坐上一輛即刻發車的班車。
羅翔急促說道：「你堂哥說服你媽媽阻止我們兩個好，他離不開你爸爸的扶持……所以你的丈夫必須是他的人，但我不是……我上次本打算和他一起做生意，但他看不上，所以才有現在的情形，我以前沒看出他的心思……」
火車離開了靖元，羅翔在第二個站提前下車，他本可等到袁婧妍回學校再玩手段，可他忍不下這口氣，他害怕時間一長，減淡了今天的衝天怨氣。
他在估量拿捏住羅翔的脈門，攻破了小夥子的心理防線，就在路邊停下車轉臉平視羅翔，「你有傻福，若這個月依然沒來看妍妍，我會去江城砍斷你的三條腿。哼哼，你不適合妍妍，你們必須分手。」
樂月心頭一顫，丈夫對侄兒的惡感從稱呼和語氣里可見一斑，她猶自嘴硬，「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嘉平難道會害妍妍？」
袁婧妍嚇得發獃，「怎麼了？怎麼這樣了？」
慘遭調戲的白樺呼吸緊張，臉上浸染一層紅暈使她艷麗得不可方物，辦公室里的職員紛紛放低聲音，視線總是若有若無瞧向她。他們無不心知肚明，是誰讓冷艷的美人天仙露出了小兒女的嬌姿？
「輕點，疼！」羅翔叫起來，嚇得袁婧妍淚水漣漣，忙掏紙巾給他擦拭乾錮的血漬。
袁婧妍傻眼了，雙手緊捏羅翔的胳膊，只會說「怎麼一回事怎麼這樣？」
羅翔
羅翔艱難的吞咽燒餅，噎得差點窒息，袁婧妍看他翻白眼的模樣嚇人，要哭著跑出去買水。好不容易咽下燒餅的羅翔死命拉住她，心想窗檯放了一天一夜的道具做得太過分，幸好沒出師未捷身先死。
羅翔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可以因為袁婧妍改變了選擇而放手，卻做不到迫於壓力便放棄誰。他長吸口氣緩緩吐出，疾速說道：「我剛才已經要走，是你拉住我。」
樂月委屈的叫道：「怎麼會啊，我是你親媽！」她吞吞吐吐說道：「你也莫亂聽別人瞎說，嘉平是你哥哥，怎麼會害你？」
袁婧妍自然沒與羅翔湊一塊兒，她此時已然回到祥慶家裡，縮在床上愁容滿面。她的閨房裡袁閔和樂月皆是端坐沉默，他們想不到羅翔會那樣見到女兒，說出那樣的一席話！
羅翔一番打情罵俏便使白樺忘記盤問他這幾天的動向，待到放下電話回到座位才想起此事，她托腮忖道：和袁婧妍在一起？
樂嘉平愣住，瞬即狂笑起來，他笑出了眼淚，「你，你說什麼？不和我計較？」
「你看你看。」袁婧妍驚恐的叫起來，對爸爸說道：「她還這樣。啊，羅翔一直沒回我的傳呼，幾天了！是不是你們做了什麼？」
袁婧妍腦海里一片混亂，楞楞的聽他繼續說下去，「我來找你正好被他抓個正著……挨了打……他逼我發誓，要是咱們倆在一起，咱們若是結婚，就爹死媽亡斷子絕孫……他還危險要對我爸媽不利，我受不過他的打，又怕家裡人受到傷害……婧妍，我對不起你。」
袁閔和樂月看她的情緒激動，急忙走過去安慰，袁婧妍一把推開媽媽，氣憤的吼道：「你把我賣給樂嘉平，壞媽媽！」
樂月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丈夫溫柔細語的一番話博得共鳴，她皺起眉頭，「我不是沒心沒肺，不管那話是羅翔轉述還是妍妍自個兒看出，咱們是得防一兩手。」
宮外孕？袁婧妍受苦了……
樂嘉平突然揮拳，重重擊中羅翔的左臉。羅翔的牙齒頓時咬破舌頭，口裡滿嘴的鹹鹹滋味，他的腮幫疼得很快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