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92章 生辰
王氏突然沉默了。她沒有做聲，翻個身，過了許久，才道：「明歷十五年六月初六……」
「但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姚女官說，大白沒死，只能證明這葯沒毒，不能證明這葯有效。還說現在天氣酷寒，稍有不測，陛下的病情就會加重。現在這個時候，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最好。」盛七爺吁一口氣，更加沒精打采：「太後娘娘也表示贊同。」
王氏憧憬日後盛家人頭濟濟。都是來求親的人群，很是神往。她道：「是得好好挑了。過了年，思顏已經可以算十二歲了。」
首先夏明帝不能死，因為他一死，太子就能名正言順登基了，太后也沒有任何理由繼續把持朝政。
盛思顏「哦」了一聲，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很是趣致，逗得王氏和盛七爺都笑了。
大白就是太後宮里養的試藥的很多兔子，每一隻都叫大白。
王氏點頭道：「還是思顏說得對。盛家的冤屈沒有雪，這件事……沒完。」
盛思顏想了想，毫無頭緒，皺著眉頭看著王氏。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親爹親娘會騙她，就跟盛思顏當初也沒有想過自己的貼身丫鬟會和外人合起來坑她一樣。
盛思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盛思顏輕聲道：「他可憐，我們盛家豈不是更可憐？」
海棠娘笑嘻嘻地道：「不夠。」
王氏覺得一下子又有了力量，她轉身握住盛七爺的手，將腦袋擱在他肩膀上，喃喃地道：「是，等六月的時候，我們給她辦一個生辰禮
王氏忍不住笑道：「你就別操心了，好好歇著。這些事有爹娘呢。」
海棠實在受不了繁重的農活和漫無止境的家務活，有好幾次，想偷偷跑出去。
但是她的笑容那樣純凈，如同夏日無垠的長空。
「那麼點金子，才值二十兩銀子，給你弟留著娶媳婦呢。」海棠娘眼神閃爍地看著海棠：「你還有錢？」
「太後娘娘不同意？那是葯有問題？」盛思顏詫異問道：「給大白吃過嗎？大白什麼反應？」
恐怕到死她都會記得小小的思顏在襁褓裏面對她笑的樣子，雖然思顏的眸子是灰白的。看不見她，那巴掌大的小臉上還有著血淚的痕迹。
三百多口一夜之間全被殺光，如果不是盛七爺從小出家，被從族譜里除名。盛家嫡系全部就死光了。
……
……
王氏看了她一眼，笑道：「維持現狀這個詞說得好。太後娘娘大概就是這樣的主意。」
又過了一個月，海棠有了身孕，只好認命。
可是過了那麼久，如今半死不活的夏明帝已經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但太后又不讓他們將夏明帝救活了……
王氏笑了笑，道：「……太後娘娘一輩子沒有生過孩子。」
他們盛家和王家從沒有過這樣美麗的人兒。
這男人也不是什麼庄頭。而是佃農，四十多了，前頭死了老婆，給他留下三個女兒，兩個兒子。海棠一嫁進去，就有一群孩子
盛七爺愁眉苦臉地道：「大白還行吧，反正沒死。但是……」
那一天，她緊緊抱著小思顏。告誡自己要活下去，要帶著小思顏一起活下去。她不能被噩運打倒！
王氏還送了她一副妝奩，就是京城裡世家主母送婢女出嫁的標準配置。
盛思顏笑靨綻放，如同春風吹拂大地，百花齊放的瀲灧。
盛思顏明白過來。
鄭老爺子其實是虛歲六十，但是大夏皇朝的規矩是做虛不做實，所以整生日都是提前過的。
海棠窒了窒，本來不想把剩下的金角子拿出來，但是現在這個形勢，她不拿出來，就要嫁給庄頭做農婦了。
但是快到六月的時候，他們還是收到一份有關生辰的帖子，原來是鄭老爺子六十大壽。
無論王氏怎麼勸盛思顏都不聽，只好同意將生辰禮推到明年。
盛思顏忙道：「不用了，娘。到六月您就八個月身孕了，不宜操勞。今年就算了吧。」
海棠也很吃驚：「我都說了不嫁了，你們還收人家的聘禮？還不退回去？！」
「但是什麼？」王氏跟著問道。
這話提醒了盛七爺，他興緻勃勃地道：「思顏的生辰是什麼時候？我記得我走的時候，你已經懷著六個月的身孕。我走的時候是二月里。那思顏應該是六月生的吧？明歷十五年的六月，是不是？是六月的哪一天？咱們給她辦個生辰禮吧。」
「六月初六！真是好日子
盛思顏點點頭。王氏出手很有分寸。有的人不能活，有的人卻不能死，都是拿捏好的。
一個柜子，一個澡桶，一個腳盆，再加一個松木馬桶。還有幾副尺頭，和一幅頭面。
盛七爺和王氏都肅了臉。
原來夏明帝不是太后親生的？！
「五百兩銀子！」海棠娘伸出一隻手。
「還是不夠。」
「恐怕這就是太後娘娘的意思……」王氏悠悠地道，她放下烏木鑲銀的筷子，拿絹子擦了擦嘴角。
盛七爺和王氏被那笑容晃得眯了眯眼。
王氏帶著盛思顏坐了一輛不起眼的大車，悄悄來城外的盛家莊子上看海棠的近況。
因為夏明帝一好起來，太后也不能把持朝政了，她得把朝堂還給夏明帝。
王氏做主，開恩放海棠回家了。她的奴籍也消了，成了良家子。
「沒關係。」王氏笑著說道，像是放下一樁心事，沉沉睡去。
海棠又拿一塊。
正月十五過後，海棠家就給海棠挑了一門親事。
但是好像有人盯著她一樣，她一跑，那男人就追了過來。將她一頓暴打。
「多少錢？我還！」海棠大聲道，又想起來她給她娘一個金角子。忙道：「我不是給你一塊金子嗎？」
「這有什麼不能相信的？她這種人，你要是不能一棍子將她打得再不能翻身，她得勢就會咬人的。」王氏輕聲道：「記住了。不出手則已，一出手
「……可是那是她兒子啊。」盛思顏嘆道，權力的誘惑難道這樣大？超越了自己兒子的生死。
「不嫁？」海棠娘吃驚：「不嫁怎沒行？我和你爹都給你挑好了！聘禮都收了，庚帖也換了，你說不嫁就不嫁？！」
王氏在內院將她捧得高高在上。一下子猛摔下來，她完全接受不了。
晚上，盛七爺躺在床上撫著王氏的腹部，笑眯眯地道：「生個兒子，好以後給思顏撐腰。我們思顏生得這樣美貌，以後不知多少人要來搶。咱們可得好好給她挑個女婿。」
盛七爺笑著親了親王氏的面頰，又道：「可是六月的時候，你就八個月了，能撐得了嗎？」
她滿心苦澀，終於也嘗到了被信任的人背叛的苦果。
王氏有些悵然地想起明歷十五年那年的夏天，想起那些錐心的痛苦和無助，輕聲道：「是啊。她是個好命女。沒有她，我活不下去的。」
海棠很是失望。她是滿心盼著做官夫人的，結果居然是個庄頭。
打了幾次之後，海棠終於老實了，不敢再跑。
她嫁了之後，才知道這男人給的聘禮其實是五十兩，還是找別人借的……
陽春三月。海棠出嫁了。
……
海棠的娘跟海棠說起這門親事。
從城外回來，王氏對她道：「你六月就要過生辰了，我和你爹說了，給你準備一個生辰禮，你看要邀請哪些人？」
海棠一咬牙，又拿了一塊金角子出來給她娘。
精緻的小臉皺成一團。
那樣艱難的日
挺著大肚子在田間地頭忙碌的時候。海棠有時候也會想起在盛家國公府的美好日子，就如同大姑娘院子里那株只在夜裡開放的曇花一樣，不到天亮就凋謝了。
「唉，陛下也是可憐人。生不如死這麼多年……」盛七爺低頭沉吟。
真是頭疼。
從高高在上，和盛國公府的嫡長女同出同進的一等大丫鬟。到鄉下佃農的填房，這個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退什麼退？！那銀子已經給你哥下了聘禮了，拿什麼還？」海棠娘也火了。這個女兒是怎麼回事？以前沒這麼挑剔啊？
海棠將最後一塊金角子都拿出來了，叫道：「還不夠？他到底下了多少聘？！」
「……娘，再挑挑吧。」海棠不願意嫁，手裡絞著帕子道。
盛思顏驚訝：「……太後娘娘這想維持現狀？」
這個孩子可真會長！
「我和你爹都去看了，都很滿意。那男人家裡有三間大瓦房，十畝地，沒有別的妾侍姨娘，生得又好，身強力壯，還是庄頭，很不錯。」
那個頭上矇著灰布，挺著大肚子，皮膚粗糙，眼仁發黃的女子就是當年她身邊那個嬌俏的海棠？！
盛思顏用力點頭。她這一世既然做了盛家的後人，就一定要為盛家沉冤昭雪。
但是太后不願意盛七爺給夏明帝用新的葯，大概也不想夏明帝真正好起來。
「鄭老爺子居然也是六月生辰。」盛七爺笑嘻嘻地道，打算就他一個人帶著盛思顏去鄭家赴筵。王氏身子重，不好去別人家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