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9章 斷路
木槿忙把那支寒梅卧雪簪放下了，去妝奩匣子里找出金絲鑽半月簪，給盛思顏戴上。
從那一天開始，盛思顏就曉得王氏不會讓盛寧芳好過。
玉桂點點頭，知道木槿這是識趣，主動離開讓她們好說話呢。
盛寧芳當然是被拘在她的綠玉館反省，連大門都不能出，也不用擔心她會去找小枸杞生事。
第二天是宮裡的慶功宴。
盛思顏「哦」了一聲：「是定的瞿大娘家吧？」
王氏誇了他一番，讓他去找盛思顏。
要知道盛七爺一開始的時候，可是想著要自己的嫡出和庶出的孩子之間一碗水端平的。
盛寧芳被嚇了一跳。她沒想到王氏真的要讓她做姑子，忙擦了眼淚，低聲道：「你們就是欺負我是沒娘的孩子。我娘以前說，有了後娘就有后爹，真是一點都沒錯……」
她不想在宮裡引人注目。
玉桂眼神一閃，笑道：「大姑娘真是聰慧，確實是瞿大娘他們家。」頓了頓，又道：「這是外甥女又嫁回舅舅家了，親上加親，夫人挺為二姑娘著想的。」
玉桂暗自佩服，又悄悄地道：「……王公子那邊，夫人說了，已經讓他給個話，是不是要請他爹娘上京一趟。」
她跟她本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卻能歹毒到這個程度，連嫡母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都要算計！
盛思顏兩頰的紅暈更濃，她小聲道：「知道了，多謝玉桂姐姐給我通風報信。」說著，又抓了一把銀角子塞到玉桂手裡。
盛思顏很喜歡這支簪子，但是覺得跟她今天的衣衫不配。
盛思顏明白了王氏的用意，知道這還是看在了她爹的份上。不然的話，盛寧芳的下場還要更慘……
可是這種搭配實在天衣無縫了，她竟然捨不得摘下來，訕訕地道：「……就這樣吧。」垂下眼帘，長長的睫毛扇動如小扇子。
這樣的嫡母，是她生母塗氏完全比不上的。
王氏想了想：「去看看大姑娘那邊怎樣了。讓木槿和薏仁跟著大姑
盛思顏抿嘴笑，道：「你是說我以前很小氣？」
王氏忙道：「先別急！老爺在氣頭上呢！」
她的丫鬟悄悄走進來，把她抬到床上去睡。
直到那天家宴的時候，瞿大娘一直笑眯眯地打量盛寧芳，盛思顏心裏已經有了底了。
豆蔻在門口回道：「大姑娘，玉桂姐姐來了。」
大公子盛寧松和二姑娘盛寧芳是同胞兄妹，一樣的固執，一樣的心思。
「做姑子也行。做姑子的話，我明兒就找人給你剃度。如果等著嫁人的話，還可以在家裡待三年，十五再出嫁。至於瞿大娘家，你嫁過去，我自然會多多陪送，補貼他們家的，絕對不會讓你沒飯吃。」王氏不為所動，垂眸淡淡地說道。
當初盛寧芳不斷向盛思顏挑釁，甚至企圖害王氏和王氏肚子里的孩子的時候，就註定了她這輩子不會有出人頭地的時候，因為王氏不允許她有這種機會。
盛思顏有些激動，也有幾分驚喜，當然更多的，是覺得有娘真好啊！
果然木槿走的時候，把屋裡伺候的小丫鬟也都帶走了，只留下玉桂和盛思顏兩個人。
盛思顏轉頭看著鏡子，微微蹙眉道：「不要打扮得花紅柳綠吧？」
木槿挑那隻簪子，大概是要給她的裙子呼應搭配。
盛思顏站起來，走到屋裡牆角的大穿衣鏡前面。
盛思顏眼前一亮，怕手笑道：「還是玉桂姐姐厲害！那支簪配這個小如意髻可是正好！」
笑容如同天邊的霞光，照亮了玉桂的雙眼。
壞事做完就希望別人忘了，有好事就希望人想起她，有沒有這麼好的事？
木槿正挑了一支紅綠相間的簪子往她頭上插，聞言頓了頓，道：「大姑娘是不喜歡這支簪子？」
說起來盛寧芳也是被她生母塗氏給害了。若不是塗氏自身不正，盛寧芳也不會擺不正自己的位置
所以她也沒有費心自己去想招兒，只是配合王氏，將盛寧芳禁足，整整關了她一年半。
但是姨娘為什麼說盛思顏不算是嫡長女呢？還說不如盛寧芳他們的出身……
王氏的大丫鬟玉桂笑道：「二公子說話行事都像國公爺。大公子和二姑娘都不像。」
這也算是認錯了。
木槿惶恐，忙搖頭道：「當然不是，當然不是……」
有這樣的姐妹，誰還要仇人呢？
盛七爺不想再糾纏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哼了一聲。終於拂袖而去。
這就是要開始正式議親了？
「我哪有娘那麼厲害！」盛思顏感慨。如果她有王氏的一半，這輩子就受用不盡了。
「是啦，我們將你嫁出去，確實會陪送的。瞿家再窮，吃飯還是沒問題的。我們是挑了又挑，不會有錯的。」盛七爺聽王氏說得也有道理，便改口勸盛寧芳。
「好了。我逗你玩呢！」盛思顏從鏡子里做了個鬼臉。
木槿鬆了一口氣，道：「大姑娘說話越來越像夫人了，故意嚇奴婢呢。」
外面的下人先應了一聲，然後等到王氏發話了，又應了一聲。
盛寧芳被盛七爺憤怒的眼神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醒悟到剛才自己的確說錯了，忙慌慌張張地道：「我……我說錯了，爹別生氣……」
玉桂應了，去盛思顏的卧梅軒傳話。
撲上點紫茉莉花粉，氣色頓時提了上來，再給雙頰輕輕點上玫瑰膏子，用手抹勻了，腮凝新荔，嫩生生的，讓人見了恨不得咬一口。
王氏看著她，淡淡地道：「你好好想想。若是執意要出家，過兩天就給你剃度。不過尼姑庵里的日子可不好過，每天白菜豆腐蘿蔔就是好的了。你過得慣那樣的日子嗎？」
頭一次。盛寧芳感到深深的恐懼，她的膝蓋一軟，給盛七爺和王氏跪了下來，哆哆嗦嗦地道：「母親、爹，是我剛才說錯話了……」
這樣一個男人，如今承繼了盛家國公爺的爵
從瞿大娘突然被王氏和盛七爺接到盛國公府，盛思顏就在琢磨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本想服個軟，向王氏求情，但是不知怎地，她就是開不了這個口，眼睜睜看著王氏站起來，珠光藍的百褶裙搖搖曳曳從她腳面掃過，走了出去，消失在月洞門前。
盛思顏正在妝台前坐著，木槿在給她梳頭。
盛寧芳哭得累了，抱著雙膝靠在牆腳坐著，腦子裡亂鬨哄的，一直揮之不去的，居然是嫡母王氏走路的樣子！
但是王氏如今見她死不悔改，是斷斷不能再讓她拋頭露面的，便跟盛七爺商議了，不帶她進宮，也不帶小枸杞進宮。因為小枸杞太小了，在宮裡不好照應。
其實盛七爺這個人不像別的世家大族裡長大的男人有那麼強烈的嫡庶觀念。
盛思顏翹了翹嘴角：「那就做去唄，比嫁她出去還少一份嫁妝。」
盛寧柏才十歲，還可以跟著王氏和盛思顏進內宮。
「……不過，二姑娘不願意，說要剪了頭髮做姑子去。」玉桂又悄悄說道。
王氏知道盛七爺是個散漫的性子，有些事情恐照應不到，便專門使人叫了盛寧柏進來，對他細細說了進宮的事宜。
盛寧柏聽得很仔細，暗自記下，等王氏說完，又揀要緊的地方重複了一遍，問嫡母他有沒有記錯。
木槿和玉桂對視一眼，偷偷笑了笑，又給盛思顏臉上薄薄地上了一層紫茉莉花粉。
自家又不是開慈善堂普度眾生地……
她現在唯一依靠的，就是這個爹了。如果把他得罪狠了，嫡母還不知要怎麼挫磨她呢……
「快請進。」盛思顏回頭招呼。
「玉桂姐姐謬讚了。是娘讓你來找我的嗎？是不是有事？」盛思顏指了身旁的杌子，讓她坐下。
「勸什麼勸！要做姑子，我現在就成全她！——來人！去把七苦庵的師太叫來，給她剃度！」盛七爺怒不可遏地
盛七爺聽了，只氣得連手都抖起來了，站起來指著她的腦袋道：「你說得什麼話？！誰是后爹？誰是後娘？你生母是我幾兩銀子買來的，還把自己當正頭娘子了！」
玉桂在後頭拿著靶鏡，給她照著後頭，一邊輕聲道：「夫人和老爺今兒去了二姑娘的綠玉館，給她說親事的事兒。」
王氏搖了搖頭，問玉桂：「進宮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一會兒就要走了。」
盛寧芳哭哭啼啼地鬧騰，可以讓盛七爺一時心軟，但是卻不能動搖王氏的決心。
盛思顏膚質極為白皙細膩，就是太白了，平日里她又懶怠動彈，看著有些虛弱。
王氏輕嘆一聲，勸盛七爺：「老爺。您先出去吧。我來勸勸她。」
盛寧芳鬧騰了一場，終於累了，靠在牆腳睡過去。
從那一次盛寧芳在王氏生產的那一天鬧事開始，盛思顏就著實厭惡盛寧芳。
既漂亮。又精緻，還很貴重，是王氏從娘家拿回來的一盒首飾中的精品，全塞給了她。
比王氏說得還直中要害！
更重要的是，王氏放任塗氏、盛寧芳和盛寧松幾個人在盛七爺面前蹦躂，讓盛七爺自己都受不了他們不合時宜的舉止和為人處事，這才讓盛七爺慢慢建立起嫡庶的觀念。
「大姑娘今兒別再梳丫鬟了，咱們梳個小如意髻，又好看。又嬌俏，還大氣。」木槿笑著勸她。
但是這樣一來，顏色就堆得太多太雜了，反而不好看，而且太打眼。
既然都跟嫡母對著幹了，就不如硬氣到底，現在還想著跟嫡長女比待遇，真是不要想得太美了。以為自己有免死金牌呢！
那裙子上壓的噤步紋風不動，裙子更是波瀾不驚，正是教養嬤嬤說過的：「笑不露齒、行不動裙」的大家風範。
盛思顏對鏡一看，滿頭青絲中只插了一支簪，如一彎明月，卧在發間，有種低調的矜貴和家常的侈靡。
其實比先前的寒梅卧雪簪更打眼，不符合盛思顏想要的不引人矚目的
玉桂抿嘴笑了，道：「不如戴那支金絲鑽半月簪吧。顏色素凈，但是帶閃。」
木槿給盛思顏收拾完，將一支靶鏡遞給玉桂，道：「玉桂姐姐幫我給大姑娘照照後頭，看滿不滿意。我要去給大姑娘看看進宮的東西都備好了沒有。」
盛寧芳哭得更厲害，搖頭道：「我不出家，也不要嫁人……我不要嫁人！」
因他從小在廟裡長大，還俗之後，盛家已經被殺光了，他和王氏一直在顛沛流離之中。
可惜塗氏一直心有不甘，做夢都想著要將王氏拉下馬，讓自己坐上正室的位置，結果觸動了盛七爺的逆鱗，被王氏不動聲色地收拾了。
這些事情都有爹娘為她出面打理，她只要安安心心到時候做新娘子就行了！
等他走了，王氏對自己的兩個大丫鬟感慨道：「同一個娘胎里爬出來的天壤地別的兩個人，真是不知道怎麼生出來的。」
如果盛寧芳沒有鬧這一場，她還是有機會進宮一趟的。
盛國公府帶進宮的孩子，就只有盛思顏和盛寧柏。
盛寧芳一下子軟倒在地上，淚流不止。
沒想到出來之後，盛寧芳還是不知悔改，居然還對王二哥套近乎。
玉桂斜簽著身子坐下了，道：「夫人命奴婢過來看看大姑娘準備得怎樣了。」
玉桂笑著走進來，誇道：「大姑娘生得越來越好了。」
那簪子的簪頂做成寒梅卧雪的形狀。紅寶鑲成五片花瓣，中間的花蕊是細小的金剛石，點綴著幾匹稀疏的綠翡翠葉子，簪身是墨綠色的玉石，比葉子的綠要深好幾個層次。
王氏極是鄙夷那些不能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的人。
玉桂不收，笑嘻嘻地道：「大姑娘快去吃點東西墊一墊，咱們馬上就進宮了。」
盛寧柏是頭一次進宮，激動得不得了。
她穿著嫩黃色珍珠緞琵琶襟半袖，底下是月白色輕紗長袖短襦，豆綠粉的軟綢長裙，裙邊綉著幾支帶著淺粉色花苞的梅枝。
「都好了。」玉桂屈膝行禮。「已經送到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