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055章 驗明
文震雄一驚，瞳孔緊緊地縮了起來。他眼神閃爍，不敢去看昌遠侯夫婦的屍首。
文震海哼了一聲：「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不知道就不要瞎摻合！」
原來大理寺丞王之全是在東次間。
「……你今日跟你爹來正院做什麼？」
文震雄順勢下了台階，恨恨地「哼」了一聲，抱著胳膊，回到剛才他站的地方。
寶石藍雲錦箭袖長袍，外面罩著寬袍大袖的玄色貂裘氅衣。
文震雄瑟縮一下，正要說話，文震新卻大聲泣道：「大哥，你怎麼能這樣？我還以為你來的時候，爹娘已經過世了！原來你來的時候，他們還沒有死！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有你這樣做兒子的嗎？！」
王之全點點頭：「那就是說，昌遠侯夫人扶著重傷的昌遠侯站到凳子上，然後他自己把腦袋套在繩結里，再將凳子一踢？」
這表示他在旁邊，但是沒有阻止。
來到正院，走上台階，文宜室一愣。
不過文震新居然笑了笑，道：「你跟太皇太后說，她出嫁前放在家裡的東西，我爹交給我保管。太皇太后什麼時候想要。我隨時可以親自送進宮。」
文震雄一聽立刻炸了毛：「什麼沉冤？！你小子不要再胡說八道了！明明是你逼死你我爹娘，還在這裏假惺惺裝好人！」
文震雄和文震新忙跟了進來。
這話的意思都很明顯了。
王毅興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等這裏的事了斷了，我就進宮，看看太皇太后怎麼說。」
「怎樣？昌遠侯和他夫人的死因，有沒有可疑？」
她用手捧著臉，嗚嗚咽咽哭了一會兒，才泣不成聲地道：「我來了之後，祖母就讓我帶人先去庫房將我們家的要緊東西搬出來。我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天人永隔……」
看了他們重新填過的驗屍格，王之全滿意地點點頭，轉頭就板了臉，對衙差吩咐道：「將弒親傷人命的文震雄抓起來！」
王毅興看向那衙差，皺眉道：「大理寺丞傳文大姑娘做什麼？文大姑娘一個姑娘家……」
王之全面無表情地看著文震雄嚎啕大哭的樣子，等他哭完了，又問：「你爹被剁了手，傷勢還未愈，他要從床上起來，站到凳子上去上弔，好像不太容易。他是如何辦到的？」
再往裡看，中堂上卻沒有看見大理寺丞王之全的身影。
文宜室垂頭，邁著細小的步子。風擺楊柳一般跟在衙差後面往東次間走去，整個人更顯怯弱。
文震新還是搖頭：「我爹和母親昨兒還好好的。雖然我爹的手被剁了，但是在眾位名醫的醫治下，已經開始好轉。我爹昨兒還說，等胳膊的傷好了，他要進宮，親自向姑母參神將府一本。」
「你爹那樣高大的一個人，你娘也能扶，確實是死志彌堅。」王之全譏諷道：「那你呢？你就一直在旁邊看著爹娘赴死？」
「如何折斷的？」
郎心似鐵的周懷軒……
文宜室確實來了之後，就帶著那些下人去庫房搬東西。
無論怎麼算，都是對昌遠侯府有好處的。
文震雄道：「那邊有個耳房，現在沒有人在裏面。」
周懷軒定定地看著他，寶石般瑩澈深黑的眸子映照出文震雄渺小的身形，看得他兩股戰戰，不斷後退，顫抖著聲音道：「你……你……你想幹嘛？這可是我家！大理寺丞就在旁邊，你若敢亂來……」
「姑祖母有什麼話？」
文震雄惱道：「這是爹娘和我、二弟之間的事。關你這個庶子什麼事？！」
文震雄這樣想著，腰桿挺得更直了。
王之全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又問道：「好，就算是你幫著昌遠侯和夫人上弔的。我且問你，你幫他們上弔的時候。他們還活著嗎？」
王之全有了主意。笑著站起來對自己人吩咐道：「跟我出去。」
王毅興還是面無表情，最後問道：「太皇太后最後問，她出嫁前放在家裡的東西，昌遠侯
他本來沒有預料文震新能拿出不同的回答。
文宜室眨了眨眼，低聲叫了聲：「爹，二叔。」
從邏輯上說，也還是說得通的。
王毅興還是點點頭，笑道：「行了，文大爺請出去吧，換文二爺進來問。」
昌遠侯和昌遠侯夫人這樣選擇，很多人確實認為是在情理之中。
文宜室的牙齒都在咯咯作響，她一咬牙，將往毅興推開，衝上去道：「王大人，我爹都說了，是祖父、祖母要求他協助他們自縊，為何又怪在我爹頭上？我爹這樣做，是有些冷血，但是完全沒有觸犯律法！孝順孝順，既要孝，又要順。既然是祖父、祖母吩咐的，我爹只不過依了他們的吩咐而已，如何怪在我爹頭上？！」
王毅興看著他們三人，突然又有些不確定了。
文宜室縮在牆角，看見這一幕，全身更是不斷發抖。
周懷軒紋絲不動，更沒有回頭，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然後？然後我苦勸不止，被我爹用腳踢了好幾下，您看我這裏還有傷痕呢。」文震雄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自己的腰間，又道：「後來，我娘說，他們兩人一死，才能救我們文家。我……我……我沒辦法，只好跪在旁邊，看著他們……」說著。大哭起來，哽咽著道：「我不孝……是我擔心一家大小的性命……沒有阻止他們……」
那衙差不耐煩地打斷王毅興的話：「請您別打攪我們大理寺辦案。我們王大人向來說一不二。雖然您也姓王，但是我們王大人從來不徇私的。」說著，又瞪了文宜室一眼：「你出不出來？不出來我可就叫人把你拖走了！」
他想了想，道：「還是找間屋子，你們一個個進來說吧。」
大理寺的衙差齊聲應喏，一擁而上，將文震雄扭著胳膊綁了起來。
門口的文震雄和文震海對視一眼，袖著手過來，訕笑著問道：「周大公子，您還有事嗎？」言下之意就是，您老人家查抄完了，是不是該滾蛋了？
這一番變故看得堂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周懷軒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來，從她頭上掠過，落在她身旁的王毅興面上。
這些話，跟剛才那些下人的話也對得上。
「大哥！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文震新怒不可遏地指著他道：「就算是爹娘命你幫他們上弔，你身為人子，怎能做這種喪盡良心的事！」
她面色如雪般煞白，連唇瓣都沒了血色。
王之全指了指驗屍格，道：「我有一個疑問，昌遠侯的頸骨，是如何折斷的？你們仔細驗過沒有？」
此時正院的東次間里，王之全已經在向文宜室問話。
聽起來，好像太皇太后很著急一樣……
她看見自己的爹文震雄和二叔文震海袖著手，一左一右站在門口，跟兩樁門神一樣。
兩個衙差忙去裡屋將昌遠侯夫婦已經僵硬了屍體抬了出來。
看見她過來，她爹文震雄對她使了個眼色。
變成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王毅興見了，長嘆一聲，站到她身前，幫她擋了一擋，低聲道：「令尊這一次，是太過份了。雖然沒有弒父殺母，但是眼睜睜看著爹娘尋死不阻攔，實在是太狠心了。」
等她回來的時候，昌遠侯和夫人已經死了。
王毅興直起腰，有些尷尬。
她飛快地睃了身旁的王毅興一眼，看見他一臉不信的神色，只嚴峻地看著文震雄。
換文震海進來。
文宜室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王毅興窒了窒，又問出第三個問題：「太皇太后最後問，她出嫁前放在家裡的東西，昌遠侯有沒有說什麼時候給她送到宮裡來？」
氅衣沒有系帶，就那樣自如地半敞，靠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雙臂擱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更顯得肩寬背闊，樣貌雖然俊美如天人，但是眼神一瞥，一股彪悍
縱然再找到什麼證據，也沒有什麼大礙。
二爺文震海完全昏了頭，張著嘴不知所措。
中堂的右下首，還坐著一個人。
王之全語氣平平地問道：「文震雄，你把你爹娘死的情形，再說一遍。」
王之全看著文宜室衝出來救父，倒也理解，點頭道：「文大姑娘，話是這麼說。如果真的是昌遠侯和夫人吩咐的，那麼文震雄只是協助爹娘赴死，確實沒有違背律法，只是有違人情。」
果不出他所料。文震新也是同文震海一樣搖搖頭，道：「爹和母親死的時候，我不在跟前，沒有聽見他們的遺言。」
話音一落，滿堂震驚的目光都落在文震雄身上。
正是剛剛還在她院子里見過的周懷軒。
「……我是奉了聖旨，還有太皇太后的懿旨而來。」
文震新點點頭，出去將文震雄和文震海叫進來：「大哥、二哥，王堂官說。姑母有話要問我們。」
王毅興還是問同樣的問題：「……昌遠侯死的時候，說了什麼話？」
堂上的人漸漸看向文宜室。
王毅興順勢回頭，笑著跟文震新走回中堂。
很多世家大族的家主，在威脅到一家大小生存的時候，都會選擇犧牲自己，換取全家大小的性命。
周懷軒沒有回禮，但是他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看都不看王毅興，施施然從他身旁掠過，走出中堂，站到門外的廊廡下面。背著雙手，沉默地看著庭院出神。
但是爹娘已經死了。又不能死而復生？到哪裡找證據去？！
「當然。」文震雄硬著頭皮答道。
文震雄窒了窒，低下頭，不敢看王之全的眼睛，低聲道：「是……是我娘扶著我爹起床，站到凳子上去的。」
文震海恨恨地道：「我們誰都沒想到神將府真的請旨要抄家！」
王之全卻沒那麼容易放過他，又問道：「不過剛才仵作驗屍的時候，發現你娘的手腕折斷了。她的手既然斷了，如何扶你爹去上弔？」
王毅興的話一落，文震雄全身一震，轉頭看見了文宜室，突然用手指著她道：「是她！是她！是這個惡毒的賤人，指使我去殺她祖父母的！你們抓她！抓她啊！」
為了偽裝成上弔自縊的假相，他特意用繩子將兩人從背後勒死，這樣才能跟上弔死亡的死樣一模一樣……
這樣看來，就只有一個人了。
王毅興偏頭想了想，搖頭道：「我會把這些話都帶到。太皇太后最後問。她出嫁前放在家裡的東西，昌遠侯有沒有說什麼時候給她送到宮裡來？」
三個仵作面面相覷，想笑又不敢笑，都低下頭。
他對王之全拱了拱手：「大人，您有何吩咐？」
還不如死了。還能將周懷軒和神將府一軍。
堂上的人看了過來。
「大人，話不能這麼說。昌遠侯是被剁了手，可是上弔這回事，只要把脖子套到繩結里就可以了，用不著手啊。最多，需要人在屋樑上打個繩結。這件事，大概是昌遠侯夫人做的。」
不然他們也會準備得充分一些。
「切，又不是上公堂，陪什麼陪……」那衙差很不快地別過頭，往地上啐了一口。
有這個殺神在他們府上，文震雄和文震海都有些不安。
然後搬了一半，就聽到這邊的噩耗，才匆匆趕回來。
王毅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難道昌遠侯是臨時起意要自縊的？」
畢竟就是這個人，毫不理會昌遠侯府、太皇太后和太子妃的權勢，在西城門口一言不合，就揮刀砍掉了他們爹的雙手……
「然後呢？」
文震雄摸不清太皇太后葫蘆里賣什麼葯，一臉鬱悶地出去了。
「說啊？你娘斷了手，是如何把你爹扶上去的？」
「我爹娘都是烈性子。被人抄了家，他們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只好一死抗爭……」
文宜室心裏又酸又苦，忙低下頭，跟在王毅興身後進了屋子。
文宜室束著手，低
文震海和文震新都一臉震驚地看著文震雄。
三個仵作興奮地拿著驗屍格出去了。
王之全微笑著點頭：「再去查驗，在驗屍格上把這一點仔細填寫。」
文震海忙拉住文震雄，低聲道：「大哥，你又何苦跟他對著干？你沒看出來他這個人軟硬不吃嗎？」
王毅興嘆息一聲，輕聲道：「神將府權勢熏天，你們自然是鬥不過他們的。」不過頓了頓，他又語帶譴責地道：「但是你們先前對盛國公府，不也是也一樣的態度？」
王毅興點點頭。又問：「太皇太后又問，昌遠侯死前，有沒有向太皇太後上呈表？」
王之全也笑了笑：「英明個頭。還死這麼麻煩。若我是被剁了手的昌遠侯，如果真的要尋死，還不如吞塊金子來得快些，用不著這麼麻煩。」
這個答案明顯跟前兩個人的答案不一樣。
文宜室垂著頭，低聲道：「我爹聽說神將府來查抄侯府。趕著去找祖父、祖母商議。我是來給祖父、祖母請安的，正巧遇上了，就跟爹一起進去了。」說著，又看了外面一眼：「我一直是這個時辰過來給祖父、祖母請安。您不信，可以去問府里的丫鬟婆子。」
王之全看了文震新一眼，繼續問文震雄。「我再問你一句，你爹娘，確實是你幫著上弔而亡的？是也不是？他們在上弔之前，還活著是不是？」
「呃……也許是扶我爹的時候，不小心弄斷的。」
三兄弟對視一眼。臉上的神情嚴肅起來。
來到外面的中堂上，王之全坐在上首，威嚴地道：「將文震雄帶上來！」
最後進來的，是年歲最小的三爺文震新。
周懷軒在門口聽了半天，漠然轉身，也緩緩走了進來。
「正是！」文震雄的聲音更大了。
「那好，就算是扶你爹上弔之後才弄斷手，那你娘又是自己登上凳子去上弔的？你這個兒子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不去幫幫你爹娘？」王之全嘲諷說道：「兩個老人都在死前斷了手。卻還能好端端上弔，你是欺我們沒有腦子，還是沒有良心？」
文震雄愣了一下，飛快地回想一下，想到因為娘親拚命掙扎，自己用繩子一手扼住她的喉嚨，一手掰住她的手腕……
一個仵作若有所思，道：「這樣一說，好像是有蹊蹺。我仔細摸過兩個人的頸骨，我記得兩個人的腦袋都是後仰。」
聽到那衙差的聲音，文宜室全身抖了抖，秀美的俏臉上一片雪白，眼裡露出恐懼的神色。
文宜室忙抬頭，抹著眼淚道：「王大人英明！」
文宜室又瞥了一眼在上首的王之全，他的神情鄭重，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文震雄狐疑道：「還是問這三個問題？難道我答的不對？」
大理寺丞王之全正是在那裡審案。
文震新看著他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恨得直罵：「畜生！真是畜生！」
來到耳房，王毅興也沒有坐下。站在裏面靠牆的位置，輕聲問道：「太皇太后問，昌遠侯死的時候，說了什麼話？」
文震雄只好搖搖頭：「是什麼東西？還請太皇太后列個單子過來，我們尋出來給太皇太後送到宮裡去。」
「呵呵，對上弔的死樣還挺有研究嘛！」王之全乾笑一聲，臉色一板：「將昌遠侯夫婦的屍首抬出來！」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東次間傳出來：「帶進來。」
「不過，」王之全話鋒一轉：「文震雄卻是在撒謊！」他指著文震雄嚴厲說道。
那時候他才剛出生，完全沒有印象。
王毅興忙收回視線，對著堂上的人點了點頭。拱手打招呼：「文三爺，周大公子。」
周懷軒這一次回頭了，他淡淡地道：「昌遠侯沉冤未雪，我要幫他找出兇手。」
「回大人的話。昌遠侯和其夫人確實是被頸部的勒傷致死，這一點毫無疑問。」
從時間上說，昌遠侯和夫人
三個仵作想了想。
文震雄現在已經鎮定下來。
看著他茫然地面孔，王毅興只好揮揮手，讓他出去。
王毅興看著她瘦削的背影，輕輕嘆口氣。
王毅興點點頭：「我先進去，你們三人一個個進來。等我問完話，我會立刻進宮，如實稟報給太皇太后，不敢有絲毫隱瞞。」
王毅興點點頭：「太皇太后又問，昌遠侯死前，有沒有向太皇太後上呈表？」
但是情理上卻不通了。
「撒謊？」
特別是昌遠侯已經被周懷軒剁了雙手，就算活著，也是廢人了。
王毅興想了想，搖頭道：「不用。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王毅興默然半晌，回頭對文宜室道：「文大姑娘，你別怕，我陪你去。」
中堂裏面，王毅興已經跟文震新說上話。
王毅興點點頭，跟文震雄一起進去。
文震海看看文震雄，又看看文震新，很是驚疑不定，不知道要站在哪一邊好。
文震新走過來解圍：「周大公子、王堂官，進來坐。」
「對。我先反覆問他，是不是上弔之前，昌遠侯和夫人還活著，他說是。但是，」王之全指了指那份驗屍格：「這裏仵作驗明，昌遠侯和夫人是被繩子從背後勒死，並不是上弔身亡！——文震雄，你如何解釋？」
文震新忙站起來，跟著回禮道：「王堂官，怎麼有空過來？真是不巧，我們家裡出了點兒事。可是昭王爺有何吩咐？」說著，請王毅興上座，又命人給他奉茶。態度十分親熱。
王之全放下驗屍格：「這樣說，還真的是自縊身亡？那昌遠侯被剁了雙手，還能自縊，這份求死之心，倒也堅實。」
棕黑色貂皮深帽，帽檐低低地壓在一雙濃黑有致的劍眉上，顯得那雙黑到發藍的眸子更加深幽。
如果是早就打算好的，肯定會把三個兒子召集過來，留下一番遺言。
文震新忙道：「我去把大哥叫進來。」又道：「要去書房嗎？」
文震新已經大哭起來，撲上去要打文震雄：「你真是畜生！果然是你殺的！你為了能自己活命，真是喪盡天良！你會天打雷劈的！」
文震雄不敢抬頭，聽了王之全的話。支吾半晌，把心一橫，索性抬頭道：「王大人，其實是我爹娘命我幫他們上弔的。」也就是說，是他從旁協助，昌遠侯和昌遠侯夫人才能順利上弔的。
支支吾吾半晌。他搖頭道：「我爹知道姑母會給我們做主，不用再上呈表。」
難道是那時候用力過猛，將娘的手腕折斷了？
文震雄點點頭，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感傷地道：「我早上聽說神將府請旨要來抄家，便趕緊來爹娘這裏商議。結果爹娘都表示不堪受辱，要以死明志。」
文震雄大吃一驚，完全不明白王之全是如何看出來勒死和上弔而死的差別的，大聲道：「明明就是上弔而死的！大人冤枉！他們的頸骨折斷，舌頭向外吐出來，怎麼不是上弔而亡的？」
文震雄徹底傻了。
太皇太后嫁到皇室做繼后。已經是四五十年了。
文震雄惱羞成怒，看向文震新道：「那又怎樣？他們不死，難道咱們一家大小跟著死？！」
果然男人惹出的禍，都要女人來承擔啊……
「大人英明。」三個仵作一起拱手說道。
王毅興更加不忍，上前護著她道：「文大姑娘，你節哀吧。弒父殺母，是十不赦的大罪，罪當凌遲……」
王毅興一邊笑著跟文震新說話，一邊飛快地掃了周懷軒的背影一眼。
周懷軒淡淡地道：「我守門。」說著，轉過頭，不再言語。
想到他到底救了盛思顏母女三人，王毅興還是走出去，對周懷軒拱手道：「周大公子，多謝你援手，救了思顏和王大娘。我代她們謝謝你。」說著，對著周懷軒的背影長揖在地。
只不過現在換了個個兒。
文震新點點頭，跟他一起回到內院正院的中堂。
真看不出來
他把三個仵作叫來問話。
文震新被問得滿臉悲憤，但是長身而起，道：「文震雄，你這樣的畜生，我恥于跟你做兄弟！今日割發斷親。我沒你這樣的兄長！」
文宜室含淚謝過王毅興，在屋裡整了整衣裳，又對鏡照了照，確信沒有一點不妥了，才紅著眼睛出來，低眉順目地走在王毅興身邊，跟他一起往昌遠侯和夫人的正院走去。
只看見三叔文震新衣冠楚楚坐在中堂左下首第一個位置。
王之全點點頭，看見那三個仵作從裡間屋裡出來，臉上都是一派如釋重負的神色，便讓他們過來。
文震海愣愣地聽著，也跟著跪到文震雄身邊，哭了起來：「爹……娘……你們死的好慘啊……」
王毅興覺得這位三爺肯定更是一無所知了，但是太皇太后囑咐都要問道，他也只好打疊精神，再一次問道：「太皇太后問，昌遠侯死的時候，說了什麼話？」
文震雄忙道：「我跟王堂官先進去。」
「對啊！」另外兩個仵作喜形於色：「我們都在查驗是不是被勒死。其實是被文家人的話影響，先入為主了。查證了是被勒死，就認為一定是上弔才能造成的。其實不然，如果有人用繩子先勒死他們。再造成上弔的假相，死狀跟上弔確實是一模一樣的。——除了頸骨折斷的角度不一樣！」
整個人如同風中的小花，比她頭上素白的銀蓮花還要單薄。
文震新走過來，遲疑半晌，也默默地跪在文震海身旁。
長腿懶洋洋地伸出來。露出腳上千層底青緞皮底皂靴。
他自問這一次做得天衣無縫，而且他又說是爹娘自願尋死，命他從旁協助的。
文震雄一愣。他的決定做得太過倉促，倒是還沒有準備好……
王之全淡淡點頭：「你先出去吧。」說著，又坐了一會兒，再次看了看仵作送上來的驗屍格，眉頭皺得很緊。
文宜室也傻了，獃獃地站在那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自然是要問的。」王之全點點頭。又道：「然後呢？你們來了之後，昌遠侯和夫人如何就自縊身亡了？」
文震海搖搖頭：「我爹死的時候，我不在跟前，不知道說了什麼話？」
文震雄自知失言，忙閉嘴低頭，再不說話。
王毅興跟文震新說話：「太皇太後有幾句話，要問你們三人。」
文宜室聽了這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跑到頭頂去了，雪白的臉色又變得血紅。
王毅興笑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對還是不對。只是太皇太后這樣問，我自然這樣轉述。你們的回答，我也會一字不漏，轉述給太皇太后聽。」
「大家一看就知道了，昌遠侯和夫人兩人的腦袋往後仰成這個角度，絕對不是上弔而死的樣子。文震雄，你只注意到上弔而死的人，頸骨斷折，舌頭外吐，但是你知不知道，上弔而死的人，頸骨折斷的角度，和用繩子從背後勒死，正好是相反的！」王之全指著昌遠侯夫婦的屍首義正詞嚴地說道。
這件事連文震雄都不知道，比他年紀還小的文震海更是一無所知了。
文震雄一愣，腦子裡飛快地想了想。眼裡馬上擠出幾滴淚水，哽咽著道：「我爹說，他一輩子戎馬生涯，為大夏皇朝出生入死，臨老卻被人這樣羞辱，先斷雙手，再加污名。實在是不堪受辱，所以一死以顯清白。」
而且很多時候，抄家逼死人命之後。只要不是那些滅族的大罪，抄家都會不了了之。
雖然這樣做，顯得他比較冷血，但是確實在律法上並沒有錯。
「王公子……」她求救似地看向王毅興，雙目流露出求肯之意。
除非他們能證明他爹娘沒有讓他並他們尋死。
大理寺的衙差呈雁翅般排開，站在王之全兩邊，看著文震雄被人推了進來。
高大闊朗，就這樣在迴廊底下隨隨便便一站，居然有股淵渟岳峙的穩重和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