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040章 輕重
盛思顏在為生產做準備，每天早上和傍晚時分，都會出去沿著神將府內院長長的抄手游廊走一圈。
因北地戰事突起，吳三奶奶也找到堂而皇之的理由，對周老爺子和周老夫人道：「懷禮以國事為重，要留在北地跟韃子作戰，恐怕八月不能回來成親了，還請爹、娘體諒我們懷禮的報國之心。」
「你說得也有禮。」蔣家老祖宗緩緩點頭：「不如這樣，婚期還是推遲吧。橫豎懷禮那邊戰事緊急，誰知道和韃子的仗什麼時候打完？要不等到他凱旋迴來的時候，我們再重議婚期吧。」
吳三奶奶留神聽著，見跟寫給自己的信差不離，一顆心越發放到肚子里，一邊為周懷禮說話：「我家懷禮不是不回來。而是做事得有輕重緩急。他眼下在雷州跟韃子開戰，總不能拋下那邊的戰事。專門趕回來闢謠吧？」
吳三奶奶抿了抿唇，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勸他們回心轉意，不要改婚期。
吳三奶奶忍了又忍，才沒有當面指責周老爺子偏心。
盛思顏拿了鳥籠上的小銅水壺，給鳥籠的槽里添水，一邊惋惜道：「本來還以為這個月咱們府里要熱鬧熱鬧，誰知道婚期居然推遲了。」
他一走，這些日子的心血就白費了。
盛思顏放下小銅水壺，笑了笑，轉身往院門口走去。
周懷禮笑著點點頭。「兩位副將辛苦了。明天大軍就要開拔，兩位副將要早做準備。」說著，轉身撮唇呼哨，將自己的馬喚了過來，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周顯白定了定神，過去半蹲下來，將那「小子」翻了過來。
「噯，你覺得這一次怪不怪？」
……
將信寫好后，他叫了從神將府帶出來的小廝過來，道：「把這三封信給我送回去。一封給家裡，一封給蔣侯爺，一封給蔣四姑娘。」
他現在是萬萬不能離開雷州。
這樣一想，吳三奶奶也沒有再堅持，只得陪笑道：「也罷，若是老祖宗堅持，我們自當聽老祖宗的。您說改期就改期。等懷禮回來，我讓他親自上門賠罪。」
和周懷軒對上，恐怕一丁點的勝算都沒有。
寫完封在信封里，親自袖著來到老祖宗門外的迴廊上，給那送信來的小廝遞了過去。
「我也就是隨便說說。你別生氣。」橙二換了幅口氣，笑吟吟地道：「只是時間不多了。已經是八月了，再過兩個月，那女人就要生了，你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盛思顏坐在清遠堂門前的迴廊上，穿
那兩人不提防這山坡後面還有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巡邊的周將軍。忙躬身行禮道：「周將軍，我們是前鋒營的副將陳玉、趙峰。」
周老夫人聽著也不樂意了，扭著身子。別過頭冷笑道：「懷軒是厲害，可是他為了自家私事，竟然拋下國事，這一點誰看得上？懷禮雖然暫時不如他，但是懷禮一來年紀小，二來經驗不足，等這場仗打下來。懷禮不會比懷軒差！」
這是要撂挑子不幹的意思。
陳玉點點頭：「以後還是少說話，多做事。」說著，跟趙峰也去把自己的馬喚了過來，翻身上馬回營。
「老祖宗、侯爺，這件事雖然周四公子說不關他的事。是有人故意整他，我還是認為。無風不起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今雖說是暫時無事了，誰知道過後會如何？」
那弩箭射偏了，從那「小子」的左臂擦了過去，應該是擦破了一層油皮，倒是阻了一阻。
可是好不容易大戰在即，他能抽得出兩三天的時間回去一趟嗎？
周老夫人便對吳三奶奶道：「行了，改婚期就改婚期吧。若是等懷禮凱旋歸來，再舉行婚禮更是喜上加喜。」
「大少奶奶。」
就在這當口，周顯白已經趕了過來，從背後一拳打了過去，將那「小子」打暈在地。
「那倒不必。」蔣家老祖宗笑道，安撫吳三奶奶：「懷禮在北地征戰，不要讓他分心。就說，我們是為了讓他能安心在北地為國效力，才改的婚期。等他趕走韃子，凱旋歸來，咱們來個雙喜臨門！」
迴廊上掛著兩個紫竹鳥籠，一個裡面是鸚鵡，一個裡面是黃鸝鳥。
小廝日夜兼程，快馬加鞭，一天半就回到京城，先回了神將府。
說不定無論怎樣，婚期都要改。
難怪他能混進內院！
周懷禮想了想，除了給家裡的爹娘寫了家信，給蔣四娘，蔣侯爺和曹大奶奶夫婦也分別寫了信，自辯清白，但是因雷州戰事在即，他不能以私廢公，放下這裏的黎民百姓，為了一己私利就回京城，希望蔣家人理解他，體諒他為國效力的一番苦心，同時又寫了許多體己話，專門給蔣四娘。
蔣侯爺更是滿臉笑容，道：「險些冤枉了賢婿！」
他跑了一會兒，將馬累得氣喘吁吁，才「吁」的一聲勒緊韁繩，停了下來。
那小廝應了一聲：
「沒了，走吧，路上小心。」周懷禮笑著揮了揮手。
盛思顏沉穩地道：「我沒事。你看看……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他可以對天發誓，那孩子絕對不是他的！
此時正是早上，來往回話的丫鬟婆子很多，見了她，紛紛行禮打招呼。
橙二想了想，還是覺得赤一更厲害一些。
……
「我看，我得想個法子，把周懷軒先調走才行。」橙二沉吟道，抬頭看著赤一：「我們還有兩個月，我會盡量想法子，把周懷軒調走一個月，你就在他離開的這一個月里，找機會殺了盛思顏！」
但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周懷禮都不肯回來，焉知等八月大婚的時候，他又能回來？
「你是不肯聽我的話了？」橙二眯了眯眼：「也罷，要不我去找紫七？她是女子，應該更有法子。」
盛思顏馬上回頭，結果看見那些擋在她身前的丫鬟婆子居然一個個被撞得倒地不起，而那不足三尺的小子已經低著頭，往她這邊撞了過來！
盛思顏知道了消息，悄悄對周懷軒打趣道：「人家說你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四公子以國事為重，把你比下去了。你會不會不高興？」
……
小廝尷尬地搖搖頭，垂手道：「三奶奶，四公子沒有回來。他只囑託小的給三奶奶送信。」說著，將周懷禮給吳三奶奶的信雙手呈上。
「我還是覺得怪怪的。就算他們知道了這一次來的不是周大公子，而是周四公子。但同樣是神將府出身，曾經也是神將大人親自帶出來的一員猛將。韃子本來就很怵神將府的人，怎麼會主動挑釁？」
小廝嘻嘻一笑，知道他家公子總是口不對心，說不要，其實想要的很……
盛思顏心知有異，立刻沉聲道：「攔住他！」
就在這時，一個剛總角的小子突然如離弦之箭一樣往她們這邊衝過來。
蔣家老祖宗明白她的意思，是不想讓神將府當沒事人。
曹大奶奶聽說吳三奶奶又來了。很是不屑地道：「她又來做什麼？打量我們家好欺負！」
還是京城那座壯麗軒敞的宅院里。戴著赤色面具的赤一和戴著橙色面具的橙二對坐在密室里商議事情。
周懷禮點點頭，仔細叮囑他：「給蔣四姑娘的信，一定要親手交到她手裡。」
「大少奶奶，您沒事吧？」周顯白嚇得腿直發軟，大公子剛剛去外院見周老爺子，這邊就出了事……
赤一窒了窒，垂眸道：「如果你
周懷禮沉著臉回到將軍行轅，第一件事就是去書房寫回信。
「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大少奶奶。」
「蔣侯府也是這麼說！」吳三奶奶笑吟吟地道。
簡單的幾句話，看得周懷禮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臉色接連變了幾變。
橙二很是不虞地問赤一：「為何還不動手？」
周懷禮想起蔣四娘的樣子，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搖頭道：「不用難為她。她是大家閨秀，哪裡會做這種事？」
而是個成年侏儒男子！
周懷禮也不擔心，從地上扯了根嫩草，叼在嘴裏嚼著，眯著眼想起了在京城的種種往事。
「公子還有吩咐嗎？」
雷州是北地的門戶，如果讓韃子輕易突破這裏，就能長驅直下，往京城奔襲！
「小的還有四公子兩封信。一封是給蔣四姑娘，一封是給蔣侯爺和曹大奶奶。」那小廝又掏出兩封信：「四公子吩咐，小的要親手交到蔣四姑娘和蔣侯爺手裡。」
「見信速歸。婚事恐有變。女婦有孕，稱汝為子父，至蔣侯府求救。」
吳三奶奶忙打開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吳三奶奶滿臉笑容地道：「行，我帶你去蔣侯府，親自把信交給他們。」
曹大奶奶聽了很是不滿。暗道一封信就把你們打發了，你們也真好哄……
周老夫人眨了眨眼，有些失望地道：「八月還回不來？」
他千辛萬苦，才求得蔣家人點頭，同意把蔣四娘嫁給他，無端端卻被一個不知從哪裡來的孕婦給攪和了！
因這件事也讓神將府丟了人，吳三奶奶根本就沒有想過是神將府的人……
阿財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也往外爬去。
「去了老祖宗那邊。」
周老爺子淡淡地道：「若是去的是懷軒，那些韃子還不望風而逃，怎敢挑釁開戰？」
周懷軒笑了笑，將手蓋在她隆起的肚腹上，感受著孩子的胎動。一邊淡淡地道：「誰跟他比？」一幅跟周懷禮比很掉價的樣子。
「我都出汗了，你還要給我穿衣衫。」盛思顏嗔道，不過還是乖乖地披上披風，扶著木槿的手站起來，慢慢在迴廊上走動。
那邊蔣四娘將周懷禮短短的幾句話看了十幾遍，一顆心終於放到肚子里。
他的馬融入到這些軍馬當中，猶如一滴小水珠融入大海，很快就看不見了。
既然周懷禮親口否認，而那女子又逃得無影無蹤，很明顯，是有人在陷害他們。
「老祖宗說得好！我就聽老祖宗的！」吳三奶奶忙應道。
更重要的是，他放棄了這個機會，就算能挽回和蔣家的婚事又如何呢？
……
只要他一回去，那女人的伎倆絕對會被拆穿！
紫七也許更容易混進神將府，但是她的能力是大大不如赤一。
盛思顏咬了咬牙，手臂輕舉，一手扣著周懷軒給她的臂弩，終於對準那「小子」射了過去。
「你真不覺得？韃子兵本來聽說聖上要派鎮國大將軍，也就是神將府的周大公子來巡邊，立刻嚇得退兵三十里，甚至主動派使者過來說合，表示並無南侵之心。」
這是在說周懷禮明顯不如周懷軒了。
趙峰苦著臉道：「我們也沒說什麼吧？就是表示一下疑問而已。」
「哦。你說這件事。嗯，我也記得的。不過，韃子嘛。你不能對他們的節操太過看重。他們出爾反爾的時候多了去了，難道他們說不打，我們就乖乖聽話不打？」
「如今周懷軒日日守著他妻子，我哪有機會動手？」赤一不滿地道。「如今神將府防衛比以前更加森嚴，我要混進去都不容易，更別說動手了。」
這絕對不是剛總角的孩子能做到的！
「公子放心，小的理會得。」那小廝笑嘻嘻地道：「小的還會給公子帶回蔣四姑娘的回信。」
噗！
前來回話的婆子陪笑道：「說是周四公子從北地雷州使人送了信過來。要親自面交給四姑娘和侯爺。」
他憤怒地低吼一聲，將那信撕得粉碎，扔到油燈里焚盡了，一個人從將軍行轅里沖了出來，策馬往雷州郊外狂奔，才舒緩心中的暴怒。
他不屑做那種沒用的男人！
但是她晚了一步。
蔣侯爺也得了信。打開就給蔣家老祖宗念了起來。
「你是說……屠村那件事？」
雖然吳三奶奶一時想不出有誰這樣大胆，但是也生了幾分警惕之心。
「懷禮呢？」吳三奶奶看見周懷禮的小廝，忙站起來迎過去：「懷禮在哪裡？去見他祖父了嗎？」
蔣家老祖宗容色稍霽，頷首道：「你說得有理。男兒當以國事為重，婆婆媽媽兒女情長沒出息！」
蔣四娘已經從周懷禮的小廝手裡接了信，回自己屋看信去了。
盛思顏急忙扶著木槿的手，趕緊往回走。
「哪裡怪了？」
盛思顏已經懷胎八月，肚子圓的像個球，整個人也胖了一圈，還是特別怕熱。
想到剛才從老祖宗那裡出來的時候，那候在迴廊上的小廝低聲懇求她給四公子寫封回
山坡前是一塊平整的草場，三三兩兩有一些大夏的軍馬在這裏放牧。
橙二咯咯一笑：「這你就別管，我總是有法子。」
兩個副將面面相覷，撓了撓頭，陳玉低聲道：「剛才我們說的話，周將軍聽見沒有？」
這番話說得倒也堂而皇之。雖然也有私心，但是拿著大義扣著，確實顯得周懷軒有些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周懷禮冷冷一笑。他自有他的傲氣和風骨。
但是京城的那件事也要解決。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周懷禮拿定主意，正要站起來，突然聽見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了過來。忙又坐了下去，將自己藏在大石頭背後的黑影里。
盛思顏看得心中大樂，湊過去在他面上親了親：「我就喜歡你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盛思顏含笑點頭，扶著腰慢慢一步步往前走。
「大少奶奶，您別坐在風口，這風寒噤噤的。」木槿拿了軟綢披風過來給盛思顏披上。
既然婚期再議。神將府里為三房大婚做的準備也停了下來。
赤一抬頭，看著橙二，不動聲色地道：「連北地外敵侵邊都不能讓周懷禮離開神將府，你還能有什麼法子？」
小廝應了，馬上跟著吳三奶奶去蔣侯府。
他翻身下馬，牽著馬信馬由韁，來到一個山坡下背風的地方，將馬放了吃草，自己一個人走到一塊大石頭背後坐了下來。
「太好了，真是嚇死我了。」吳三奶奶拍了拍胸口：「幸虧不是，不然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他根本不是剛總角的小子！
一看他的面容，盛思顏就明白了。
曹大奶奶忙趕去蔣家老祖宗的院子。
他雖然看起來身高不足三尺，可是奔跑的速度卻不是一般地快。
難道他真的要靠蔣家的裙帶關係才能往上爬？！
這人正要說話，周懷禮從大石頭背後站了出來，笑著問道：「你們是哪個營的？」
周老爺子看了周老夫人一眼。起身道：「我去外院了。」說著，大步離去。
她出來走路，身邊的丫鬟婆子不少，聞言都紛紛擋在她身前。
可是她剛一轉身，就聽見身後傳來撲通撲通不斷哎呦的聲響！
「不行！他怎麼能給四娘寫信！這不合規矩！」曹大奶奶馬上起身：「他們在哪裡？」
周懷禮沒料到還真的收到了蔣四娘的回信，喜得給小廝賞了五十兩銀子，又提拔他當了副將，此乃後事不提。
木槿笑道：「您身子沉，就算是有喜事，您也得在房裡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