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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雙鏡(二)

第五十四章 雙鏡(二)

輔導員連忙補充,「但是同學絕對沒有因為這個就孤立誰。你在路上也能看到好多小姑娘穿漢服啊,日本的學生制服,這個叫洛麗塔吧?這都屬於學生的個人愛好,只要不干擾……」
副校長說:「當時的阿姨已經被清退了,我們學校從這以後都要求天天開門查房,杜絕這種意外。」
這種情況,非常符合怨靈誕生的條件。
相較於其他幾個的短袖、短褲,她穿了一條好像剛從中世紀跑回來的華麗裙子,綳得緊緊的前襟上有繁複的系帶和蕾絲,釘著成排珠飾,一條金屬鉚釘束腰。
最後被發現時,孟恬穿著睡衣睡褲,面朝地,趴在他們正站立的這塊空間。
「孤立……也說不上。」輔導員艱難地說,「孟恬同學……平時比較特立獨行,可能了解她的人少一些,但是,大家還是一個很有愛的集體。」
她指向中間最突出的、穿黑裙擋住臉的女孩。
「把沈莉同學叫來一趟吧。」盛君殊平和地說,「幾句話就好。」
畢竟只有她明顯地表現出了不情願,其他女生都拘謹而柔順地看向鏡頭,幾張年輕而相貌各異的面孔,嘴角的笑容不約而同的禮貌和尷尬。
盛君殊問她孟恬死前的情況時,她沒等他多問,就熟練地拿手機調出記錄:「去年5月22號,下午兩點半,孟恬突然給我發了條信息。」
所以孟恬是在一分一秒的絕望中,孤獨地迎來了死亡。
最後,孟恬成為她的搭檔,說明什麼?
「有孟恬的照片嗎?」衡南接過樓長手裡厚厚的文件夾。
老寢室的長方形格局,門對著進深的窗,窗下是張桌子,左右各一個鐵架床,上下鋪。門口擺著放盥洗用品的鐵架子。
「對,就這一個……」
「其實當時要救,估計能救得過來。」
「對。」輔導員道,「其實我們一直不公開談及這個事情,也是對這個學生的保護。」
大約因為近視的關係,看人有點直直的,眼珠微凸,顯得有點凶:「這是『伊沃爾』,一種暗黑系風格,只有黑色或者紅色,有很緊的皮質束腰,就跟鐐銬一樣,裙子裏面有金屬裙撐,特別重,會壓得人喘不過氣。」
再看孟恬的搭檔。
「出事的那女孩上屆的,叫孟恬。」
哪裡是害羞。
大學的女生,交際面不太廣的情況下,一般和室友走的是最近的。
裙擺是一層一層的,像一個奶油蛋糕。
「這不是洛麗塔。」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眾人回頭看去,門口站了個氣喘吁吁的瘦高的女生,牛仔褲,打扮樸素,還背著書包。
「不是,應該是自己選……」
班級里最後兩個被剩下的人,在老師的安排下,交換聯繫方式,勉強成為了搭檔。
女生皮膚很白,顯出臉頰上的點點雀斑,鼻樑上架了一副小圓眼鏡。
活潑點的學生也就罷了,不愛動的女孩整天窩在這種環境里,心情肯定不會好。
但這其中又隱藏很多微妙的細節。
正是因為女兒經常性地被排除在外,才會使她的母親訓練有素,習慣於下場幫她打通關係,煞費苦心地鋪出面子上的平穩和簇擁。
「這事完全意外。」
大部分光線被樹梢擋住,斑駁的樹影落在床下的桌子上,寢室顯得逼仄昏暗。
是張寢室合照,幾個女孩成排站在一起。
盛君殊指的是窗外那顆松樹。
「是,是她媽媽。」樓長頓了頓,「孟恬媽媽人很好的,特別熱情,每次來都給阿姨提砂糖橘子,不要還不行。」
當時她沒有這樣的一個母親,所以她連面子上的和平也沒有。
那個不知情的女生推門要進來,門被孟恬的屍體擋住,用力一推,破壞了屍體,她自己也被嚇癱了。
這應該是一個絕望的掙扎爬行的姿態。
孟恬也是落單的。
孟恬皮膚黝黑,很胖,她的腰大概有旁邊女孩的兩倍粗。但更突出的卻是她身上的裙子。
她正向後躲閃,拿手擋著鏡頭,隱約可見手掌背後向下撇的嘴角,嘴還張著。
這完全是一種凌遲。
這就對了,衡南很惡毒地想。
後面的意外,二人心裏頓時有了數。
大概是問的聲音有點大,盛君殊後面的輔導員馬上回答:「真的死過的。」
聽起來的確自洽。
樓長站在空蕩蕩的寢室里,還原了事發現場。
「你們說的那個違規住在別人寢室的沈莉,是不是第一個發現孟恬屍體的學生?」盛君殊問。
「應該是早晨醒著玩手機,翻身不小心掉下來的,臉朝地。」
樓長把手搭在入口右手邊的二層鐵架床上拍了拍,金屬床架嗡嗡作響,「當時她睡這張床。」
「來,這就是沈莉。」輔導員拍了拍女生肩膀,帶點歉意,「沈同學,就麻煩你給這兩位同志,再講一下當時的情況吧。」
畢竟誰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畢設分組是抽籤的嗎?」
衡南回頭看向略有茫然的盛君殊。
樓長補充,「偏偏這個寢室就她一個,她兩個室友都在實習,在外面住,剩下一個室友沈莉,那幾天晚上違規住在別的寢室。阿姨敲門沒人應,還以為603沒有人。」
不上鏡的人,對他拍總是很抵觸。因為鏡頭變形拍出來的那個人,往往比現實中更丑。
她頓了一下:「不過那是個意外。」
盛君殊仰頭看了看,臉朝下的話,這個上鋪也不高。
除了穿著誇張的裙子之外,她還有一頭很長的、精心保養的黑髮,像長發公主披散在身後。
發覺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女生簡短地補了一句:「適合壓抑的靈魂。反正我不太懂,我覺得這就是活受罪。」
學姐整整兩天通過網路聯繫不上孟恬,第一反應不是打電話,或者直接去寢室找人,而是去找專業課老師抱怨,側面說明孟恬和這位學姐完全不熟,只是相互留了聯繫方式的合作關係,甚至是勉強合作。
樓長已經翻出照片:「你看這個,剛入學時候拍的。」
上屆留級下來的學姐,不認識新一屆的學弟學妹,專業能力也可能會受到質疑,應屆學生肯定傾向於和同學內部解決,她一般是被剩下等待分配的那個。
寢室已經幾乎被搬空了
「她自己嫌不夠,又鋪了層毯子。」盛君殊和衡南一齊看向樓長手指的位置,她在上鋪的護欄上比劃了一下,「最後墊得跟這個護欄差不多高。」
「留級的人就一個嗎?」
沈莉和孟恬同個寢室,畢業設計卻捨近求遠,克服不同寢難溝通的不便,找了另一個寢室的女生搭檔,至少說明沈莉和孟恬的關係很一般。
樓長說著說著,眼眶都濕潤了。
「那麼孟恬的畢業設計跟誰一組?」
輔導員和副校長對視一眼,為難地點頭:「好。」
「對,入學以來就這種穿裙子,體育課也穿裙子,體育老師給班主任反映好多次也沒用,最後她穿了一個不那麼誇張的小皮裙考試……也算她過了。所以說她有點點特立獨行……」
她雖然大學沒上完,但對女寢的抱團、排擠、冷暴力,也算領略了兩年,對這種細節極其敏感。
可能是被調查或者被問過的次數太多了,沈莉臉上已經非常麻木。
輔導員讓她連續幾個跳躍而又逼人的問題問得一時失語。
輔導員賠笑:「這孩子有點害羞。」
她的頭朝門的方向,大約是鼻骨骨折,臉下枕著一大灘血,一隻手向前伸,一隻手墊在身子下,光腳,一隻膝蓋屈起,旁邊掉落了屏幕摔裂的手機。被發現時,手機已經沒電關機。
衡南問:「她為什麼要住在別的寢室?」
衡南垂下眼。
「好像是……我想想,好像是跟另一個學姐。哦,我想起來了,對,她那個搭檔是上一屆留級下來的,那兩天網上聯繫不到她,害怕又留一級,還去跟專業課老師抱怨,沒想到孟恬死在寢室里,做了好幾天噩夢。」
拍照的時候,她應該正跟拍照人鬧情緒,或者抱怨什麼,但照片已經拍下了。
「沈莉現在還在我們師大讀研究生,如果牽扯到她,對她的未來影響很大。她串寢室的確違規,但誰也沒想到能發生這種事啊,這個事也不是她的錯,更不是像網上傳的那樣什麼校園霸凌。」
「她跟外寢室的一個女同學關係好,一塊兒做畢業設計,晚上可能討論得太晚什麼的,就擠在一起睡了。」
「是孟恬家長拍的照片?」衡南問。
屋裡陰氣很重,但還沒到使天書震顫的地步。她不清楚到底是因為有怨靈盤踞過,還是單純因為這裏格局不好。
衡南直直看向她,像夜行的貓。
地上散落著一些垃圾紙片,塑料瓶,還有沾著灰絮的團團長發。
「她擋著臉。」衡南的手指掃過那張照片,「她不喜歡拍照。」
衡南記得這個角色。
「她一直這麼打扮?」
她甚至對這件事情有點不耐煩。
「這個是孟恬。」
即使她擋住臉,被記錄的還有被她撐得滿滿的裙子的褶皺,還有粗壯的手臂和那瞬間局促的駝背的儀態。
門被推開。
「孟恬是北方來的,不習慣我們清河潮氣大,她媽就給她買了個特別厚的床墊,墊在這個床板上面。」
領導和輔導員臉色都不大好看。
直男不可能懂。
「你們學校的樹沒有修剪過?」
衡南又低頭看向孟恬。
「孟恬是不是被班級孤立了?」
「那都是老樹,樹挪死人挪活,動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