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篇
第六章 龍的考驗
而我只看見一個細小的身影從那片燦爛的金光中珊珊飄起。「翠兒！」我飛奔了過去，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眼睛。
「請你首先明白一件事，」露娜打斷了我的話，「你們的戰爭與我們無關，與這整個山中的世界都毫無關係！我們原本在此安寧地生活著，我們並不想改變這種與世無爭的生活方式！」
我們的馬蹄從瓦礫中踏過，在一派衰朽氣象里尋覓著古城的入口
可是，我不是聖人，我猜不透神的意志。天使們，我相信你們已經盡到了努力，而我，也只有盡自己的能力去做而已……我暗自冥想、我努力地回憶著與雷在魔法公會中渡過的時光，思索著那些魔法書每一個晦澀的字裡行間，一定、一定還有什麼辦法挽回那些無辜的生命的……
「但是，那些已經被邪惡所驅役的亡靈，不僅僅是對埃拉西亞的威脅啊——」我憤然了。
「外來人，你們不能通過這裏。」一個堅固的哨塔擋住了去路，「你們還沒有獲得『資格』進入菲尼克斯。」
「將軍！」火元素的首領飄飛到我的面前，「祭司長露娜說的是對的，現在沒有魔法可以打擾已經歸復永恆的元素城的靈魂了……就請你順應神意吧……」
「不，任何生命都是寶貴的！惡魔們從不節制他們的慾望，而我們的神為什麼卻要吝惜他的仁慈？！」
「但是，也許你這個樣子也有你的好處吧！」露娜的話鋒忽然轉動了，她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一種溫暖，「也許太長日子地沉湎於探求魔法的奧秘，會使靈魂變得冷漠。元素城的先輩企圖窮盡宇宙的威力，但他們的冒失和對自然的不敬最終遭到了神的懲戒……然而小姑娘，你真的值得驕傲，在這弱肉強食，唯力是崇的紅塵濁世之上，你還保留著一雙『純真之眼』，保留著對生命和靈魂的敬畏！」
「翠兒，讓你的姐妹們都躲到騎兵的戰袍下面去吧……」我敞開我的戰袍，解下沉重的胸甲，將翠兒晶瑩剔透的翅膀小心的攏在懷裡。「你這個小妖精，其實何苦要跟隨著我呢？終點就要到了，我們很快就要有一場大仗……讓大天使的利刃和騎士的長矛來對付敵人吧，這一次你一定要聽我的話，保護好自己。」
「塵歸塵，土歸土。」露娜神色莊重，「元素城並不留戀這短促浮泛的生命。與宇宙的永恆法則相比較，再精彩的生命也不足道。既然它終歸是要流逝
難道我們要敗在這裏？一個灰暗的念頭飛掠而過。
然而天使們顯出無奈：「將軍，我們不能濫用神賜的法力。戰爭本就是殘酷的，總會有無辜者犧牲，生死不能逆轉，並非所有人都能得救。」
※※※
我把翠兒扶上肩頭，在那生死門裡走了一遭后，這些小妖精看來都還沒有恢複原氣。但既然克隆魔法可以活用天使的復活神力，我為什麼不在元素們的身上也試試呢？——連續使用魔法已讓我感到疲憊，但我要咬牙再來一次……
我期待著露娜的回答，但她一時間卻沉默著。似乎有一個重大的難題讓她猶豫不決。良久，她的目光終於轉動了，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那是菲尼克斯城背後一望無垠的山脈，險峻的山脈上方，只有銀白色的終年積雪和蔚藍的天空。
露娜，這就是你所說的「考驗」？
我不敢輕率地發動衝鋒，但那些並非血肉之軀的元素們不知恐懼為何物。雷元素和水元素向蒼龍們拋射著閃電和冰球，可攻擊竟然象石沉大海般湮沒在了龍的巨影中。火精靈用灼熱的烈焰惹得蒼龍們發出了怒吼，但蒼龍的回擊在片刻間便把它們赤紅色的身影撕扯得七零八落……如磐石般堅定的土精靈們竭力地接應幾乎崩潰的火元素部隊，但它們的身軀也在蒼龍們的又一輪攻勢中如山崩般炸裂開來……一隊蒼龍飛躍過我騎兵的頭頂，泰山壓頂般降臨在我軍陣后……我們的陣腳幾乎整個動搖了……
在蒼龍兇狠的攻擊中，元素戰士們傷亡慘重，但是，「祈禱」也開始發揮作用，接受了祝福的戰士們吶喊著投入了戰鬥。有的戰士倒下了，但我們的主力，終究憑藉優良的戰術和高昂的士氣贏回上風。冠軍騎士團連續幾次令人驕傲的衝鋒之後，戰場上留下了一具具龐大如同山嶽的屍體……殘敗的敵人們開始潰退，潰退中的蒼龍有的仍然被暴風元素的閃電擲中，沉重地跌落進那片清澈的湖塘里，激起了一大片衝天的熱浪……
「祭司長露娜！」我身邊的火元素首領的語氣中充滿了驚奇和敬畏。
這是一隊外形酷似大天使的魔幻影子，是用專家級的水魔法製造的神奇幻想。我曾見雷談笑間克隆了雪雲的鏡像，而這東西竟然也能夠象獅鷲王那樣撲擊長空……但它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影子，承受不起仍何的
這些天來，碑文的拼圖已經深深鐫刻在我的心中，我熟悉羊皮紙上的每一個標誌，也同樣熟悉圖上的每一處殘缺。露娜的指點，似乎是在誘使我走進了那殘缺「地圖」的深處，我有一種預感，聖杯的確切所在已離我不遠！
如果我這樣做會冒犯神靈，我甘願冒犯那高高在上的所有神靈。
其實我並不清楚，我只是遵照露娜的指點來到這兒，來接受「考驗」，來獲得進入菲尼克斯的「資格」。
在冰封的雪山頂上？在寒冷的山風之中，怎麼竟然會有這樣一個沒有封凍的池塘？「那是地熱，那是大地之神天賜的溫暖泉眼！」翠兒歡聲飛起，小妖精們震動起她們受凍的翅膀，紛紛向那暖氣融融的湖面飛去。
「將軍……這樣做會不會冒犯神靈啊……」大天使的聲音中略帶著詫異和不滿。
※※※
是的，那天，在我遭遇翠兒的那片魔法草原上。金髮女郎強大的火牆魔法令我記憶猶新……
露娜彷彿正陷入沉思，過了一陣子，她才重又凝視著我：「我很希望……希望讓自己相信，你說的一切不僅僅是危言聳聽。我同亡靈的嘍羅們戰鬥過，對這些喪失心智之物並沒有什麼好感……」
「龍，是龍！」一貫沉著的騎兵們驚叫了起來，是的，埃拉西亞人見識過在龍王峽谷里那些強大的生物，那些綠龍、紅龍、金龍和黑龍，它們的威名一度震懾著整個大陸……然而，現在我們面前的這些傢伙，讓我們先前見過的所有龍族都形同雞雛。它們擁有著更加龐大的身軀，它們展開的身形，已遮蔽住了大半個天空……
元素法師們幾百年來解不開的咒語封禁，為什麼要等待我來完成某種「考驗」？定然會有一場難以估量的兇險隱藏在這曖昧的迷題里……通向聖杯的路決不會平坦。
※※※
穿越過與蒼龍惡鬥過的戰場，穿越過看似無路的神奇湖面，注視著露娜所駐足的地方，我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振奮。
露娜？祭司長！她就是傳說中威名赫赫的元素法師的領袖么
雷，魔法的世界真的非常博大。
這……真地是菲尼克斯嗎？那傳說中高聳的城郭呢？在傳說中充滿了神奇法力的元素祭壇在哪裡呢？那些浴火而生的無比絢麗的鳳凰們又在哪裡？……我們只看見青黑色的斷壁殘垣，茂密的荊棘和灌木令戰馬根本無法通行——這個傳說中威名赫赫的元素王國的首都，如今竟沉沒在一片寥落之中。
蒼龍？這就是傳說中這個大陸上最強大最恐怖的生物？！
然而此刻我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懼：「當心……」我想要向全軍示警，然而在我們做出反應以前，已經逐漸淡落的山風忽然又鼓盪起來，在碧藍的天空和碧藍的水面之間，頓時浮現出一重重同樣碧藍的影子……
那麼，我又該怎樣才能證明自己？怎樣才能取得這種所謂的「資格」呢？
「那麼，你們願意幫助我嗎？」你們能夠幫助我嗎？要知道……聖杯的秘密，也許已經是這場戰爭最後的希望，「而露娜，你們是元素法師，從幾百年前就號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元素法師……」
那群蝴蝶般的身影驚魂甫定地在天水之間穿梭游曳著，這片方才還散播著恐怖氣息的戰場上，又一次升起了祥和的光芒。那是大天使們施展復活術的徵兆啊……戰士們把目光紛紛投向我身邊的天使們，但這些大天使似乎同他們一樣感到惶惑……我暗自好笑地注視著，在天空中憑空浮現的那一隊晶瑩剔透的身影，此刻陽光正穿過他們透明的巨大身軀，洋洋洒洒地落在戰士們身上……
我不待肅清戰場，疾忙縱馬奔近湖邊。在黑壓壓的龍屍當間，飄起了一片薄如蟬翼的透明翅膀。「翠兒！……」
「神不見得喜歡這樣子……神不喜歡這樣子吧……」大天使們向我發著牢騷。
「騎士姊姊，是她，她就是那天打敗了鬼魂的那個魔法師？！」翠兒驚叫起來。
「只是，我們與外部世界隔絕太久，祖先們曾經留下的教訓使我們絕不能輕信任何外人……除非你們能夠證明自己有足夠的誠意，不然，我們不會無條件的幫助你。」露娜指著那座古怪的哨塔，加重了語氣，「菲尼克斯雖然不復當年盛況，但我可以保證，在這裏面一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然而這座城市現在已經被這個大陸上最強大的咒語所封禁，幾百年來，就連我們也都在等待『那個預言』實現，等待咒語解禁之時！在你們
清晨，濕冷的露氣和耀眼的晨暉讓我疲憊的軍隊重新振作起來。穿越一片林地，我們終於到達了菲尼克斯，然而……
※※※
「是的，我們見過面，」露娜淡然道，「我也聽說了你最近這段時間的作為，以及你們的來意……」
一位老練的騎士忽然拜伏在我的跟前，「將軍，我在龍王峽谷一役已經效力在你的麾下，從那時起，您的仁厚之風和捐軀精神已經讓我嘆服。即使你今日已經統領千軍萬馬，但哪怕是一兵一卒您亦珍視若自己的手足……因而我們早決心誓死跟隨你，在為我們帶來最後勝利之前，請不要過於擔憂我們的犧牲而拖累你前進的步伐吧！」
翠兒，你們快退回來啊！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吧，神屬意於你來達成這個挑戰……」露娜提高了語調，「幾百年來加諸菲尼克斯之上的封禁將因你而解開，元素城逐漸沒落的光榮，因為你的到來重新看見了希望。」
「別傻了，小姑娘。」一個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天使的復活術只能拯救那些有血有肉的軀體，卻不能挽回元素城源自魔法的神奇生命……」
「將軍，我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請不要由於悲憤而怨天尤地，冒犯神靈啊……」大天使神色肅然：「誰也沒有能力去猜透神的意志，我們只是神的使者，讓上天的命令行在地上，是我們的責任……或許，這世上的種種磨難，不過只是神對世人的考驗吧……」
露娜？誰也沒看見她和她的白馬是如何到來的。就象初次邂逅這位元素魔法師時她神秘的消失那樣，她的現身方式也同樣神秘。雷曾經說過，那些精通四大元素魔力的法師們可以通天遁地，來去無蹤。
他們的觸角，已經伸向整個大陸。龍王峽谷也已經被他們夷為白地，以神勇的弓箭手著稱的艾里正在吸血伯爵和骷髏大軍的圍攻下危在旦夕……如果我們不能儘快團結起來，不能儘快地找到克制亡靈的有效辦法，它們很快也會為害到這片愛好安寧的土地的……
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我垂下了眼帘。我知道戰士們都在期待我的命令，而我，必須一如既往的冷靜。魔法，惟有用最強的祝福魔法，才可能振作已經慌亂的軍隊！，
「小姑娘，你有魔法的天賦，但你離通曉這個世界還有很長的距離，」一直在默默旁觀的露娜
在這一刻，我竭力地擯棄雜念，讓思緒凝聚著……某一道咒語忽然使我眼前一亮，我連忙試頌那一段咒語，我的心中頓時一片空明……
此刻我們行軍在終年冰封的群峰之間，山谷中不時回蕩的風聲，如利劍出鞘一般錚鏦作響。
此刻戰士們紛紛拔劍，以埃拉西亞最莊嚴的軍禮向我致意。望著火元素首領堅定的神情，我輕輕嘆了口氣。
於是我看見了那位金髮的女郎，一小簇象翠兒那樣有著蝴蝶般翅膀的小妖精圍繞著她的白馬，她正策馬向我走近，我已經能看見她眼睛中閃耀的藍寶石般的光輝。
露娜銀鞭揮動，她和白馬已經騰空而起，從鱗光閃閃的水面上凌跨而過。
忽然我的眼前有一片金光粼粼，那是正午的陽光在一泓清澈的水面上跳躍閃動。
湖面上倒映著大天使飛翔的身影，唯恐我有閃失的戰士們已經圍攏過來。我的心中忽然投入一線光明：「大天使，你們不是神的使者么？你們的背後，不是有天國的法力么？如果可以，請拯救那些無辜的靈魂，挽回在這場殘酷戰鬥中失去的美麗生命吧……」我拾起那片折斷的翅膀，讓它脆弱的光澤迎向大天使，迎向那湖面的燦爛陽光。
「打仗！我們要同誰打仗！？」天真的翠兒聽了我的警告反倒莫名地興奮了起來，剛才還瑟瑟發抖的她這下子卻把寒冷給忘記了，「騎士姊姊，我們這就去對付那些可惡的亡靈嗎？它們在哪裡，就在這雪山之上？」
不！這是考驗，這僅僅是神給予我們的考驗，為了勝利，我們還需要經歷許多這樣的考驗。
「神聖祈禱」——這是雷傳授給我的最後一個魔法——哪怕只在今天，哪怕只有一次，請萬能的神賜予我渡過難關的勇氣。至少在此時此刻，我不能僅僅作為一個平凡的女孩而存在……請賜予我全軍更大的決心，請賦予他們的刀劍以更大的威力，請賦予他們的鎧甲以更堅固的保護。
我滾鞍下馬，用長戟支撐住自己疲憊的身軀。清澈的湖面波光浩淼，我的心只因為疼痛而一片茫然……
菲尼克斯再往北，氣溫已經開始變得寒冷。就連大天使的翅膀上也罩上了一層嚴霜。
然而這些龐然大物們已經吐出致命的龍息，頃刻之間，妖精們弱小的身影已經全部隱沒在它們巨爪的陰影之下。
……然而，一切會是這樣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