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祭典》正文

第三十六章 巫女復生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巫女復生

我們面臨著的是一種怎樣的局面,我們自己會不明白么?……實力懸殊,穆西亞人早已經抱定視死如歸的決心啦。
「不,有的事情還是需要強調一下的……」勃朗希德揮了揮手,幾名蜥蜴衛兵正在把什麼東西從他們的隊列中搬出來,噗的一聲,那堆東西在我們的馬蹄前散作一地。
是這個女孩自己刺傷了她自己!海莉竟然想用這種方式,來保全我們么……
注意護住海莉,她仍然昏迷啊……我竭力在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鳴中喊道。我們不得不下馬,因為在馬上躲閃墜物肯定不如在馬下敏捷。但我竟然忘記了自己受傷的腿!忽然用力著地讓我一陣劇痛翻倒,而我看到距我不遠的勃朗希德竟然在這一片混亂里再次向海莉迫近!
「既然軍神閣下已經料定必勝,還同我們羅嗦什麼呢。」海莉蒼白的臉色已經有些發青。
「既然,我們的『軍神』已經決定了立場——」海莉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那你剛才還浪費時間說那些多餘的事情做什麼?」
「如果你真的認識他,如果他願意賦予你法力,那麼……」海莉的語氣陡然激動和興奮起來,「那麼,我們本不該是敵人的——」
軍神似乎並不畏懼魔法,魔法師在他面前就喪失了最有效的手段。搶在海莉身前的這個巫女,雖然被闊大的衣袍遮卻了面貌,但我還是看得出她身形單薄,而且她的手中並沒有武器。
「好劍,劍法也還不錯!」勃朗希德微微怔了一下,但他霍地一揮銀戟,又已經把阮達爾他們震得散開,「可我不會一直手下留情的,這一仗總要有個了結!」
這一戰終於到了最後一幕了!我把海莉交託給另外一名戰士,在最後被毀滅之前,我還有一些魔法可以揮霍。
「聽米蘭達婆婆說過,高級魔法和終極魔法在勒穆利亞早已經失傳了!難道——」海莉忽然叫了起來,「你也認識『他』,反魔法鏡的能力也是『他』給你的嗎?……」
那是魔法師的瞬間移動……我稍稍喘了口氣,我這才感到長時間的戰鬥也已經讓我接近虛脫。
「勃朗希德,沒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再次見面。」那是一種清新和悅的聲音,即使身臨險境,即使刀兵加身,這個巫女仍然氣度不凡啊……
海莉長吸了口氣:「我知道軍神的保證同懷斯滕的有所不同——」海莉轉過頭面朝著我們,她的神態有些戚然但不失鎮靜,「我現在,鄭重請求大家離開!」
勃朗希德只是微微側身,他身後的陣列隨即恢復了安靜和嚴整。但這個老傢伙仍然沒有要動兵的意思,他究竟在等什麼?
我只見到眼前劍光一閃,一點點繽紛的血花正隨著溪谷的輕風四下散開。
而這個聲音竟然讓軍神的身軀也震動了起來:「竟然是你!米蘭達,你,還沒有死!」……
「因為我不想再有流血殺戮。」勃朗希德一字一頓地說,「我給你們一個說話的機會,是要讓你們看清形勢——現在你們除了放下武器,別無選擇……」
一道道閃電、一團團冰球從山頭擊落,雨點般傾灑在敵人的隊列當中。這些巫女們的出手果然不同反響!勃朗希德自然也看到了被魔法師集團從意想不到的高處打擊所造成的被動,他立即調動飛龍全力向巫女們佔據的山頭撲去。這才是一場真正的劇戰!密集的閃電和冰球把那些不可一世的龐然大物成片地從半空里擊倒。而我也看見幾個巫女被蜥蜴射手們發射的冷箭擊傷!不過片刻之後,溪谷當中的穆西亞人和勒穆利亞人雙方都已經不太顧得上交鋒了,而只在一心躲閃那冰球和閃電,以及飛龍亂墜的屍體。要知道這些大傢伙的屍身,跌落下來可不分敵我啊……
「不要同我再提米蘭達!」勃朗希德的眼神里忽然閃過一絲寒意,「……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就算穆西亞人仍然有漏網之魚,也不會再形成力量。今天沃荑公主一敗,勒穆利亞王統就不會再有紛爭!」
我順著他們的視線向高處望去,我看到在溪谷兩側高聳的岩壁上,不知什麼時候飄然出現了幾十個棕色或灰色的身影。
海莉,這是個怎樣的女孩啊……
我只感到一股濃重的血的味道向我撲面而來,帶著那種讓我感到芳香和甘甜的可怕感覺……我看見海莉的身子在劇烈地顫抖著,似乎只是因為阮達爾在一旁用力地扶持著,海莉才能繼續坐穩在馬背上。我這才看清楚了,勃朗希德想讓我們看到的那些東西……
※※※
「……是反魔法鏡……」海莉喃喃道,「勒穆利亞的魔法學院里,會有記載這種程度的法術么……」
現在軍神親自投入衝鋒!他從我的火牆和霜環之間快速切了進來,迅捷雄勇的英姿,讓人不再感到任何一絲龍鍾老態。「反魔法鏡」的威懾一時之間讓我措手無計,而阮達爾和他的部下只有硬著頭皮迎了上去。然而只是一個照面!我看見軍神的坐騎已經從穆西亞人的人牆中撞了進來,他銀閃閃的長戟已經直指我的咽喉!
「是不是太誇張了一點,下雨還要收衣服啊……」阮達爾咋舌道。
「不,這一仗必須繼續!」勃朗希德的語氣忽然嚴厲起來,「因為我是軍人,而這可能就是勒穆利亞重新統一,恢復和平的最後一仗了!」
在慌慌忙忙之中,我可沒功夫分辨他的這種幽默靈感是有心還是無意。這些笨重的大屍體墜落下來的姿勢,如果有機會站在巫女們的山頭上慢慢欣賞,或許是一件很消遣的事情,但在這溪谷中不行,在自己隨時會被砸成肉餅的時候,我可沒有蜥蜴人那樣的妙語。
我想要掙紮起身,但這時不巧一具飛龍的巨大屍體竟然朝我當頭落了下來!我只有連忙側身滾到一邊,僥倖逃過這一劫,可一身泥塵讓我感到狼狽不堪——要命的是,我的腿更是痛得直不起來了!
「是的,你們都看清楚了就好。」勃朗希德搖頭道,「穆西亞人已經全軍覆沒!」
怎麼,那些是什麼人?他們身上的寬大袍子和斗篷,遮住了他們的本來面目,我甚至分辨不出,他們是蜥蜴人抑或是人類。他們的身形並不特別,但那副派頭,彷彿確實有些來歷……這樣陡峭的山壁,他們是怎樣突然出現在制高點上的?
我睜開眼睛,為自己的安然無恙感到詫異。我轉過頭,看見了勃朗希德竟帶著一副比我甚至還要詫異的古怪神情。
※※※
錚地一聲劇震!我的劍已經脫手飛出。我感到我的整個右臂已經被撞得麻木,右手的虎口鮮血直流。但勃朗希德的衝擊勢頭也略略頓挫,阮達爾和穆西亞人連忙回過頭來把軍神截住。
「哦……」海莉輕聲道,「如果單單是為這個,似乎並不需要將軍你停下戰鬥,專門開導我們吧……」
「那是接應我們的人,他們竟然已經全遭了毒手……」阮達爾的聲音已經變得喑啞。
「生命是珍貴的,誰也無權漫言死亡。」海莉淡然道,「阮達爾,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權自己選擇,生死關頭,請不要再用什麼死士的標準來為難大家……」
是的,這場衝突本來同我無關,可海莉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朋友。我剛剛被莫名其妙地卷進這個世界的時候,困處在漫無邊際的沼澤當中的時候,我能感受到有一種感覺比死亡的恐怖更加可怕。
耳邊又傳來了那令人生厭,且令人畏懼的翅膀鼓盪聲,一度被我們擺脫了的飛龍們又從我們身後包抄過來,而我們的去路卻被這個慢條斯理的「軍神」和他的蜥蜴射手們封斷。我感到有些灰心,我自己是已經用盡了伎倆,無計可施了……
然而軍神沒有動,他似乎在驀然降臨的對手身上,發現了什麼讓他的戰鬥直覺不能輕視的東西么?
軍神竟然暫時放棄了攻擊,而阮達爾他們也沒有再輕舉妄動。飛龍並沒有撲過來,勒穆利亞和穆西亞軍人,雙方的目光竟然都仰了起來,朝著一個出乎我意料的方向。
可單單是這個巫女,能擋住軍神勃朗希德么?
「無論在誰的旗號底下,這場內耗該結束了!」勃朗希德冷冷說道,「我真懶得同一個反覆無常的小人說話!我還記得你是懷斯滕元帥的傳令副官!」
我的身邊就是負傷的海莉,我不能再退!我咬緊牙關,一劍向勃朗希德的銀戟劈了過去。
「不,我們感到光榮!」阮達爾的部下們不為所動。
可惡,這個勃朗希德是靠什麼彈開我的魔法的?他甚至能夠讓我的魔法箭反噬我自己?!
我是一個「怕死」的人,我已經不止一次在可以自我犧牲的時候放棄選擇犧牲。可現在我如果離開,能得到什麼?苟活下來重新面對這個陌生的、充滿敵意和孤獨的、沒有一個朋友的世界么……我不敢細想,無暇細想,再想下去,或者我也會動搖,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離開,我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的……
幾頭雙足飛龍已經迫不及待地竄了上來,它們正好迎上了我用魔法宣洩的郁恨。在冰與火的煉獄里長眠吧,可悲的怪物。如果生命註定要被毀滅,就讓這毀滅來得壯觀一些吧。如果死亡需要一個儀式,我寧願那不是埃拉西亞的封棺落葬,而是一場祭典,一次狂歡……
「公主!」阮達爾急道,「難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大家的心意?能奮戰到今天的穆西亞人,都已經是一往無前的死士!」
「另一個世界」?這個提法讓我有些過敏——這個另一個世界的「他」又是何許人物?
在這刀兵加身的關頭,我竟然又走神?!對於一個軍人而言,這是最不合格的表現,我忽然直冒冷汗,一個不祥的念頭驀地擊中了我。
軍神的戟尖又一次遞了過來,而在我們的身周,霜環和火牆的魔法威力已經消退,而我再沒有精神、也沒有功夫重新釋放法術。雙足飛龍們又在蠢蠢欲動了!而我甚至來不及去拾我被震落的劍。我知道現在一切再不能挽回啦,我不再理會勃朗希德的銀戟,只管側轉身擋在海莉的馬前。這個小女孩仍然在戰士的懷裡昏迷著,她已經為我們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可我們怎能這樣的方式來接受軍神的仁慈?……
※※※
而海莉呢……海莉從剛才開始神色也有些不太正常。她的魔法也遲遲沒有發動,她是忌憚勃朗希德的「反魔法鏡」,還是她的魔法,已經達到了「限度」?
勃朗希德正在接近昏迷的海莉,他很輕鬆地放倒了阮達爾和另外兩個勉強迎上來的穆西亞人,現在他已經毫無阻擋地站在了海莉跟前!
阮達爾和他的部下們顯然再一次從疲憊和沮喪中活了過來,他們不顧一切地把勃朗希德從我和海莉身邊擠開,沃荑公主跟前,再一次被她忠心耿耿的衛士們守住了!
「海莉怎麼樣?她怎麼樣了?!」我衝著阮達爾大喊。
「我已經說了,只要沃荑公主一敗,這個國家就不再需要流血!」勃朗希德森然道,「只要你放棄無謂的抵抗,我可以放過這裏其他所有人,所有還活著的人!」
那種感覺就是孤獨,孤獨無助。
她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體質看起來相當弱的女孩子,就算她有足夠的魔法力,也難說有足夠的體力應付這樣長時間的劇戰和奔波啊……我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她割破的只是脖子的靜脈,」阮達爾的神色裡帶著惶急,「需要給她止血……」
可就在這戰鬥的節骨眼上,勃朗希德和海莉卻真的象是聊起天來了——難道他們的話題會比眼前這關乎生死榮辱的一戰更重要些?這個局面似乎也讓軍神的部下有些聳動起來……
我入魔一般地發動起那些製造毀滅的法術,飛龍和蜥蜴人再一次被這驟然發動的魔法殺場擊退。我的瘋狂表現不但讓自己感到意外,甚至也讓勃朗希德吃了一驚:「女人,方才我一直也在注意你!穆西亞的巫女當中,什麼時候多了你這樣一號人物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心頭暗叫不好:勃朗希德一定是看到搶佔制高點要付出比較沉重的代價,所以企圖先挾持公主,讓巫女們投鼠忌器吧——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勃朗希德卻遲遲沒有下令攻擊?!雖然我們很明顯已經完全落進他的掌握之中——難道他還想玩什麼貓戲耗子的遊戲?——戰局萬變,任何一個指揮官都不會在勝機到來時拖延的吧……這可不象是一個「軍神」的作風。
「不可能的!」海莉的眼睛里噙滿了淚花,但她顯然沒有失去最後的希望和勇氣,「就算米蘭達婆婆不在了,穆西亞人當中仍然有很多出色的魔法師!就算你是軍神,也不可能這樣輕鬆把她們都消滅掉!」
「沃荑公主!」我看到穆西亞人已經擁了過去,滿身是血的海莉已經坐不穩鞍鞽,在阮達爾的懷抱里緩緩倒下。
受到了侮辱的阮達爾臉色漲得通紅,蜥蜴人感到羞恥時候的神情顏色,可真是比人類的表情要可怕得多了……可這個勇悍的阮達爾卻只是強忍著這屈辱,沒敢在這軍神跟前發作起來。
米蘭達?!我記得海莉向我提起過她,巫女米蘭達,穆西亞人一直以來的領袖,但她已經被懷斯滕殺害了……
「穆西亞的巫女們,」勃朗希德神情肅然,「這一下你們終於全來了……」
我不禁皺起了眉頭。對於善良的海莉而言,這確實是一個「誘惑」,如果我處在她的位置,我會不會也有那樣的想法?……
「軍神」也有些動容了:「是的,我也沒想到,這些年沃荑公主流亡海外,竟然會成為『他』的弟子——除了『他』,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有這樣的法力——或許,行蹤不定的『他』根本就屬於另一個世界……」勃朗希德的眼光忽然變得更深了。
勃朗希德仍然挺著銀戟,看這架式,這銀戟不是隨時可以把巫女和海莉刺個對穿么……
那是頭顱,許許多多沾滿鮮血的頭顱,那是蜥蜴人和人類的頭顱!
「我是軍人,不是法師,我已經很長時間沒去拜訪魔法學院了……」勃朗希德的話語里竟然透著些蒼涼,「自從米蘭達走後,我想那個地方應該已經一片荒蕪……」
不!我急得差點暈了過去,我只感到眼前閃過一陣金星,我只怕我即將看到的,是勃朗希德銀戟的沃血啊——
勃朗希德的眼睛只是盯著海莉:「沃荑公主,這片沼澤陷入內亂,遠離繁榮已經很多年了,人民已經厭倦戰爭,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從阮達爾懷裡接過海莉,還好,這個小女孩力氣也小,她還不知道怎樣用劍造成最可怕的傷害吧……我匆忙撕下一片衣角替海莉包紮著,這個當口,敵人會給我們施展治療魔法的時間么……
我想起了那流血的溪水,我的本能所看到的凶兆,竟然已經實實在在地應驗了啊。
海莉的寶劍跌落在我的跟前,那上面沾滿了最觸目的鮮紅色。
巫女?我心頭一振,如果這些人都是海莉的朋友,如果她們都具備與海莉相當的、甚至更高的實力,這一戰的走勢,或者將完全不同!
然而軍神的銀戟卻沒有真的刺上來,難道他真的又有什麼良心發現?
「讓我看看公主!」勃朗希德果然按捺不住,但阮達爾的部下們死死擋住了他的去路。
「和平統一?!」阮達爾忍不住插了進來,「在懷斯滕的旗號底下?!」
「一切都會在今天結束。」勃朗希德平靜地說道。
那一瞬間后,勃朗希德的銀戟仍然閃閃發亮。那一瞬間,一道灰色的影子忽然閃到了軍神和海莉之間!
海莉嘆了口氣,她把目光投向了我:「那麼你走!蘭若,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沒有必要為我們之間的衝突付出代價……」
看到勃朗希德的那副神情,這些人恐怕並不是他的幫凶。在這個軍神的眼皮底下,居然能夠以這種方式突然出現——我只盼這些不速之客是友非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