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祭典》正文

第四十章 魔蠱蝕魂

正文

第四十章 魔蠱蝕魂

毒蠅的嗡嗡聲,正在成片地傳入這幽深的密室當中!
我依稀記得,即使在昨天那場與飛龍軍團的殊死較量中,巫女米蘭達的手中也始終沒握過武器……
「不夠……僅僅這些果然還是不夠……」她的面色已經因為失血而煞白,但米蘭達抬起了另一隻手腕,那一縷帶著光芒的殷紅血線,再次以奇特地方式注入到海莉的體內……
「沃荑公主,不但是勒穆利亞王室唯一的骨血,而且她也繼承著特拉洛斯家族最後的一個秘密……」米蘭達正色道,「只有她能夠打開那個秘密,如果這個秘密失傳,整個大陸的災難,就真的沒有盡頭了!」
「是的,是海莉……」米蘭達點了點頭,「沃荑公主,需要你的幫助……」
米蘭達?你指的是什麼?
不,那氣氛絕非沉痛,而是壓抑。
氣窗中投下的天光被帷幔的薄紗隔成一片灰白。米蘭達將海莉放在自己的雙膝之上,讓那灰白的光線把公主灰白的面龐映亮。此刻,密室里瀰漫著血的芬芳。那刺眼的殷紅色正從米蘭達的手腕傷口處汩汩流出,一點一滴地灑落在海莉憔悴的面孔上。怎麼?我驚得瞪直了眼睛……
「是的,公主已經死了,用任何其他辦法也救不了被黑魔法咒死的人,除非——」米蘭達沉聲道,「我們也使用來自死亡的魔法……」
「蘭若,你讓我也感到了矛盾……」米蘭達意味深長地說,「你讓我想起了我自己的過去……徘徊在光明與黑暗之間的過去……」
我不能理解,這一刻,有一種力量在逼迫我遠遠退開。
「米蘭達,你究竟想做什麼,究竟要怎樣做?!」我滿懷不安。
我感到心裏好痛。在埃拉西亞、在尼根、在人類、精靈和不死亡靈之間,我不知已經遭受了多少莫名的冤枉……難道即使進入另一個世界,這仍然是我揮之不去的噩夢么……
魔法,米蘭達在劍擊中加入了魔法么……
我接過了這把劍,順手把雷的劍插回腰間——可是,米蘭達,我仍然不明白,你想要我做些什麼?
我跪坐到地上,將那把劍,雷留給我的那把劍默默拾起。
「犧牲術!」我感到米蘭達的聲音在微微顫抖,「用犧牲術就可以打破那生死的邊界,把海莉從邪惡的蠱咒中解救回來!」
然而,現在海莉公主竟然死在邪惡的黑魔法下!而米蘭達已經知道,在公主身邊出現了另外一個能夠使用死亡魔法的人,一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來歷不明的人……
是的,究竟是什麼惡毒的魔法,會讓巫女米蘭達都束手無策?!我心頭一凜。
我是不是有些太大意了?這些神神秘秘的巫女真的完全靠得住么……
「這把劍我已經附上了最強的咒語!」米蘭達正聲道,「在一個對時之內,它可以無堅不摧!即使是我本人的護身魔法,也擋不住這把劍的全力一擊!」
米蘭達的身子略略側開,我搶上前去,藉著氣窗投入的光線,我看清了米蘭達身畔那蒼白憔悴的軀體……海莉那張可愛的面孔上已經浮現起一層不祥的青黑色。
「荒謬……」我大聲抗議,但我立即就沒有功夫說話了……
「蘭若,代價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懲罰』啊……」米蘭達苦笑了一下,「我不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但請你幫助我避免受『懲罰』好么……」
巫女們靜靜地走過我的身畔,消失在一陣門鎖開闔的聲音之後。密室內的重重帷幕也正在徐徐降下,頃刻之間,在這個完全密閉的空間里,就只剩下了我和米蘭達兩人……
「我只是試出了你的實力……」米蘭達輕輕嘆了口氣:「方才我的那幾下攻擊,其實從一開始就包含著魔法攻擊的屬性……可你的防禦,在堅持了相當時間之後才被我攻破……而這還是在你事先沒什麼準備的情況下……」
米蘭達的咒語又再度中止。她顯然已經感到疲憊,但她的血仍然不夠把魔蠱洗清。海莉的面孔上已看不見那可怕的青紫色,但在巫女米蘭達絢麗的血光照耀之下,她的生命跡象仍然縹緲不定。
「……那是黑魔法,是黑魔法中最殘酷的死亡魔法!」米蘭達語氣森然,「蘭若,你明白了么?!……」
她看了看身邊的那幾個部下:「我只是確定了一件事情……我遣去找你的這幾個學生,其實根本留不住你……如果你真的要『逃走』的話……」
「不,我也不知道該怎樣描述這種力量……」米蘭達搖了搖頭,「可無論如何,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使用著黑魔法,又能抗拒墮落的人!」
「我已經說了,用劍,但不一定是劍術!」米蘭達搖頭道,「蘭若,你還有什麼話說么?」
※※※
雷!……當初,修習末日魔法的雷,是否也是這樣感受著那個「本能」的逼近的呢……
「是的,後患無窮。」米蘭達重複著我的話,「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蘭若。」
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米蘭達是對的……死亡魔法確實具有這種可怕的毀滅靈魂的力量……每一次,當我無可奈何地使用招魂術的時候,我就會感受到那種「本能」,它已經離我很近,很近了……
※※※
「用全力招架啊,發揮出你的全部力量啊!」米蘭達厲聲叫道,「如果你真的問心無愧!」
※※※
昨天黃昏我才匆匆來到這座城市,而今天清曉一睜眼就面臨著毒蠅的偷襲。現在海莉的死訊讓我更顧不上端詳周遭環境。我帶著一種混亂的心情,跟隨著巫女們一頭扎進了這古老的石室,穿過幾重廳堂直入內殿深處……直到此時,那種異樣的氣氛才令我警醒過來。這是一間完全由巨大岩石鑿成的密室,它的結構樸素但纖塵不染。唯一的氣窗孔投射進一線溿嵐澤波動的湖光,而這間密室深處仍籠罩著幽暗的陰影。一時之間,我還看不清這室內的陳設——而我猛然聽到背後傳來大門上鎖的聲音!雖然我身邊的幾個巫女並無其他異動,但我不由得按住了腰間的寶劍。
「問我!?」我抬起頭,米蘭達寒霜般的目光令我心中有些發顫。
「因為……」米蘭達咬牙道。「那不是一般的蠱咒……」
現在極力抑制著自己的米蘭達其實是滿腔悲憤著么……她,一個魔法師,當真要以劍術同一個昔日騎士決高低么……
「是的!」米蘭達的目光似乎直接看進了我的心裏,「黑魔法之所以長期被魔法學院封禁,並不只是因為正派法師固步自封,容不下別人標新立異!——那是因為高深的魔法絕對有攝人心魄的力量,黑魔法效力很強,但它往往帶給施法者無可挽回的傷害……而因黑魔法而墮落的施法者,又將帶給無辜的他人更大的傷害!……」
我看見米蘭達調轉了她手中的劍,把劍柄向我遞了過來……
「你知道么,蘭若……」米蘭達的目光變得更加地深邃了,「拒絕墮落,這需要多麼,多麼強大的力量……」
米蘭達,難道這就是你的想法?
不,不知為何,現在我望著米蘭達,滿腦子卻都是雷的影子……那時在刻意隱瞞自己修習末日魔法的雷,他的身上也曾經有與米蘭達一樣的執著和焦慮么……與雷的那一段時光,是我永遠揮之不去的回憶啊……
那個人,就是米蘭達她自己吧……「黑魔法」曾經給這個大陸帶來無盡的災難,使用黑魔法已經被勒穆利亞人當作一種十分恐怖而邪惡的勾當。米蘭達主持王國的魔法學院,卻再不使用、也絕不向任何人講授關於黑魔法的知識,經過幾十年的時間,黑魔法早已經在這個王國銷聲匿跡了吧……
「邪惡的魔法師早已經把那個咒語埋伏在公主的體內,」米蘭達沉痛地說道,「在我們把公主救出牢獄以前,她就已經中了這附骨的毒咒……敵人用欲擒故縱的伎倆,想以公主為餌殲滅前來營救的穆西亞人主力……」
「米蘭達,你為什麼懷疑我?」我咬了咬嘴唇,手重新握緊了劍柄。
「什麼?」我吃驚地站了起來,「米蘭達,你剛才說的是……?!」
「米蘭達,難道公主還有救!?」我感到既驚且喜,「可……你不是說海莉死了,已經死了么……?!」
「很好,」米蘭達眼神里終究有了些欣慰,「犧牲術完成的時候,魔法師會非常的虛弱,憑藉我給你的劍,你一定做得到的……」
「沃荑公主並不是傷重不治,讓她致命的,是一種——蠱——咒!」米蘭達沉聲道。
巫女米蘭達,方才之所以這樣逢場作戲,該不是「試試」我這麼簡單吧?我知道,聰慧的她如果當初推斷我是兇手,就不會同我這諸多解釋了。而僅僅想證實我是否兇手,也不必要採用這樣特殊的方式……
犧牲術……犧牲?我隱隱有些不祥的感覺。
「用劍,可不一定是劍術啊!」米蘭達喝了一聲,那道寒光已經向我當頭劈落!「我手中的劍,是沃荑公主的劍!她雖然身故,但她會指引這把劍對付真正的仇人的!」
「你只需要握緊劍,睜大眼睛!」米蘭達肅然道,「你是這個王國里目前唯一的一個,熟悉死亡的秘密而又沒有墮落成不死亡靈的人……只有你能幫助我了!」
那是沒有辦法的啊……生命魔法的血祭只能挽救垂危的生命。即便如此「血祭」的代價已經是不可挽回的了……而米蘭達,她所要做的不是醫治生命而是喚回已死的生命,那又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黑魔法……墮落……又是這些字眼么……我不是魔法師,我不知道,一門高深的魔法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力量,讓修習者的靈魂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善良的雷,為了扭轉戰爭的危局才不得不使用恐怖的「末日審判」……結果就連這樣純潔正直的靈魂,也無法逃避死後的沉淪……
天,秘密,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秘密啊……
不死亡靈!這個詞從米蘭達的口中說出,我只感到一種莫名的憂鬱。「……握緊劍,睜大眼睛」?米蘭達想要我守護什麼,還是警戒什麼呢……
然而我忽然感到了一種輕鬆——是錯覺么?當這把劍已經完全可以致我死命的時候,我卻感到對手的身上已經沒有了殺氣……是日頭更高了么?密室里的光線也逐漸變得明朗了些。我似乎從米蘭達一直嚴霜籠罩的表情底下,看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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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若,除了你,勒穆利亞沒幾個人了解死靈以及他們的本性……」米蘭達平靜地望著我,任憑自己的生命活力在犧牲術下一點一滴地轉移到海莉的身上,「你應該最清楚不過墮落是多麼的可怕……巫女米蘭達,不能作為一個墮落者存在下去啊……」
「幾十年前,有一隊來歷不明的敵人曾經使用過死亡魔法……但我親眼目睹了那最後一個邪惡敵人的覆亡……從此之後,勒穆利亞上仍然知曉黑魔法的,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使用「犧牲術」,莫非同使用「末日審判」一樣,不但需要施法者付出生命的代價,還需要施法者接受墮落的「懲罰」么……
我默然了……這種魔法或許真的存在吧,或許在菲尼克斯魔法公會最深的書架上,也把它記載在了「神的知識」當中……那些知識,雷是知道的,但那個時候,他拒絕讓我接近它們……我想,「犧牲術」就算有效,也絕不會那麼簡單易行吧……
我只感到無比地震動。
海莉得救的時候,或許也就是米蘭達「墮落」的時候……米蘭達知道,在生死狀態之間徘徊許久的我,能夠甄別出這種變化的微妙過程。
「懲罰」?米蘭達——難道,真的必須走到那一步么?!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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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海莉的劍,現在這件看似普通的兵器上,竟彷彿暈罩著一層暗金色的輝煌。
「好。」米蘭達淡淡地贊了一句,她揮手讓自己的部下都退到一旁。「很多人其實都還不了解我……雖然主持魔法學院那麼多年,但我通常更喜歡直截了當的解決問題!」
「怎麼?」我皺起了眉頭。
更何況,米蘭達的巫女們擁有我所見過的最神奇的治療魔法啊!……莫說海莉自刎只是皮肉輕傷,與勃朗希德一仗,很多奄奄一息的穆西亞人,都被她們的神奇魔法挽救了啊……
巫女們的身形潛沒在暗影里,凝立著,她們連話都不多說一句。但我在她們的身上,感到的並不止是喪失公主的悲慟。
「這怎麼可能!」我叫了起來,「海莉受的傷並不重!她怎麼會死?她怎麼可能就這樣死了?!」
誰會想到,在那泥土堆砌的城牆和低矮的房舍叢間,會有這樣一座用花崗岩建構的堅固殿堂呢?——溿嵐澤城的魔法公會,顯然比這座城池擁有久遠得多的歷史。大約是千百年風雨的侵蝕,讓建築的牆面顯得灰暗無光,它雖然坐落在這座棕色土城的最高處,但如果不是因為那些陰惻惻的巫女,我也不可能特別在意這個地方……
在救起公主的時候,使用犧牲術的米蘭達將有走火入魔的危險。她或許真的會「死」,會身不由主地沒有安息地「死去」,會不得不象雷那樣,在死後同自己的信念反戈相向……所以,米蘭達所需要我的「幫助」,就是防範這個局面的出現,在她萬一墮落之時殺掉她么……
不知是不是錯覺,室內的光線正在變的愈發的耀眼了……似乎有一團閃亮的光華正在籠罩著米蘭達和海莉,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把我逼退到一旁。我不由自主地閃身到帷幔的背後,想要躲避開那越來越刺眼的強光。
「我倒寧願不這樣去推測,不過疑點確實太明顯了。」米蘭達寒著面孔道,「你剛才應該也看出來了,公主並非死於一般的傷口……」
死亡魔法?!用死亡來拯救死亡……世界上難道存在這樣的法術么?
「是的,懷斯滕一定是主謀!」米蘭達的目光里已經點燃了怒火,「不過,他一定有幫凶,最可恨的幫凶!」
「鐺!」我終於迎住了米蘭達的那一記猛擊,先是一聲刺耳地金鐵交鳴,然後回蕩成瀰漫整間密室的、經久不停的迴音!
是!我問心無愧!望著巫女米蘭達如水一般揮灑過來的劍光,我也鼓起了鬥志!
蠱咒?!
我惟有嘆了口氣。
不,還有海莉……米蘭達已經俯下身,擁抱起海莉的屍體。
「是的……當時年少無知的我不慎陷入黑魔法的深處,如果不是『他』,我或許已經不能自拔……」米蘭達的心意似乎已飄到了遠處,「希望,『他』能了解我的苦衷,我不得不冒這個險,因為沃荑公主關係著整個勒穆利亞的未來……」
米蘭達再度探出了手臂……是的,還差一點,可是她自己又還剩下多少可以付出,可以「犧牲」呢?
而米蘭達自己的顫抖已經變得明顯。她忽然中止了咒語,我發現她腕部已經停止流血。一線金光正在她的傷口上緩緩遊動……
為了這個秘密,懷斯滕在擒獲海莉之後,忍耐了將近一個月想靠威逼來得到它……為了這個秘密,米蘭達不惜冒「墮落」的風險,要在五十年後再一次使用黑魔法?我並不了解「犧牲術」,但我能感到,對於施法者而言,它恐怕真的後患無窮……
「你感到不安?你在害怕什麼嗎?」米蘭達忽然開口,語氣裡帶著不客氣地質問。
誓言、信念?
那個幫凶指的就是我?我只有苦笑。明鑒萬里的巫女米蘭達,為什麼就一口咬定我是兇手?
密室的空間比我想象的開闊些,只是頭頂上一重重的簾帷,讓原本便黯淡的光線更加地模糊了……
「這……將是我五十年來第一次使用黑魔法!」米蘭達深深嘆了口氣,「看來我不得不違反我的誓言和信念……」
「是的,我害怕,因為我受不了你們這詭秘的氣氛!」我有些憤然,「海莉呢,海莉在哪裡?」
可是,如果那個使用死亡魔法作惡的人,果然另有其人……米蘭達喃喃道……
海莉的皮膚依然蒼白,米蘭達的大量流血,並沒有在她的肌膚表面留下任何痕迹。那些觸目驚心的鮮紅色,也彷彿帶著一片暗金色的光暈,它沒有凝結在空氣里,而是象春冰消失在泥土裡那樣,滲透進公主體內!?米蘭達輕聲念誦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咒語,那詭異的狀況誘惑著我的視線逐漸湊上前去。米蘭達懷裡的海莉,身子彷彿也在微微地一起一伏著,我分辨不出,那是因為米蘭達自己的顫抖,還是因為公主真地恢復了呼吸……
米蘭達的劍已經抵住了我的咽喉。
其實,米蘭達的劍術恐怕比她重生之後的美貌還要攝人心魄呢!……促不及防的我不由連連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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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達老師!」巫女們似乎有些耐不住觀看她們的領袖以這種方式同對手激烈相持,「讓我們上吧……」
「是的,公主怎麼會死,她怎麼可能就這樣死?!」米蘭達重複著我的話,但卻是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蘭若,這個問題,我正想問你!」
為什麼懷疑我,懷疑我傷害海莉?!
這一劍從一個料想不到的角度斜劈而過,帶著凌厲的破空聲!我只有凝定心神,雙手抱劍格架!
這個在光明與黑暗的力量之間徘徊的偉大巫女,正在以她的生命去超越某個極限么……
「但是,矛盾真的就那樣恐怖,就那樣不可克服么?」米蘭達仰起了頭,「同你方才的那一仗,我感到了你所具有的一種特殊的力量,這種力量,讓我看到了希望……」
「不……」我拔出劍退後一步,同時留意著密室中其他幾個巫女的位置,「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才能讓你們相信!……」
「是的,問的就是你。」她咄咄逼人地望著我道。
「真是奇怪……在你的身上,我能感受到兩種截然相反的東西……」米蘭達用疑惑的目光望著我。「我想在生死之間看清你的『本能』,可沒想到,你就連『本能』也充滿了矛盾……」
「需要你們插手么?!」米蘭達輕叱了一聲,屏退了她的部下。「蘭若,你小心這一劍吧!」
難道有詐?經歷過鉤心鬥角,體會過人情冷暖,我怎麼還這樣衝動,不知小心?
忽然,我的腦後傳來了一種聲音,那種我已經開始熟悉的令人不快的聲音……
所以在懷斯滕放下圈套,勃朗希德的飛龍軍團埋伏到位之時,公主的身上其實早已經埋下了必死的詛咒?!穆西亞人的營救計劃,原來從一開始就絲毫沒有成功的可能?!——想到這裏,我惟有倒吸涼氣。
然而我忽然感到心頭不由自主地狂跳!彷彿有一股烈焰,不,是一股熾熱的電流從劍上傳來,穿透我的掌心直刺臟腑!我胸間一陣麻痹,手中的劍便墜到了地上。
「米蘭達,你這是開玩笑!」我禁不住有些著急起來。她的架式讓我想起了德魯伊為救我而做的犧牲,還有高炎那讓我震撼的血祭……然而,就算那可怕的儀式里真蘊藏著什麼神奇的力量,這樣做施法者真的要付出最沉重的代價啊……
「蘭若,你不要消沉啊!在這兩天,我在數次危急關頭觀察過你的表現……雖然我還不了解你的全部故事,但我看得出,你是一個真誠執著的、值得信賴的人……」米蘭達鄭重說道,「公主還需要你的幫助,非常需要你的幫助!」
直到看見米蘭達從密室深處閃出,我才略感釋懷。
矛盾的本能么……我無奈一笑。有時我也感到意外,在哈米吉多頓可怕的詛咒之下,早已經半死的我為何能支持下來……那個無名的德魯伊老人幫過我,烏蘭德幫過我,高炎幫過我……命運總在我即將絕望之際迴轉——我說不清,這是幸運還是不幸——求生的本能至今仍然在延長著我的痛苦,如果我一早選擇墮落,選擇雷在分手的那一刻替我選擇的道路,或許,我就不用這樣「矛盾」著了……
我放下海莉,想起同她那幾日患難與共的時光,不禁茫然——這可能么?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孩,這樣一個了不起的魔法少女,她怎麼可能就這樣死?誰忍心讓這樣的女孩去死啊……
密室里原本凝靜的光線,已經因為米蘭達暴風驟雨般的劍勢帶動得飛舞起來。房間里的一叢叢帷幕輕輕地鼓盪著,每一下起伏都把紛亂的光線切割成更多的碎塊……
然而米蘭達的神態也象其他巫女一樣陰鬱,她並沒有立即同我搭話,而是低下頭,望著我握劍的手。我這才發現,方才我下意識地去握劍,此刻我的右手並沒有從劍柄上移開……
「我?」可我能做些什麼呢……米蘭達知道我有「某些本能」,知道我能夠使用一些「黑魔法」……但是,我並不掌握高深的「犧牲術」,一點也不知道……
「現在,不能停!」米蘭達竭力地調勻自己的喘息,「只是還差一點,還需要一點……」
「現在,你好象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米蘭達冷冷道,「你需要辯解嗎?」
我心頭一寒。與米蘭達激烈地交鋒中,我根本沒有功夫釋放其他護身魔法。只要任一個巫女在一旁用冰球或者閃電攻擊,我在這無處迴旋的窄小密室里,就死路一條了……
我無話可說。同樣在激烈的格鬥當中,米蘭達可以把魔法收放自如。而在她施展魔法之前,昔日身為騎士的我竟然不能在劍術上勝她,我是真正的一敗塗地。
但是,心思縝密的懷斯滕自然不願冒「偷雞不成反蝕米」的風險!弒王之後,公主已經是唯一的合法繼承人,那末趁早鋤去她才省得夜長夢多……
我不斷地後退,我已經退到了壁角里,退到了氣窗下。火辣辣的日光射到了我的脖頸和耳根,那種感覺讓我再度陷入了迷茫……
那絕不是生命的顏色……我感到心痛不已。
我意外地看到米蘭達的手裡忽然閃出一縷寒光——那是劍!這位偉大的女巫竟奮然拿起了劍?!
問心無愧的人,自然不會逃走。
這也是黑魔法?我從來沒有想象過,有這樣輝煌的黑魔法。死亡魔法,總帶著那莫名的悒鬱和詭異,它是強大的,但絕不以輝煌奪目……不,「犧牲術」如果僅僅是一種高深的黑魔法,那末米蘭達正在施展的,絕不僅僅是「犧牲術」而已……
是的,如果在勒穆利亞,除了米蘭達,除了我,另外有人知曉死亡魔法,並且正在喪心病狂地運用死亡魔法來作惡的話……問題就嚴重了……
「米蘭達……」她剛才是在考我、試我?她自己又是怎麼想通的呢……
海莉,是我這個世界上認識的第一個朋友,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她已經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我想要說些什麼,我發現米蘭達的劍已經離開了我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