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祭典》正文

第四十五章 「光之射手」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光之射手」

高炎……在他救維蒂斯的時候,是怎麼對付那個吸血姑娘的?我很想問,但我一直沒敢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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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不是我們不願意相信你!」維蒂斯淡然道,「我也知道,在戰爭的混亂里,會發生很多很多的意外……」
維蒂斯竟然就這樣哭了起來,忘記了她的驕傲,就在她的一個階下囚跟前啜泣。
「光之射手高炎!高炎是你們的師父?」我的心思飛轉著,事實上,我感到整個天地都在飛轉。
那個女子身上未泯滅的人性,令老法師不忍加害。作為一個通曉光明的偉大力量的魔法師,維蒂斯的爺爺自信能找到拯救那女子的辦法。
快讓我見高炎,就是現在!我大喊著,用我的全部力氣。這事件太過離奇,太過難以置信,希望和擔憂、困惑和期待霎時間湧起,我要立刻把這一切弄清楚啊……
高炎……高炎!光之射手高炎!是我聽錯了么,還是我仍在夢裡?!
「我為什麼『恨』,你想知道……?」維蒂斯已經止住了哭泣,恢復了她有些故作的矜持和冷漠。「放老實些,我會讓你聽完一個故事……在你見到師父之前……或者,在你被我消滅之前。」維蒂斯咬牙說道。
「為什麼聽到我師父的名字,你要那麼激動?」這個固執的女孩子話里充滿了惶惑不安。
「結果呢……」我忍不住問道,我感到,這個故事會有個不讓人希望的結果。
「米蘭達老師就派你一個人來,她沒再有其他吩咐么?」
「好,你隨我來。」男孩子點了點頭,向我伸出了手,「我們這就帶你去見——」
「死靈敵人!死靈曾經是全勒穆利亞的公敵!」維蒂斯大聲道,「你來解釋,解釋一下啊!——一心匡扶正義,解救全勒穆利亞的米蘭達老師,怎麼會托一個死靈來傳遞消息?!」
男孩女孩都張開了手裡的弓箭,幾道強光飛掠過我的身側,我身上的棕色長袍在這光輝的照耀下竟瞬息之間四分五裂……
「維蒂斯,那把劍確實是只屬於公主的信物啊……」剛才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男孩子也覺得氣氛有些難堪,「那確實是公主的劍,難道這會有什麼問題?」
象是一起海難,奄奄一息的她混身都是傷口。然而善良的老法師沒有放棄。神奇的光明魔法醫治了她的創痍,當然,老法師因此也發現了她身上的秘密。
這是他的名字……我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語著。過度突然的激動讓我無力,如果不是身子被鎖鏈制約,我不知現在的自己是否還能維持站立。
在那道刺眼的強光之後,我聽到的是維蒂斯冰冷的質問:「你這妖怪,你又想搞什麼鬼么!?」
然而我猛然感到身體內彷彿同時有萬針攢刺!
「你說不清楚嗎?」維蒂斯咄咄逼人地問道,「那麼至少有一件事情,你是不是能夠先解釋一下呢?——」
這種感情,只能是仇恨……
「鐺!」我感到那陣金屬的冰涼離開了我的頸項——海莉的劍被擲落下來,它在晃動的燭光前一閃而過,然後隱沒在地面濃重的陰影里。在這地窖一般的空間中,劍器墜地的回聲仍不絕於耳。
難道……在那詭異的異次元結界之中,時間並不象埃拉西亞那樣平穩地流逝?難道,我與高炎生死一瞬的訣別,對他而言已經有幾十年的光景?
「——穆西亞人裡邊,什麼時候開始吸收死靈作戰友了?!」維蒂斯美麗的眼睛裡邊竟然好象有些冒火。
維蒂斯這個小女孩子不但知道「死靈」,而且,這個詞顯然激起了她很強烈的感情。
告訴他,告訴高炎什麼?——如果,光之射手高炎,真的是我的朋友高炎的話?……
「誰,誰在那邊……」我這時似乎又聽到了什麼動靜。我遲疑了一下,任持劍的手慢慢垂落。
「有什麼問題么,維蒂斯?」持劍的男孩有些局促地問道,「這個朋友剛剛傳來溿嵐澤的軍情,現在看來穆西亞人有危險,我們要馬上告訴師父啊……」
「是的。」維蒂斯語氣冷峻地抬了抬手中的劍,「希望除了這把劍,你能有其他辦法證明你說的話!——要知道,公主既然被俘,這柄劍也很有可能落進敵人手裡的!」
……如果他真的已經在這裏渡過了幾十年的光陰,他還會記得那個蘭若么……
我是不是,曾握著這劍,犯下了莫贖之罪?!
那是別人的故事么?我從中讀到的,卻是自己的命運……
「夠啦,不管你又想玩什麼花樣,已經夠啦。」維蒂斯看來已經拿定主意把我的一切舉動視作邪魔外道。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在想什麼……」維蒂斯望著我的狀況,似乎也有些不忍,她正在尋找理由,繼續說服她自己:「……不管你現在在想什麼,你只是一個死靈,一個死靈而已!」
現在維蒂斯已經正對著我,提著海莉的魔劍。我看得到她湛若秋水的目光,但我的心裏,卻滋生著莫名的不安靜。
「她醒悟過來了,但她已經完全墮落!」維蒂斯恨聲道,「爺爺的死,並沒有救轉她……她反而因此自暴自棄,再不抑制她死靈的本性……」
他們,難道就是光之射手?
我正感到狐疑不已。猛然間我的手腕上傳過一陣出其不意的壓力!
這些不死怪物有的同黑騎兵一樣來歷不明,有的怪物則是被那些死靈用被害者的遺體所製造。它們不斷的殺人,控制死者的靈魂來壯大自己的隊伍……雖然這幾十年間它們不斷被勒穆利亞的軍隊和魔法師搜索剿殺,但在沼澤王國的邊遠地區,這些死靈其實尚未絕跡。
我是不是也已經「吸血」,人類的血是不是讓我感到芳香甘甜?
這些我已經說過了,我還要再說一次么……
「溿嵐澤正被圍攻!」我盡量簡短地說,「海莉昏迷不醒——是米蘭達派我來的……」
不,這一次看來不是魔劍自己的行動,而是維蒂斯的魔法?……可我根本分辨不出,這個小女孩奪取同伴兵刃,用的是什麼魔法?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聽到類似說法了。
「你們一直守在師父身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維蒂斯皺了皺眉頭。「據我最近了解的情報,海莉已經被懷斯滕抓走,穆西亞人正設法營救。而米蘭達老師生死不明……」
呵……我噓了口氣,看來這些孩子同海莉差不多年紀,但他們與同齡人相比,顯然體格健壯,神態老成。
這個念頭正在讓我崩潰!我長久地跪坐在那一片荒沼邊上,甚至沒有站起的氣力。我發泄地一遍遍哭號著,讓自己原本已經喑啞的聲音更加喑啞。我早已經是一個罪人,我早已經被神放棄。我苟延下去,並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只是在不斷地傷害關心我的夥伴……我不敢再奢求他人的原諒,因為我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了……
難道,我仍然不死心?還是,那個「本能」,那個「本能」在代替我的「信念」,支持我存在下去?……
「沒錯!不過照目前的情形,我們還是要把一切弄清楚些,別慌慌張張的!」維蒂斯的口吻,對這兩個男孩子竟然帶著教訓。
「哦……」一種物傷其類的惆悵向我襲來。
「維蒂斯……」兩個男孩垂下了目光,他們的神色裡帶著一種近乎恭敬的愛惜。
「我要見高炎,告訴他……」我強忍著被光明魔法燒灼的苦痛,但我的話終於還是中斷了。
「光之射手在哪裡?」這裏並沒有光,這裏只有一片昏暗。這裏彷彿是一個深深的地窖,雖然還算乾爽,但陰涼徹骨。映亮維蒂斯美麗面龐的燭火,是這裏唯一的一點暖意……這裏,難道會是光之射手的居所?
「……出於尊敬,穆西亞人很少會提師父的名字,他的全名,他自己都很少提……」維蒂斯肯定很奇怪我現在的過激反應,「但這是他的名字。」
直到一股比石壁更冰冷的寒氣侵向我的下頜,昏沉沉的我才勉強撐起眼帘。
「——光之射手?!」我驀地感到,一團柔和的光芒在我面前的沼地上綻開,看來是有人用光明魔法把這濃黑的夜路照亮。光,光之射手……在我失去最後的希望之後,他終究珊珊遲來了么……
「死靈戰爭過去啦,但那些傢伙帶來的禍害沒有完……」維蒂斯的聲音悒鬱不已,「那些傢伙到處散布死亡的詛咒……在那些傳說中的可怕黑騎兵被米蘭達老師她們消滅之後,仍然有一些不死怪物流散各地……」
維蒂斯的爺爺是一個崇尚光明力量的法師,女孩兒父母早亡,老法師就一身擔負起了撫養維蒂斯的責任。在遠離都市的某個海濱,幼年的維蒂斯和她爺爺相依為命,過著清苦然而平靜的時日。
……就算他記得蘭若,告訴他,蘭若已經落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么?
「你,還沒有死心?」維蒂斯輕輕哼了一聲。「你連我這一關也過不了,又怎能蒙蔽師父?」
「米蘭達,對不起……」我用劍鋒抵住咽喉——噢,蘭若,你這個膽小鬼,為什麼你直到現在似乎還在猶豫……
此刻,在這濃黑的夜色底下,即使擁有死靈之眼,我竟然還是看不到哪怕一絲燈火、一點星光——看不到可以給我目標、給我希望的任何東西……
而這把劍,在同幽靈龍開始戰鬥之時,就沒再離開我的掌握。
「你再裝神弄鬼,一時也別想見到高炎師父!」她斷然道,「我師父前幾日聽說了穆西亞人的處境,現在他正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做!」
抵住我咽喉的,還是海莉的那把劍,那把帶給我無窮痛苦和折磨的魔劍。維蒂斯咬著嘴唇望著我,我能感到她呼吸起伏的聲音。
「等一下……維蒂斯,如果,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不,我寧願這個預言般的故事,只是這小女孩少不更事時的臆想!
維蒂斯的呼吸起伏著,她持劍的手也並不平穩。如果再有一言不合,這任性的女孩是不是就要把我碎屍萬段?可是我並沒有感到恐懼。或許,一個死靈本就不會恐懼的。
我可以等,但溿嵐澤的穆西亞人可以等么?!我有些著急起來,但那堅固的鎖鏈讓我的掙扎徒勞無益。
「這是海莉公主的劍,是米蘭達老師交給你的?」不知怎麼,我始終覺得維蒂斯的話裡帶著一些不遜。
「米蘭達老師心思縝密,是不會什麼都不吩咐就這樣讓你來的。」維蒂斯的語氣里已經明顯帶著懷疑。「她有沒有其他指示?」維蒂斯又強調了一遍。
在埃拉西亞的那片樹林里,雷就已經預言般地告訴了我這一切。
「可爺爺……爺爺竟然決心救她……」維蒂斯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在那一刻,是什麼讓我默然失語——究竟是光魔法的折磨,還是我心底里莫名的躊躇?
恐怕,他們也象海莉一樣,有一些同這個年齡不相稱的高強本領?
維蒂斯?我側過身去,於是我看見了那個明麗照人的女孩。她也同海莉差不多的年紀,同那兩個少年射手一般的緊身白衣。她曼妙的手臂輕輕地挽住一把弓箭,在沼地的野風裡,在光明之火的迎照之下,她斜披著淡青色的披風,獵獵飄向身後。
「這,是海莉的劍!……」持劍的男孩失聲叫道,「你是穆西亞人——海莉公主派你來的?」
「不用懷疑啦……」維蒂斯搖頭道,「一個死靈拿什麼來抗拒自己的本能?……」
我嘆了口氣,望著方才發出聲響的方向,那似乎是腳步聲,是說話聲……
「事關重大,原本我只告訴了師父。」維蒂斯撇了撇嘴,「可眼看你們馬上要中別人的陰謀詭計,我不得不說了……!」
服從這個本能,便是擺在我眼前的,逃脫不得的宿命么……
是小孩子?
維蒂斯的眼睛,此刻浮現出一種熱烈的憧憬,那是一個少女,在聽講傳說故事中的大英雄大豪傑時才會流露的表情吧……這個問題看來我問的很傻?
告訴他,我是蘭若?
……是的,維蒂斯說的沒錯。沒想到,年紀輕輕的她也會有這樣成熟的思慮。根據她所了解的情報,作這樣的推斷和猜疑都是正常的。如果不是打入懷斯滕身側的阮達爾,海莉的劍、還有我的劍,只怕現在還落在勒穆利亞的監獄庫房裡……米蘭達明知如此,怎麼還拿這把劍作信物?我迷惑不已。現在米蘭達不在,海莉不在,阮達爾不在,那幾個或許接受過米蘭達面授機宜的巫女也不在……我竟然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取信於人了——!?
「啪!」我被駭了一跳,但在我來得及出聲示警之前,一個男孩已經輕描淡寫地把那疾飛的劍操在了手裡。
無論如何,我必須見到光之射手,米蘭達的囑託,我就算完成了……然後,溿嵐澤的命運如何,我的命運又如何——那將都是天意。
光之射手吧?一定是光之射手。
結果……人類的血卻激發了吸血鬼的本能!在施法的節骨眼上,女子的失狂釀造了悲劇。
「可是——!」維蒂斯加重了語氣,「你孤身出現在這裏,滿身新鮮的血跡,帶著本該落入敵手的寶劍……而你,卻總是迴避一些話題?!」
「——但我爺爺的教訓,我不能再重複啦!」維蒂斯大聲說道。「高炎師父,師父也是這樣教導我們的啊……」
「你們的師父高炎……難道真的是叫揚·凡·高炎?!」我彷彿覺得,自己久已死寂的心房,又在劇烈地搏動——不可能的,那,全都是錯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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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能么……高炎,竟然已經在這個沼澤世界停留了幾十年了么……
「恨!是的,我恨死你們……」女孩子竟然怒極泣下,「我恨死……你們這些死靈……」
人活著,靠陽光和食水來維持生命,而死靈,卻要靠製造死亡來存在、繁衍……它們並不是一定沒有理智、喪心病狂,但它們要『活』下去,就只有服從這樣的本能啊……」
那個女子吸盡了老法師的血,又想加害年幼的維蒂斯!
而遁形無處的我,只感到有口難辯。
我默然不語。在決定訊問我之前,她顯然是故意編造事由支走她的同伴……莫非她已經預計到自己不能自已的情感宣洩,又不願在同伴面前表露出來?……
我點了點頭。是的,這是我的使命,是我這一次的來意。我不能因為負罪歉疚、無意求生,就放棄這個使命吧……米蘭達正在等待光之射手的消息,無論我自己命運如何,我要先為她報上信息,見到光之射手的。
「你是誰?你找『光之射手』?」聽得出,這年輕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猶疑,幾分警惕。
陰謀詭計!?我有些著急起來。「請多給我幾句話的時間!在我解釋清楚之前,別那麼快結論好么,維蒂斯?」我懇切地說道。
她並不是尋常的人類,她是被吸血亡靈嘶咬過的「半死者」,然而,她當時仍然沒有失去人類的神智。
雷,現在的雷難道已經完全屈服於這個本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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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蒂斯……她已經看出了我的身份?我有些意外,與她同齡的海莉,還有不少其他成年的勒穆利亞國人,在同我的接觸之中並沒有提起過「死靈」的概念……這個世界彷彿在幾十年前發生過一場關乎死靈和「黑魔法」的戰爭,但在青年一代當中,了解這些過去的人似乎不多——難道「光之射手」,同這段過去果然有什麼淵源?!
「抱歉,還是請等一下……」她的聲音很好聽,但她說話的語氣,並不象字面上的那麼客氣。
「放心。沒馬上消滅你,本來就是要等師父來處置啊。」維蒂斯譏誚道,「你會見到他的,不過時間不由你決定。」
「直到那一天,她來了……」維蒂斯蹙眉道。「……在海邊,她被爺爺發現……」
這,就是那個故事的結局么……我不禁黯然。
「你還那麼囂張!?」維蒂斯叱聲道。昏暗的石室內隨即強光一閃!我感到如遭雷擊,強烈的麻痹瞬間流過全身……然而曾經太多的痛苦,讓我對痛苦本身也已經麻痹了吧?我倔強地仰起頭,迎向維蒂斯燃燒著的目光。
可是,在這個沼澤國度里,死靈的入侵戰爭不是幾十年前就結束了么……對於死靈和黑魔法的畏懼,不是已經在年輕一代沼澤居民的回憶里淡漠、封存了么……我感覺到,好象出於某種原因,米蘭達、勃朗希德那一代人,似乎對於這一段過去是諱莫如深的……那末,就算維蒂斯確實了解那段歷史,她又怎麼會對那段陳年往事抱有這樣深的感情,這樣深的恨?!……
「……死靈……維蒂斯?」一個男孩小心翼翼地問道,「最近在我們基地附近偶然出現的那些怪物,那些來路不明、行蹤詭異的傢伙……你說它們都是『死靈』?……」
維蒂斯,你好過份……你只是一個小女孩,你哪裡來的那麼大的怒火,那麼多的怨恨啊……
米蘭達警告過我的,她早說過我不能再用黑魔法……可我竟然……?!
我有些不能相信,但我的目光仍然被男孩子手握的長弓所吸引。
光明之火刺激著我死靈的眼睛,即使來者沒有惡意,我也不得不在這乍現的光明前畏縮後退。「光之射手!?」我強壓著心底里的不安揚聲喊道。
「等一下!」忽然又有一個聲音從我背後傳來,那是一個女孩的聲音。
沒有犯過罪的人,或許會有聖潔自守的執著。可一旦犯過罪,一旦你自己不再信任自己,一旦你喪失掉貞操,喪失掉原則……犯罪的人便只有繼續犯罪……
「是的,是我們的師父——光之射手高炎!」
說話之間,那個男孩忽然輕訝了一聲,海莉的魔劍竟然又掙開他的手飛了起來,被維蒂斯凌空接過。
「是因為聽到我的故事,讓你覺得難受么?——是的,你同她很象,真的很像……」維蒂斯說,「也許,你也有和她一樣值得同情的遭遇!」
「其他指示……」我只感到迷惘不已。米蘭達,她真的沒說過別的什麼啊?她只是讓我們依照那附魔的劍行事……事實上,或許帶頭的那位年長巫女,會知道多一些底細……事實上,那些巫女才是米蘭達真正委派的報信人,我根本不熟悉這個世界的諸多內幕,事實上,我只是米蘭達讓巫女們送到「光之射手」這裏的「傷員」?——然而現在發生了這樣的變故,絲毫不了解「光之射手」底細的我,該當怎麼同他們解釋這一切……?
不,不可能的……這個光之射手,不是在沼澤世界已經成名幾十年的神秘人物么……我的朋友高炎,不是「同時」與我墜入那異度陷阱的么……我,不是才來到這個兇險萬端的沼澤世界短短几天么……
我惟有苦笑,現在我身心遭受的苦痛,已完全壓倒了我。
在我明白過來的時候,海莉的魔劍已經自動掙開我的掌握,脫手而出。那隱隱迴旋血光的劍鋒,正急速向那兩個男孩子翻飛過去!
我是一個隨時都可能入魔墮落的死靈,我自己都有些不信任現在的自己,我又憑什麼讓別人信任我?!
如果那女子真的已經淪為魔鬼,年幼的維蒂斯又怎可能逃脫?
強光逼得我睜不開眼,我不知道維蒂斯她們把我帶到了哪裡。我聽到鎖鏈的響聲,我感到自己的身體被固定在冰冷的石壁上,六神無主的我卻找不到抗拒的氣力。
不,同我來的本不止一個人……想到這裏我忽地機伶伶打顫。我該怎麼同光之射手說,怎麼同米蘭達、同其他朋友說起那些巫女的遭遇?……她們是遭到了死靈怪物的突襲……可她們中,是不是有人直接葬送在走火入魔的我的手裡?……
兩個男孩的神色果然馬上緊張起來,「維蒂斯,這樣嚴重的情形,你回來後為什麼沒告訴我們?!」
那沉重的長弓,與他們尚未完全發育的身型顯得有些不稱……那黝黑的鐵弓,竟然同石城戰役中我所見到的精靈神射手們的武器十分相類?!
如果沒有非常的手段,她很快也會變成一個吸血鬼的!這便是老法師的「診斷」。——看來老人並不是第一個發現她身上秘密的人,所以她漂流海上,仍然被當作死靈來追殺。
我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定已經被維蒂斯所察覺。
「爺爺決心救她,甚至不惜自己流血……」維蒂斯的話忽然噎住。
我感到有些意外。出現在我面前的,是兩個十五、六歲的人類男孩,緊身白衣,手提弓箭。
「那時她的神智應該已經清醒了!但她已經屈服……屈服於死靈的本能。」時隔多年,維蒂斯的追述仍然哀慟不已。「既然她已經吸過血,她就再不能拒絕血的滋味!」
「我的天……」我不由苦笑。這個情報,在幾天前還是準確的吧……可這樣一來,誤會就大了!
我不知道,我那幾個同伴最後的結局,那個中了幽靈龍老化詛咒的女孩,還有在我喪失意志之前仍留在我身邊的年長巫女……我知道我身上的血決不是自己的,因為我自己的血早已經流盡。我不知道,在方才濫用黑魔法之後,我做過些什麼……我只知道,那時我的心智一定已經失控……
然後,我看見他們從那一片光明中向我走來。
迴避……想起我身上的血跡,我的身子便止不住的戰慄——我忽然發現,有些事情,就算維蒂斯給足我時間,我也不一定能平靜地道清說明。
我胡亂地猜測著,但沒有一個猜測能讓自己心安理得。我想,她們多半已經因我而死……甚至,有可能直接喪命在迷狂的我手裡!我審視著海莉的魔劍,方才是它讓我恢復清醒,但它再有靈性,也無法告訴我已經發生的一切!讓我戰慄的是,那劍上新鮮的血痕,我想,那並不是米蘭達留下的血咒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