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李代桃僵
光之射手的基地，竟然是一片規模不小的營盤？！我沒命地飛奔著，無暇細看那縱橫交錯的牆柵門徑，星星點點的燈燭篝火，不斷從我身邊擦過——我只是有些詫異，自己這樣莽撞地走法，早已驚動了這裏不少人，可是——我竟然沒有被攔住、擒住？！
「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高炎面朝著我，用一種琢磨不透的意味深長的神情。
「如果你沒勇氣使用武器，用魔法好啦。」光明魔法，不正是死靈的剋星么……讓我徹徹底底了結！
「米蘭達，為什麼要同我提到『那個人』！」高炎的聲音微微有些激動，「看來你知道，這個信使的處境，同她很象……」
女孩的臉上，果然露出了一絲驚怯。
維蒂斯沒有錯……我沒法拒絕那本能，沒法否認那誘惑我的血腥味。已經墮落的我，幹嘛還要自欺欺人？
可是，落到這樣田地，我又見高炎做什麼？
「維蒂斯，你們錯了，錯得很嚴重！」高炎的話分明是責備，但他的目光是黯淡的，以往那個意氣飛揚的射手，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怒火。
我的天……蘭若的軀殼現在就擺在高炎的面前，他是不是應該已經認出來了？雖然我早已經面目全非，但這個半精靈也不是沒見過我半死的樣子的！……
她支走同伴，肯定不是為了盤問我什麼。
「你是真的不明白么？你需要的，只是活人的血。」維蒂斯幽幽地說道，「我說了，你同她很象，她就是因為這個，害死了我的爺爺。」
「你不要誤會。」維蒂斯凄然一笑，「爺爺……有爺爺的教訓，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我擺脫男孩的手，側轉身子窺視腳下的池水。明亮的星光和營地的燈火，讓護河的水如鏡面一樣通透——
「水……如果你現在不殺我，請先給我水。」我只有呻吟，我實在已經不能忍耐。維蒂斯，難道你就不能讓我走得輕鬆點么……
我怎麼會變成了維蒂斯？如果我是維蒂斯，那末現在，「那個」維蒂斯在哪裡，「蘭若」又在哪裡？
「喔……」我驚叫起來，硬生生側過頭去。維蒂斯的手並沒有收回，那香甜的血液，便一點一滴地落在了我的臉頰上。
高炎望著我，緩緩地搖了搖頭，然後他重新抬起了劍！我吃驚地看著，魔劍上那道血印，似乎正變得愈發地緋紅。
七彩的光華已經籠罩了石几上的屍身，高炎的神情無比專註著，但他那素來炯炯有神的眼睛仍然灰暗著，這不象是高炎，一點也不象是他以往的樣子啊……
我一點也不抱怨維蒂斯，恰恰相反，聽過她的故事，我已經不再懷疑了——我是真心期待她將為我做的事情呢……
所以，他才會那樣漠然地面對蘭若的遺蛻么……
那個人，那把劍？！我暗暗地吃驚著。既然我已經在這裏，那個人又是誰？
「維蒂斯……你幹嘛整個身子象篩糠那樣打抖啊？」另外那個男孩用開玩笑的語氣問。
「你？垂死掙扎！？」維蒂斯迅速從慌亂中回過神來，那一道強光又在我眼前掠起！
「高炎師父，不要再試啦……」一個男孩不無擔憂地說，「這枚戒指……你不是還留有大作用么……」
如果他還記得蘭若，如果他認出面前的屍體就是蘭若，如果他認為，是維蒂斯傷害了蘭若，那麼……
我越來越感到昏聵，焦渴和疲憊正在以一種莫名地沉重向我襲來。我這才想起，自從和阮達爾到達溿嵐澤，自從度過那個唯一的安靜夜晚……自從我受到致命重
「怎麼啦……你剛才怎麼瘋也似的樣子……」一個男孩已經按住了我的肩頭。
現在，師父不在，夥伴不在，這個滿懷仇恨的女孩想做的事情，我不用猜、也直接感受得到。
仍然是我已經無比熟悉的那張面孔，幾十年的歲月，並沒有讓有精靈血統的射手高炎有太多的改變。他只是變得稍微有些陌生……我不知道，那是高炎變了，還是我的心情已變。
眼前不時有人影晃動，可我只有不顧一切地橫衝直撞。我不知道一旦自己停下來，會是怎樣下場。我是害怕面對維蒂斯的同伴，害怕面對「光之射手」高炎，還是害怕面對這個完全陌生的自己？
「維蒂斯，我要弄清楚剛才發生的事情！有很多細節，該你來說了吧？」
直到一泓寬闊的池水擋住了我的腳步。這或許就是光之射手營盤外的護河吧……我嘆了口氣，我被維蒂斯她們押進來的時候，耀眼的魔法強光令我不能觀察周圍環境——可我還記得，曾經有弔橋起落的聲音。現在，歸路是斷絕的。
「我們的朋友已經死了，但她的情報已經帶到……」高炎沉重地說，「最慘痛的是，誤會已經不可挽回！如果我早一些把血咒的暗語告訴你們，如果我沒有不合時宜地離開營地……這個悲劇本來不該發生……」
「……請不要懷疑，持這把劍的人，是穆西亞最可靠的朋友。」米蘭達的聲音繼續從那神奇的魔劍上傳出。「即使她失去人類的生命，她的良心也仍然在為溿嵐澤而戰！……光之射手，她需要你仁慈的幫助，請待她如同你正在等待的那人一樣……」
「維蒂斯，這個時候不能打擾師父啊……」他輕聲說道。
朦朧之間，我彷彿聽見了金屬摩擦的聲音。在那已經燒殘了的燭影中，一道劍光突然霍地向我飛撞過來！
高炎放下了劍，他的目光依舊幽暗：「維蒂斯，你們傷害的是穆西亞人，是我們的朋友……」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的心頭不由一緊，這個半精靈精明得很，他是不是該看出什麼破綻了？
可高炎已經在同我說話，用一種陌生的語氣，用一種陌生的神情：
我算是明白方才發生的一切了……剛才我對於維蒂斯做的事情，同那個神秘的魔鬼在海莉公主的屍體上曾做的事情，兩者是何其相似啊……又是那陰毒的黑魔法，使我佔據了維蒂斯的軀體？！
「現在你們立即分頭偵察溿嵐澤和王都周遭的動靜！『光之射手團』看來要提前行動了！」
高炎！我終究辨清楚，現在的高炎身上，究竟有什麼地方「不妥」了……
「維蒂斯，你來了？」高炎已經聽到動靜。
但這一次，光明魔法的打擊沒有讓我倒下。是驚慌的維蒂斯沒能充分發揮咒語的威力嗎？我來不及思想，事實上，我已經不能思想……
怎麼，那是誰在說話？我聽到一個聲音忽然憑空響起，這聲音迅速而清晰地回蕩了整個石構的大廳。
我暗暗鬆了口氣，然後卻是深深的失落。他或許沒認出死者的身份，或許沒有吧……可是，這怎麼可能，高炎真的連我都認不得了么……
光之射手……幾十年前……
可他的手掌很輕，竟然不象帶有任何的敵意。
不……我禁不住邁前了兩步，可我的手腕隨即被身邊的男孩挽住……
那鮮紅的血從女孩的手指間滲落下來，我發現我乾
噢，這可怕的罪過讓我戰慄噁心，可我該怎樣才能消除這魔法的效力？一切都源自那個突然爆發的本能，但那個本能，從來就不由我心智控制啊……
「我幹嘛要瞞師父？師父現在根本就不在——」維蒂斯話剛出口，卻馬上顯得後悔的樣子。
我不知道該怎麼把身體「還」給維蒂斯！我佔據著這個女孩的身體，那末可憐的維蒂斯，她的靈魂現在又在哪裡呵……
維蒂斯？——可女孩子此刻的神情竟然比我更加驚愕，魔劍的突然發作，看來並不是她的意願？！
維蒂斯合上了眼帘，她彷彿也在花費極大的氣力，讓自己紛亂的情緒重歸冷靜：「惡魔，在我消滅你之前，你還有最後的機會留下遺言！」
這真的可能么，會不會根本就是我誤會了，會不會光之射手根本另有其人……光之射手揚·凡·高炎，只是同名而已吧……那黝黑的鐵弓、那在女孩故事里扶危救困的豪氣、那能夠震懾整個沼澤世界的射術本領……都是我的一廂情願的聯想吧？……我胡亂地猜測著。
「不，那是我錯。」高炎的眼睛看不見我，但它怎麼竟然還有那樣的魔力，讓我的心不能安靜？「我會親自向米蘭達解釋的……」光之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
為什麼，高炎為什麼能夠那麼肯定？
「師父！那把劍確實是沃荑公主的劍，但維蒂斯已經發現問題了呀！」另一個男孩趕緊解釋道，「這把劍很可能已經同公主一起落入懷斯滕手裡的……」
「維蒂斯，你留下來。」高炎卻主動向我開口了。
「我知道，不過我或許更該放棄掉那個幻想吧……」高炎盯著手中的戒指，眉關卻緊鎖著。「這個戒指的功效已經大不如以前啦，如果我無限期地等待下去，它的魔力將只會一點一滴地白白流失掉……如果我一直吝嗇它的魔力，也就不會有你們在我身邊了……」
那……分明是米蘭達的聲音啊……
他們說的，正是維蒂斯和我遭遇的那些前因後果，除了最後那不為人知的可怕變故，我想他們說的都是事實。
我說不出話，可先前跟著維蒂斯的那兩個男孩你一言我一語地幫著我解釋……不，他們是幫助維蒂斯解釋吧……
整個石廳這時鴉雀無聲。光之射手高炎，他的思緒顯然已經飄向遠處。米蘭達的聲音讓我激動不已，卻也迷惑不已。可今時今刻，我該怎樣開口、怎樣問才好啊……
已經淪為死靈的我，至今卻還殘留著對於「人性」的留戀。我為此而矛盾著，維蒂斯、還有她那可憐的爺爺，是不是也為此而矛盾不已？
「很可惜，那一點良心，是靠不住的東西！」維蒂斯沉痛地說，「或許，她也曾經同爺爺一樣相信，那一切能夠改變……」
這將是我最後的清醒。在維蒂斯殺我之前，蘭若已將不復存在。
「光之射手，請不要疑惑！……」
我束手待斃，可魔劍只是從我身軀間劃過，它銳不可當的鋒芒只是把束縛我的鎖鏈削得寸寸斷開。
難道，高炎的眼睛……
「你在做什麼，維蒂斯？」莫名地駭異，正讓我全身顫抖。
燭火已經燒盡，我凄惶地在黑暗中摸索著出路。我聽到了門鎖打開的聲音，於是我甩開一切奪路而出。
高炎，真的是高炎……我不禁喃喃自語。我這才驚覺起，就連我使用的聲音，竟然
「是！如果師父在，他不會讓我手沾血腥！可這十一年裡，我一直希望有這樣的機會！」維蒂斯說，「我已經是一個戰士，高炎師父不該還當我是小孩子！」
「普渡眾生，真的只是一個夢嗎？」高炎自語著，「米蘭達，我救不起你的這個朋友，那我還可能救得起她么……」
我不禁倒退了一步。
「不。」維蒂斯搖了搖頭，「不是的，你需要的不是這個……」
可現在的我，卻沒有同樣的力量面對困境了。
「不，我什麼也不是，我只是一個沒有名字的死靈。」我輕輕地說。
他們叫我什麼……維蒂斯！！？
直到我的視線完全灰暗，直到天旋地轉……我能感到一個軀體在我身邊仆倒，我能感到她已經完全失去了呼吸……
不在，高炎不在……可我看到了曾同維蒂斯站在一起的那兩個男孩。
「我們的命都是師父救的，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男孩激動地半跪下來，「現在我們隨時會有戰鬥，師父還是不要輕易消耗元氣吧——！」說話之間，身邊的男孩女孩已經拜倒一片。
劍……那是海莉的魔劍驀然從幽暗的地面上躍起！
「你不是想審我，而是想殺我，對么？」我忽然開口問維蒂斯。
※※※
高炎，他並沒有看出維蒂斯的反常，更沒有認出我。他已經把我當成了維蒂斯，當成與他共處十幾年的那個美麗女孩了……
他們，都是高炎一手訓練的么？從我們失散之後，到底發生了些什麼，讓高炎竟然成為了「光之射手」？
我連忙四下顧盼，但除了面沉如水的高炎，還有比我更驚惶得多的男孩女孩們，我再看不到其他的動靜。惟有那魔劍高舉在高炎手中，那劍鋒上的血光如同呼吸一般閃爍著……
「維蒂斯，別魂不守舍啊！」男孩在我身邊叫了起來，「快跟我來吧……你這個樣子，師父該擔心啦！」
一點腥甜忽然滴在了我的嘴唇上，維蒂斯？她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好，我會讓你如願！」
維蒂斯，如果可以拜託的話，請轉告你的師父……不要無視我帶來的軍情，儘快派人去偵察溿嵐澤，取得確實的消息，這對光之射手並無壞處。
※※※
我這才發現，在拜伏著的男孩女孩中間，心神不定的我依然兀立著，我的神態一定很不自然。
我清清楚楚地欣賞著自己的墮落，墮落得毫無借口。那個本能方才已經完全征服了我，我已經敗了一次，今後我只有敗得更加徹底……因為犯過罪的我，再不會有力量對抗這墮落了……
不管這個光之射手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高炎，不管這個高炎還認不認得蘭若……現在驀然變成「維蒂斯」的我，又該怎麼去面對他？……我該馬上言明一切，承受蘭若該當承受的一切，還是瞞天過海——至少暫時偽裝成那個可憐的女孩……
她剛才說的話，遠比她問的話多。要審我的話，該是光之射手高炎自己來的！不管維蒂斯的同伴多麼聽她的話，她還只是一個孩子。高炎不會准她獨斷大事的！
怎麼回事？……我想要自己冷靜，可這一刻的我整個身子如同焚燒！維蒂斯的血從咽喉流進了我的身體，如同滾水澆進雪團一般，甚至我的靈魂都要被融化了……
我輕輕地移動著腳步，從高炎的身後移到他的身前。這段短短的距離，卻似乎耗去了我太多的氣力。
「你到底是什麼人啊？」維蒂斯忍不住問，「你以為，你會成為一個烈士么？」
難道，威名赫赫
然後，高炎手持著這七彩的指環向石几上的屍體走近，他的腳步沉穩，不過也略顯沉重……
※※※
我依稀記得方才那不堪回首的一幕，死靈的本能驅使我嗜血犯罪，我當時就感到維蒂斯在我身邊倒下……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是我害了維蒂斯！我不可原諒地傷害了無辜的生命……
海莉的劍已經握在了高炎手中，高炎舉起了劍，他的手指順著劍身輕輕拭過。我望著高炎，忽然覺得他身上有些不妥，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那是什麼不妥？……
※※※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更多的腥甜分明湧入了我的口中。當我清楚自己的舉措之時，我已經不能拒絕……
我的身影已經倒映在池水中，可那並不是那個憔悴的死靈蘭若——那，竟然分明是女孩維蒂斯那美麗得燦爛的丰姿……
我機械地吮吸著、吞晏著，我的目光已經模糊，要命的是，我仍然維持著那三分的清醒。我依稀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可我竟然控制不了自己，只能任憑那個「本能」繼續下去……
「你瞞著師父是么？你現在還沒有把我帶來的情況告訴高炎是么？！」我焦慮起來。
女孩子的臉色已經變了，她雖然有仇恨，但她還沒有真的學會殺戮……
「有些話，我要單獨同你談。」
我原以為，或許死靈象傳說中那樣絕不會疲憊的。死亡之後的第一次疲憊就這樣突然地向我襲來，讓我措手不及。在我不堪回首的流亡日子里，我並非沒有遭受過同樣的痛苦，但那時的我，至少還有求生的信念相伴。
很長時間，高炎沒有說話打斷他們，但我能察覺到，在他不露聲色的表情底下，逐漸浮現出一些隱隱地擔憂。
高炎不在……而且，維蒂斯甚至向她的同伴也隱瞞了這件事情？……那兩個男孩原先答應帶我進來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猶豫，他們並不知道，高炎目前不在這裏吧？
我的心還在鼓點般亂撞，可牽引著我的那些男孩女孩們卻沒有停步。當人群終於從當中分開之時，我發現自己已經重新步入了那石砌的建築。然後，我就看見了那個鐵塔一般的身影，那個身影，我已經熟悉無比……
我想說些什麼，但我的聲音已經噎住，我拿不定主意是否該馬上道出身份，就算我心意已定，那一切的輾轉反側、顛沛流離，又當從哪裡說起啊……
可是，那神奇的光華並沒有太久的維持，它淡落成一片夕陽般的金色，沉沒在石几之上。那蒼白的屍身依舊蒼白，高炎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氣。
師父……高炎……光之射手高炎……我的心更加地亂成一片。
六神無主的我幾乎是被男孩他們拖著前行。我默默地打量著蜂擁著我的這群人，清一色的白衣，黝黑的鐵弓，很多人還象戰士那樣腰跨短劍……可他們當中年齡最大的看來也不過同我相仿，他們還都是孩子……
然而我很快就看到她了，我看到的是蘭若，是死靈蘭若那蒼白的遺骸……
我已經傷害了他們的好夥伴，他倆正向我走近，我無法想象，男孩會以怎樣的方式向萬惡的死靈報復呢……
※※※
「維蒂斯，你在做什麼啊！」男孩友善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著，「高炎師父回來了，他有話要找你說啊……」
不，這呼吸不是屬於我，而是屬於維蒂斯的吧。
「師父，這同維蒂斯沒關係，這是我們的錯！」那兩個男孩搶白道。
是那魔劍，竟然是那劍在說話。
「維蒂斯！」高炎的語
女孩子已經做好了念頌口訣的準備，我知道，在一舉手之間，我的殘軀或者就將化為齏粉，化作灰塵。可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我已經千百次詛咒我的神衹千萬次詛咒那個宿命……現在夠了，都夠了。屈辱已經到頭，再沒有什麼可以傷害我了。
我感到自己如同野獸一般迅捷地撲向了那個女孩，我同維蒂斯一齊滾倒在地，我的前額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一縷七彩的光華忽然躍上了高炎的臉龐，那是一枚燦爛無比的指環，高炎鄭重地把它從懷裡取出，小心翼翼地托在掌中……
可現在是怎麼回事，我怎會變成了維蒂斯，變成了剛剛被我傷害的女孩的樣子？
為什麼……我望著自己的手掌，這雙手纖秀而又陌生，我把這雙手戰戰兢兢地移上我的臉龐，它立即感到了一股略帶潮濕的溫暖——那是我的呼吸么……那只有生命才會擁有的美麗呼吸……
我用舌尖接受了那淌落的血滴，我感到我的整個咽喉忽然有如炭火燃燒……
「我只是要讓你原形畢露！」維蒂斯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更硬，「我不想殺人，我只想降妖除魔！」
可只要這一點點血，就足夠讓死靈回復它的兇殘本色。
逃，可我往哪裡逃去啊……
光之射手會不會已經在他們當中？我有些擔憂，卻也仍然有一點隱隱的期盼。
這怎麼可能……我不安地探了探手臂，才敢確定護河中的倒影，竟然是、確實是，我「自己的」身影。
「我要看看那個人，看看那把劍。」高炎說道。
「穆西亞人……」身邊的男孩驚慌失措起來，「維蒂斯……你不是說？！……」
我明白了，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那是我無助的軀殼，她被那些孩子們輕輕地安置在一張石几上面，我望著她喪失靈魂的空洞的眼睛，我的心，現在這顆原本不屬於我的心，已經痛到麻痹……
維蒂斯？
光之射手團！男孩女孩們齊聲應道，看來他們的任務事先已經明確……可我呢，我並不知道維蒂斯該當擔負的責任。現在我該繼續敷衍下去，還是馬上同高炎說明一切？！我再次猶豫著。
我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他們終於來了，雖然他們剛才的反應遲鈍得讓人奇怪。
彷彿有一股寒意侵入了我的脊柱，可我被鎖鏈縛定的身子，卻絲毫不能動轉……看來，我是見不到光之射手了，我僥倖躲過了那許多災劫，最後卻被這個意氣用事的女孩子生生擋住……
我的反應又讓這個女孩感到了驚惶吧……維蒂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你瘋了？還是你在嘲弄我？！……你，你以為我不敢，你以為我沒有勇氣么？！」
「這些我知道，」高炎有些生氣地打斷了他，「但無論如何，這柄劍只能是米蘭達親手傳遞的，只能是她！」
維蒂斯沉默了很久，我知道她在猶豫。可她不能一直這樣等下去的，我也不能……
「維蒂斯，那你還在遲疑什麼？！」剛才你對我說了那麼多的「故事」，你不就是一直想說服自己么？你既然覺得你有充分的理由這樣做，你怎麼還不下決心？
「我要讓你覺悟！」維蒂斯的眼睛中已經淚光盈然。「如果爺爺那樣能夠成功，我又何必殺你？！」
普渡眾生……我在心裏默默地叨念著。現在的高炎，簡直不象一個射手，卻更象一個法師。是誰交給他這枚不凡的戒指，是誰教會他這許多關於光明魔法的知識？而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又是怎麼搞的啊？……我不禁為他憂心忡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