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祭典》正文

第五十七章 黯然銷魂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黯然銷魂

我嘆了口氣,命運的詛咒直壓迫得我一路奔逃,我早已沒有額外的精力,去想那些秘密,那些秘密後邊的秘密,那些想也想不盡的勾心鬥角……
那些改變已經發生,已經不能挽回。
高炎失去了我的消息,他很擔憂我是不是已經落入黑爵士哈德手中?……就算事情沒這麼糟,再也得不到高炎不朽鮮血支持的蘭若,也很可能終究會被「那個本能」淹沒……
「高炎,你真地愛蘭若么?你真地愛過一個人么?」我脫口而出地問。
「維蒂斯……」高炎仍然是在用這個名字叫我。
※※※
「很好……」高炎似乎鬆了口氣。「那孩子很能審視形勢啊。他自己有傷,阮達爾比他更適合在城牆上指揮;而阿爾維斯足夠冷靜,由他居中調度,我想艾克斯受傷帶來的混亂,會很快過去……」
「艾克斯就在隔壁,你現在過去看他么?」一個男孩壓低聲音說,「他中了幽靈龍的老化詛咒,幸好師父搶救及時……」
無論如何,光之射手回來了,這我能感覺得到。高炎的心中已重新燃起了戰鬥的慾念,現在我只要再做一點點努力,揭破他內心深處那殘留的顧慮……
天使聯盟么……記得高炎說過,天使聯盟的秘密,原本只有分享這宗神物的六個王者知道,只在他們的後人當中傳承和保有……而我,因為雷的關係、因為接觸過聖杯和「神的知識」,竟然也被卷進了這個謎團當中……
「他很淵博,他幾乎知道勒穆利亞的所有歷史,但他原先並不知道天使聯盟的意義……而那一天,他思考了很久,他終於想通了……」
此刻的高炎很平靜,至少,他表面上保持著平靜。他的語氣,就象將軍詢問一個兵士。
剛才那一陣搶白,決不是一個小女孩對自己師父說的話……難道他還不明白么,我想這個世界上會用這種口吻對付光之射手的,只有一個人。
可你在明明已經知道真相之後,還不能自拔!若你真地愛她、愛過她,你不該為她而消沉,而該為她而振作……
「高炎,如果你愛蘭若,你就該了解她的靈魂……蘭若,不會希望愛她的人因她墮落、因她頹唐……」
前奏?!難道懷斯滕所帶來的火燒眉毛的危機,還不是溿嵐澤需要面對的最深最重的危機么……我不由得苦笑。即使只是應付眼前,我們也難言輕鬆。
※※※
「阿爾維斯……他剛剛趕到大土坡上……」我慌亂中隨口回應。
我的手裡多了一根幽藍色的魔杖!我隨即想起,這是米蘭達的魔杖。
「那麼,為什麼惟獨是我?……為什麼丟下我,讓我一個人走開?」我幾乎是喊著對高炎說。
只要是光之射手!高炎只要做回昔日的光之射手,便已足夠。
我只知道,天使聯盟的秘密,對於高炎曾非常重要。他,也是王者的後人,他,繼承了精靈王不朽的血,或者,他也繼承了王者後人不能迴避的某種使命……
於是,他們毀去了我所有的希望。
記得米蘭達說過,在那場亡靈戰爭的決戰中,高炎就已經大顯神威!那時的高炎,接受「那個人」的指導時日未久……這麼多年過去,即使高炎的光魔法尚未達到最高境界,他的實力也該比當初的「光之射手」有增無減……
「更重要的是,我始終不能達到『澄凈』的境界!我曾經感到,自己離那個目標已經很近。但當我真地接近時,我的努力卻一次次偏離……」高炎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是的,我幾乎是想感謝那些敵人,是他們幫我了解到自己,了解在我朋友眼中的那個自己……雖然蘭若已即將如煙飄逝,但我畢竟已經留下了一些什麼,在愛我的人的心裏。
穿越一長段布滿瓦礫的迴廊之後,領路的巫女停在了一道緊閉的石門前。
「……在營中我已經批評過你了,維蒂斯。你該得到的教訓,你已經得到。」高炎的聲音里隱約有些沉鬱。「儘管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那個信使竟然就是她……」高炎沒有說完這句話,他側過臉去,彷彿又將要沉入冥想。
可我不明白,那個人,那個被高炎描述得先知先覺的「世外高人」,為什麼也需要「天使聯盟」的秘密?而「天使聯盟」,與我們眼前的難題更有何關聯?
無論如何,我只有感激莫名……在那浩瀚的命運洪流里,在渺小的我被徹底捲走以前,那一粒微茫的翡翠色,已足夠我獨對陌路。
魔法公會幾乎仍是廢墟,支離破碎的陽光透過千瘡百孔的壁面和天頂,在戰士的頭盔和肩甲上化作無數斑點。射手團和穆西亞人的精銳五步一哨、十步一崗地堅守在這裏,這裏雖然一片殘破,但仍秩序井然。我心神略定——方才在土坡上目睹的混亂,果然只是一種「表象」吧……
「最後一件事情,最後一件……」
哦,艾克斯看來已經沒事了,我想。只是,這幾個射手團的孩子言語里卻流露著好多吞吞吐吐……高炎,高炎分明就在他們身後的房間里吧,可他們卻彷彿不願放我進去。
高炎開始說「他的故事」。我恍若又回到了魅惑泉邊、置身飛馬營地的那幢小木屋裡。我默默傾聽著,暗自重溫著那段回憶——那,是我被詛咒之後唯一一段值得留戀的好日子啊……
「哦?」我拭去眼淚,我暗自提醒著自己,那只是維蒂斯的眼淚,而蘭若已無淚可流了。無論如何,現在不該用來哭泣。現在這一點時間,將用來決定許多東西。
「是的,他暗示我、他告訴我蘭若一定會出現……」高炎說,「但是,我只有等待……」
一股莫名的緊張忽地從我心底泛起,我咬了咬嘴唇邁進門裡。我再次面對著他,我想,對於蘭若,這是最後一次了……
高炎果然已經搞清楚那件事情了:關於我,關於維蒂斯不久前發生的那一切——那麼,他現在是怎麼想的呢?他會把我後來那不幸的下場,都歸罪於這個女孩維蒂斯么……?
「哦?」我疑惑地凝望著手上的戒指,露娜同我說起過,它來自古代一位偉大的英雄。——可除了可以作為調兵遣將的信符,我實在搞不懂這戒指上還能有多少秘密……
「然後,他向我解釋了一切。」高炎若有所思地說,「維蒂斯,一兩句話之間,我很難讓你了解這整個秘密,但毫無疑問,知道那個秘密之後,我的命運、蘭若的命運,就已經自然而然地同勒穆利亞世界的命運聯結在了一起……」
然後,就是那一場殊死地爭奪!我想在黑爵士無可挽回地霸佔這枚戒指之前毀掉它的,可就在最後那電光石火的一瞬……
那個人……又是那個人……又是被米蘭達、海莉、勃朗希德屢屢提及的「那個人」么……
要渡過眼前的危局,其實並不一定需要高炎做到「最高境界」,要知道,那最高境界就連巫女米蘭達也未曾做到。
無論如何,高炎能否心意澄凈,並非眼前這一戰的關鍵。
在此感謝在我最困難時給我幫助的朋友凌,如果各處書管大人仍有興趣轉載末日,請記得保留以上這段文字。
謎?……高炎沉吟著,看樣子,他自己也大致知道這個「謎」的謎底,只是他猶豫著,在這樣一個事態緊急的時刻,該告訴「維蒂斯」多少……
「高炎,你好好想想吧……在射手營,在你救治阮達爾的時候,那個黑魔法師只是提到『維蒂斯』的名字,就成功地讓你分了心,你也傷在了暗影毒刃之下……」我咬著牙讓自己繼續說道,「可在溿嵐澤,迪米爾用蘭若的屍體都要挾不了你,若不是為了維蒂斯,便是流星火雨也難動你分毫……」
「只是,現在全師撤退在軍事上已不可能!我惟有激勵他們艱苦奮戰,闖過這眼前的難關……」
難道,就這些么?……高炎,沒有話要說,沒有話要問了么?
「他告訴我,讓我等待二十年。」高炎長息了口氣。「在這二十年裡,他要我務必參透光魔法的最高境界……他說,當我能夠做到『心意澄凈』之時,勒穆利亞的命運將徹底改變……」
可這一走,蘭若就不再有時間了……這一走,將是永訣,將是黯然銷魂。
「沃荑公主不會選擇逃避,而穆西亞人也視死如歸。我的朋友都會留在這裏,我自然也不會離開。」高炎停了一下,說,「我擔心的是你們這些孩子,事實上,我沒有多少權力勉強你們留在險地……」
光之射手的計劃,竟然與米蘭達不謀而合……
回想著大德魯伊烏蘭德、還有黑爵士哈德看到翡翠戒指時的異樣神情,我不由深深地迷惘了。
「你是笨蛋,你是瘋子!」我已經控制不住這股突如其來地衝動,我只有任憑自己繼續這樣宣洩出去。「蘭若已經死了,你是不是也生無可戀?!所以你才喪失鬥志,整天去想怎樣失敗而不是怎樣勝利?你的『考慮』越來越多,但你有沒有想起自己究竟是誰?……光之射手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大家都很失望——你以為蘭若就不失望么?……」
於是他捲入了勒穆利亞同死靈的那場戰爭,他希望找到那些死靈敵人同黑爵士哈德的聯繫。事實上,他也的確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黑爵士哈德本人,卻始終沒有在那場戰爭中出現……
可惜,就算這翡翠戒指能夠彌合時間和空間,它也終究不能挽回那已經死去的生命,救不回那註定要消逝的所有東西……
「一個真正的敵人!這世界上發生的一舉一動,彷彿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高炎說到這裏已是眉關緊鎖。「那個人早提醒過我……如果被我們的敵人知道翡翠戒指的下落,知道我們也在等待蘭若;如果他們知道蘭若仍然存在,並且會在某個時刻出現,那他們也會出現……」
「維蒂斯!」在門邊警戒的幾個男孩遠遠就看見我了。
那個人預言的二十年之限,讓原本冷靜的高炎變得焦慮;而蘭若在流星雨中的慘痛「結局」,更傷害了一直維持著高炎的鬥志和決心……在「願望」破滅之後,高炎要做回他自己,最重要的不是去參悟什麼玄之又玄的東西,光之射手,只要找回那一顆平常心,他就仍然是光之射手。只要高炎能真正放下那已經消逝的一切,他鐵弓上的箭就仍會凌厲無匹。
「能吻我么,高炎?」我輕輕地說。
而且,我還感到一陣濃濃的失落,我原以為,高炎見到維蒂斯,總該有其他話說……我以為他會恚怒、會傷心、會歇斯底里……
他們擊傷高炎,劫掠射手營,不管陰錯陽差抑或是早有預謀,他們比高炎更早地發現了蘭若的存在。
那件事情……我輕輕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這些男孩指的是什麼了。
「你說什麼?」那個笨蛋,他仍然還沒有清醒過來么……
「高炎!」我的心間一陣冰涼。「你讓我一個人逃走?……那末你呢?……」
「高炎!……」我嘆了口氣。我知道,我早就料到他一定不會難為這個女孩的。
「你還不明白么?因為事關重大!」高炎板起了面孔。「我不是讓你逃走,而是要你保證那戒指的安全!……」
但為了找到拯救我的辦法,高炎終究沒有留半點私隱。
「你走吧,維蒂斯,去做你該做的事情。」高炎沉吟道,「你的話,我需要一點時間去想。」
在這個緊要關頭,高炎正在把自己視若生命的所有秘密,那些原本只有他和那個人知道的秘密,都告訴了那個女孩……
「米蘭達的魔杖是有靈性的,它可以提示你找到它原來的主人……」高炎解釋說。
高炎,你真地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以為你什麼都考慮到了,照顧到了,但你這樣考慮得越「周到」,你倒反丟掉了一往無前的決勝氣概!光之射手從來不贏在謀略縝密,而是贏在他無與倫比的勇氣,贏在他永不言敗的鬥志和信心啊……可現在的高炎在做什麼?你想得太多,你總想著若失敗之後如何如何——現在的高炎未戰先怯,這樣的話,你還靠什麼來贏得勝利?!
「還不明白么維蒂斯?……那件事情!……」孩子們著急地向我使眼色,「……現在師父好象很在意『那件事情』啊!……」
巫醫維蒂斯不朽的美麗生命因為高炎的「試煉」而最終破滅,失去了雙眼的高炎雖然得到了「生命之環」,但他並沒有找到辦法真正化解末日詛咒——滿懷自責、遺憾和傷感的他,惟有再次尋求「那個人」的指導。
我咀嚼著高炎說話的語氣和表情,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自己仍然沒有勇氣,去戳破我們之間的啞謎。那個謎底,我一廂情願地矜持了許久,但猜謎的人是不是已經不再等待?
「蘭若已經不在了……」高炎說道,「但我不能讓這戒指落到傷害她的敵人手裡……」
我沒法再說下去,我相信,高炎不是真的笨蛋,這些話,已足夠他想清楚很多事情。
因為,是因為顧忌這些暗影中的敵人,高炎才對「蘭若」這個名字諱莫如深……為了保護我,他才這樣做。
※※※
「不,我原本也以為你是愛她的,但不是這樣。」我橫下心來說道,「你愛的只是回憶,你愛的只是自己的回憶而已!……」
二十多年以前,高炎緊握著翡翠戒指突然出現在了勒穆利亞的原野之上。他驚疑地發現死靈的力量也正在威脅著這個沼澤,就象它們正在威脅埃拉西亞和艾里一樣。
「哭什麼?傻女孩?」高炎撫住了我的肩頭,但他溫暖的手,卻讓我愈發不能控制自己在哭泣中顫抖。
「那是!……」我吃驚地望著高炎伸過來的手,那淡而雋永的翡翠色,就在他的掌心上輕緩地閃爍著。
或許,那個人說光魔法可以救我,只是安慰高炎而已,只是鼓勵他重新振作的善意謊言吧……
阮達爾曾經利用這魔杖成功潛出敵人的重圍,試圖從射手營帶回我的屍體,可惜他沒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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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高炎本不是普通人,他真地正在克服雜念。他的心就象溿嵐澤的湖水那樣清澈明凈,而「那些事情」,只是逐漸散盡的波痕么……
「你們讓維蒂斯進來吧。」高炎的聲音不大,但他咬定的每一個位元組,隔著厚重的石門仍清清楚楚。孩子們頓時不再作聲,他們互相望了一眼,接著又望了望我,然後小心翼翼地移開了石門。
「——另外的一個人!那個人代表著一股勢力,正在某一個角落裡窺視著整個勒穆利亞!……那個人留意著這個世界的所有事情,他也一直在等待,等待了很多年……而那個人,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
難道,是因為光魔法並不是一種主殺的魔法,所以它的修鍊反而消磨了射手高炎的銳氣?!難道,高炎這些年太執著于「那個人」對他的預言,只是一心想在光魔法中尋找解除末日詛咒的法門,結果偏離了正道?——修習光魔法或者可以使高炎更強,一個更強的「光之射手」確實可以改變這個世界——可這些同蘭若能否得救真有多大關係么?我實在有些不敢相信……
「只是,時不我待了!」高炎輕輕嘆了口氣。「溿嵐澤這一戰,我們並沒有全勝的把握,但我不能讓蘭若留下的翡翠戒指有任何閃失的……」
邁進這道門之前,我已經想象過好幾種可能,但高炎的反應,還是讓我感到一些意外,這意外讓人悵然若失。
「你是對的,維蒂斯。」高炎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我從沒見你這樣說過話,但你說得沒有錯。」
「還有什麼事情么,維蒂斯?!」高炎出語相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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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聽高炎的口氣,那個神通廣大的傢伙甚至預計到了我「出現」的大概時間,但高炎顯然無法枯坐等待。
「整個勒穆利亞的命運很快就要面臨一個更嚴峻的挑戰了!光之射手和射手團,都在為那一個時刻準備著——」一段沉默之後,高炎才接著說道,「今天的溿嵐澤之戰固然兇險,但其實只是那場挑戰的一個前奏而已……」
「我不了解她?我不了解……!」高炎叫了起來,「可是維蒂斯,你又是從哪裡了解這些?!在我同你說起她之前,你好象就已經了解她!——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我是否已經說出了所有我想說的話,我是否已經了無遺憾?
「……正午,雖然很艱難,但我想阿爾維斯他們有足夠的力量和決心堅持到接近正午的……」高炎抬起頭,一縷天光從天花板的裂縫間滲入,正直射在他失明的雙眼之間。「那個時候,火葬堆的火即將點燃,而懷斯滕本人也必定按捺不住……」
「我讓你不知所措了,維蒂斯?」敏銳的高炎已經發現了我的不自在。「……你還只是個孩子,我本不該同你說這許多事情——」
不,不是這樣的……
「是的,天使聯盟。」高炎一字一頓地說。「……或許蘭若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在她和她的翡翠戒指上面,擁有揭開整個秘密的許多線索……」
「然後他告訴我,他想通了,一個關於整個勒穆利亞的謎……」
※※※
光之射手,現在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呢,光之射手?!
他的手掌已經按住了我的肩頭,而我的心已涌到了嗓子眼。
「維蒂斯!你為什麼這樣說?」高炎顯然被這意料之外的詰問攻得措手不及。
「天……」我惟有倒吸涼氣。是的,在迪米爾向我復讎之時,我也隱隱感覺得到:在他背後,存在著可怕的「真正敵人」……如果象迪米爾一樣,這個神秘人物也是來自我們「舊世界」的宿敵,那末他也是衝著「天使聯盟」的秘密來的么?……
是的,高炎畢竟需要一點時間,他有能力,也還有時間……
原來就是那個人,引導高炎成為「光之射手」的。看來也是他,授意高炎培養「光之射手團」……聽過高炎的故事之後,那個人似乎得到了一些什麼啟示?……這些啟示,竟然能把我的命運,同這整個世界的命運糾葛在一起么……
「是的,目前的困境,全該歸咎於我……」高炎的語氣也不禁有些沉重,「……一些意外打破了我們先前的安排,射手團的孩子們原本也不是出師的時候……」
高炎的翡翠戒指,並沒有交給蘭若,而是交給了維蒂斯!
天使聯盟的秘密,對於發生在「舊世界」的那場戰爭很重要,或許,對於發生在「新世界」的這場戰爭,也同樣重要?
你在發表遺囑么?你在同我訣別么?你把秘密都告訴維蒂斯,然後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戰死沙場么?……「夠了,高炎,夠了!」我不顧一切地衝著他喊。
「夠了,高炎……放下你的那些回憶吧,至少暫時放下……」我苦笑著搖頭。「這些回憶你看得過份重了,其實與更加重要的事情相比,她根本微不足道……」
※※※
我不知道那一瞬發生了什麼,那一瞬之後,哈德和他的恐怖騎士就杳然無跡,而我就陷入了這片被稱作「勒穆利亞」的無盡沼澤……
我泄了口氣,剛才那短短一番發作,我透支了太多的氣力,那感覺有若大哭了一場。
「那時我無法再多存顧忌,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那個人——關於蘭若和我、關於哈米吉多頓的詛咒、甚至,關於『天使聯盟』……」
「維蒂斯,在正午之前,由你來保管這戒指!」高炎的語氣十分決斷。「這一戰並不需要你衝鋒陷陣——如果戰局不利,這魔杖有隱身和瞬移的能力,也可以保護你安全離開溿嵐澤……」
原來匿身在石屋深處的高炎,仍然掌握著整個局面!而且,看他談吐中氣十足,也應該已經從流星火雨的打擊中重新振作起來了啊……
那個時候,高炎就會用他的全力,給敵人的首腦以致命一擊!
不是么,高炎。你心目中的蘭若,只是二十余年前的幻影!難道,你沒有想過,這二十多年,會改變太多太多事情……
在蘭若的屍身上,已經沒有翡翠戒指。敵人沒有拿到戒指,也沒有拿到我的靈魂,他們什麼也沒有拿到。沒有拿到任何同天使聯盟有關的東西……
那一瞬之後,高炎也陰差陽錯地進入了這個世界么……所不同的是,他竟然比我「早」到了二十余年……?我不由得有些頭痛起來。
「維蒂斯,我不會責罰你的。」高炎說。「我看著你長大,我了解你的脾氣……你以前也闖過禍,但我知道,你做錯的事情,你自己會非常難過……」
「也只有等到那個時候,我的願望才能夠實現……我原本以為能夠實現……」高炎的平靜里,不自覺地漾起一股淡淡的哀傷。如果,其中後來不是發生那許多意外,一個通曉至高光明魔法的高炎,是不是能夠解救半死的蘭若呢……
這魔杖原來的主人,就是米蘭達的老師,就是「那個人」。
「那個人聽完我的故事之後思考了很久……」高炎說,「我本以為世界上再沒有事情可以難住他,可他當時的的確確思考了很久……」
只是,我不知道他對待自己能否象對待別人那樣寬宏。
高炎想要維蒂斯做的,就是把翡翠戒指交給那個人……
「現在?還不是時候!」高炎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敵人會以為光之射手已不足為懼,就讓他們這樣想好了!」
「維蒂斯!」高炎的詫異已溢於言表。「你竟然會這樣同我說話?!……這真的是你?!」
翡翠戒指!我差點沒呼出它的名字。那是菲尼克斯的祭司長露娜授予我的信物,那是號令所有元素人軍隊的兵符啊……在媚惑之泉、飛馬營地,大德魯伊烏蘭德就以這枚戒指認出了我的身份,在那步步陷阱的異度結界里,黑爵士哈德還聲稱,控制這枚戒指他就能獲得重返人間的能力……
「怎麼……」我感到我發自心底的顫動。
「維蒂斯,是阿爾維斯叫你來的嗎?」趺坐著的高炎一見我即長身而起,似乎有一種極其複雜的感情,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逝。
「你要記住我剛才說的和現在正說的話!這些事情在這以前,我只同『那個人』說過……」高炎無比鄭重地說。「那個人原先吩咐過我,決不要再對任何人提及蘭若,提及『天使聯盟』……因為他已經感應到,有另外一個人存在——」
不,猶豫再不會妨礙我的決定,我只是稍晚了一刻啟齒——而這時一道碧瑩瑩的光華,已經映入我的眼底。
我稍感寬慰,因為我看到的是一個不再消沉、擁有鬥志和機智的高炎。我也略感憂慮:雖然在「維蒂斯」面前,高炎不願顯出頹勢,但他這樣用計,只說明「光之射手」並沒有一擊必勝的把握——高炎,畢竟還遠遠沒達到傳說中那摧枯拉朽的威力……
「我絕口不提蘭若的名字,我保守著翡翠戒指的秘密,我等待著、尋找著……」高炎輕輕嘆了口氣,「可敵人還是覺察了……他們搶在了前面……」
那末,高炎現在又何必把自己關在這裏?為什麼不在危難關頭挺身而出,主持大局?
「你離開阿爾維斯的時候,他在什麼位置?!」高炎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來問,我這才省起方才我竟忘記了答話。
那個真正的敵人是誰?我不知道。我想,在自己告別這世界之前,已沒有機會揭開那所有陰謀。那個敵人帶給了我無窮的苦難,但不知無何,此刻我的心裏並沒有太多怨恨。
——看來,在那生死存亡的一刻,是高炎奪到了翡翠戒指……或許,冥冥之中,正是那枚戒指的力量,讓我們在跨越異度空間的失散之後仍能重逢?
難道,他不想再多提起我么?不想再多知道關於蘭若的事情?……
「住口!」高炎的聲音依然不大,但我能感到他其實已動了火氣。
我撫摸著那枚失落已久的戒指,戒指上分明還殘留著高炎的體溫。那個半精靈是真的不明白么?他剛才說的那個誓言,他要把這戒指重新戴回我的指上……不經意間,他其實已經做到了啊……
「因為,我不但要等到她,還必須解救她遭受的詛咒啊!」高炎的表情,顯得不堪回首。
「維蒂斯……」高炎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師父大約知道你的念頭了……既然如此,既然我們現在還有一點時間……有的事情,師父確實想向你說明。」
高炎說故事的風格一如當初。他不擅長製造懸念和跌宕,但他有火一般的執著去燃燒他的詞句。我知道,在這非常時刻,他只有盡量簡潔地回溯往事,但他故事的每一個情節,仍牽動著我的心。因為我能夠想象,那簡約的真實背後,曾經有多少驚心動魄實實在在地發生過……
高炎忽然拉住了我的手!在我明白過來以前,那枚翡翠戒指已經戴在我的指間。
高炎不會知道我這些灰暗的念頭。他只是抬高了手,那翡翠的光芒與天頂的日光融匯,幻化為奪目的暈輪:「我曾經有一位朋友,她曾經擁有這一枚戒指……我曾經對自己發誓,我一定要把這枚戒指,重新戴在她的手指上……」
「夠了!高炎,夠了!」我雙手用力地握著那魔杖,一股莫名地衝動讓我全身發抖。
外面的所有人,都在期待光之射手啊!
不,就算他精明無比推測到一切,他也有許多疑問需要證實的!就算他還不知道米蘭達已經在第三重生命中復甦,他也該有很多話,要問海莉、問阮達爾、問維蒂斯……
他不願再多提的,是同維蒂斯的那段過去,何況,那段往事他在營中已同「維蒂斯」提過。
「不,是維蒂斯……」我暗自地感到一些不安,我不知道這不安的預感來自何處……
「有一陣子我幾乎絕望了,這時我遇到了米蘭達……」高炎有些出神地說,「她提示我去找『那個人』,『那個人』彷彿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高炎就在這裏!只要光之射手仍在,我軍的陣腳就不會輕易被動搖的。
在「舊世界」,諸多覬覦寶物的人都誤會我擁有整個天使聯盟的秘密,雖然我事實上懵然無知。